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第30部分阅读
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 作者:rouwenwu
惟有他,能让自己退到这个地步。
日后我得大位,天下江山,分你一半。
若你想要江山,我助你得到便是。
胤禩浑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被他看得寒毛直竖,忍不住想后退,背却抵上墙壁,被困在对方手臂之间的方寸。
“你在想什么?”胤禛不满他的走神,狠狠道,语气里有种在巷子里将人扒光了衣服就地解决的冲动。
“我想起那个人的身份了。”胤禩喃喃道。
胤禛皱眉,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人?”
胤禩没有回答。
策妄阿拉布坦,号额尔德尼卓里克图珲台吉。噶尔丹死后,他继任了准噶尔部大汗,野心勃勃想要一统蒙古,曾经挟达|赖喇嘛号令蒙古各部,又派兵与朝廷分庭抗礼,以致于康熙五十九年,朝廷派军前往镇压,也正是那个时候,十四被封为大将军王,开往西北,错过了夺位的最好时机。
但这都是前世的事情。
如今的策妄阿拉布坦,只不过还是一个初登汗位,急于攘外安内,巩固自己地位的人而已,与朝廷修好尚且不及,更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野心。
“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个人,并不能确认,叫额尔德尼这个名字的,极少,若是加上他的气势做派,倒极有可能是三四年前刚继任准噶尔部汗位的策妄阿拉布坦。”
“策妄阿拉布坦。”胤禛一字一字地念出来,似乎在回忆,蓦地抬起头,顿了顿。“噶尔丹的侄子?”
胤禩点点头,却没说话,他前世并没有与策妄阿拉布坦真正打过交道,只从画像上见过这人,印象自然模糊,但他本身记忆力极好,如今隔了一世又重新见到真人,便硬是从脑海里挖了出来。
“朝廷没有诏令,他必然是微服来的,”胤禛沉吟道,“如今西北也未曾听说有什么变故,如果真是此人,又是为何而来?”
“反正如今也已经知道他下榻的客栈,这几日可以过去瞧瞧,他既然隐瞒身份,我们也当不知道好了,再者如今也并不能确定真就是策妄阿拉布坦,若不是,贸然上报皇阿玛,就显得莽撞了。”
胤禛刚想点头,却突然想起什么,抓住他的手腕低声道:“你不许去。”
胤禩一愣,没反应过来。“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
胤禛望着他,认真道:“古有房夫人吃醋,我愿效仿之。”
可怜平日里俊雅无双的廉郡王,被这句话打击得愣了半晌之后,脸居然慢慢地红了。
胤禛便是等着这一刻,见状笑得得意,在他唇上烙下一吻,又紧紧地抱了一下,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你现在没有子嗣,就算多纳几个侧福晋或妾室,我虽然不痛快,可也不会说什么,但你除了嫡妻和宫里赐下的格格,竟真的没多纳一个人,我很高兴。”
胤禩苦笑,他不多纳几个,只是怕麻烦而已,像九弟那般妻妾成群,闹得家里鸡犬不宁,又是什么好事了?
“你有什么好高兴的,我又不是顾虑你的感受……”不知怎的,这话却是越说越心虚,声音也越来越小。
“就算不是,我也很高兴。”冷面冷心的四王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抓紧他的手。“你就当我是自我安慰也罢,我总希望你心里,始终只有我一个人。”
胤禩不高兴了:“你自己府里头的人也不少吧,儿子都有几个了。”
还好意思要求我?
