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第29部分阅读
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 作者:rouwenwu
平平道:“我做的事情越多,得罪的人也就越多,反之五弟胤祺,生母是宜妃,出身高贵,也随皇阿玛上过战场,平日里更是少涉纷争,皇阿玛属意于他,也并不出奇。”
沈竹摇摇头,双目直视胤禛:“四爷,如今其余皇子皆不足为虑,在下所忧,不过只有一人。”
胤禛淡淡道:“天色有些晚了,今日便先到此为止,我明日再与你们闲谈。”
“四爷!”
“住口。”
胤禛起身,神色冷了下来。“接下来的话,我不想听。”
沈竹也站了起来,寸步不让:“四爷不听不行,在下所虑者,就是八阿哥,廉郡王。”
“沈竹!”胤禛冷笑,厉声道:“别逼爷杀你!”
“就算四爷要杀我,我也不得不说!”沈竹毫无惧色,沉声道:“据我所知,私底下早已有一批大臣,属意于廉郡王,不说马齐,便连佟国维这样的人,也曾有意无意表现出对八爷的看好,九爷、十爷与八爷交好,如此一来,郭络罗氏那边,十爷的娘舅阿灵阿,也已铁定会支持八爷,您就算要自欺欺人,也是不能了,还请四爷早下决断。”
见胤禛冷着脸一言不发,沈竹缓了声音:“四爷,在下知道您与八爷手足情深,但是皇位之争,动辄就是你死我活,十四爷与您是同母所出,尚且……,何况八爷他……”
茶杯被扫至地上,碎裂声打断了他的话,沈竹被胤禛目光中的杀意慑住,将要出口的话到了喉咙,怎么也说不下去。
“胤禩如何,不用你来评断。”他阴沉着脸色,一字一句道。
一旁的戴铎却只是看着这一幕,从头到尾没有出声,也没有来劝阻。
书房内一片沉寂,一时无人再言语。
半晌,胤禛深吸口气,神色慢慢和缓下来。
“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此事,以后休要再提。”
沈竹还想开口,冷不防余光瞥见戴铎在朝他使眼色,只好把话又咽了下去。
类似的对话,佟府那里,也正在进行。
“你猜皇上会选谁?”
佟国维拈着胡须,眯起眼逗着挂在廊下的鸟,话却是对着身旁的儿子说的。
隆科多思忖片刻,沉吟道:“莫不是八爷?”
“有可能。”佟国维点点头,手指伸进笼子里,神情显得有点漫不经心。“从如今局势上来看,八爷确实占着优势,但你莫忘了,皇上不是常人,素来不能以常理来揣度的。”
隆科多不解:“阿玛,先前你不是很看好八爷么?”
“先前我看好,是因为他八面玲珑,年纪轻轻,周旋于所有人之间,却能做到滴水不漏,但是现在看来,他这些手段,却是用在了自保上,而非笼络人心。”
“您是说……”
“如今的八爷,还是少了点雄心,储位之争,不是赢就是输,能够自保固然好,但是以退为进,才是最高明的手段。”
“那么皇上究竟会选谁?”
佟国维叹了口气,望向院中池塘,慢慢道:“听说皇上废了太子,却三天两头亲自去探望,大阿哥那边,虽然不闻不问,也从不落下赏赐,其余诸子,十三、十四爷虽然年龄尚小,但却最受宠爱……帝心难测,我却也是看不透了。”
顿了顿,又笑道:“只不过我若没猜错,这回皇上定然会让我们推举太子。”
隆科多将信将疑:“不至于吧,皇上乾纲独断,如果众人推举的人选不是皇上所喜,那……”
佟国维呵呵一笑:“你若不信为父,就等着瞧好了。”
果不其然,康熙三十九年十一月,康熙下旨,称立储乃国之大事,着在京五书以上官员,可上折议立皇储。
这一道旨意就如秋日里凉爽的风,顿时让所有人的心都跟着活泛起来。
天 家
黄瓦飞檐,朱漆金钉,一派肃穆景象。
可惜肃穆之下,依旧掩不住点点冷寂森然透了出来。
咸安宫自太子被圈于此,就少有人迹,除了康熙拨来的人手,这紫禁城里的太监宫女,没事更轻易不会靠近,俨然已经形同冷宫一般。
康熙推开门,踏了进去。
门就像很多年未曾有人打开过,缓缓地发出咿呀声响,庭院里种满树木,但时至深秋,已是满地萧索。
一身素袍的胤礽正背对着他,站在池塘边,侧面苍白而俊秀,身形却显出与这深秋一般的萧索来。
他似乎也没注意到身后慢慢走来的人,自顾默默望着水面浮起的涟漪。
“胤礽。”
康熙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沉静,胤礽一怔,慢慢转身。
“皇阿玛……”他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嘶哑。
康熙心一沉,他没有想到不过数日不见,废太子已经消瘦至此。
“太子的用度可曾少过?”
