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第34部分阅读
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 作者:rouwenwu
去帮他擦头发。
“碎玉楼?”
“曲靖本地最大的青楼楚馆,刘知府为了替儿子求情,可是下了重本了,那里此刻必有最貌美的女子在恭候大驾。”沈辙笑眯眯道,他与胤禩随意惯了,私底下也不避话题。
胤禩哼笑一声,正想说什么,却听得门外侍卫道:“八爷,曹乐友求见。”
沈辙作势虚咳一声:“八爷既是有故人来访,我便不打扰了。”
胤禩也不理他,只道:“请他进来。”
曹乐友着了便服,只身前来,心中本已忐忑不安,入屋见了人,更是微微一怔。
那人身上只穿了件白色的单衣,头发还没完全擦干,湿漉漉的披在肩上,整张脸被蒸气熏得微微泛红,与白日里判若两人。
三 年
“八爷……”曹乐友讷讷开口,莫名觉得口干。
“连夜前来,可是有要事?”胤禩一笑,示意他坐下。
“没有,只是想过来拜访八爷,这几年你,您可好?”曹乐友下意识移开视线,低下头不去看对方,心情也微微镇定了些。
沈辙看出他窘迫的模样,笑着起身告辞,先行出去。
胤禩在陆九的服侍下穿上外衣,擦干头发,方才坐下道:“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我倒还好,不知你这几年如何,又怎会当了这南宁县令的?”
曹乐友定了定神,讲起自己的经历。
康熙三十六年扬州灶户案,曹家因检举有功,只被罚银了事,虽然数额颇大,但对曹家来说,也只是伤一时之元气,以曹乐友父亲的手段,很快又尽数回拢过来。
曹家父子毕竟是血浓于水,曹父虽气曹乐友将账册交给八阿哥,但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也不会真就对他怎样。
但经此一事,曹乐友突然觉得从前自己过得浑浑噩噩,虽然饱读诗书,却一事无成,文不能定国安邦,武不能从戎投军,就连家业也帮不了父亲,长到二十余岁,其实不过靠着家中庇护才有今日。
念头一起,便想参加科举。他博闻强志,四书五经都曾下力气钻研过,待到康熙三十九年,层层筛选,过关斩将,竟也得了三甲第三十名的进士出身,只是朝廷冗员甚多,有时连二甲进士也未必能有实缺,曹家便花了些银钱疏通一番,外放了一个南宁知县,却是离家万里,虽还不算不毛之地,但比起繁华的江南,自然远远不及。
云贵一带,因夷人众多,素来不是个太平安宁的地方,兼之山高皇帝远,云贵总督,云南巡抚,比起其他地方督抚,便要多了那么一些权力,地方官对这些人自然更是极尽巴结。
兴许是越困难的处境就越能磨练人的缘故,曹乐友从一开始绝不同流合污,到现在也做些贿赂逢迎,应酬往来的事情,一边却还坚持着自己的原则,尽可能为百姓多做些好事,竭力协调夷人与官府的关系。
一席话说罢,胤禩突然道:“你拿去贿赂上官的那些钱财,虽然是从富庶商人身上获取,可说到底,也是寻常百姓的血汗钱。”
若是胤禛听到对方收受贿赂,只怕立时要冷下脸来,但胤禩的手段圆滑些,自然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执着。
在他看来,穷则变,变则通,官场上剥削百姓的官员千千万,能做到如同曹乐友这般的已不容易,且对方神色清明,较之几年前并无多大变化,可见没有堕入这个漩涡中。
曹乐友闻言苦笑:“八爷说得是,可官场便是如此,若我一味超脱,到最后只能落得个罢官丢职的下场,如今也不可能坐在这里了。”
连边陲之地一个小县都是如此,那么东南那些繁华富庶之地,官员便更加不可能廉洁清明了,胤禩走过的地方也不算少了,眼看着老爷子一天天见老,对官员的处置越来越宽容,酿成的后果便是等到康熙末年时,整个大清已然成了一棵空有华丽架子的树木,里面早就被虫子蛀光了。
这种现状,任是胤禩和胤禛他们再聪明,也无能为力,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些并不是一朝一夕所能改变的。
胤禩沉吟道:“你在这里几年,觉得这里如何?”
