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第39部分阅读
日月山河(八阿哥重生) 作者:rouwenwu
却举荐十四,莫非他们事先没有商量好?
“为何?”
“十三闭门思过,至今已有七年,军情具细,他怕已经生疏了很多,十四弟掌管兵部,熟稔兵事,习文知武,”胤禩顿了顿,微垂的视线掩去神情。“所以儿臣以为,十四弟是最合适的人选。”
康熙盯着他看了半晌,目光移开,问其他人:“佟国维?”
自当年复立太子风波之后,佟国维便对胤禩的判断不加怀疑,闻言随即附和道:“奴才也觉廉郡王所言有理。”
十四攥住掌心,捺下激动,跪下郑重道:“请皇阿玛让儿臣带兵出征!”
康熙没有说话,半晌,缓慢地,一字一顿道:“既是如此,从今日起,你便好好熟悉出征事宜,届时粮饷事宜一经准备完毕,就马上出发。”
“儿臣领旨!”掌心贴地,额头叩在冰凉的青石砖上,发出一声闷响。
大阿哥垂着头,斑驳光影挡住了他的表情,没有人去看他在想什么,只有张廷玉偷偷瞥了他一眼,为这位曾经意气风发又生生被掐断光芒的皇子暗自叹息一声。
“胤禛。”自皇子们成年之后,康熙已经很少直呼他们的名字,兴许是儿子太多,让皇帝也有些记不住,他时常以他们的排行来称呼,这次却是意外。
“儿臣在。”
“论私,十四是你的弟弟,论功,西北用兵,功在国家社稷,所以粮饷一事,你须上心去办。”
一顶帽子扣了下来,让胤禛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轻轻应了一声,举止是不变的恭谨。
胤禩突然心烦意乱起来,他告诉自己这么做并没有错,是最好的结果,但另一方面,他看着胤禛孤单的背影,却有些心疼。
退出养心殿的时候,胤禛并没有走得很快,他的步履贯来平稳,此时也没乱,只是原本就冷漠的脸上面无表情,让人越发揣测不透。
“四哥!”十四喊住他,从后面追上来。
胤禛停住脚步,看他。
“粮饷的事情,就拜托四哥多费心了,我知道如今户部吃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还请四哥不要客气!”十四诚挚道。
胤禛点点头,没说话。
胤禩见他神色,心知他此刻心里并不好受,便笑着打圆场:“十四弟,你四哥这些日子睡得不好,这会儿怕是有些累了,我先送他回去,回头我们再聚聚!”
十四忙道:“可是要紧?我府上还有几味不错的药材,回头给四哥送去!”
“那就有劳了。”胤禛淡淡道,脚步不再停留。
待二人走远,十四的笑容慢慢淡了,低头思忖半晌,轻轻哼笑一声,也迈开步子。
胤禛一路都没有说话,攥着胤禩手腕的力道,却大得让他禁不住拧眉。
“四哥……”他叹了口气,想解释,或想安慰,看他冰冷的侧面,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会生气,也是应该的。
明明说好的,一有机会就进言为十三求情,让他能够早日出来,可事到临头,这人开了口,自己却是举荐了十四,与他背道而驰。
“你听我说……”
两人脚步未停,眼看快出宫门,他刚开口,话却没能继续下去。
前方匆匆来了个太监,是永和宫的人。
“四爷,娘娘说您几天没去请安了,让您过去一趟。”
胤禛嗯了一声,放开胤禩的手,只说了一句话:“你在外面等我。”
永和宫内。
德妃看着胤禛走进来,脸上罕见地挂了慈霭笑容。
“老四,你瘦了。”
胤禛一怔,他没有想到几日不见,德妃的第一句话竟然像在关心他。
以往他们母子相见,往往都是在客气疏离中结束的。
“儿子不孝,这几日忙着户部的事情,都没能来给额娘请安。”他甩了甩马蹄袖,依规矩行礼,视线随之扫了一圈,发现并没有十四的身影。
“你有你的大事要忙,何况你媳妇也常进宫来请安。”德妃露出一丝笑容,“过来,让额娘看看你。”
胤禛捺下心中疑问,走近了些。
只见德妃拉起他的手端详了一阵,叹道:“果然是瘦了,你媳妇说你在外头辛苦奔波,你一个亲王,有什么事情需要亲自去做的?”