这话却是对着身后看管咸安宫的总管太监说的。
那人吓得忙跪下来。“奴才不敢怠慢,咸安宫用度一切没有少过。”
胤礽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轻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皇阿玛,”康熙转首,却见胤礽淡淡开口,眉间带了点几不可见的哀戚。“儿臣每日在这里静思己过,获益良多,并没有觉得不好的地方。”
这话若是放在平日,康熙定要怀疑他是不是心怀不满,但是此刻见了这儿子面容消瘦憔悴的模样,心中那点不快也已烟消云散,只余下一丝隐痛和不忍。
这位帝王毕竟是渐渐老了,再不如前些年那般铁石心肠了。
只见康熙叹了口气,走过去携起他的手臂。“进去再说吧。”
屋里显得有些冷清,倒不是说下人有心怠慢,但是一个太子与废太子的区别总是摆在那里,装潢摆件自然也远不如毓庆宫来得气派,兴许连一般王府都比不上。
这本是康熙的嘱咐,但他现在亲眼见了,却觉得不舒服。
“这些日子,你都做了什么?”
“儿臣都在读书。”
“哦?”康熙走近书案,上面随意摆了几本书,都是老庄道家的典籍,其中一本翻了大半,康熙随手拿起来,见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注释,心中不由一动。
“这些你都看过了?”
“回皇阿玛,看过一些,还没能全部看完。”胤礽扬起一笑,苍白的脸上有些羞涩,倒有几分神似当年的孝诚皇后。
“你看出什么学问来了?”
胤礽定了定神,道:“这天地万物,一草一木,一花一树,皆有灵性,须得怀着崇敬的心情去看待它们,这花有花期,树也有荣枯,处处都有学问。”
康熙见他说得超脱,不由皱眉:“你生于天家,自当关心民生大事,怎可沉溺于这些老庄学问,不求上进。”
话虽如此说,语气却没有不悦,胤礽垂手肃立一旁,作出认真聆听的模样。
事实上,他很清楚,若自己真去说那些朝廷动向,民生大计,只怕这位父亲又要起了疑心,猜忌他是不是被废之后还不安分,整日想着东山再起,老庄之学虽然超脱无争,却恰好正是康熙所要的效果。
康熙见他恭顺,也缓了神色。“你的癔症可好些了?”
他口中的癔症,指的正是胤礽逼宫之后,状若癫狂,行止异于常人的事情,太医也不敢轻下定论,只说像极了民间被下咒之后的狂疾。
“回皇阿玛,近来发作得少了,这几日也没有再发作。”
康熙点点头,又与他说了几句家常,这才离去。
离开咸安宫时,康熙似突然想起什么。“梁九功。”
梁九功忙趋身上前。“奴才在。”
“你到太医院去,将胤礽的病历拿过来。”
梁九功一怔,忙应声答应,心中却止不住嘀咕。
这太子已经废了,万岁爷却心血来潮,三天两头过来探望,若说失宠,倒也不像,那是……
思及此,他不由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想。
议立皇储给了众臣一个极好的借口,借着差事在身,不时上门拜访各位阿哥,同时也是私下联络,互通声气的机会。
廉郡王府大门紧闭,不让任何朝臣来访,但岳父上门,却不能拒之门外了。
就算再怎么想去改变一件事情的结局,过程中总会碰见无数阻扰的人或事,想将你拉回原来的轨道上去。
胤禩有点无奈,面上却只是淡淡:“岳父这是所为何来,若是家事之外的事情,就请不必开口了。”
马齐一怔,似乎没想到话全被堵死了,只能苦笑道:“我哪里敢再劝王爷,自从上次听了您的话之后,也就熄了那份心思,可旁人不一样,难道八爷没有发现,您如今的处境,已是进退两难了吗?”