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泛,曹乐友想了片刻,才道:“曲靖府是云南数得上号的州府,百姓生计倒也还算过得去,前几年朝廷将包谷和红薯推广开来,加上官府的努力,曲靖但凡条件适合的地里也种了一些,只是碰到上天灾,依旧是杯水车薪,还有夷人的问题,”他轻轻叹道,“此地夷人繁多,与汉人混居,规矩又大异于汉人,彼此难免会有些矛盾,若是加上有心人挑衅,这冲突只怕就会激烈起来。”
胤禩也不出声,静静听着,又提壶倒了两盏茶,曹乐友说得兴起,也没注意到廉郡王在亲自为他斟茶。
“如此说来,燕豪是有好办法了?”
曹乐友精神一振,从怀中掏出一份章程。“这是下官闲来无事草拟的一些办法,八爷请看。”
胤禩接过打开,逐字逐句看了起来,不觉便入了神。
曹乐友看着他认真的侧面,突然就想起当年在江南的情景来。
自己第一次看到他时,少年温润如玉,一下子就攫住了自己的视线。
但温润的外表之下,却是截然不同的性情,周旋于江南官场,用和善的面目骗过所有人,最后将一干人等一网打尽。
手段干净利落。
也正是那一次,心里始终抱着点不可告人的思慕的曹乐友,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距离其实是多么遥远,以自己的身份,若不是江南的偶遇,也许两人终其一生都不会碰面。
所以当他下决心考取功名,投身官场的时候,内心深处其实也有着一点希望。
希望有朝一日,他可以离这个人更近一些,希望有朝一日,这人可以坐在他面前,再次与他把盏言欢。
“燕豪。”
“嗯?”曹乐友回过神来,脸微微泛红。“八爷恕罪,下官方才走神了。”
“无妨,”胤禩兴致极高,眼睛还停留在手中的纸上,也没留意他的失态。“你这些法子,一条一条,其实都可以细细推敲讨论的,我们可以先商定一下,待明日我便上个折子,一一奏与皇上。”
曹乐友闻言亦是一喜。“八爷觉得这些不会过于空泛?”
胤禩笑道:“虽是天马行空,但也并非全然不能实行,你看这条……”
陆九见两人谈得兴起,悄悄地退了出去,将门轻轻掩上。
自离开京城,八爷虽没表现出来,可他伺候了那么久,自然也能察觉主子心情只是平平,难得今晚见了曹乐友能那么高兴,也不枉他们今天管了一场闲事。
让厨房备点点心吧,一会主子乏了,也可以用上。
陆九高兴地想着,步伐也跟着轻快起来。
“皇阿玛赐鉴,”
曹乐友走后,胤禩立时铺开纸笔,但提笔写了几个字,便顿住,忽而想起自己所记挂的那些人来。
从京城一路到这里,路途遥远跋涉,若那边真有什么事情,传到这里来,起码也得一个多月后了。
胤禛面上虽冷,做事却不含糊,十三被罢职,自己又远走云南,他心中想必是有警惕的,胤禩并不担心他。
只是廷姝身体不好,又要管着一大家子的事,弘旺年纪小,也不知如何。
胤禩曾经以为这辈子自己所在乎的人,只有良妃一个,但自良妃去后,他才渐渐发现,自己心里,又装了不少人,兄弟,妻子,每一个都沉甸甸的,离得越远,思念便越深。
信第二天就让官驿的差役送了出去,连带的还有写给胤禛与廷姝的,信里无一例外,只是一些寻常的家常和问候,这也是为了避免被有心人看到,又生出什么麻烦。
兴许是京城那边收到来信便即刻回复,但信到了胤禩手中的时候,又是两个月过去。
有了康熙的回信,胤禩开始着手改善当地夷人的一些生活条件,和汉人与夷人的关系,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胤禩也不独在曲靖,有时候便在云南境内到处走,如此书信一来一往,又有差事在身,不知不觉三年就这么溜了过去。
三年中发生了不少事情。
胤禩在云南时,收集了不少当地独有的药材送往京城,一份送到大内给康熙,一份给胤禛府上,一份留给廷姝他们。后来听说康熙四十三年时,弘晖生了一场大病,连御医也束手无策,险些熬不过去,最后用了从云南送去的那些药,才硬生生拖住时间,将弘晖一条小命捡了回来,
胤禛时常有信来,连带着八爷府有时候也一块捎些衣物过来,胤禩在云南虽也锦衣玉食,但毕竟不同于京城那般优渥,有时还需得在外头过夜,几年下来人越发精神不少,只是肤色依旧白皙,似是晒不黑一般,与陆九等人站在一起,对比更是明显。