这么多年来,从没有人以母亲的身份对他说过一句贴心话,是以胤禛虽然不解,心头仍旧忍不住微微发暖。
“儿子没事,镇日坐堂,能辛苦到哪里去。”
他没说的是,早在康熙让他筹集钱粮之前,他就为国库的亏空费尽心思,不停地查账册,又找胤禩和幕僚想办法,有时候没日没夜,忙到夜里丑时还未熄灯也是常事,眯眼不过盏茶之间,又接着被喊醒去上朝,精神又能好到哪里去。
德妃微微一喟:“没事就好,铁打的身体也经不住熬,你自个儿注意点,以前额娘疏忽了你,如今也想和你好好说说话,却发现你也大了,不用我费心了,找个时间,带弘晖进宫给我瞧瞧,我也许久不曾好好看他了。”
十四的嫡长子弘明在康熙四十四年出生,德妃爱不释手,几乎一得空便召进宫,反观胤禛的嫡子弘晖,至今已有十二,却除了逢年过节跟着额娘过来例行请安之外,几乎没有单独被召见过,更谈不上什么喜爱,德妃随口便可说出弘明爱吃什么,却只怕连弘晖的长相都记不住。
胤禛原本对这些已经看得很淡,此刻听入耳中,却还是有些酸涩,也不知是为儿子,还是为自己。
“既是额娘想见,明儿个让那拉氏带他进宫吧。”他低声道。
德妃笑着应了,又留他用饭。
“胤禩还在外头等我,今儿就先不留了,明日再来给额娘请安吧。”不知不觉,胤禛的神情已经缓和许多。
“你与老八的感情还是这般好,我记得你们小时候,两人总是形影不离,”德妃似想起什么,笑叹道:“没想到大了,也还是这样,你若与十四也能这般就好了……”
最后一句话让胤禛脸色一凝,神色淡了下来。
德妃没有发觉,依旧续道:“十四小的时候身体弱,我那会儿生下他之后身子虚弱,也没能多照顾他,所以后来心里总有些亏欠,想弥补给他,额娘就只有你们两个儿子,看到你们都得皇上重用,额娘心里也高兴……听说这次,皇上用兵西北,想让十四领兵去?”
“额娘,”胤禛淡淡打断她的话。“您对十四心里有亏欠,对我呢?”
德妃笑容僵住,滔滔不绝的话噎在喉咙,看着儿子冰冷无波的表情,突然一句也吐不出来。
“您说您有两个儿子,可我怎么觉得,在您心里,十四才是您的儿子。”胤禛嘴角微微牵扯,没有笑意。“而我,不过是您需要我的时候,才会想起来。”
“你这是什么话!”德妃颤抖着嘴唇,气得说不出话。“这是当儿子应该说的话吗?!”
胤禛深吸了口气,平复心头突然涌起的悲哀,尽力将面色恢复至平静。
“额娘说的话,儿子记下了,我会好好照顾十四的。”他慢慢道,德妃被他的眼神慑住,一时忘了出声。
“若没其它的事,儿子就先告退了。”
胤禛说罢,转身就走,再无留恋。
他为什么还会天真地去渴望亲情,渴望额娘对他有一丝一毫的关爱?
早在十一岁佟皇后薨逝之后的第二天,他就曾偷偷跑到永和宫去,结果在门口,看到的却是额娘抱着刚出生的十四,那种柔和慈爱到了极致的笑容,他从来不曾在佟皇后那里见过。
因为佟皇后就算对他再好,自己毕竟也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
他甚至羡慕过胤禩,良妃对胤禩,是他所见过的,一个母亲所能为儿子做到的全部。
也正是在良妃身上,他真正意识到,自己其实,是被遗弃的。
老爷子宠爱十四,亲额娘也喜欢十四,那么自己呢?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他还记得当年上书房里师傅教的这句诗,那会无比期盼和羡慕的心情,随着年岁的增长,渐渐转化为麻木与可笑的感觉。
没有人会在乎他的感受。
脚步不曾停滞,他抬起头望向阴沉沉的天空,逼回眼底呼之欲出的酸胀。
宫门处,还有个人站在那里,身段修长挺拔,气度雍容儒雅。
而那笑容,想必也是恂恂温和的。
空荡荡的心仿佛有了些许着落,他快步走过去。
“四哥,”胤禩一眼就看出他脸色不大好。“德妃娘娘和你说什么了?”
胤禛一言不发,抓起他的手臂便走。
胤禩心觉不妥,待两人上了马车,胤禛放开他的手,兀自靠向一旁的软褥,脸色微显疲惫。
胤禩见状,手往他额头探去,眉头拧得更深。“怎的这般热,我去叫太医!”