不待胤禩说话,他又道:“虽然八爷无意储位,但情势却并非如此,皇上如今对您也可算青睐有加,而您与四爷、九爷、十爷交好,而十爷已经明确自己并不会去抢着当这个太子,一切惟八爷之命是从,勿论四爷、九爷有没有那个意愿,在外人看来,您从能力人缘上,可谓众皇子中的佼佼者,大家自然会向这边靠拢,要知道当年,”马齐顿了顿,眼见屋里只有翁婿二人,也就压低了嗓音道,“要知道当年宋太祖黄袍加身,未必就是他有心去抢,只是时势造人,恰好被推到那个位置上罢了。”
“当今皇上不是无能之君,恰恰相反,正因为他洞察分毫,八爷若真无意于储位,但又被旁人一再推波助澜,只怕于人于己,都不是好事。”
马齐虽然为人有些冲动耳根子软,却不是笨蛋,他已经隐隐察觉出不妥来,这点比佟国维更要高明一些。
胤禩默然。
马齐所说,他又何尝不知,上辈子费尽心思想要的储位,这辈子却是费尽心思去摆脱,想来也真是滑稽。
“四哥那边,虽然与我交好,但他不是屈居人下的人,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胤禩知道马齐口风甚紧,索性也就不再隐瞒。“九弟先前支持大哥,但如今大哥已经被囚,难免他会转移风向,我会去劝他,十弟也是一样,至于群臣……”
他一边沉吟着,慢慢道:“只消我这举荐太子的折子一上去,自然也就能打消皇阿玛的疑虑了。”
“折子?”马齐惊疑未定。“不知八爷推举的是?”
胤禩一笑,却是不答反道:“岳父切记我的嘱咐,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推荐太子人选,若是皇阿玛非要你们推荐,你也绝对不能写我,大哥,废太子,甚至三哥都可以,与岳父相熟交好的几位大臣,也请这么嘱咐吧。”
见马齐面露不解,他又道:“岳父只管照着我说的去做就好,此举既是救我,也是救你自己,将来皇阿玛圣心明示,你自己就知道原因何在了。”
两人说话之间,却闻外头有人来报,说是九贝勒、十贝勒联袂来访。
胤禩微微叹了口气,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胤 俄
胤禟和胤俄虽然在外人眼里,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但事实上两人从性格到爱好兴趣,完全是天差地别,然而这并不影响他们的交情,这似乎来源于两人自打穿着开裆裤就厮混在一起的交情。
胤禟爱美人,爱醇酒,爱钱财,更像一个商贾富庶之家的公子哥儿。
胤俄脾气虽烈,一点就着,府里迄今却只有一位嫡福晋,就是当年在草原上与他打过一架的宝音格格,纵然两人关起门来吵翻了天,第二天却又能亲亲热热地凑在一块儿说悄悄话。
胤禟有些任性,仗着年纪小,额娘宠爱,兄友弟恭,自个儿又攒下不少家财,总想着折腾出点什么事来,比如说支持大阿哥夺储。
大阿哥被囚之后,因着胤祺、胤禩和胤俄诸人帮忙周旋,他与大阿哥之间的私下往来才没有闹出多大的风波,也没有被康熙追究,但这并不代表康熙一无所知,因而胤禟也收敛了好一阵子,只不过这一回议立皇储,他又开始跃跃欲试了。
胤俄则不一样,这辈子胤禩无心储位,更不希望他们跟着起哄,他也就没有明确支持在哪一边。也正因为如此,对于局势,他反而比胤禟看得更清楚些,时常劝胤禟不要去蹚浑水,一旦被老爷子盯上,就没有好果子吃。
只不过,在没有吃到大亏之前,只怕胤禟也是听不进去的。
至今为止,九贝勒爷的皇子生涯一直顺风顺水,几乎不曾受过半分委屈,除了多年前在太子那里绊过一跤。
“八哥!”
人未到,声先至。
胤俄一贯是风风火火的性子,胤禩并不奇怪,但这次就连胤禟也跟着红光满面,他就觉得有些不妙了。
“这是怎么了,有喜事临门?”
“可不正是喜事!”胤禟眉飞色舞,眼角都透了股笑意,却见胤禩后面还跟了个马齐,笑容才微微一敛。“原来马齐大人也在。”
“九爷、十爷吉祥!”马齐的身份是胤禩泰山,胤禟胤俄也不可能受他的礼,马齐刚要打千,就被两人扶了一把。
“马齐大人无须客气,你这是来探望八嫂的?”