刚到云南时,老十胤俄也写过两封信来,但他终究是个没有耐性的人,过不了多久便宣布放弃,至多只是在别人的来信里顺道捎上两句问候,诸如十福晋怀孕了,十福晋生了个儿子之类,看得胤禩哭笑不得。
十四的信里自然也说些家常,还时常写一些京城逸闻,胤禩看多回少,他却从不落下,两月一封,已成定例,连胤禩也觉触动,提笔回了一些给他。
曹乐友本有一身抱负,碍于人微言轻,困在南宁县一隅郁郁不得志,一旦有了胤禩相助,便如鱼得水,胤禩手腕了得,又身为皇子,自然有无数人上前来巴结讨好,二人合作,竟默契异常,其中种种艰难险阻,自是揭过不提。
三年里,不单廉郡王的名声响彻云南,连带着曹乐友,也成了夷人眼中的活菩萨。
曹乐友两任南宁县令,到了升迁调任山西平阳知府之时,竟有无数百姓含泪下跪送行,这是他最初来到这片土地时,所万万想不到的。
送走曹乐友,如同身边少了一个至交知己,虽还有陆九沈辙等人相伴,但胤禩却也觉得有些寂寞起来,忍不住动了想走的心思。
但真正促使他下定决心的,却是一封信。
信是廷姝写的,照例是些家长里短,只是信上末尾,多了一句话。
十三弟被圈禁。
寥寥数语,没有前因后果,却让胤禩觉得惊心动魄。
京城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
番外·宝宝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刚好跟正文上下都是衔接得上的,就先写了,明天上正文(__)嘻嘻……弘旺三岁多了,正是小孩子最好玩的年纪,见过他的人都要赞一声玉雪可爱,再抱起来揉弄一番,把白白嫩嫩的包子脸揉成胭脂包子才甘心。
他的性子与寻常小孩也有些不同。
不喜欢哭,不喜欢闹,不玩别的孩子都喜欢的泥巴蚂蚁爬树捉迷藏。
他喜欢笑,喜欢跟在大人们后面走,也不怕生,谁给糖吃就跟谁走,傻乎乎的一副惹人疼爱的模样。
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看起来良善可欺的宝宝,也仅仅是看起来罢了。
“宝宝,你这性子到底像谁?”廷姝叹道,尽管弘旺已经有了正式的名字,她依旧喜欢喊宝宝。
恰好那拉氏来拜访。
宝宝眼珠子一转,声音嘹亮。“像四伯!”
那拉氏越过门槛的步伐一乱,差点没绊倒,走过来一把抱起他,笑骂道:“你这哪里是像你四伯,分明像极了你那个阿玛!”
“四婶,阿玛是什么样的?”
那拉氏捏捏包子脸笑道:“回头你照照镜子就知道了。”
宝宝蹬蹬蹬地跑去照镜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回来时皱着一张包子脸。
廷姝奇道:“宝宝怎么了?”
“额娘——,”小小的身子挨过去,拉长声调,像小猫一样蹭着撒娇。“我是不是真的很像阿玛啊?”
廷姝点点他的鼻子。“当然了!”
那拉氏笑道:“皇上和太后娘娘不是都说,你与你阿玛小时候像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吗?”
宝宝一脸忧心忡忡。“额娘平时很喜欢捏我的脸,等阿玛回来,你们会不会都去捏阿玛的脸,不捏我的了?”
廷姝刚喝进嘴的半口茶一下子全喷了出来。
惹祸精见势不妙,转身溜了。
人总是这样,天天见时觉得厌烦,离得远了反而想念。
康熙也是如此。
他儿子多,孙子更多,皇孙之中,除了太子所出的弘皙得康熙青睐之外,那么多皇孙里面,他未必都喊得出名字,认得出人来,但兴许是对远在黔滇,数年未归的胤禩心存愧疚,康熙对弘旺,反而有些与众不同的感情。
而弘旺面对康熙,不仅没有其他儿子乃至孙子的战战兢兢,反而一派天真烂漫,童言童语,经常逗得康熙前仰后合,乐不可支。
“宝宝最喜欢谁?”康熙逗他。
“皇玛法,额娘,弘晖哥哥,四伯,四婶,张额娘,十叔,九叔,十四叔……”众目睽睽之下,宝宝掰着手指一个个算。
康熙打断他。“怎么没有你阿玛?”
“孙儿没见过阿玛。”宝宝嘟起嘴巴,眼睛浑圆透亮,似乎还能看见水光隐隐。“他不给孙儿糖吃,也没有抱过孙儿。”
康熙心软了,忙抱着他摇了一阵,转移话题。“那又为什么最喜欢皇玛法啊?”