说罢便要喊车夫停车。
“不要喊太医,我不想看到他们!”胤禛闭上眼,脸色是少见的苍白,嗓音也有些低哑。
“你怕是起热症了,怎能不看大夫。”胤禩握住他的手,只觉掌心热度也烫得惊人,不由紧张起来。
“我不想看到他们!”胤禛重复着,脸色厌烦而固执。
“那先送你回府。”胤禩无法,一边让车夫加快速度。
“不要回去!”胤禛喃喃道,睁开眼,攥着他的手,力道奇大。“不要回府。”
“那去哪里?”胤禩从未见过他生病的模样,而此时简直如同一个执拗的孩童。
胤禛说了个地名,是城外一个庄子,胤禩也曾去过一次。
看着他固执的神情,胤禩叹了口气,只好让车夫改道。
在他印象中,胤禛极少有过生病脆弱的时候,就算上回为他挡下暗器,昏迷不醒,也只是一直闭目沉睡,或拧着眉头忍痛不作声。
如今虽然清醒着,看上去却有种说不出的孤独。
德妃与他,究竟说了什么?
只是这话此刻却问不得,胤禛只是一直抓着他的手,眼睛却望向窗外,抿唇不语。
待到了庄子门口,马车停下,管家带着仆从前来迎接,胤禩先出去交代他们准备热水毛巾,又折返回车上,这才发现胤禛靠着车厢内壁,已是半昏迷过去。
庄子在郊外,待大夫赶到庄子上,已经半夜。
胤禛半靠在床上,眼神有些凌乱,却仍强撑着不肯闭上眼休息。
病不是大病,只是这些天他一直没有休息,劳累过度,加上心神俱疲,这才突然病倒。
“四哥,喝了药,先睡一阵吧。”屋里只剩他与胤禩两人,只因胤禛不肯让外人在场,把人统统赶了出去,胤禩无法,只好亲自上阵。
养尊处优的廉郡王何时做过伺候人的活计,不过是在儿子生病的时候哄他吃药罢了,所以此时此刻,他喂胤禛吃药的动作,便像极了在哄儿子。
胤禛偏过头,无声抗拒。
胤禩微觉头疼,“四哥?”
“你为何举荐十四?”他哑声问道。
胤禩没想到他病得这么厉害,还惦记着这件事,不由苦笑道:“老爷子那些话,说明他压根没有放十三出来的意思,我再求情,只会雪上加霜,指不定把我们两个也搭进去。”
反正老爷子也属意十四,何不顺水推舟作个人情,若是依前世的情景,十四去西北,届时便如入了漩涡,难以脱身,任京城风云变幻,他想再回来,就晚了。
只是这些话没法说得太明白,他本以为胤禛会想通,没想到他病中失去理智,心心念念的,还是这件事。
“我不比十四差,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都这么看好他?”胤禛咬牙,狠狠盯住他,又似透过他,在看别人。
胤禩隐隐知道德妃跟他说了些什么,不由对她也有些厌恶起来。
他不是惠妃亲子,但她对自己犹带了两分照顾和真心,胤禛却是德妃十月怀胎所出,怎的在她眼里,就只剩厌弃了?
厌恶之后,是对眼前这人升起的淡淡怜惜。
人都道冷面王冷心冷血,冷酷无情,谁又知道他这无情不过是被逼出来的面具,因为戴久了,习惯了,所以摘不下来了。
“四哥,”手抚上他的脸,慢慢道:“还有我在。”
胤禛一怔,被热度氤氲得有些迷茫的眼微微眯起,看他,终于渐渐凝聚了些许焦距。
“小八……”他喃喃道。
胤禩端起床边小几上的药,喝了一口,抬起他的下巴,凑过来,撬开他的嘴,一口口哺了过去。
胤禛似乎早已烧得糊涂了,任那苦涩的汤药带着对方温暖的味道一起涌过来,也只会一股脑地吞下去。
然后,又贪婪地索要。
眼前的身体带着微凉的体温,他忍不住靠过去,又一层层地解开那繁琐的衣物,想要摸到更多。
即便脑子有些混沌,身体依旧没有忘记本能,一边低下头去含住胸口突起,听那人在耳边的惊喘,一边伸入亵裤中,握住柔软的器官,有些急切的揉弄起来。
因为发烧而滚烫的身体在贴住对方时,舒服地叹息一声,耳朵靠着颈项处脉动的血管,他着迷地听着,又忍不住咬了一口。
胤禩轻颤一下,被他掌握在手里的柔软也很快坚硬起来,看着眼前似乎有些神志不清的人,他微微苦笑。
“四哥,别闹了……”
“唔……”那人置若罔闻,一径地探索着他身体最敏感的地方,许多在清醒时也未尝试过的动作,在此刻做在毫无障碍。