该说的事情,在二人来之前已经说完了,马齐正想去拜访其他几位朝臣,免得到时候哪个没有默契闹出点动静来,闻言便点头笑道:“正要告辞,不想二位阿哥前来,就不叨扰了。”
胤禩也不多留,又与他寒暄几句,亲自送出门口,这才折返回来。
两人与胤禩熟稔,也不客气,待胤禩回屋,已见他们分头落座,端着热茶磕着瓜子,一点也没有作客的模样。
胤禟嬉皮笑脸道:“八哥对八嫂好,连带着对岳父大人也这般亲热,真是少见!”
也只有他与胤禩从小走得近,性子又无拘无束,才敢如此出言调侃。
胤禩横了他一眼,径自走到主座,撩袍子坐下,一派雍然气度。
“你来这里就是耍嘴皮子的?”
“自然不是。”胤禟的神情又活泛起来,笑道:“我们是来恭喜八哥的。”
胤禩眼皮一跳,顿觉不妙。
果不其然,只听得胤禟接道:“如今皇阿玛命各部官员议立皇储,这不摆明一个大好机会么,如今大哥被囚,废太子风光不再,三哥平日窝窝囊囊的,四哥又是性子阴沉,放眼诸皇子里,谁有八哥这样的声望……”
胤禩听他越说越不像话,忙截断他的话:“打住打住,老十,他一时犯浑,你也陪着?”
胤俄笑起来显得有些憨厚,眼中却露出与之不符的精光。
“八哥,九哥虽然经常说话不着调,但是这次他说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现在情势如此,八哥心里头是不是已经有什么章程,说出来也好让兄弟们参详参详。”
灌了口茶,顿了顿,道:“八哥你也知道,我跟九哥,素来没什么雄心壮志,”他瞥了一眼闻言便要跳起来的胤禟,续道:“从前大哥和废太子都在,那个位置,也轮不到我们去想,但现在则不一样,如果八哥有什么想法,我们也是愿意支持你的。”
这番话说得十分流畅,想必他们在过府之前,也已经通过声气了,撇开胤禟可能是一时冲动不说,胤禩很清楚,这个十弟看似鲁莽,实则半分也不粗心,有些事情,他心里甚至比老九还要亮堂。
这样一个人,更擅长用表面的粗豪鲁莽来减弱别人的戒心,更轻易不会表态,但他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说明对于他来说,胤禩的份量还是很重的。
两世为人,有很多东西可以改变,但是同样有很多东西,就算再过多久,也不会轻易动摇。
胤禩心中一暖,面上也露出几分动容来。
只可惜自己注定要辜负他们的期望了。
“老九,老十,接下来的话,你们要仔细听我说,不光是为我,更是为你们自己。”
廷姝看着跪在自己脚边的人,眼神有些复杂。
“你说的,都是真的?”
“奴婢所言,不敢作假。”佳盈低垂着头,看不见表情,只是藏在袖中的指甲,早已深深地掐入掌心。
廷姝又看了看手里的玉佩,叹了口气,深觉棘手。
“这件事情,你不要说出去,这也是为了你弟弟好。”
“是。”
她想了想,又唤来门外的佳期。“你去问问,看爷现在得空与否。”
佳期应声离去,临走不忘奇怪地看了佳盈一眼。
素来温顺娴静的她此时正跪在福晋面前,而福晋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九进来禀告的时候,胤禩正与胤禟二人说完,还来不及歇口气喝口茶,就听陆九在耳边说福晋有急事找他。
廷姝这几年将府里管得井井有条,下面还有高明帮忙打理,轻易不会拿小事来问他。
也就是说,她口中的急事,想必是真急。
胤禩望向二人,神色凝重:“方才的话,你们莫要忘了。”
胤禟满心不解,嘀咕道:“就算不成,也不至于连累八哥你,我们自个儿一力承担了便是,届时皇阿玛面前,定不会让你难堪的。”
他自然不满,心想我们好心帮忙一把,成则储位在望,自此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何等尊荣显贵,这位八哥却还偏偏还严辞拒绝,让他顿时有种好心成了驴肝肺的感觉。
“小九!”胤禩打断他的埋怨,揉揉眉心。“你和老十的好意,我都晓得,不过皇阿玛未必就是属意于我,若在这种情况下你们推举我为太子,就是将我往火坑里推。”
“皇阿玛明明让众人推选的,就算不属意你,也不至于拿我们如何,又怎会将你往火坑里推!”胤禟嚷嚷起来。
胤禩苦笑了一下,这老九在做生意上是好手,对于政事却实在是一塌糊涂,上辈子跟着自己落得那个结局,也不算冤枉。
“老十,你与他说道说道,你们八嫂有事,我先过去看看。”他匆匆嘱咐一声,便往后院走去。
那头胤俄一把拽住气鼓鼓的胤禟,难得耐心地跟他解释起来。
廷姝要找他的事情,正是与佳盈从陈平手里拿走的那块玉佩有关。
宫廷御赐之物?
