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第69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不伪造证据,在皇帝面前只说知道的事,其余不加一字评论。时间慢慢过去,而偌娜对他倒是真情,一段时间不见便想念起来,终于在三月头上,帝后冷战几个后又一次同床共寝。 那个时候偌娜怜爱的对他说:“朕前些日子冷落了你,卿可怪朕?”他摇头说当然不会,陛下怎么对臣,臣都没有怨言。偌娜深深叹了口气,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道:“说这样的话就是还在生气。”然后她拉过他的身子,直视着他柔声道:“朕非常地喜欢你。朕有那么多妃宾,可朕真正喜欢的只有你一个。朕想要和你生儿育女,让你的孩子当朕的太子,继承凰座。朕要你眼里只有朕一个,你明白么……” 那一刻要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他知道偌娜好新鲜,也不是长情的人,可这一段话说得情真意切,又想到这两年皇帝一心要与他生儿育女,可见这番话也不是一时兴起或者哄他高兴随口说的。有那么一刻,他想过从此就这样和偌娜过下去,忘了清扬,做一个真正的好皇后,和偌娜一起养育一群儿女,培养一个能够继承凰座的太子……然而,那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他知道自己是回不到起点了。他背叛了皇帝,和清扬私通,他又不能忠贞于清扬,对这两个女子而言,他都是背叛者,只不过程度和内涵不同。 那日紫妍惊慌失措的来找他,说皇帝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朝堂上询问群臣,臣子们说了很多可陛下都觉得不合,要等内神官皎原祈福后再问。他一开始还莫名其妙,说这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问就问呗,与本宫有什么相干。紫妍皱着眉头压低声音说:“有人说这个梦征兆的是后宫不贞。”他愣了一下,喃喃道:“又开始了么?”紫妍有点时间回神后反而镇定下来,骂自己糊涂,说“内神官大人知道怎么说话才合适的,我真是大惊小怪了。” 那时,他也是这样认为的。毕竟大神官也说这个梦是要圣上惠泽万民,千漓大可以顺着这个意思解释,圣上即使不满意也就这样了。 然而,他终究还是想错了。 想到紫妍又一次惊慌失措的冲入仪凤殿,脸色苍白,声音都是颤抖而破碎的,一如世界末日般惶恐的扑倒在他面前,告诉他内神官的解释——主后宫高位者不贞。 紫妍说内神官背叛了殿下,让他早作打算。那一刻,他也是害怕的,望着紫妍说:“怎么作打算?让我去对陛下说,不管这个后宫高位者是谁,一定不是本宫么?” 紫妍说,我们逃吧,趁现在还有机会,找个借口出宫,然后改装逃走,去投奔和亲王殿下吧! 他冷静地对那个人说:“怎么逃?我是皇后,你是紫家的小姐皇后典瑞,这样的身份地位怎么逃才能越过千山万水,摆脱一路追兵到永州?还有,我们的家眷怎么办,你的双亲,本宫的母亲都在京城。你们紫家更是家大业大,仆从如云,就算我们能逃,这些人逃得掉?” 紫妍没有继续说下去,然而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得出,这个女子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去换家族的安泰。 窗外传来相思鸟的叫声,把他从回忆中唤醒。兰隽忽然笑了起来——相思鸟,比翼双飞生死相许——这是偌娜十来天前送给他的礼物,也是对他的赔礼。