胤禩只觉得对方的热度仿佛也传递给了自己一般,浑身逐渐热得难受。前端沁出的湿滑被涂在身后,那个紧闭的小口,被手指探入,旋转,又一层层抚平褶皱,继续往内伸展,模仿着那处抽|插的动作,灵活抽动起来。
推拒的手不知不觉变得无力,前后弱点都被牢牢掌握住的他只能微弓起身体,压下呻吟和喘息,又难耐地拧起眉头,忍不住出声求饶。
“四哥,别……”
手指蓦地抽出来,取而代之的是灼热得比以往更甚的硕大,胤禩几乎能感觉到那上面勃|起的青筋与脉动,就像骤然之间将心跳连接起来一样。
“好紧好热……”那人喃喃道,咬住他的唇,野兽般啮咬吮吸,身体一边律动起来,动作远比平日没有节制。
胤禩被他摇晃得骨头生疼,却也被彻底挑起,唇舌交缠到了浓烈极致,连一开始被强硬撑开的痛楚都化作快感。
胤禛蹙着眉头,低声喊着胤禩的名字,感受自己被那软热湿滑的地方包裹着,只想就此沉溺下去,不复苏醒,抽|插的动作随着迷醉的感觉越发快了起来,终至身体一颤,彼此攀上顶峰,两具传染了彼此温度的躯体交叠在一起,胤禛抚着他汗湿的肩头,终于忍不住沉沉睡去。
法 子
枝头响起第一声清啼的时候,胤禛醒了。
昨夜折腾了大半宿,后来又出了一身汗,此时竟是前所未有的神清气爽,仿佛昨晚的病痛不过是一场梦。
枕边那人却还没醒,他睡着了的姿势极端整,只是眉间泄露的淡淡倦意,昭示着刚刚经历过的一场情事。
胤禛看着他,不放过每一寸地方,神色柔和之极,就像在看一件珍惜异常的物事。
如今神智清醒,昨夜的疯狂一下子涌到眼前,变得清晰无比。
视线落在对方身上斑驳的情|欲痕迹,他心头一动,伸出手指轻轻摩挲。
胤禩睡得很浅,这一番举动立时将他弄醒。
“四哥……”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复以往的清朗,胤禛却更爱看这副将醒未醒的模样。
“再睡会罢。”他温言道。
“什么时辰了?”那人咕哝一声,眉头微微拧起,似乎牵扯到痛处。
“刚过卯时。”
胤禩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鼻息绵长,复又沉沉入梦,想是累得狠了。
胤禛却再也睡不着,放轻声响,起床更衣梳洗,又让人备好早膳,这才折返回来,坐在床头,静静看着他。
昨夜的事情并非全无记忆。
五分是烧得神志不清,四分是出于愤懑,还有一分是……刻意为之。
心情坏到极点的时候,总觉得天下所有人都背弃了自己,父母兄弟皆凉薄,他只能依靠着自己的双手,一步一步往上爬。
但胤禩对他的意义又不一样,甚至比那拉氏、弘晖还要亲近的关系,让他忍不住将心中苦闷一一倾泻而出。
越是疏远的人对他不好,他越能忍,相反,对最最亲近的人纵是有一丁点疙瘩,胤禛也觉得受不了。
胤禩……
他心头默默地将这个名字念了几遍,带着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已经刻入骨血的眷恋气息,然后长长地吐了口气。
生病可以逃避一切,醒来的时候却不得不一一面对。
十四本就掌了户部,若大军开拔西北,他现在不过是贝子的爵位,定然会再次封爵。
内有德妃坐镇后宫,外有兵权在手,普天之下,还有哪个人能比他更风光?
胤禛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目光沉沉,面色冷漠。
德妃两个字在他心中,再也掀不起一丝波澜。
然后,床榻上微微发出声响,胤禩缓缓醒转过来。
“四哥?”他扶着额头,声音带了些混沌。
胤禛柔下神色。“醒了?我让人备了早膳,一块儿用吧。”
“嗯。”胤禩坐起来,身体微微一僵,垂下的颈项上还留着一抹可疑的红痕。
胤禛心头柔软更甚,伸手去扶他,又帮他穿戴好衣物。
“你身子无碍了?”胤禩接过杯子啜了一口。
胤禛嘴角噙笑,握住他的手捏了一捏。“无事了。”
胤禩仔细端详了他一眼,也蓦地笑了。“四哥这是故作镇定,心乱如麻呢?”