胤禩摩挲着上面精致的雕纹,淡淡一笑。“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爷?”廷姝有点诧异,便连跪在地上的佳盈也抬起头惊愕地望着他。
这句话入耳,佳盈先是一怔,随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自己日日提心吊胆,如今虽然不知后果如何,总比一直揣在心里来得舒服。
“主子,奴婢弟弟罪不可赦,但奴婢斗胆,想求一个恩典……”
“他既是你弟弟,我也不会多作为难的,只不过这件事情,你也先不要告诉他。”
佳盈点点头:“奴婢晓得,只是奴婢担心与他接头的人……”
“只要他不知道我们知道,就不会露出马脚,你放心,保管还你一个大活人。”胤禩嘴角噙笑,却也没有发怒的意思。
佳盈闻言也不敢再多问,她在府中日久,对这主子的性子也摸清一两分:不苛待下人,也不言而无信。他既是如此说了,想来陈平也应该能平安无恙。
“你先下去吧。”
佳盈听得这般吩咐,知道两位主子有话要商量,便应声退下。
她的身影一消失在视线里,廷姝立时浮起一丝忧色。
“爷是何时知道的?”
胤禩笑吟吟道:“一个人心中有鬼,就算面上能够不露声色,行径总是有些异于往常的,我曾让高明留意过他,但本以为是大哥或废太子那边派来的人,没想到与陈平接头的,居然是三哥的人,这倒有点出乎意料了。”
廷姝大吃一惊:“怎么会是三爷?”
吃 味
“大哥和废太子如今都被圈禁,哪里还有空顾得上这颗小棋子,但如今来找陈平的人,依旧三不五时喊他出去。”
廷姝微微拧眉,忽而想到另一个可能,却欲言又止。
胤禩一下便看出她的顾虑,微微一笑:“你觉得是四哥?不会,若真是他,也不至于做得这么形迹毕露,只有三哥,贯来只在招徕文人墨客上下功夫,这种活计才会如此拙劣。”
廷姝听他语带调侃,并无怒色,不由也松了神色,道:“爷想来已经成竹在胸,只是陈平虽然可恶,他姐姐却还算忠心可嘉,爷看……?”
胤禩点头道:“陈平不过是个小卒子,于大局并无妨碍,原本事后处罚一顿赶出府也就算了,不过佳盈既是他亲姐,免不了要留情几分,怎么说也是子青未来的小舅子。”
廷姝又是惊讶一番:“怎么,沈先生他……”
“子青对佳盈有意,曾在私底下与我提过,你看何时得空,找个机会问问佳盈吧。”
廷姝嫣然一笑:“说起来,沈先生人不错,佳盈蕙质兰心,也是我跟前极得力的,她若是愿意,倒是一桩良缘。”
“正是如此,子青也在府里,所以即便两人成亲,佳盈也还能继续留在府里帮你的忙。”
二人又说了几句,胤禩念及胤禟胤俄还在前厅,也不好久待,便起身离开。
那头胤禟正气哼哼地坐在椅子上,看模样已经被胤俄说服大半,瞥了胤禩一眼,没有吱声。
胤禩一笑:“最近府里厨子用些寻常材料琢磨出几道点心,我也尝了,味道还不赖,今日就留下来用个便饭吧。”
胤禟不出声,只是撇过头去,装作听不见。
胤俄也不理会他,爽快笑道:“八哥府里厨子的手艺自然是没得说的,想当年我和九哥还没分府的时候,也时常从宫里溜出来,跑到你这里玩,现在想起来,那段日子还真不错。”
胤禟想是也勾起几分旧日回忆,又偷偷回转过头,看了看两人。
胤禩见状不由一笑。
他虽然如今身边美人环绕,但在胤禩眼中,也不过还是个需要兄长照拂的弟弟而已。
兄弟三人一起吃了顿饭,胤禟胤俄又磨蹭一会,这才告辞离去。
他们走了之后,胤禩却望着自己手上的檀木佛珠发怔。
四哥那边,在想什么……
不仅他在想这个问题,也有一个人,正想着与他一样的问题。
任沈竹和戴铎在屋里讨论着如今情势局面,阿哥中哪些人有威胁,哪些人又可以笼络,胤禛自己坐在那里,神色淡淡,看似在聆听,实则心神飘忽,早就落在某人身上。
议立皇储,诸子夺嫡,他也有意吗?