不知道为什么,真正熬了这个时候他的内心反而异常平静,虽然他整夜整夜得睡不着,却不是害怕或者后悔,而是总有那么多回忆充斥在他脑海里,仿佛争着要在他还活着的时候跳出来展示一番。 紫妍已经失踪了,皇后典瑞的失踪仿佛是在为“皇后不贞”这件事做旁证。又也许,皇帝已经不需要这个旁证了。 他对紫妍感到可惜,这个女子够心狠,可惜太不了解清扬。她以为是千漓背叛了清扬才抖出他和和亲王的私情,可他知道,事情的真相不是这个样子的。他敏感,但悲哀的理解到,清扬已经彻底的抛弃他了。不但是抛弃,更是将他当成了累赘,要借偌娜的刀取他的性命。是啊,他早就该明白这一点的,清扬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她在永州筹谋了那么久,明明在偌娜还是一个孩子花子夜摄政的时候起兵更为容易,或者在北辰铁骑于安靖国内横冲直撞的时候乘势而起事半功倍。这些清扬都知道,可她没有那么做,因为她不但要苏台的凰座,更要后代史书上清白无瑕的名声。 这样的苏台清扬,如何能让一个与她私通的皇后存活下去,成为她登基后的污点呢?后代的史官能原谅一个为“解民于倒悬”而高举叛旗的亲王,却绝不会赞美一个与自己的妹夫私通的姐姐。 他轻轻摇了摇头“可怜的紫妍,留在京城她活命的机会还大一些”,他这样想着几乎以一种旁观者的心情。 他还有两个忠诚于他的宫女,带来对他越来越不利的消息。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内,清扬不想要他了,当然要什么证据都有。然后呢…… 他对自己苦笑起来,直到这个地步,偌娜依然没有见他,或许是被他伤害得太严重了吧。他知道偌娜的要强好胜,更知道她和清扬一样要面子,或者说更为甚之。也许这是他的运气吧,圣上不会愿意让天下人知道她的皇后背叛了她,也许因此他的母亲还能多留几天性命。他希望兰颂卿足够聪明,听到他“暴毙”的消息后能够有所预感早点逃离京城。对这段私情一无所知的兰颂卿或许能在清扬那里得到一条活路。 至于清扬……他笑了起来,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这就是他对清扬最后的价值吧——给他提供一个举兵的借口,一个史书中暧昧的皇帝要杀害和亲王的理由。 门外传来异样的动静,他听到了女官长卫秋水清的说话声。 他站起身,整理一下衣衫。 这是他最后的时光。 四月十三日,苏台王朝皇后兰隽去世,对外公布的理由是“暴病不治”,然而朝廷中都传言是因为皇帝所作的那个被内神官判断为“主后宫至高者不贞”的梦,而被皇帝赐死。皇后去世的时候其母兰颂卿正好不在京城,此人倒也聪明,一听到儿子“暴病而亡”的消息就知道事情不好,连夜化妆逃亡,直奔永州,只不过还没有到永州便因各地蜂拥而起的盗匪切断了道路,最终停留在丹州,隐姓埋名藏在一个小山村,直到天下重新获得太平。然而,她在京城的家眷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兰颂卿潜逃后没多久,皇帝果然寻了她公务上的一个错处下令缉拿,而她的潜逃又成为证明。半个月后,皇帝下令将兰家上下悉数收监,最后经过秋官审判断了个流放三千里,可皇帝还是不满意,又改判斩刑,成年者尽杀,未服礼者流放,但是不剥夺兰家家名,另选族中品行出色者继承。 可怜兰颂卿的一个侧室,一个小妾外加卖死在这家的奴仆,上下二十余人尽斩于市。兰颂卿另有一个庶出的儿子,也就是兰隽的异父兄弟,只有十三岁,幸免于死,发配边关,从此生死不知。 紫家反而没有受到大的牵连,原因也就是兰隽预计到的——皇帝要面子。顺手弄死兰家这种小家系的人很容易,但是苏台五大名门之一就不是想杀就能杀的。