“你也知道,我不是纵情好色的人,那些人都是宫里赐的,不能不收,这几年有了弘晖,宫里便很少再往我府里塞人了,就算有,我也想法子推了。”
胤禛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语气都极认真,认真得让胤禩不能不用心去听。
“可是你府里一进人,我就害怕,怕有一天突然有哪个女人很好,好到你忍不住对她用情,喜欢上她。”
我们这样,本来就是悖德的。
胤禩移开视线,这句话却突然说不出口。
“我不是女子,不可能为你生儿育女,你对我,也许也只是兄弟之情,是我硬将你拖下深渊,”胤禛嘴角露出一丝苦涩,握着他的手的力道却更紧了些。“我甚至,还很庆幸我们是兄弟。因为,”
他微微抬起自己的手腕,“你看,夫妻再好,也还是两个人,可我们体内,流着一样的血,所以我一点也不后悔,就算有天谴,也只冲着我一人来就好了,你……”
“别说了。”
胤禩叹了口气,主动吻上他的唇。
如蜻蜓点水一般,了无痕迹,转瞬离开。
然而这已足够让对方怔愣和惊喜。
“小八……”
胤禩面无表情:“乱囵,悖德,若真有天谴,你一人只怕也不足以抵消罪孽。”
若是再早二十年,有人来跟他说自己与毕生仇敌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他必然会当一个天大的笑话来听。
然而时至今日,自己心里,还真放了这么一个人。
一旦放上心头,再想挪开,就千难万难。
罢了,罢了。
只是这两辈子的差异,似乎也大了一些。
胤禩任那人紧紧握住自己的手,有点失神地想。
“大汗,我瞧那小子,不像个做生意的。”
“哦?那你看像什么?”策妄阿拉布坦不答反问,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倒了杯茶。
“我倒觉得挺做买卖的,你看他说话,滴水不漏,半天没透露出姓名来历,就说自己是卖胭脂水粉的,你瞧中原人,不都是这么狡猾的吗?”另一个人大喇喇插口道。
“也是,”阿塔挠挠头,“那是我多疑了,我老觉得有些怪异,还有他那个兄长。”
“中原的生意人不是这个样子的。”策妄阿拉布坦放下杯子,抿抿嘴唇,那种苦涩的茶味还在嘴里消散不去,这中原的茶再好,也比不上草原的马奶酒。
“大汗的意思是,他们果然不是生意人,那是做什么的?”阿塔急急问道。
“不知道,也许不是一般的身份,但他们如果对我们感兴趣,迟早会来找我们,我们也迟早会知道,好马孬马,拉出来跑跑就知道了。”
“可这样会不会让皇帝发现我们来京城了?”阿塔又道。
男人没有说话,手中茶杯一下一下叩着桌面。
胤禩一开始并没有上门,只派了人在客栈附近盯住他们的行踪,然而这三个人,每日除了在京城闲逛,就是回客栈歇息,并没有任何异常之处,若不是胤禩曾经见过策妄阿拉布坦的画像,定要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然而那男人一日在京城,胤禩就一日不能安心,上辈子见识过他的能耐,绝不会将他当做一个等闲之辈,心里便始终梗了根刺。
那头议立太子的风潮却是愈演愈烈,京官的奏折雪片般堆满康熙御案,他都不置可否,从来没有公开表示过喜欢哪个儿子,在外人看来,这位帝王上了年纪,性情也越发喜怒无常,难以揣测。
十二月廿三日,大朝会,群臣聚集,奏报政务,难以避免,终于说到立储之事。
朝 会
康熙望着下面说话的人。
龙椅离众人站的地方毕竟还有一段距离,为了显示帝王高高在上的地位,中间还隔了几道阶梯,不仅群臣看不见帝王的表情,帝王同样也看不见低垂着头的他们的神情。
有股淡淡的焦躁在康熙心里缓慢浮现出来。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他坐在这个位置上将近四十年,从一开始惶恐害怕,紧紧抓着太皇太后的袖子不肯松手,到如今成为日复一日的习惯,习惯坐在这把冰冷的椅子上俯瞰天下众生。
是至尊,也是寂寞。
康熙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立储的事情是王掞先提起的。
众所周知他是太子师傅,当代大儒,为人古板方正,若说除了索额图之外,还有谁是坚定的太子党,那必然非王掞莫属。
只不过王掞的忠,却不是利益所趋,他不过是满脑子孔孟之道,一心拥护太子正统,认为储位除了太子,再没有人能够胜任。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三番四次上疏请求复立太子,康熙虽然没有理会,也没有怪罪。
“臣以为,国不可一日无储君,还请皇上尽快定下太子人选,已安万民臣工之心。”
王掞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分外清晰。
他一说完,便颤巍巍地拜倒在地,殿内一片寂静,无人响应,却也无人反对。
康熙看了他半晌,视线移开,淡淡道:“还有人请立太子吗?”
“皇上……”王掞还待再说,康熙却已不再理他,他纵然再没眼色,也知道不是自己开口的时候,心底暗叹一声,终是闭上了嘴。
偌大正殿无人开口,康熙瞟了一眼案上奏折,道:“朕下旨让你们议立皇储,至今已有一些时日,这上面共一百九十三份奏折,里头的人选却是五花八门。”
佟国维微微抬起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案上奏折,分别堆成数叠,厚薄不一,想是已经分门别类,他忍不住猜想最厚的那一叠里推举的人选究竟是谁。
“胤禛。”
“儿臣在。”
“你推举的是废太子,是么?”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胤禛身上,他面色不变不惊,垂首道:“是。”
“原因呢?”