若此时他在眼前,又会说什么?
还记得那一夜,抱着那具温热身体的触感,那种入骨刻髓的销魂滋味,至今想起来,依旧会心跳加快。
不过才两天没见着,就有点不习惯了。
耳边传来沈竹疑惑的问询声,胤禛轻轻叹了口气。
“你们继续说。”
隔日就是休沐,以胤禩的性子,自然不会留在衙门埋头公干,待胤禛过府时,已经被告知主子一大早就出门了,身边只带了个陆九。
纵然是天子脚下,但难免会有些意外,孤身一人在外,若是碰见不长眼色的人,要如何是好?
这般想着,眉头便微微蹙起。
有时候他看着胤禩,并不似年方弱冠的青年,倒像个暮气沉沉的老头子。
不说他们这些兄弟,便连宗室里年轻的贝勒贝子们,要么上秦楼楚馆抱美人,要么到梨园捧戏子,鲜少有像胤禩这样的,府里至今只有两个人。
不过,这样也好。
于是嘴角又微微翘起。
小勤跟在主子身后,从这个角度看去,还能窥见些许侧面,只见他时而皱眉,时而微笑,神色有些莫测,不由满肚子嘀咕。
胤禛也不会想到自己料得这么准,胤禩现在还真碰到了点小麻烦。
原本他看天气好,带上陆九,逛了一圈琉璃厂,回头进了间茶馆。
这间茶馆是老字号了,掌柜祖上两辈就开了这间茶馆,铺子越开越大,如今已经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但掌柜也不改名,依旧用了茶馆的名号。
一楼素来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二楼则是包厢,胤禩身边只有个陆九,在厢房里自斟自品也无趣,索性拣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
角落里老少两名男子,一箫一笛,正吹着曲子,呜呜咽咽,只是很少有人去听,大堂里熙熙攘攘,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几个激烈争论的举人身上。
今年是会试,虽然早已结束将近半年,但许多人因着考试的缘故,在京城里也互相结交了不少同年同乡,并不会那么快就回乡,身有余财的人多半会选择多留些时日,以便多认识些朋友,也好为将来作些准备。
此时在高谈阔论的正是几个会试未中的举子,七八人明显分成两派,说的是太子废立的事情。
太子被废,布告天下,自然人人知晓,只是一般人都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议论,若是要安上个蔑视朝廷不守规矩的罪名,那是绰绰有余的。
这几个举人原本也不是要谈论这件事,只不过讨论今科会试的题目,说着说着就谈到这国事上去,旁人好心上前小声说了句莫谈国事,那帮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书生哪里还听得进去。
读书人分很多种,其中一种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像张英张廷玉父子,一种是虽然方正却并不迂腐的,像岑梦如,还有一种,是迂腐有余而方正不足,读书读得把脑袋都堵死了。
这几个人是嫌日子过得太快活了,还是嫌顺天府大牢里人太少了,想进去作伴?
胤禩也如其他人一般看着热闹,不同的是他嘴角还微微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连带着那身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华服和气度,早已引起有心人的注目。
他坐的位置离吵架的人不远,其中一个书生眼尖,瞧见他脸上淡淡嘲讽的神色,不由怒上心头,并作几步来到他跟前,拱手道:“在下见兄台面露不屑,可是有何指教?”
胤禩平日习惯带着温和笑意和滴水不漏的话语与人周旋,卸人心防,却并不代表他喜欢这样的方式,到了外面,别人又不知道他的身份,难免就放松了些。
只不过没想到自己轻微的表情变化,竟然也被对方捕捉到了,并且找上门来问罪,不由感到有些好笑。
“指教不敢,在下不过在这里喝茶,怎就惹了兄台?若有得罪之处,还望海涵一二。”按住想要上前的陆九,胤禩温文笑道。“只是身为读书人,自当修身养性,否则怕是要空谈误国了。”
对方本以为这人穿着讲究,又是面露不屑,定然是个找茬的纨绔子弟,自己正巧一肚子火没地方发,也不怕得罪人,不料却反被胤禩教训了一顿,生生让他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
“你……”书生涨红了脸,恨恨盯着胤禩无辜的脸看了半晌,既不能破口大骂,更没法动武,又挪不开脚步,显得越发尴尬。
那头几个书生因这小插曲故已经停了争吵,都望向他们这边,其中一人抬脚走过来,冷笑道:“兄台何必仗着口齿伶俐就欺负人!”