尽管皇帝对协助皇后出轨的典瑞紫妍恨得牙根痒痒,还是没有找其母紫名彦的麻烦,唯一的报复就是亲自下旨,将紫家当家之位给了尚且躲在皇太后宫中的紫千,至于紫千牵连安平王谋反的罪名自然是赦免了。对于紫千而言,一阵飞来横祸,一阵又飞来横福,悲喜交加真不知什么滋味。 太皇太后倒是知道皇后之死的真相的,说来也奇怪,偌娜对这个平素见面也不是很多的祖父格外尊重,按照宫礼,后宫中太皇太后至尊,故而偌娜在决定赐死皇后的前一天,亲自到了慈心宫,将事情始末告诉紫千帆。紫千帆非常平静得听完所有叙述,只问偌娜一句“可有确实证据?”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叹了口气:“本宫原本看那孩子还算端正,真可惜。”顿了顿又道:“皇后咎由自取,罪不可赦,不过其余的人就请皇上手下留情,能原谅的便原谅了吧。事关皇家的面子,还是不要声张的好。至于那孩子,一日夫妻百日恩,皇上还是好好的把他葬了。”偌娜点头称是,紫千帆看了看年轻的皇帝,深深叹了口气,目光中满是同情和爱护。随后皇帝说了关于紫千的安排,太皇太后微笑着点点头说:“如此甚好,紫家交到千儿身上,本宫很放心。咏恩也是个好孩子,虽然门第不怎么样不过好好调教两年,必定是个好当家。” 赐死皇后的命令是由卫秋水清亲自执行,一杯毒酒、三尺白绫,都是符合皇后身份的死法。秋水清独自一人与皇后在一起,一直到确认兰隽已经咽气,才打开门走出来,命后宫鸣钟,宣布皇后薨。随即,唤来司礼女官,会同春官各部安排举哀和安葬仪式。 直到这个时候偌娜才发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她为了面子不愿对外公布皇后的罪状,所以兰隽依然要以皇后之礼安葬。这时她才明白那天秋水清劝她“先寻一可对外说的理由废皇后,降为妃、宾,然后再赐死”的道理。然而,就算当时有那个耐心听秋水清解释,她恐怕也不会那么做,兰隽真正伤透了她的心,以至于她不想多留他一日,或者说她内心深处深怕多留那人几日,她便会再度心软,再度原谅。 四月里倒也不是什么好消息都没有,至少从鸣凤那里传来了捷报。安平王玉梦调一万多兵马,以鸣凤大都督为主帅,世子秋嗣为副帅,收复鸣凤两州。茨兰虽然兵马众多气势如虹,可鸣凤两仗皆败,凤凰将军被包围在城中,鸣凤军兵分四批昼夜不息的攻城。十日后,在城中某士绅的带领下,城内百姓暴动,打开城门迎入官军。两名叛将一人逃脱,一人则被部将斩杀。官军入城后,秋嗣旋即以安平王鸣凤郡守府的名义发布安民公告,叛军众人除首恶者斩杀,其余均不问罪,放下兵器后还是苏台的良民。大战后不过两天,街市恢复平静,商家纷纷营业,一切如旧。原来安平王在鸣凤将近三十年,虽然名义上是郡守,实际上这鸣凤和玉梦的封地差不多,除了税收不能自主,所有官员录用,大小政务,军队指派令皆出于安平王府。玉梦对百姓甚好,律法严明,对官员颇多节制,加上鸣凤原本就是风调雨顺之地,三十年来百姓安居乐业、歌舞升平,对这位安平王皆赞誉有加。 鸣凤那个州的叛乱并没有得到任何民心,相比较不知好坏的叛匪,鸣凤的百姓更愿意跟着安平王过日子。官军收复州治的那一日,家家欢喜,不少人燃放起鞭炮庆祝重归朝廷。茨兰大概也意识到这一点,决定放弃鸣凤,继续她进攻中原的战略。 捷报送到京城的时候给因为皇后之事正处在低潮期的偌娜打了一剂强心针,她在朝堂上哈哈大笑,对臣子们说你们看到没有,天下依然是朕的天下,大司徒说得对,那些叛匪不过是一群别有用心的野心家,不成气候,也得不到民心,只要官军一出立刻可以平定。以前那些打败仗的都没用,都别有用意,朕要处罚他们。而你们,你们这些人也不要大惊小怪了,凰座乃天命所授,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够夺走的。 