“身为弟弟,儿臣本不该妄议兄长之过,但身为臣子,却不能不为江山社稷直言。废太子有过,且是大过,皇阿玛将其废黜,实是英明果断之举,但如今时过境迁,正如王师傅所说,国不可一日无太子,废太子得皇阿玛亲自教诲三十余年,战战兢兢,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儿臣以为,可以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康熙嘴角一勾,伸手将其中一叠奏折抽出来,摊开,只有三份。
“推举太子的人,除了王掞,只有胤禛,佟国维。佟国维,你的理由又是什么?”
佟国维道:“奴才所言,与四王爷大同小异,废太子虽有过,但毕竟当了三十余年的储君,若论治国之道,只怕在诸皇子中,不会有人比他更为娴熟,废太子经此一事,想必也已悔过。”
他嘴里在说,心中却捏了把汗,太子被废,是因为造反,更是因为皇帝看他不顺眼,如今请立太子,他依旧推举了胤礽,这本身就是在拿帝王的心思做赌注。
佟国维的原意,是想拥立八阿哥,以他的人脉,加上胤禩的手段,储位只怕也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但是胤禩极力反对,并且费了无数口舌,让他改为拥护废太子,佟国维不知道自己哪根筋不对,竟真的就被他说动了。
幸好自己也不是孤家寡人,上面还有个雍亲王,就算要死,起码也有个垫背的。
康熙放下奏折,却叫起另一人的名字。“胤祉,你昨日向朕密告八阿哥私下结党,与王公大臣交往过密,是也不是?”
胤祉瞠目结舌,完全没有想到康熙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提起此事,所谓密告,竟放在众目睽睽的情景中就这么说了出来。
他忍不住往胤禩的方向看去,正好也对上对方的视线,那人眼中却无愤怒,只有戏谑。
胤祉微觉不妥,但慌忙之下他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何况康熙还等着他回话,不能不作出反应。
“回皇阿玛,确有此事,但……”
康熙打断他,轻描淡写道:“你可知老八推举的太子人选是谁?”
胤祉只能硬着头皮道:“儿臣不知。”
“是你。”康熙看到胤祉猛地抬起头,脸上不掩惊讶,不由嘲讽一笑:“你这头密告他私交大臣,那头他推举的人选却是你,这是不是就叫以德报怨?”
胤祉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胤禩,”康熙转向他,“胤祉这般对你,你可还要推举他?”
胤禩道:“诚如方才四哥所说,太子乃一国储君,推举储君人选,乃是为江山社稷负责,儿臣举荐三哥,同样也是如此,三哥文采过人,又曾主持编撰《律历渊源》、《古今图书集成》等,又是掌管礼部,司拔擢人才,儿臣以为,众兄弟中论任人唯贤,只怕都及不上三哥。”
“哪怕他这般说你?”
“是,三哥向皇阿玛密告,是他尽忠职守,儿臣举荐,同样也是尽忠职守。”
胤禩语气淡淡,却毫无怨怼,他此刻不用抬头,也可以想象胤祉张口结舌的模样了。
康熙点点头,表情不置可否,却是抛出另一个问题。
“你与老四素来交情深厚,为何这次又分别举荐不同的人选?”