胤禛被他道破心思,笑容却更深了些,只是眉眼之间多了些怅然。
“昨日之后,十四必然风光无量。”
“那又如何,太子当年,不是比他更风光?”胤禩笑了,抹了抹脸,仿佛将残留的倦怠也一并抹去,神色恢复清朗明澈。
胤禛叹了口气:“老爷子是最忌讳手头有权柄的,太子、大阿哥,乃至三藩、台湾的郑经,他都一一除去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怎的如今就容得下十四兵权在手。”
“再大的权,也越不过老爷子去。”胤禩淡淡道。“要废要立,还不过是一句话之间的事。”
被他一提点,胤禛心头一震,醒过神来。“怕只怕,老爷子这是在暗示什么。”
“以后他领兵出征,远在天边,任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又关你什么事了?”胤禩似笑非笑看着他,“四哥在京城,手段还少了不成?”
后面这话,却是带了调侃。
胤禛做事少有瞒他,连粘竿处的事情,也与他说过,只是胤禩有心避讳,不愿多听多问,有些事情,并不是知道得越多越好。
胤禛也不知想起什么,神情蓦地冷了下来,良久,方道:“国库亏空,有何办法筹银?”
“四哥心中必是有定论了?”
“我想来想去,都是些得罪人的法子。”微微苦笑,心底还是有些不甘,同是一母所出,他的弟弟,名利双收,而他,吃力不讨好。
“先号召募银罢,但只怕成效不显,若不行,指不定就得抓一两个人,抄家罚没,杀鸡儆猴。”
“江南李家?”胤禛拧起眉头,他想来想去,三书以上京官,大多是康熙朝老臣,老爷子念旧,若要抄家,自然是不肯的,他只能往远处想,若是小打小闹,即便抄没了,国库也入不了几个银两,还落得个恶名,索性不如把主意打到江南三大织造头上。
胤禩脸色一变,继而苦笑。
这个人真是胆大包天,李家虽然油水多,却也是天子近臣,若要对他们开刀,曹家孙家必然兔死狐悲,联合抵制,老爷子也不会应允,怎就想到他们头上去了。
“四哥。”他带了些无奈地看他。
不必多说,胤禛也已晓得他要说什么,便握着他的手,笑着安抚道:“我不过是说笑罢了,老爷子肯定不会同意的。”
可除了这些,还能怎么办?
宗室里财大气粗的,也不乏其人,如庄亲王博果铎,手里头同样不是什么干净的,只是康熙当仁君当久了,又怎肯对宗室近亲下手,背负欺辱兄弟长辈的骂名?
胤禛只觉得千头万绪,却无计可施。
前世胤禩巴不得看他倒霉,现在设身处地,才知他四面楚歌,如履薄冰,确实艰难之至,也亏得上辈子那样的情境下,他还能突围而出,君临天下。
“这种事情,需要有个由头。”胤禩一边思索,缓缓道,“户部素来不是清水衙门,四哥那里,必然也有些人,收受贿赂,卖官鬻爵,只不过上下关节打通,互相包庇遮掩罢了。”
胤禛点头,脸色带上厌恶。“这样的人,可谓数不胜数,我虽然坐镇户部,而无法让这些事情消失殆尽,有时候为了方便办差,还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久而久之,这些人根深蒂固,竟是拿他们无可奈何了,户部亏空,自然也有这些人的功劳。”
说至最后,竟带了些凛凛杀气。
胤禩笑道:“既是如此,便可算由头了吧。”
胤禛一怔,继而恍然:“你是说……”
借一桩贪污案,掀起清查亏空的风波,届时人人自危,自然要想方设法归还贪墨的银两,只不过这样一来,必然要得罪不少人。
胤禛不怕得罪人,他素来是雷霆手段,做事狠辣决绝,宁可让人嫉恨,也不屑多费些周折与这些人周旋。
他腾地站起身。“也罢,我这就进宫。”
囫囵吃了个半饱,他便匆匆进宫向康熙说出自己的办法。
康熙沉默半晌,只说了一句话:“不要做得太绝了。”
言下之意,是默许了。
胤禛应了,心头不由有些凄然。
朝廷痼疾,老爷子也是心如明镜,清清楚楚的,只不过年纪大了,一心想要一团和气,锦绣华章,就算只是表面假象,也狠不下心去铲除毒瘤,若他不这么提议,再过十年,或者二十年,这个天下,又会变成什么样?