另外两个喜讯对于偌娜来说没有太大意义,其一是正亲王苏台花子夜终于得到了自己的继承人,王妃在故乡生下一名健康的女孩,母女皆安好,准备夏天就带着孩子回京城。这个消息偌娜多少关注了一下,说了句恭喜,赏赐下一些物品。另外一个只在小范围内传出,洛远带着女婿回京的时候告诉照容,他们出发前苏台迦岚已经证实有喜——想来是洞房花烛夜就怀上了,他这样告诉自己的妻。 实际上西城照容非常不希望洛远返回京城,苏台全国烽烟四起,京城压抑且不安,到处都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迫。照容在新年里给侧室写信,让他不要着急,在鹤舞多住些日子,一来陪陪远嫁的玉台筑,二来他甚少离京,正好在明州四周转转,看看山水品鉴古迹。又说静选一切都好,让姑爷也不用急着回来,好好伺候洛远便是。哪里想到这封信没来之前,洛远还真被劝说着准备四下里走走住到四月之后才动身。这封信一到,洛远眉一皱就吩咐整理行装马上回家。等返回京城,照容说怎么回来得那么快,不是让你多玩几天么,信没送到?洛远咬着嘴唇沉着脸一言不发的往自己房间走,照容看看女婿,后者摇摇头一脸迷糊,只说他一路兼程倍道赶着回家,也不知为什么。 到了晚上,照容到侧室房里陪着笑问他有什么不顺心的,是不是累了,是不是女婿没有伺候好?问了好半天,洛远把手上的针线活一放,坐正了看着她道:“夫人把洛远看成什么人了?洛远只能与您共富贵不能共患难么?夫人真的当洛远什么都不懂,还是觉得我不配懂。什么叫做四下里看看陪陪玉台筑,您明明是知道京城会不太平想让我在那里躲事。夫人,我早和您说过,远儿永远陪着你,生也好死也好,都陪着您,您不信我这句话么?” 四月下旬,皇后的灵柩暂时安放在城外的皇家庙宇中,等待皇陵完成在举行奉安大典。此时皇后去世的消息已经传遍各州府,当然也传到了永州,和这个消息一同来到永州的是皇帝偌娜派出的使臣。 清扬当然不用等到驿报来到才得知京城信息,皇后之死几乎是她一手策划的,而千漓在顺利播下种子后没等开花就密报清扬“一切顺利”。 永州的举兵大业已经到了最后关头,千漓也已经找理由离开京城,这一次这位闻名苏台的神司不会再返回永宁城。清扬需要千漓在她起兵的时候站在她身边,这位内神官在永宁、苏郡祈雨成功;预言了青州的谋反和北方的雪灾;她的名字早就驾临朝廷大神官之上,成了神司的传奇。而鸣瑛早就命人在各地散播内神官是千月素重生,水缨女神的化身,当这些内容深入人心后,“千漓的选择,千月素的选择”便成为清扬拉拢民心的一件利器。 苏台历两百三十年的这个春季,各处仿佛都在忙碌。鸣凤在收复失地,茨兰的势如破竹到沈留也遇到了瓶颈,平叛的官军与叛军在沈留得旷野上数度鏖战。宋茨兰开始调整方略,不再急着攻城掠池,转而采取守势,悉心经营已经得到的郡县,继续征兵买马,然后派出使臣照会各国。扶风一方面防备清扬叛乱,一方面戒备着乌方。西珉叛军在乌方指使下已经两次进犯扶风,邯郸蓼忙着调兵遣将,同时一道折子连着一道折子向朝廷要求更多的粮饷物资。 此时,鹤舞刀还算太平,这一年风调雨顺,各处春耕都有条不紊的展开。然而,正亲王府的官员们却一个个忙得乱转,每日连喝水的时间都没有。原来迦岚怀孕到了三四个月后反应极大,每天早上起来吐得不成|人样,吃也吃不下,整日里恹恹得,公务八成丢给了兄长蕴初和秋林叶声,昭彤影三个。 老实说,如果不是“心怀鬼胎”,这些鹤舞高官们也不至于忙得不成|人样,真正处理鹤舞事务的时间还不满五成,其他的心思都用在别的地方上了。昭彤影到了明州后,当即授了司寇职,位在三阶,其后又加授中军都督,负责兵马征召训练,位与鹤舞司马黎安永相等。转眼间就成了与秋林叶声平分秋色的鹤舞官场第二号人物。 