“禀皇阿玛,儿臣与四哥的交情,是兄弟之情,是私情,但举荐太子,却是国之大事,一码归一码,儿臣与四哥都不会因私废公。”
说得好。
若不是场合不对,胤禛简直想为他喝彩。
胤禩此举无异于一举两得,既撇清了自己在举荐太子上的嫌疑,让皇阿玛消除疑虑,又让老三陷于进退两难之地,成了众矢之的。
胤禛从来都知道这人不是池中之物,只不过他一直过于低调淡然,守多于攻,以致于所有人都忘了,能够在七岁便说出“愿为贤王”这样的话的人,原本就很不简单。
果不其然,康熙冷笑起来,却是针对旁人。
“好一个不会因私废公,朕的儿子和大臣们,有的有情有义,有的却是狼心狗肺,见利忘义,这殿堂之中,当初不乏依附废太子的人,可如今推举太子人选,也不见你们表表忠心,反倒是平日里交情泛泛的,站出来为废太子说话。”
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其实康熙也是苛责了他们,太子落难,谁也不会想着再往上凑,何况太子是因为逼宫才会被废,谁再去支持这样一个太子,若被扣上一个逆谋造反的罪名,那真是一点也不冤枉。
王掞、佟国维与胤禛敢于在这种情况下还上奏请立胤礽,前者是因为一心拥护嫡子正统,后两者则是跟在康熙身边日久,对他的性情也算摸透了几分。
胤禩虽然知道上辈子废太子会被复立,但此时却是不能这么做,太子逼宫的时候故意陷害他,制造假象,曾让康熙也起了疑心,若他再请立胤礽,难免让康熙留下心病,所以这条路胤禛走得,他自己却走不得。
康熙发了一通火,见没人说话,怒气却并未因此熄灭,只冷冷道:“宣胤礽。”
废太子早已等候在外面,太监一层层传话下去,人很快就过来了。
胤礽的脸有些消瘦苍白,可仍不掩骨子里那种矜持,纵然一身素色衣裳,也能让人一眼就注意到他。
这种风华既是身份带来的,也是康熙花了三十余年培养出来的。
“儿臣拜见皇阿玛。”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面容也不复以往傲气,仿佛没有看见其他人的眼神,目光只是落在身前的地砖上。
“起来罢。”康熙望着他。“王掞、佟国维、胤禛,皆上疏请求复立你为太子,你自己怎么看?”
胤礽面色不变,连声音也云淡风轻。“儿臣罪孽深重,无德无能,不敢担此重责大任,情愿一生青灯长伴,诵经念佛,赎此罪孽。”
他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意外的却是康熙接下来的话。
“古人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胤礽既已悔过,朕相信他也能做到言出必践,拟旨,将胤礽放还毓庆宫休养。”
此言一出,大多数人都惊愕交加,便连胤礽自己脸上也不掩诧异。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也许有些人还懵懵懂懂,但有些人,已是心中有数。
最失魂落魄的是胤祉,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议立皇储的旨意是康熙下的,可如今大阿哥被囚,胤礽被废,渔翁得利的本该是自己,太子人选举荐,众望所归的也是他,为何到头来,情势逆转,他却成了被遗弃的人?
朝会散去,喧嚣归于清冷。
恭送康熙离去,众人陆续退出大殿,佟国维自胤禩身旁错身而过,说了一句多谢八爷,几近无声。
胤禩唇角微扬。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
他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保全自己,若佟国维还像上辈子那般错看形势,那么到头来只怕他也要被牵连下水。
出了宫门,先行一步的胤禛却等候在那里,面色平和,想来心情不错。
“四哥近日满面春风,可是府上又进了新人?”胤禩调侃笑道。
那人笑了起来,待他走近,附耳低声道:“我心有所属,难道你不知道?”
廉郡王俊脸微红,不再生起逗他的念头。
胤禛却是暗自得意。
这人的心肠,他早就看透了,外硬内软,只能示之以弱,不能示之以强,如同上次两人在小巷中剖析心迹,便有意外的收获。
“先到我府上去一趟吧,有点话想和你说。”
胤禩心道必然与此番朝会之事有关,自己恰好也想与他说,便点头答应。
二人骑马穿越闹市,回到雍亲王府,早有下人等候在门口,服侍他们下马进府。
沈竹戴铎想是得到风声,早早等在书房门前,见胤禛带着胤禩,不由互望一眼,心生诧异。
在他们看来,这对兄弟就算感情再如何好,难以避免终究还是对手,如今情势,正该好好商讨对策,廉郡王却跟着自家主子一起回来,只不知是主子相邀,还是对方上门。
“四爷,八爷。”
两人在王府地位特殊,故而只是拱手行礼。
胤禩笑道:“两位莫非是顺风耳?”
这话说得大有深意,沈戴二人相视一眼,又望向胤禛。
胤禛一哂:“进屋再说。”
待几人入屋落座,奉茶完毕,胤禛便开口道:“胤禩,如今事态,你可有何打算?”
胤禩一笑,也不瞒他:“四哥想必已经心有腹案了,不妨先说道说道?”
胤禛瞥了他一眼:“今日朝上佟国维推举废太子,难道不是你指点的?”
胤禩点头笑道:“是我,其实我本也想推举他,可惜前番被他陷害,已使皇阿玛生疑,这次推举谁都可以,偏偏不能是他。”
胤禛似笑非笑:“哦,那又为何不举荐我呢?”