宝宝随即被转移了注意力,笑嘻嘻道:“因为皇玛法给的糖最多最好吃。”
糕点蜜饯等等一律零嘴,都被他统称为糖。
“还有皇玛法最厉害,您说话的时候,其他人都乖乖听着,额娘,四伯他们都训过我,就皇玛法没有!”为了表示亲热,宝宝还将头埋入康熙怀里使劲蹭了一下。
在下面默默听着的胤禛嘴角一抽。
不知是宝宝与皇阿玛投缘,还是童言无忌,素来对他们这些儿子严厉无比的老爷子,八成又是不会生气的。
果不其然,康熙哈哈大笑,捏了捏包子脸,又道:“那怎么没有十三叔啊,你不喜欢十三叔吗?”
此言一出,四下皆静。
众人屏住呼吸,听着老爷子状似无意的问话。
胤禛攥紧了拳头,嘴角微微抿起。
孩子不知世事,何苦在他面前问这种诛心之言。
宝宝扁扁嘴巴,一脸控诉。“每次看到十三叔,他抱起孙儿猛亲一顿,然后就摸着口袋说这次忘了带糖,下次再给宝宝,十三叔最坏了!”
康熙一愣,扑哧一笑。
老爷子笑了,其他的人自然也跟着应景。
满室僵凝顿时消融。
胤禛也暗松了口气。
在弘晖还没长大到分晓男女之别的时候,经常喜欢抱着宝宝半天不放,说以后要娶他当媳妇。
众人哄笑一阵,然后告诉弘晖,宝宝是男孩子,将来也是要娶媳妇的,不能嫁给你。
弘晖为此曾经很忧郁。
他与宝宝除了吃饭睡觉的时间,几乎成天腻在一块儿,感情自然也非比寻常。
两小无猜,竹马成双,唯一可惜的是宝宝不是格格,而是阿哥。
“宝宝,要是你是女孩子就好了,额娘说我长大了还娶媳妇的,我可不想娶个凶巴巴又丑的女人当福晋。”弘晖摸着宝宝的头,无限惆怅。
“哥哥不能娶我,那我娶你好了。”宝宝笑眯眯的,完全不能体会一个八岁孩子的心情。
当然宝宝也不是完全那么不解人意的。
康熙四十三年时弘晖曾经生过一场大病,病情来势汹汹,连御医也不能断定病因,只能每天开着温和的药方给他服下,但众人都知道那不过是在拖延时间。
四福晋抱着弘晖几乎哭瞎了眼,胤禛每日也只是黑着张脸。
弘晖迷迷糊糊,隐约能感觉大家都在担心他,却连动一根手指的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直至宝宝来在床头哇哇大哭。
那个时候宝宝才刚满两岁,平日也只会说些简单的词语,弘晖哥哥总要喊成弘晖咯咯,一张包子脸就算受尽大人蹂躏,也总是笑得见牙不见眼,惹人喜爱之极,几曾听过他这么撕心裂肺地哭。
弘晖心头着急,想要安慰他,想要抱抱他,费尽全身力气,只能微微睁开眼睛。
但那已经足够让四福晋和其他人觉得惊喜。
再后来,胤禩便从云南寄了药材过来,御医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不料真让弘晖熬了过去。
从此之后四福晋对宝宝的疼爱便不逊于对弘晖。
在她看来,是宝宝的那声大哭,救了弘晖的小命。
无论众人怎么看待宝宝,宝宝依旧活得很开心,只除了一件事情。
他从来没有见过阿玛。
胤禛严厉,但那只是对着弘晖,和雍王府里的其他孩子,对于宝宝,他是恨不得捧在手心,含在嘴里的。
廷姝是亲额娘,更不用说,便连庶福晋张氏,因为自己无法生育,也将宝宝视为骨肉,真心疼爱。
这当然也是因为宝宝性格好,见了谁都笑眯眯的。
然而胤禛,乃至康熙对他再好,也弥补不了宝宝心里对阿玛的渴望。
当宝宝牙牙学语的时候,廷姝便将阿玛这个词教给了宝宝。
包括满语,汉语,甚至蒙语。
可是一年,两年,三年,胤禩始终没有回来。
我讨厌阿玛,我不喜欢他了。
三岁生辰时,宝宝嘟着嘴巴想道。
那天是个晴天,天上的云一团团的,像宝宝最喜欢的棉花糖一样。
宝宝刚从雍王府回来,下了马车,就瞧见一行人骑着马远远地过来。
在门口接他的管家高明抬头一看,忽而惊喜喊道:“是爷,爷回来了!”
宝宝仰头看他,高明喜得眼眶都红了,一边转头往后面喊道:“快去禀报福晋,就说主子回来了!”
一边蹲下身子对宝宝说:“小主子,爷回来了!”