胤禩再懒得与他们纠缠,又不想因这种小事喊来步军统领衙门的人,闹个人尽皆知,坏了一天的心情,便想起身走人。
冷不防旁边一声嗤笑响起,短促而刺耳。
“原来中原多的是这种无理取闹,强词夺理的人!”
几人循声望去,却见一人坐在邻桌,头上戴了顶兽皮毡帽,一身蒙古族人装扮,五官锋利如刀刻一般,黝黑双目正看着他们,带着明显的嘲弄。
他旁边还坐着两个人,身形高大,腰间别了把弯刀,上面镶满宝石。
胤禩早就注意到这三人,他还知道自己从坐下来那一刻起,那三人,尤其是中间那人的目光,就一直没有从自己身上挪开,故此他才更不愿与这几个迂腐书生发生纠纷。
如今正眼观察这人,却只觉得莫名熟悉,似乎从前在哪里见过,只因过于久远,记忆模糊,并不能一时想起来。
“你这蛮……”书生正欲破口大骂,却在看见一人弯刀出鞘之后立时消音,两人对望一眼,连同方才还吵成一团的几个人,匆忙丢下茶钱,狼狈离去。
“欺软怕硬,果然是汉人作风!”三人之中一人冷笑,另一人也跟着笑起来,看似首领的那人却没有笑,只是定定望着胤禩,目光锐利,似能看透人心。
“这位朋友,相逢即是有缘,不如过来同坐一桌?”
胤禩摇头笑道:“我这桌子大,你那桌子小,我过去了,你们就不够坐了。”
那人目光一闪,站起身,朝胤禩这桌走过来。
胤禛找上门来的时候,一眼便在人群中看见胤禩。
那人坐在并不显眼的角落,以手支颌,嘴角噙笑,面容清俊儒雅,却意态慵懒,愈发带了股说不出的味道,惹人禁不住看了一眼,又想再看一眼。
他旁边坐了个蒙古人,正低低说着什么,胤禩似乎听得有趣,偶尔接上一两句,却令那人开怀大笑。
彼此相谈甚欢,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
胤禛很不喜欢。
不喜欢这场面,也不喜欢与胤禩说话的人。
心底蓦地升起一股不悦,他疾步走到两人面前。
胤禩讶然抬首。“四哥,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了,难道你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吗?
某人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心态叫吃醋,径自望向与胤禩同席而谈的人,身体微微一侧,正好不着痕迹地挡住对方朝这边探过来的视线。
“这位是?”
胤禩笑道:“这位叫额尔德尼,是从蒙古远道而来的客人,想到京城游历一番。”
“额尔德尼?”胤禛一怔,不露声色地坐下来。“在下应四,幸会。”
额尔德尼的目光朝胤禛上下打量了一遍,又落在胤禩身上,道:“你们兄弟就像草原上驰骋千里的骏马一样耀眼。”
他的汉语并不流利,但语气却极为真挚,加之声音低沉,听上去别有一番感觉。
胤禩笑吟吟接道:“过奖了,不知你在京城打算住几天,有什么行程,左右我无事,可以带你四处看看。”
胤禛与他从小一起长大,几曾见过他待人如此热情,两人这一来一往,俨然熟稔无比,他坐在旁边,倒像是个外人了。
额尔德尼点头道:“听说中原人士农工商,分得很清楚,看贤弟模样,像是个读书人?”
贤弟……
叫得真亲热。
某人暗自磨牙。
面上,自然还是一派冷冷淡淡。
胤禩笑道:“读书人迂腐,都似方才那几个一般,你看我像么?”
额尔德尼看了他半晌,也笑了起来。
他笑的时候,表情如春风拂过一般,现出几分和煦,连带着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也微微柔软了些。
“我们家是商贾世家,兄弟几人各自都守着个铺子,我卖的是女子用的胭脂绸缎。”胤禩懒洋洋笑道:“若你想买些给你家妻妾,我可以算便宜些。”
言谈之间,一副商人嘴脸。
额尔德尼却不以为意,看了他片刻,道:“我那些妻妾,都还及不上你。”
这话未免流于轻薄,胤禩二人闻言皆是一怔。
胤禛起身,看着他冷冷道:“我从来不知道,蒙古人也有这样的风俗,将男子比做女子。”
额尔德尼微笑道:“是我失言了,应兄弟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一时忍不住,就随口做了譬喻。”
胤禩也跟着起身,拱手笑道:“出来久了,怕家里老爷子找我们,得先回去,你若是在这附近落脚,过些时日我们再来拜访。”
额尔德尼点点头,从腰间解下一把小刀,递了过来。
“我们就在旁边的客栈,你尽可来找,这把刀就当是信物。”
胤禩也不推辞,接过来拔刀出鞘,忍不住赞叹一声:“好刀!”