只听康熙又淡淡道:“还是让老八来管吏部吧,他心思细,做得好些。”
胤禩原先去了云南之后,吏部便交给七阿哥掌管,只是他资质平平,也没有什么出色的表现,但康熙一直不提换人,胤禛也不好开口,这次却是康熙主动提出来。
“皇阿玛……”
“跪安罢。”康熙换了个姿势,挥挥手,言语之间有些索然无味。
胤禛不敢多留,退了出来,径自回府。
“主子。”戴铎迎了上来。
“永和宫那边有什么动静?”胤禛踏入书房,戴铎紧跟其后,反手关门。
“今晨十四阿哥去了那里,逗留约莫一炷香时间,方才出来。”
“嗯。”胤禛淡淡应了一声,看不出表情变化。“十四出来时,神情如何?”
“神采飞扬,兴致勃勃。”
胤禛唇角勾起无声冷笑,又缓缓平复。
戴铎又提起一事。“主子,十三爷那边,好似有些不妥。”
“怎么了?”
“去年入冬之后,十三爷的腿脚据说受了寒,如今连路都走得不大稳健。”
胤禛顿了半晌,双目盯着香炉里袅袅而起的青烟。
“知道了,这几日你让他身边的人,告诉他我在御前帮他求情未果的事,末了我再去一趟。”
“嗻。”
从户部书办胡文思开始,康熙四十九年的户部亏空案,轰轰烈烈拉开序幕。
死 因
书办,顾名思义,即是掌管文书翰墨的小吏,不入书,地位低微,但他们却是掌握各部内中详情的人,也就是说,有些微末细节,尚书侍郎未必了解的,唤来一个书办,必定说得头头是道。
康熙四十九年七月廿四,左副都御史祖允图参户部收购草豆舞弊,辗转调查,先查到户部书办胡文思、沈遵泗二人,又通过二人口供,揪出户部上下官员共六十四名,几乎将整个户部一网打尽,连户部尚书张鹏翮也未能幸免。
胤禟烦躁地在客厅走来走去,仿佛要在上面踩出窟窿来,听得十四也跟着烦躁起来。
“我说九哥,你能不能别走了,我这眼前都被你晃得难受!”十四忙拉住他。
胤禟吐了口气,重重坐在椅子上,却仍是如坐针毡,浑身透着难受。
“难道就没有法子了么,难道就任由四哥这么一个个拔掉我的人吗,胡文思那两个人,虽然职位不显,可都是我亲自安上去的,往年孝敬也不少,如今他们家人都求到我府上了,四哥这么做,不是明摆着打我的脸吗?!”
说至最后,他的语气已经带上一丝咬牙切齿。
十四皱眉:“九哥怎的如此糊涂,你将那两个人安插在户部,平日里就没有露出一点蛛丝马迹么?”
他知道胤禟爱财如命,且不断插手敛财,却没想到他竟敢将手伸到胤禛掌管的户部里。
胤禟叹了口气:“也怪我心存侥幸,本以为他们那个位置,也掀不起什么波澜来,怎会料得竟然被四哥盯上!”
十四心念一动,哼笑道:“九哥本是与我一道的,四哥又怎会放过这个铲除异己的好机会?”
胤禟一听,越发痛恨。
只听得十四沉吟道:“四哥这次,是铁了心要整治六部,捞点钱充实国库,否则他在皇阿玛面前,就立不了功,事已如此,只得弃卒保车了,否则他闹到御前去,我们只能吃不完兜着走。”
胤禟阴沉着脸,半晌没有搭腔。
十四知道他不死心,犹在想办法,不由暗自冷笑一声。
胤禟自然不死心,他在户部安插的人,也不止胡文思两个,但这次胤禛若是动真格的,必然十有都要被拔去的,如此一来他以后要再想放自己的人进去,就难上加难了。
想来想去,无计可施,他咬咬牙,只好亲自去了一趟雍亲王府。
刚到门口,却碰上胤禩。
胤禟大喜过望,拉住他不放。“八哥!”
胤禩许久不再过问吏部的事情,如今重新接掌,自有很多事情需要熟悉,近日也忙得不可开交,并不清楚胤禛整治户部的个中内情,见了胤禟罕见地来拜访胤禛,只有诧异的份。
“这可真是稀客,什么风把你吹来了,与我一起进去见四哥?”
胤禟忙点头笑道:“正有此意,我还有个事情,得拜托八哥,帮我向四哥说说情!”
“哦?”