宝宝似懂非懂,看着那几人在门口下马,突然扑上前去,抱着其中一个人的大腿,大叫道:“阿玛!”
声音嘹亮,又带着童稚的娇软,听得众人皆是一愣。
被他抱住大腿的人哭笑不得。“小阿哥,您阿玛在那边呢!”
“骗人,我又没见过阿玛,你说是就是吗?”
一席话说得胤禩对归途的期盼都化作满腔歉意柔软,他蹲下身向宝宝伸出手:“宝宝,我是你阿玛,来!”
宝宝抬起头望向胤禩,手还抱着沈辙的大腿不放,生怕他跑了一般。
“你真是我阿玛?”
“当然。”胤禩柔声道。
“骗人!额娘和四伯都说,阿玛长得很好看的!”
胤禩苦笑,抹了抹脸,他们这一路赶来,从直隶到内城,就没有半刻歇息,所有人无不一身疲倦风尘。
“阿玛怎么会骗你,宝宝乖,过来阿玛抱抱,看你长大了多少!”
宝宝扁了嘴,怯生生的,一步步挪过去,被一把揽入温暖的怀抱。
“宝宝长大了。”胤禩哑着声音,捺下眼角湿润。
宝宝蹭了蹭,唔,很舒服,又蹭了蹭,忍不住伸手抱住对方。
“阿玛香香!”
胤禩忍不住笑了起来。“阿玛都两天未曾沐浴了,还香吗?”
“宝宝很久很久没有见过阿玛了。”弘旺委屈兮兮,霎时变成一个有褶皱的包子。
胤禩心里一酸。“是阿玛的不是,以后不会丢下宝宝了。”
“阿玛不走了?”宝宝眨眼。
“不走了。”
“阿玛会疼宝宝吗,就像额娘,四伯那样疼吗?”
“会的。”
“会给宝宝买很多很多糖吗?”这个很多很多到底是多少,小手比划着画了个大圈。
“都给你买。”胤禩亲了他一下。
“宝宝最喜欢阿玛了!”他毫不含糊,弃暗投明。
胤禩眉开眼笑。
廷姝走到门口,恰好听到父子俩的对话,立时给了宝宝一个责备的眼神。
宝宝朝额娘吐了吐舌头。
刚才是不是真认错阿玛了?当然不是,故意认错,阿玛才会更愧疚,给他买更多更多的糖啊。
哥哥说这叫什么来着,唔,好像是苦肉计。
若是胤禩知道,必然要无语望天。
这哪里是像他,小包子比他小时候,可要无耻得多了。
反 应
胤禩一行人回到京城的时候,已是接近年关,城内四处都张罗着准备过节的东西,倒显得一派喜气热闹。
廷姝、张氏亲到门口相迎,胤禩两日未曾沐浴,进了门便先让人准备热水,沈辙等人也各自回到别院歇息,跟着胤禩一起到云南的那几名侍卫则先回宫复命。
洗漱安顿完毕,这才有空坐下来细谈。
“爷这三年,辛苦了。”廷姝见他瘦了几分,人却显得愈发精神,知他到了外头反而如鱼得水,心头既是欣喜,又是心酸。
“这三年府里,倒是多亏你们打理了,我从云南带了些东西回来,回头送些去宫里,还有各兄弟那里分些,其余的留在府里吧。”
张氏文静一笑,没有说话,这种场合素来是廷姝开口的,她叹道:“其实现在想想,也幸好爷早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如今十三弟被圈禁了,四哥也不大如意呢。”
“我正想问你这事儿……”胤禩的话夏然而止,下人端着热腾腾的吃食上来。
廷姝笑道:“瞧我这记性,爷才刚回来,先吃点东西暖暖肚子,一会儿兴许老爷子就要召你进宫垂询了。”
胤禩点点头,闭口不谈,三人在八仙桌边分头落座,重新挑了些家常话说。
果不其然,胤禩刚用完一碗黑米粥,那边就来了人,让他进宫陛见。
胤禩赶到养心殿的时候,康熙正在用膳,偌大一张桌子,摆满了精致小碟盛上的菜肴,用膳的却只有一个人,慢条斯理的动作在他看来成了一种难言的寂寞。
三年未见,康熙的鬓间又白了不少,连带着动作也比三年前迟缓一些,这个雷厉风行,强势无比的帝王,终究是一点点老了。
胤禩暗叹一声,心底生出些许不忍。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他两辈子的阿玛,纵然他有再多不是,小时候对自己的那些疼爱,却也是真心实意的。
“皇阿玛,不孝儿臣胤禩,来给您请安了。”
“起来,还没用膳罢,梁九功,添一副碗筷。”康熙招手让他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叹道:“不错,精神了。”
见他苍老模样,胤禩本已有些心软,这句话入耳,更是微微一酸。
“皇阿玛安好,儿臣不孝,不能日日来给您请安。”
康熙见他情动模样,神色更是柔和,伸手拍拍他的肩,让他坐下。
“朕没什么不好的,只是年纪越大,就越觉得跟从前不能比了,”康熙笑叹一声,“这几年,除了你自己的折子,也有云贵总督和云南巡抚定期给朕报备,你的所作所为,于国有利,于民有利,朕心甚慰!”