昭彤影初入鹤舞便大权在握,自然震动了鹤舞这个小朝廷。鹤舞虽然只有一个郡,大小官员也上百,其中位在五阶之上的也有十来二十人,至于八阶以下那些小官员就不在计算范围内了。以往秋林叶声、白皖、黎安永三足鼎立,秋林万人之上一人之下,而今这份平衡因昭彤影得到来破坏了,自然一群人苦于重新找能依傍的主子,掂量哪一方才能坐大等等。 秋林叶声当然注意到这一点,她倒是不在意,觉得大家都是侍奉苏台迦岚,自家主子又是个公平的人,官职高低各自看本事,昭彤影能成为后起之秀那也是她自己的才能,其间无私无弊,没什么可怨言的,然而,黎安永却不这么看。 黎安永这一年四十八岁,和秋林叶声等人一样,当年跟随迦岚来到鹤舞的时候原本是前途无量的青年俊才。最初这群人以西城雅第一,他没什么意见,毕竟西城雅年龄最长,官位最高,在京城就是少司徒兼拜太子傅,西城照容的姑母,怎么看都比他高不止一截。西城雅去世后,迦岚以秋林叶声为鹤舞官员之首,他就有些不满了,但想想秋林确实能力出众,他自己又是男人,难免提升上吃亏点,倒也忍下。然而,紧接着白皖开始声名鹊起,成为后起之秀,没多久便与他分庭抗争,看迦岚、永亲王和秋林的意思,对此人的信任更在自己之上。如今昭彤影一来,也不知道她做了什么,居然比自己这个跟了迦岚十多年的功臣爬得更快,获得的信任更多,多年来郁积起来的不满便爆发了。 昭彤影对付完桌案上小山一样的文件,伸了个懒腰,下人瞅准空送上养身的甜汤,她一边吃一边问今天还有没有公文送来,回答是没有,她呼了口气说等下准备轿子去给殿下请安。正说着,下人禀告说建州有人送来密件。昭彤影眼睛一亮,连声说快送进来,我正等着呢。建州位于鹤舞西南,大半属于天朗群山,与南平、四海接壤,紧连扶风,是鹤舞四个州中山地面积最广,治理难度最大的地方。鹤舞著名的关口,比如玉珑关便在建州管辖内。建州州治卢漳,下属三个县,分别是霖南,连杨和天朗。其中天朗县最为特别,没有县城,也不设县官,设置天朗县厅,最高官员只有八阶,作为朝廷和天朗那些部落、部族间的联络官。另外两个县除了县官外,还设了一个总辖两县政务的巡查官员,也就是建州载师,位在六阶。现任建州载师便是在鹤舞三年官考均表现上乘的肃阴县知县秋之——白皖的前妻。昭彤影从玉藻前那里了解了些秋之的事情,玉藻前对此人的评语便是“有些能力,也有往上爬的愿望,是个可用之人,正苦于没有可供攀依的大树。”昭彤影在经过肃阴的时候也见了此人一次,然后决定在这位已经不算太年轻的女子苦熬多年终于等到第一次升迁的时候,给她一个攀附的机会——也就是她自己。她让任职于边关,能够第一线注意到南平、四海以及经常留在边关的鹤舞司徒黎安永一举一动的秋之,将她所看到的、打听到得事尽皆密报于她。 昭彤影就着密报吃甜汤,吃吃叹叹兴味盎然,正在兴头上有人报秋林叶声来访。昭彤影说了声请,话音未落来宾自己登堂入室,笑盈盈的说司寇真懂养生道,我们鹤舞的吃食还算满意么?昭彤影手一扬:“且看看这个。”秋林一边坐下,下人也端了吃食上来,她看了几眼皱眉道:“黎安做事越发不像样了。”过一会儿又道:“好啊,和亲王殿下往来我们鹤舞还有南平倒是很勤快,看这模样对我们鹤舞的司马也很上心。” “司马只怕也同样对和亲王上心。” 叶声将密报一放:“当年他拿花子夜殿下私赠的金银,我便请殿下向他问罪。可殿下说‘大家都是朝廷的臣子,花子夜殿下以正亲王监国摄政,赏赐臣下东西那是臣下的福气,收了就收了,有什么可问罪的。’这一次又收和亲王的东西,难道和亲王也监国摄政?过会儿我去向殿下禀告。” 昭彤影一阵摆手:“别,千万别。留着他将来有的事用处,可别打草惊蛇坏了我的谋划。”叶声眼睛微微眯起:“卿在动什么鬼脑子?” “你我皆知道和亲王与乌方有密谋,与南平、四海也有来往……” “啊,与四海有来往那是肯定的。” “永州并不直接与异国接壤,乌方倒也罢了,扶风大小官员换来换去,能钻进去的缝隙多的是。