趁着二人进府的当口,胤禟将来龙去脉简单简述一遍,末了道:“八哥,你自小可是最疼我的,如今弟弟有难,就只能指望你帮帮我了。”
面上笑容也带了几分讨好。
进了厅堂,得知胤禛在书房,要片刻才能过来,两人分头落座,胤禩盯着他看了半晌,一直不说话,直看得胤禟心里发毛。
“八哥……”
“小九。”胤禩看着这眉目秀美的弟弟,忽然有点无力回天的感觉。
“我早就劝过你,不要掺和这些事情,你怎么就不听?”
带了点冷意的目光仿佛能够看透自己的内心,胤禟忽然之间有些焦躁,不由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八哥!我可没惹着四哥,是他自己不放过我,我不过是拿点孝敬罢了,又碍不着什么事儿,你看庄亲王、简亲王那些人,哪个不是把手伸得老长,四哥怎么不抓他们的把柄去!”
“你怎知我没有查别人?”声音伴随着脚步声踏入花厅,二人转头,便见胤禛阴沉着一张脸走进来。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如今国库亏空,皇阿玛命我清查六部,你身为儿子,不仅不想着为皇阿玛分忧解劳,还让你八哥帮你求情,如果你没有做违反国家法度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冤枉你。”
胤禟心头正烦躁得不行,一听对方出口就是教训的话,立时更加反感,转念一想却还不得不强笑道:“四哥说的这是什么话,弟弟也是不得已,平日里我也没掺和什么,不过就是赚两个小钱自己花花罢了,要不也算四哥一份?”
胤禛冷眼瞧着他嬉皮笑脸,脑海里浮现起他与十四二人在私底下做的那些事,不由对这个弟弟愈发不待见。
“赚钱赚到户部来了?你把朝廷当成什么了?”胤禛冷声道。
胤禟心中一沉,知道以今日之势,胤禛必然不可能帮他的了,再看一旁的胤禩,也是冷眼旁观,沉默不语,不由恨恨道:“既然四哥不肯通融,那便罢了,只盼你终有一日不要求到弟弟头上来才好!”
说罢转身拂袖而去,竟也不与胤禩招呼一声。
胤禛见胤禩没有说话,心知他心里多半不如面上这般平静,不由走过去按住他的肩,轻声唤道:“小八。”
这个昵称通常在两人单独相处时,胤禛才会喊,是以胤禩一听,便微微牵起嘴角:“四哥秉公办理便是,我不会求情的。”
“他这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胤禛打心里不喜欢这个长相过分阴柔,又肖似宜妃的九弟,若不是碍着胤禩,他早就下狠手了,以胤禟这些年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只怕老爷子知道了,也不会高兴到哪里去。
胤禩嗯了一声,神思却渐渐飘远,他想起胤禟小时候经常跟着他们后面,糯软童音八哥八哥地叫,就像个小尾巴似的,胤禟自小继承了宜妃的美貌,那会儿竟生得比现在的弘晖和弘旺还要可爱三分,活脱脱一个金童下凡,只是不曾想一晃眼这么多年过去,自己口口声声的告诫并没有被他放在心上,依旧和十四搅和到一块去,相比之下,看似鲁莽的老十胤俄,能够置身事外,反倒有些大智若愚的味道了。
胤禛打定主意,不惜得罪人也要将银钱筹集出来,如此一来效率自然高上许多,加上他行事雷厉风行,又有胤禩从旁配合,短短不到三个月的事情,国库已经填补了三百万两的亏空。
只是相对地,放眼京城内外,提起雍亲王这个名号,只会更让人心里冷飕飕的。
就在胤禛大肆清查官员贪墨亏空的同时,十四却与胤禟联合起来,私底下给一些被逼得喘不过气的官员送些银两,以便助他们度过难关,那些受了恩惠的,自然感激涕零,心照不宣。
同年十月,十四阿哥胤祯被封为贝勒,康熙令其清点兵员,准备大军出征事宜。
这一天,胤禛正在户部翻阅文书,却见小勤撞撞跌跌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何事慌乱至此,不成体统!”胤禛皱了眉头低斥。
“爷!不,不好了!”小勤喘着气道,脸色惨白惨白。“府上六阿哥不好了,这会儿侧福晋正闹着呢!”