胤禩谦逊几句,康熙又道:“菜都凉了,你这会儿还没用东西吧,梁九功,给八阿哥夹菜。”
梁九功忙走过来,用筷子帮胤禩将菜夹在一个碟子里,都是些清淡可口的素菜,胤禩长途跋涉,必不耐吃些油腻的,胤禩看出他的心意,低声道谢,又默默吃了起来。
一顿饭在寂静无声中吃完,气氛倒也融洽轻松,并没有胤禩想象中的严肃,老爷子看起来心情不错,与他说起这三年的家常,都是带着微微的笑意。
“既是回来了,可有打算做些什么?”
老爷子贯来是乾纲独断的,哪里会问别人想做什么,胤禩有点意外,想了想道:“皇阿玛可有什么差事正缺人,儿臣愿为皇阿玛分忧。”
康熙对这个回答显然很满意,笑了一下:“你走了之后,吏部便交给老七打理,无功无过,一时半会也不好从他手里夺下来。”
胤禩道:“七哥做事素来稳重,吏部交到他手中,皇阿玛足可放心。”
表明自己没有重新掌管户部的野心。
康熙不置可否:“至于兵部,朕交给了十四,这几年他却也做得不错。”
胤禩心头一跳,面上不动声色,只笑道:“十四弟年纪虽轻,但做事很有冲劲,儿臣也自愧不如。”
康熙笑骂道:“这个比你强,那个也比你好,你倒是谦虚,把自己说得样样不如人了。”
口里说着责备的话,脸色却依旧温和,并无怒意。
胤禩顺势作出苦笑模样:“三年未归,富察氏与弘旺,多得皇阿玛照顾,儿臣深觉不安,弘旺他都忘了儿臣是谁,连声阿玛都不肯叫了。”
康熙看着他越发瘦削的脸,半晌叹了口气:“罢了,就先准你一个月的假吧,在家好好陪陪弘旺,成婚的兄弟里,就数你府上的香火最为单薄了,赶明儿再指几个人给你吧。”
这都是哪儿跟哪儿,胤禩这下是真的苦笑了,忙道:“皇阿玛,富察氏是个贤淑的,但儿臣这几年都在外头,也多亏她打理家中上下,辛苦异常,这事儿就往后再说吧。”
康熙剜了他一眼,倒也没生气,只讥笑道:“看不出你还是个疼媳妇的,好了跪安吧,记得去看看你二哥。”
太子复立之后,由于康熙处处掣肘,过得大不如之前风光,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说他周围没有一批忠于他的官员,却也不尽然。
索额图的死,等于把太子先前的罪过都背在身上,康熙心中对自己这个一手带大的儿子,终究是念着旧情的,即便出了逼宫这样的忤逆之罪,还是让他全身而退,不管心里有什么疙瘩不满,起码表面上看,太子依旧安然无恙。
胤禩一进毓庆宫,就觉得有些不同。
以往的毓庆宫大都是热闹的,这种热闹并不一定是喧嚣,而是触目所及,都有着鲜艳的颜色和姿色姣好的宫女太监。
而今,却显得太过安静。
太子正在提笔写字,见他来了,搁笔一笑,眉目淡淡。
“你来了。”
“见过太子殿下。”
“这么多年了,各自长大后,我几乎没听你喊过我一声二哥。”太子轻轻叹道,从桌案后绕出来,示意他坐下。
“小时不懂规矩,冒犯了太子,如今自然不能没有上下之别。”胤禩道。
康熙让他来看太子,是让他重新熟悉情况,是一番好意,但太子见了他也不吃惊,反倒一副早已预料到的模样。
太子没接他的话,只是淡淡一笑:“我们兄弟俩这么久没见,你还总是这么生疏。”
胤禩从来没有忘记这个太子当初是如何对待自己的,这么多年来,彼此互相算计,明里暗里给对方下了不少绊子,也说不上谁欠着谁,何况天家兄弟,本来就没有亲情可言,若是不幸落败,也只能怪自己没有本事。
如今太子却变得有些淡然,浑身上下带出一股不问世事的味道,连衣服也摒弃了以往浓厚的颜色,换上素淡的蓝色袍子,也不知是为了给康熙看,还是真的经历废立风波之后,大彻大悟。