胤禩执起茶盅轻啜一口。“举荐你,等于把你推入火坑,你若愿意,回头我就进宫向皇阿玛说去。”
他语气坦然,胤禛也问得随意,二人一问一和,似藏默契机锋。
沈竹听得奇怪,几次张口想问,戴铎却已明白几分,也跟着笑道:“那让我来猜猜八爷所推举的人是谁。”
见胤禩点头,他便道:“大阿哥亲母惠妃是八爷养母,八爷若想自保,必不能荐他,五爷、七爷向来不问政务,不大可能,九爷十爷唯八爷马首是瞻,自然也不是,既然也不是废太子或四爷,那么想必是三爷了?”
胤禩笑道:“早就听闻戴先生智计过人,如今一见,果然非凡。”
戴铎忙起身回礼:“八爷过奖,愧不敢当。”
“不过你也有一事说得不对,九弟十弟,并非事事听从于我,只不过我身为兄长,但能照拂他们一二,总不能放任自流。”
戴铎摸不透他的话意为何,只是诺诺微笑,并不接话。
胤禩见二人虽然言笑晏晏,无形中却流露出防备自己的姿态来,不由淡淡一笑,朝胤禛道:“四哥带我来见他们,是有话要和我说吧。”
胤禛沉吟不语,半晌方道:“太子虽然有被复立的迹象,但却并不见得未来就没有变数,你自己,可有什么打算?”
沈竹与戴铎相顾失色,自家主子这话问得直白之极,便是有意无意已经流露出自己的野心,若廉郡王将此作为把柄,只怕上面那位绝不会相容。
密 谈
胤禩眼见那二人的神色变化,不由失笑:“四哥,沈先生和戴先生都被你吓得不轻了。”
胤禛扫了他们一眼,淡道:“我既是让他们出来见你,便是意味着不瞒你,如今情势,只怕皇阿玛要复立太子,你怎么看?”
胤禩看着他,心头一暖。
上辈子一废太子,包括自己在内的诸皇子,正是自那以后萌生了野心,只不过他明面里结交众臣,而这位四哥暗地里培养自己的势力,一明一暗,本质却没什么不同。重活一趟,自己不再争,四哥却不可能不争,但知道与看到是两回事,不曾想过他会开诚布公将自己的势力坦然摆在自己面前,戴铎、沈竹皆是雍王府得力智囊,被胤禛隐藏极深,若不是信任自己,他不会做到这一步。
说不感动,是假的。
“如今情势,还是一个字,忍。我知道四哥有鸿鹄之志,日后必有大作为,只是现在皇阿玛乾纲独断,容不得旁人半分异心,纵是儿子也不例外,所以还是莫要轻举妄动为好。”
话方落音,沈竹便道:“八爷干练果断,人心所向,听闻不少大人都支持您,只怕您能忍,别人忍不得吧。”
他满心不赞同自家主子将培养多年的势力都摊开摆在别人面前,尤其这人还是极有可能夺嫡的对手,天家的兄弟手足,在利益面前,其实不值一提,只是胤禛一意孤行,他也没有法子,只能逮着机会讽刺几句。
胤禩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仿佛看透他的心思。
“沈先生想多了,旁人怎么想,是旁人的事情,我于皇位,是半点心思也没有的。”
也罢,趁着这个机会,就当是向他表明立场吧,省得以后犹疑猜忌,生出诸多麻烦。
其余三人没想到他竟如此直白地说出来,皆是一愣。
胤禛皱了皱眉。“小八……”
“这里隔墙无耳,沈先生,戴先生也不是外人,我也无须藏掖了,四哥可还记得我七岁那年跟皇阿玛说的话?”
愿做贤王,辅佐明君。
胤禛自然记得,只是现在想起来,当时胤禩的生母地位也低,他自小聪颖无比,极有可能是为了博取康熙的欢心,才会说这样的话。如今世易时移,廉郡王早已今非昔比,炙手可热。
唾手可得的权势,有几人会轻易舍弃?
胤禩也不需要他回答,微微一笑,续道:“这话,到现在,依旧是我的承诺。”
胤禛一怔。
对方目光明亮,回望着他,并无半分遮掩。
心慢慢地柔软下来,带着一丝微灼,胤禛也轻轻扬起嘴角。
若不是旁人在场,早想握住他的手。
这世间许多事情,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能得一人,你愿为他退让,而他也情愿为你舍弃,何其有幸。
暗潮汹涌,尽在彼此那一望之中,旁人看不分明,精明如戴铎也绝不会多想,他并没有因为胤禩一句话就全然信任,只是现在看来,主子能少一个敌人,多一个盟友,那自然再好不过。
“八爷深明大义,在下佩服。”一顶高帽子忙捧过去。
胤禩一笑:“希贤这话说得令人玩味,我深明大义,那四哥成什么了?”