可我们鹤舞不同,上下官员由亲王府直接任命,虽然算不上铁桶一般,可想要随便钻空子也不容易。然而,和亲王却能够越过我鹤舞重重关卡,将这关系一直拉到四海皇宫,皇帝陛下面前,没有鹤舞位极人臣之人的协助,做得到么?” 叶声听到这里一拍掌哈哈大笑:“好,卿之法甚好。和亲王想要民心所向,到时候我们就让她丧尽民心!” 说到这里两人心情欢叙,相对大笑,正当此时外面人一路喊着“急报”跑进来,到得昭彤影面前跪下:“禀告司徒大人,司寇大人——和亲王殿下在永州起兵谋反!” 好书尽在 下篇 第二十九章 海内存知己 上 (起1i点1i中1i文1i网更新时间:20061026 8:32:00 本章字数:7027) 苏台迦岚这天早上起来又孕吐得不成样子,一直到下午才精神一些,起身在王妃玉台筑陪伴下花园里转了一圈,然后到书房处理公文。这些日子司殿璇璐的责任重了许多,除了王府内部大小事务,还要将每天送上来等待正亲王处理的文件一一过目,不重要的自己职权范围内的当场处理,重要的再分类,能够让永亲王代理的一类,必须要迦岚亲自处理的一类。璇璐一边忙还经常感慨难怪人人都说后宫女官长不是大宰胜似大宰,帮皇帝处理公文这种事果然属于大权在握,可随意颠覆乾坤。 玉台筑与迦岚成亲后自然辞了官职,专心侍奉妻子,何况迦岚旋即有喜,更是全部精力都放在伺候迦岚身上,陪着她到东到西,寸步不离。这日迦岚刚到书房,玉台筑在侧面书案前坐下,有时候也会帮迦岚起草一些公文。永亲王和璇璐对迦岚这种做法都是反对的,他们说“后宫不摄政,殿下让王妃处理政务,只怕将来会乱政。” 迦岚认真想了想道:“本王会把握分寸,毕竟这里只是一个郡,谈不上乱政。”永亲王看着她道:“将来呢,若是政务不再限于一个郡?”苏台迦岚看着他,略带疲倦的笑了下:“若是有这一天,便是后宫的事务也够他忙得。”这是迦岚第一次表露出掌握天下的意愿,虽然只有一个小小的暗示。 璇璐已经把公文整理妥当,分门别类放在迦岚面前,复杂的还另外写了摘要,花了一个时辰不到必须要处理的都办理得差不多了,下人送来参茶,迦岚招呼着璇璐等人一起坐下来喘口气。刚喝没几口,秋林叶声和昭彤影两人过来请安,被招待着一起喝下午茶。昭彤影等迦岚喝完参茶才拿出那份密报交给她,玉台筑在一边看了两眼便起身告退,这一次迦岚没有留,给了他一个淡淡的微笑。 迦岚看完密报先望向昭彤影:“卿在查我鹤舞得高官?” “只黎安永一人。” “密报之人是?” “建州载师秋之。” “卿尚未入明州便开始怀疑本王的属下了么?” “臣听玉藻前和白皖大人天朗遇险,还有和亲王殿下私通四海、南平之后确实已经开始怀疑司马。说起来,第一个怀疑司马的并非属下,而是白皖。白皖天朗遇险后一直怀疑是鹤舞司马暗中通报和亲王,通过在天朗备受信赖的千漓除他这个高官,一石二鸟。” “嗯,若是皖在天朗遇难,本王是一定会发兵扫荡天朗那些胆大妄为的部族,为皖报仇雪恨的。如此一来。鹤舞三五年内不会太平。” 昭彤影也笑了,指指那封信,露出一点无辜的神态。 迦岚又看了一遍,望向叶声,叹了口气道:“本王觉得很难过。” “臣也觉得难过,不过殿下对他信任有加,委以重任,殿下对他恩重如山,他却背叛殿下,罪不可赦。何况……”她顿了顿又道:“当年他收受花子夜殿下财宝的时候,殿下已经宽恕了他一回了。如今……” 迦岚挥了挥手:“本王前来鹤舞的时候只有十来岁,卿和铭英自愿陪伴本王,太子傅和黎安永虽然是受到牵连,可他们的家世,想要留在京城也不难,还是陪着本王到当时天灾人祸不断的鹤舞。那时鹤舞战乱不断,永始终在最前线,冲锋陷阵,舍生忘死。 “本王记得,那一年本王十六岁,刚刚服礼,第一次领兵,胆大妄为,不听太子傅的劝谏,带了五千人马冒险追敌,结果被困孤城。