只听他又道:“我可还记得小时候带着你们在御花园跑的情景,现在弟弟们一个个长大了,出息了,十四都掌管了兵部,风头正盛,连老九都依附过去,你与老四交好,但你要听二哥一句劝,如今老四也不同往日了。”
如何不同往日,他却不往下说,话锋一转叹道:“这么多兄弟里,惟有你和老四是实心办事的,这几年你在外头,反倒远离了纷争,老四身在漩涡,难以脱身,尽心做了事,反倒落不着一个好字,可真难了他了。”
绕了半天,不过是为了说明胤禛的处境,再点出十四如今的风光。
十四受尽宠爱,固然夺走了胤禛的锋芒,同时也让太子的处境越发难堪,所以太子想借刀杀人,让胤禩与十四对上。
胤禩心里透亮,面上却滴水不漏,故作不知:“都是为皇阿玛做事,哪来的委屈不委屈,尽心便是了。”
太子看了他半晌,笑出几分古怪:“以你和老四的关系,若是在他面前也这么个反应,只怕他要心寒了。”
胤禩手中摩挲着茶杯,静静一笑,不动声色。“有劳太子关心。”
这么多年了,太子还是没有一点长进,与其有时间在这里挑拨他们兄弟关系,不如多花些心思讨好皇阿玛,舍本逐末,实在不智。这一世虽然废太子时间提前了许多,但照现在看来,老爷子对这个太子,依旧不是那么满意的。
只是……
胤禩忽然想起自己方才觐见康熙时,他的脸色并不是很好,脸上虽然精心保养,却掩不住几许灰白之色透了出来。
心底难免泛起淡淡隐忧。
太子见他油盐不进,不由有些懊恼,偏又奈何他不得,只能不痛不痒地说些闲话。
出了毓庆宫,胤禩沿着花丛走,一边看着许久未见的皇宫景色,一边将方才的话语细加揣摩。
老爷子老了,他若是对太子不满意,必然不会再按捺下去,只是太子真的就甘心再次被废么?
从刚才的对话中可以看出,十四如今确实是很受宠爱的,风头怕是还要盖过皇长孙弘皙,康熙的话流露出喜爱,太子的话却流露出嫉恨,如此说来,胤禛还能如同自己上辈子的记忆那般顺利登上皇位吗?
没了自己这个竞争者,还有十四。
除此之外,太子、大阿哥、三阿哥,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个不好,就能折腾出些幺蛾子来。
胤禩凝神想着,不知不觉已经走了很长一段距离。
前面站了个人,背对着他,衣角被风刮得猎猎作响,身形却动也不动,仿佛等待许久。
嘴角不觉扬起弧度,慢慢走上前去。“四哥。”
那人转身,眉目依旧,只是又多了些许棱角和锐利,越发让人不敢直视。
“你瘦了。”一面说着,伸出手来,捏住他的手,力道很大,似要嵌进去一般。
胤禩却并不觉得痛,他知道这人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关心。
“若是胖了,免不了得让你怀疑这三年是不是在外头搜刮民脂民膏了。”
胤禛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深深地看着他,眼中的火热与抿紧的冰冷嘴角截然不符。
“回来就好。”
胤禩一笑,忽然觉得在外面的万般繁华,也比不上这人的一句话。
调 戏
二人出了宫门,也没骑马,便这么一路并肩走着,没有说话。
“我听说,十三被圈了?”
胤禛并不看他,只看着远处,神色淡了下去:“嗯。”
言语之间轻描淡写,显是不想提及。
胤禩心中一动,到了嘴边的话转了个方向,没有再问下去。“弘晖还好吧?”