“这刀是我的随身之物,跟随我也有十来年了。”额尔德尼微微一笑,看着他的目光似有深意。
又说了几句,两人告辞离开。
一出茶馆,胤禛随即敛了那种刻意为之的冷淡和敌意,沉吟道:“这人来历不凡。”
胤禩把玩着手中的小刀,神情莫测。
胤禛见状又想起那人对他的特别,不由有些吃味,顾忌大庭广众之下,只好捺下心绪,淡淡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想起点什么,又抓不住。”
胤禩侧着头,微微拧眉,略显困扰的模样显出几分可爱,莫名挠得胤禛心里痒痒,又想起方才进门时看到他斜倚桌旁的风流姿态,突然就有些按捺不住。
京城里小道甚多,弯弯绕绕,有些更是人迹罕至,白天里也冷冷清清,行人稀少。
两人此时走的正是这样的巷子,过道狭小,仅容得两人并肩,平日里他们没少从此处抄近路回去,早已习惯了。
这头胤禩还在苦苦思索那人的身份,冷不防手腕被抓着一扯,来不及反应,位置一换,人已被按在墙上——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存稿箱哟~\(≧▽≦)/~啦啦啦
交 心
“四……”
他微微皱眉,刚开口,唇便被覆住。
胤禩唇形优美,厚薄适中,胤禛最喜欢将他的唇啮咬出显眼的艳色,衬得染上欲望的双颊,愈发惑人。
唇舌在口腔内肆意翻搅,刷过牙龈,又探入深处,吮住对方的舌尖,撤退几分,又蓦地窜进去,模拟某些动作,带着几近覆灭的欲望和侵占。
胤禩好不容易从对方带着侵略的吻中醒过神来,伸手推开他。
远处小贩叫卖声还隐约可闻,这小巷里除了他们俩,却再无旁人。
胤禛多日不曾亲近他,此时不管不顾,竟如要将人吞噬一般。
激烈而凶狠。
胤禩推他不开,体内那把火也渐渐被挑起,索性不再抵抗,由着对方从浅到深,舔舐亲吻。
火热的形状抵在小腹处,甚至能感觉那份形状和轮廓。
胤禩闭了闭眼,抓住他的肩头,勉力推离少许。
彼此唇舌分离,胤禛舔去对方嘴角带出的银丝,又抵着他的额头,平复喘息。
方才吻他的时候,自己脑海里闪过无数念头,有废太子时的情景,有幕僚向他进言,还有皇阿玛对自己的赏识。
最后,却都化作眼前这人的脸。
自己的野心埋藏极深,忍耐也极好,他这个位置,上面有几个兄弟,论嫡论长,皇位也轮不到他。
所以他能继续蛰伏下去,暗中继续积蓄力量,等待那一天的到来。
所以就算所有人都着急,他也可以在皇阿玛面前当一个直臣。
但是,
若是这人也有意于大位……
胤禩有能力,也有许多人支持他,与自己相反,他八面玲珑,与人为善,就算是自己养母的父亲佟国维,也愿意站在他那一边。
自己也许与他还有一争之力,但他们两人,也许终将走向陌路,反目成仇。
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他绝对不容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一想到两人之间或许会有一人落败,彼此再也不复往日亲密,他就觉得无法忍受。
曾经的梦里,胤禩跪在地上,低着头默然听着自己的训斥,昔日那般温和的面容,却是罩着一层疏离冷淡的恭谨。
这样的情景,光是做梦,他也觉得心痛。
……
胤禛抱着怀里的人,长长地,无声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
如果是这个人的话……
总归是孽缘,也许从他七岁那年背着他起,就注定这辈子要栽在他手里。
“胤禩……”
“嗯?”
推出一半的手顿住,察觉他与平日不同的语气。
“没什么。”语调带着一丝叹息,却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放松。
这辈子也惟有这个人而已。
惟?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