眼见平日里城府深沉的戴希贤,表情犹如吞了个鹅蛋,哽在喉咙不上不下,沈竹不由哈哈大笑。
康熙四十年的正月,被鹅毛大雪笼罩着的北京城,非但没有萧瑟之感,反而显出几分庄重。
京城四处洋溢着一片喜悦,莫说富庶人家早已将府邸换上新灯笼,便连内宅,也全贴上新的剪纸和对联,即便是年关拮据的寻常百姓,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准备。
只不过在这喜气洋洋的氛围中,有一处必然是例外的。
胤礽也不敲门,径自推开斑驳的院门,一脚踏了进去,却是踩进雪里。
满院厚厚的白雪,也无人清扫。
有个人背对着他,正蹲在树旁,手臂窸窸窣窣,似乎在摆弄什么。
他轻轻走过去,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那人也没注意到他,兀自蹲着。
直到里屋有人推门走出来。
“太子!”一声惊呼,打破了一院的清寂。
出来的是伊尔根觉罗氏,胤褆嫡福晋。
从前满头珠翠的她,如今不过是素衣玉钗,一身简朴。
觉罗氏虽然陪着胤褆被圈禁在这里,但太子被废的事情闹得天下皆知,她自然也有所耳闻,但习惯了的称呼毕竟很难改过来。
胤褆也被惊动了,一下子跳起来,转身,死死瞪着胤礽。
胤礽笑了一下。“大嫂安好?”
觉罗氏强笑道:“哪有什么好不好的,进屋来坐吧。”
“你来干什么?”胤褆看着他,目光冷冷。
“来看看大哥。”胤礽笑得无害,“也有些话,想跟你说。”
胤褆也有话要说,但他更想做的是破口大骂,揪住眼前这人的衣领把他胖揍一顿然后丢出去。
拳头攥紧了些,最终忍下这个欲望,胤褆一言不发,当先往屋里走去。
胤礽跟在后面。
屋内很简陋,虽然桌椅摆设都不缺,但是跟当年大阿哥府里的奢华气派,自然是天壤之别,堂堂皇子落到今日田地,只怕当初胤褆做梦都没想到。
觉罗氏跟着两人进屋,亲手倒了茶放在他们面前。
自然不会有下人服侍,一切都要自己动手。
“谢谢大嫂。”胤礽轻声道谢,觉罗氏勾了勾唇角,眉目满是沧桑。
茶色浑浊,味道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胤礽看了一眼,没有喝,又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
觉罗氏退了出
去,顺手将门带上,屋里便剩下他们二人。
“那个诅咒的偶人,是怎么回事?”胤褆蓦地开口,死死盯着他。
胤礽指尖摩挲着温热的茶杯,顿了下,道:“大哥怎么不去问老三?”
胤褆冷笑一声:“这事虽然是老三去跟皇阿玛告发的,但我相信以他的能力,还想不到这种一箭三雕的办法,只有你,逼宫落败装疯卖傻,顺道将我扯了进去,还让皇阿玛觉得老三不仁不义,大哥好生佩服!”
“是我做的。”胤礽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道。
胤褆咬牙切齿:“我还真没猜错,为什么?”
“为什么?”胤礽笑了起来。
“大哥你聪明一世,怎么会问这么愚蠢的问题?如果我不把你也一起拉下水,今日我们俩的位置,便该置换一下了,太子这个位子,你一朝得不到,一辈子也得不到。”
胤褆气极反笑:“难道你觉得你现在稳妥到哪里去了?皇阿玛就算复立你,也不过是将你当成靶子,阻止其他兄弟们的野心,你当你有那么一次逼宫,皇阿玛就真的相信你会悔改了?”
“最起码,我不会跟你现在一样。”胤礽笑容不变。“这辈子跟我抢得最厉害的是你,到头来兄弟里最惨的也是你,可怜你上得战场,入得朝堂,到头来却被皇阿玛一句话就决定了后半生。”
“或者,你觉得自己是被我陷害了?”