胤禛脸色一沉。
六阿哥,年氏所出,还不到一岁,连名字都没有,胤禛府上虽有弘晖和弘时,比胤禩膝下惟有一名独子好些,却相较起其他宗室阿哥来说,还算子嗣单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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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很少在自家后院的事情上费过心,一来是自己那点心思,一半分在江山和野心那些上头,另一半则分给了那个人。二来因为内宅有那拉氏管着,这些年来井井有条,确实也不需要他费心。
娶年氏,是不得已,因为年家的势力,是胤禛想要拉拢的,更因为年羹尧平步青云的势力,更是他不可或缺的,所以纵然心里不怎么喜欢那副艳丽到浓稠的容貌,却还三不五时到她院子里去过夜,这也是做给年家父子看,安他们的心。
府中如今有了嫡福晋那拉氏,侧福晋年氏、李氏,格格耿氏,不算多,不算少,在那之后,他也不肯再纳新人进府,年前康熙曾想指四品典仪凌柱之女给他,被胤禛拒了,又转而指给十四阿哥。
如此一来,年氏就成了最后进雍王府的人,落在旁人眼里,竟似胤禛迷上了她,不顾一切宠着这女子,连新人都不要了。
这流言越传越真,胤禛暗自嗤笑,也不加阻止。
可不是越真越好么,这样年家等于紧紧和他绑在一条船上,哪里还能起异心?
但兴许是年氏不堪盛眷,又或者她身子骨本来就弱,一连生了两个阿哥,竟都没过周岁,便夭折了,连序齿都未曾,更谈不上起名。
这次夭折的六阿哥便是她生的第二个阿哥。
胤禛回府的时候,年氏正抱着六阿哥冰冷的身体泣不成声,她本就长得柔美,这一哭梨花带雨,越发惹人怜惜。
那拉氏神色凝重,眉间带着倦怠之意,跟在胤禛后头进屋,见年氏还在哭,李氏又站在一旁看好戏似的不出声,不由叹了口气,上前去扶她。
“妹妹别伤心了,爷回来了。”
年氏身体一震,缓缓抬起头,双目哭得有些肿胀,却并没有一般丑态,反而显得楚楚可怜,她放下怀中的六阿哥,起身跪在胤禛跟前。
“爷,求您给奴婢作主!”
胤禛缓了脸色,将她扶起来,温声道:“六阿哥自出生就有些孱弱,你也不要太伤心了……”
“六阿哥是被人害死的!”年氏蓦地打断他,厉声道。
在场众人脸色齐齐一变。
胤禛语调一沉。“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奴婢怎的欺瞒爷!”年氏惨白着一张脸,声音却显出几分凄厉来。“晨起时六阿哥还好好的,晌午过后,奴婢还来瞧过一遭,后来青黛说,大阿哥曾过来看过他,之后,之后,便这样了!”
那拉氏蓦地白了一张脸,死死盯着年氏,半晌方找回自己的声音:“爷……”
胤禛没理她,转头对小勤道:“召大阿哥过来。”
弘晖与弘时本就守在门外,见父亲召见,忙走进来,向众位长辈行礼。
胤禛瞟了年氏一眼,落在他身上。“你先前来看过你弟弟?”
弘晖点头道:“是,待了约莫半盏茶。”
年氏幽幽道:“大阿哥可是给六阿哥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此时就算弘晖再鲁钝,也该反应过来了,何况他并不笨,闻言当即变了脸色,跪伏在地上。“阿玛额娘明鉴,儿子没给弟弟吃过任何东西,便只是过来看他罢了!”
“当时在场除了你,还有何人?”
“还有……”弘晖正想说贴身照顾六阿哥的青黛,却突然想起那会儿正巧外头有人在喊青黛,她便出去了,而他自己的随侍,又候在门外,因而在那半盏茶时间内,确确实实只有他一个人。
他脸色惨败,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来。
那拉氏一见这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内宅争宠也就罢了,如今竟有人算计到自己儿子身上去,谋害亲弟,又是皇孙,这罪名一旦坐实了,弘晖别说被封世子,只怕连带胤禛,在康熙面前都会被认为疏于教导,令其兄弟阋墙。
她冷冷道:“传青黛过来说话。”
方才大乱时,她早已扣下服饰六阿哥的一干人等,留待问话,只是那会儿年氏只顾哭泣,却一言不发,如今胤禛回来,便立时说出弘晖逗留的事情,其中心思,也值得商榷。
那拉氏看了看胤禛,只见他站在那里,并没有反对,神色冷然,也看不出情绪变化。
其余众人,或恐惧,或幸灾乐祸,俱都掩饰在那一张张肃穆的面孔之下。
青黛很快被找来,她吓得不轻,浑身都在发抖,连话都说不全,似乎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她只说当时喊她出去的,是年氏身边的大丫鬟青芸,那拉氏又将青芸找来对质,却是半分不差。
又问了厨子和嬷嬷一应人等,都没有问出蹊跷来。
太医很快赶过来,一番查看之后,战战兢兢道:“回四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