“亏得你的药,本是大病一场,又生生挽了回来。”他微微一牵嘴角,面色柔和一些。
“他是个好孩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胤禛并不寡言,纵然他对旁人冷淡,在看到胤禩时,也表现出了应有的喜悦,但胤禩总感到有些不妥。
这三年里,究竟发生了多少事情。
胤禩虽在京城布置了眼线,但一些涉及皇家秘辛的事情,毕竟也不可能打听得到。
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远走云南,也许保全了自己,却也让两人的关系在无形中疏远了。
因为不知情,所以无从问起。
“好久没尝到京城的吃食了,四哥陪我去喝碗馄饨吧。”他如是笑道。
胤禛看着他的笑容,微微出神,所谓的三年,从来没有让这人改变过分毫,容貌行止,却只是沉淀得越发内敛沉稳。
“好。”
东至馄饨夏至面。
在寒风凛凛之中坐下来喝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无疑是极好的享受,上辈子胤禩游走京城巷子之间,时常也喜欢去尝些市井方有的吃食。
如今身边却多了个人。
这家的馄饨皮极薄,馅却是用了些瘦肉、鲜菇、香菜之类的切碎了包进去,满满实实。汤是熬了许久的骨头汤,待煮好了呈上来,一口下去,汤汁早已渗入混沌之中,鲜美无比,齿颊留香,让人分不清是馄饨包得好,还是汤底更好一些。
“府里也有做馄饨,却没这里的好。”吃了几口,胤禛诧异道。
“民间有句话,叫家花不如野花香,话糙理不糙,正如此理。”胤禩笑道。
胤禛横了他一眼,蓦地凑近他耳边,低了声道:“那你是家花,还是野花?”
这话大异于胤禛平日的风格,已经带了些调戏的意味。
夹着馄饨的手一顿,胤禩一笑,也学了他压低声音:“对我来说,你是野花。”
胤禛面色一滞,有点反应不过来。
他知胤禩在这种事情上脸皮比较薄,故而时常会兴味盎然地逗他,可没想到时隔三年彼此再见,这第一回合却是落了下风。
待到回过神来,那人已经在旁边凉凉道:“四哥再不吃,馄饨就凉了。”
且让你得意一回。
胤禛暗哼一声,三头两口将碗里剩余的馄饨消灭了。
离开馄饨摊子,二人漫无目的地在京城闲逛。
胤禩路过一间铺子,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这里给十三和十四买过纸鸢。
这会儿寒冬腊月,里头自然没什么生意,但除了纸鸢,也还摆了些其他小玩意儿,胤禩挑了几个色彩鲜艳的纸鸢。
“拿回去给弘晖他们几个玩吧。”念头一转,调侃道:“这几年四哥府里又添了不少阿哥和格格吧?”
“我大多时候歇在书房,身上有忙不完的差事,又要抽空担心一下不在京城的弟弟,哪来的阿哥和格格。”
胤禛见他一愣,表情十足意外,不由心情大好,待两人走出铺子时,冷不防扯了他的臂膀低声说了句:“我都为了你守身如玉了,你呢?”
那人身体一僵,耳根随即染上红晕。
胤禛扳回一成,先前心头的沉闷消散不少,眼底也染上快活的笑意。
只是这难得的轻松却很快被打破。
两人行至胤禛府邸不远,便见门口停了辆马车,一人正从车上跳下来,不经意抬脸望向他们这边,却是十四。
“四哥,八哥!”十四大踏步走上前来,显得很热情。
胤禩敏锐地察觉身边的人骤然之间冷淡下来,又变成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冷面王爷。
“这可真巧,好啊八哥,你从云南回来,我还没来得及见上一眼呢,这就跟四哥一块儿回来了,不行不行,哪天咱们兄弟俩也聚聚!”
十四爽朗大笑,三年的时光,让这张脸经历了从少年到青年的彻底蜕变,变得更加俊秀,也更加锐利。
胤禛与胤祯虽是同母所出,但两人站在一起时,却压根看不出一点相似来,若硬要说有,那就是他们都继承了德妃的隐忍和倔强吧,只不过前者在胤禛身上体现得更明显些,而胤祯从小被德妃捧在手心里长大,自然也不必隐忍些什么了。
“聚是要聚的,哪天大伙得空了,便喊到一块儿吧。”胤禩笑道,“自回来之后,我还没见过弘旺,想他想得紧,你们先进去,我这就回府了。”这两人凑到一块,自然不会真的是要叙什么兄弟之情,胤禩一路马不停蹄,刚回来又被召进宫去,到此刻已经觉得有点累,更不愿看这些戏码。
胤禛看了他一眼,点点头。
十四也向胤禩道了别,见他走远了,才转头对胤禩笑道:“四哥,我可是专程来找你的,不请弟弟进去坐坐吗?”
言笑晏晏,似乎并不将胤禛的冷淡放在心上。
胤禛淡道:“进来吧。”
说罢往里面走去。
往常没事,十四也不会上门,选在这个时候过来,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胤禩也许还不知道他的来意,胤禛却是一清二楚。
自噶尔丹之后,西北平静了一段时间,但那块地方素来多事,现在又有个野心勃勃的策妄阿拉布?br /好看的txt电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