他凑近胤褆耳边,声音轻飘飘的:“那些诅咒的人偶,皇阿玛也许知道不是你做的,但他为什么还是要圈禁你,你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胤褆一愣,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大哥也想到过的吧,因为,”胤礽见状一笑:“因为索额图已经死了,但明珠还活着,连同那些支持你的人,大哥,你们的存在对于皇阿玛来说,就是一个威胁。”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说完这句话,胤礽起身,拂了拂身上,微微笑道:“今日也耽搁了不少时辰,多谢大哥招待,弟弟有空再来看你。”
胤褆定定地看着胤礽转身离开,衣袂飘飘推门远去,半晌没有出声。
“啊——————!”
良久,他突然起身,将桌上茶具尽数扫至地上,面色狰狞,带着一股绝望的疯狂。
康熙四十年三月,废太子胤礽被复立为太子——
作者有话要说:我碰到了传说中的卡文,加上刚才工作出了个紧急事情要突然处理,于是字数少了,俺争取明天补上,不过明天更新可能也要9点后,大家不要太早来等,谢谢你们的支持和鼓励,看了很窝心和感动,俺会认真写下去的,绝对不吭(__)嘻嘻……
局 势
太子复立意味着环绕在太子周围的势力又死灰复燃,虽然索额图死了,但太子党并不只有他一个人,胤礽经营数十年,人脉根基摆在那里,如今这些因为他被废而被迫沉下去的人与事又重新浮了上来。
大阿哥被圈,而且康熙并没有将他放出来的意思,朝中诸皇子,三阿哥刚受了训斥,四阿哥一贯低调,原本大有胜算的八阿哥却上折支持三阿哥,令人摸不透虚实。于是风向一下子又转向复立的太子,毓庆宫一时间门庭若市。
对于太子在眼皮底下的举动,康熙置若罔闻,不曾过问干涉,更没有因此斥责太子,反而三不五时将太子召来应对问答,一切举动,悉如从前。
只不过明眼人都知道,再怎么平静,也不可能真的回到从前。
有些事情,发生便是发生了,世上最难弥补的裂痕,就是人心。
“太子殿下,您就听老臣一句劝,不行么?”王掞叹道。
“王师傅,这茶是去年才进宫的明前,你尝尝,味道不赖。”胤礽微微一笑,仿佛没有看到他的神情。
“唉!”跺跺脚,看着眼前的华服青年,有些痛心疾首。“您能复立,是皇上的恩德,也是孝诚皇后在天有灵,如今正是悔过自新的大好时机,您不要辜负了皇上的苦心啊!”
这个老头,一生心心念念的就是将自己所学尽付帝王家,期望能教出一个符合孔孟之道的继承人来,可惜自己注定要违背他的希望了。
胤礽略带怜悯地想,脸上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浅笑。“王师傅,说了这么久您也累了吧,不如到后殿歇歇,本宫让人做些点心呈上来。”
“你……!”王掞终于压不住心中怒火,气腾腾站起来,连平日里最重视的礼仪也顾不得了,转身便往外走,头也不回。
“呵……”胤礽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慢慢地上扬。
“太子爷!”凌普从屏风后面绕出来,凑了过来。“王掞虽然古板,可他德高望重,在朝中也说得上话,您……”
凌普是胤礽||乳|母的丈夫,原是在内务府任总管,自胤礽被废之后,他便也被撤了职,如今在东宫不过挂了个闲职。
胤礽不作声,只是看着杯中茶叶,神情平静,看不出半点端倪。
凌普本想再劝些什么,见他这副样子,只好悻悻住嘴,心道太子自从复立以来,脾气却是越来越古怪了。
“你不懂。”胤礽终于开口,放下茶盅,起身,面上带着淡淡的讽意。
“皇阿玛重新立我,可不是为了看什么改过自新的戏码。”
凌普目瞪口呆,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那是为了什么?”
胤礽不答,反是一笑:“我倒想看看我那些弟弟们,都有什么出息。”
四月里,冰雪消融,万物回春,帝王沉寂已久的心仿佛也跟着活泛起来,一道旨意,众人便跟着浩浩荡荡踏上巡视塞外的路途。
这一次随行的人中多了太子,却是三阿哥与四阿哥坐镇京师。
旁人都道太子圣眷未衰,只有胤禩心里明白,这只是因为皇阿玛对太子的防备已深,生怕他在自己离京时又鼓捣出什么动静来,所以将他牢牢拴在身边,以便就近监视。
因为这一招,上辈子也曾用在自己身上。
这些帝王心思,太子未必不知道,所以整个途中,他几乎没有下过车辇,御驾驻跸歇息时,也很少见他出来与众人一起。
康熙是个极好面子且要强的人,加上登基数十年,气派与架子端得越来越高,出巡的规模也一次比一次大,这次御驾亲临草原,蒙古各部诸王自然要赶来相迎陛见。
草原上张灯结彩,鼓乐吹笙,加上一片片帐篷,人声鼎沸,极是热闹。
对于草原,胤禩早已不陌生,两辈子加起来也随驾了不少回,这里还是当年哲布尊丹巴活佛对他说过“慧极必伤,情深不寿”的地方。
时过境迁,这些年来自己一直想要避免前世的结局,说他心有余悸也罢,胸无大志也罢,一开始只是为了想平平安安多侍奉额娘几年,但看遍兄弟阋墙这些尔虞我诈,看尽老爷子对自己儿子的那些手段,却也早就明白,那个位子,当真是天下第一烫手的位置,孤家寡人,至尊却寂寞,必要时,夫妻可以利用,兄弟可以利用,连儿子,也不过是手里翻覆的棋子。
那种身在云端的感觉,曾经是他苦苦追求的,但现在胤禩发现,自己除了敬而远之,根本没有其他多余的妄念。
草原会盟,四方来朝,康熙坐在正中,两旁按照爵位次序排列座位,太子在右边下首,接下来便是胤禩,十三,十四。
十三如今也已十五岁了,自大阿哥被圈禁之后,兵部空了一个位置,康熙便让他去那里办差,名为掌事监察,实际上这位阿哥也才半大不小,又能知道些什么,兵部的人大都又曾是上过战场的,并不大将这位十三阿哥放在眼里。
胤祥性子好强,这点像极了康熙,他不肯被人小看,硬是每日花了大半的时间泡在那里,熟悉公文琐事,遇事不畏,又亲自到绿营里视察,跟士兵们打成一片,渐渐地也让那些兵部的老油子刮目相看,不再排斥他。
“八哥,”坐在他旁边的十三突然凑过来,附耳低声道:“怎么我觉得对面那个人,一直往我们这边看?”
胤禩自然早就注意到了,但他波澜未兴,只是淡淡一笑:“兴许他见你英武不凡,多看了几眼吧。”
坐在他们对面的人,身形高大,一袭长袍,腰间一把镶满宝石的华丽短刀甚是惹眼,一双鹰眼犀利而深邃,仿佛能够看透人心。
正是在京城曾与胤禩有过一面之缘的策妄阿拉布坦。
年前客栈偶遇之后,胤禩一直派人盯住他们的行踪,准噶尔部虽然元气大伤,但并不是安分的,策妄狼子野心,终有一日会东山再起,届时再要压制就有些晚了。
只是策妄阿拉布坦一行却奇怪得很,到京城半月左右,不是在客栈歇息,便是在京城内四处晃荡,仿佛想走遍大街小巷,其余异常举动,却是一件也无,半月之后,三人就离开了,任胤禩与胤禛二人如何琢磨,也想不出他突然到京,又突然离京的目的。
“博格达汗,听闻天朝皇子自小习文练武,弓马骑射样样出众,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与贵皇子殿下一较高下?”
思忖之间,策妄已经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却是望住胤禩——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太少了,惭愧,明天休息,继续奋斗!昨晚加班所以拜托朋友帮忙说一声延迟更新……tt
盛 会
这话的内容虽然有些挑衅,但他语调平和,甚至还带了点仰慕,康熙心情正好,也不多想,闻言笑道:“准噶尔部的彪勇在蒙古诸部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不知道要比什么?”
策妄阿拉布坦微微一笑,如鹰隼般的双目紧紧盯着胤禩。“弓箭骑射,只怕比不上皇子,我们蒙古人也就布库还拿得出手了,不知能否请博格达汗恩准?”
这话捧得不着痕迹,康熙展颜道:“自然可以,在草原,你们是主人,客随主便,跟朕来的几个儿子都在这里了,你随便挑吧。”
策妄阿拉布坦看了端坐在那里的太子一眼,视线滑了开去,一一扫过其他诸人,最后落在胤禩身上。
“博格达汗……”
“皇阿玛。”
声音嘹亮,打断了他话头,众人凝目望去,却见十三阿哥胤祥自座位站了起来,拱手道:“儿臣不才,愿与准噶尔汗较量一番。”
十三青春年少,生气勃勃,掌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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