最后是永,带着三千人马一路血战,保护本王突出重围,他身中两箭,刀伤无数,好不容易才从鬼门关上逃回来,从此落下阴雨天全身酸痛不已的毛病。其余大大小小援救本王的事,数都数不清。” 叶声听她说得动情,也想到创业之初的艰辛岁月,心中颇有几分感慨,然而只有一瞬间就被对迦岚是否会再次放任黎安永的担忧取代了。她正想要开口,便听迦岚又道:“本王一直想要与你们终身相伴,生死与共,却没有想到,你们中也有人要与本王中道分离。”说完略微顿一下,目光望向叶声,发现她显示出一点吃惊,身子微微抬起:“他想要押注在和亲王身上,本王不怪,可他私通外国想要出卖鹤舞,本王绝不原谅!叶声,你去查清楚,若是……证据确凿……无论如何,让他好好地去,不要为难他的家人,也不要毁了他的名声。” 叶声心情沉重的点了点头,另一边,对于鹤舞这些过往没有负担的一个却不打算让迦岚那么好过,毫不犹豫的开口,将她对这件事的另一个用法解释了一番。 迦岚目光闪动,过了一会儿道:“必定要如此么?” “当今天下大乱,盗匪四起。然而,便如臣一直对殿下说的,天下百姓尚未对苏台皇室绝望,但听听四处怀念雅皇帝的言语便知一二。所以,盗匪虽多,都成不了大事,最终能得到天下的,要么是圣上,要么是和亲王,要么……”她望定苏台迦岚的眼睛:“是殿下!” “今上是先皇正式传位的正统皇帝,占一个‘正’字。殿下和和亲王要与之争夺天下,就只有占一个‘义’字——解民于倒悬。为了这个义字,和亲王殿下图谋了十年,终于给她等到了这字。和亲王义旗先举,已占了先机,殿下可以选择和她争夺民心,但也有事半功倍之举——毁了她的声誉。天下百姓失望之余,自然会选择殿下。” “就凭黎安永,或者卿能找出来的书信之类的,不足以服天下。” “不错,所以要有人配合着演一场更好的戏。” “四海么?” “不,是南平。” “本王到不知道鹤舞与南平的交情已经好到这个地步了。” “我们自然是做不到,可如今明州有一个人能为我们居中牵线,她做得到。” “她?” “如今天天跟着晋王殿下,让您一想到就皱眉的那个——南平大宰定国公宛明器的独生女儿,南平皇帝的义女长川公主凝川。” “哦——”她眼睛一亮,随即道:“那么,本王能够给宛明期,还有南平皇帝什么?” “南平想要与苏台互通有无,尤其是苏台的冶造、耕种技术。至于宛明期——臣下推测,他想要和我们苏台皇家结一门亲。” 这段话说完后房间里一片安静,过了很长时间,才听迦岚淡淡道:“这两点,倒也不难办到。” 五月,京城的雨季结束了,丽日高照,夏意初起。皇帝偌娜兴致盎然废了早朝在琼池上泛舟,朝臣但有折子都到凰舟上汇报。鼓乐声声,歌舞翩翩,三宫六院环绕左右,皇帝靠着一个揽着一个,臣子在丝竹歌舞声里禀告军情。 茨兰的势如破竹到了四月以鸣凤军告捷为分界,开始趋于平缓,攻城掠持的速度降了下来,而官军开始巩固战线。尤其是丹舒遥父女到了前线后连打了几个漂亮的胜仗,让叛军受到重挫,转而采取守势。五月起,官军与叛军进入僵持阶段,官军开始攻城,而叛军靠着城池坚固,准备充沛固守不出,各地州县骑墙观望,百姓摇摆不定。 天下的事情,太平则四海升平,动荡则天下大乱。乱世会激发人们的野心,或许最初的叛乱不过是百姓到没有活路时候的悲鸣,然而星星之火成燎原之势后,便有那么些人幻想自己才是拥有凰座,得天下大势,享至高权力之人。又或者明知道掌天下权做不到,可也不甘于浪费大好机会,要在这一片混乱中赚一些便宜得一些好处,称四海动荡也拉起一面旗子,能得天下最好,得不到则守一片土地拥几千兵马,到时候投一明主,大业成功那日自己也是个开国功臣。于是四海之内烽烟不断,不但豪强士绅颇有拥兵自立,朝廷官员中背弃君主自立为王的也不在少数。到了苏台历两百三十年五月,除了鸣凤、苏郡、鹤舞、京畿等少数几个郡外,几乎每一次都有或大或小的叛乱。很多地方通往京城的道路都被叛军截断,京城命令无法及时传达到地方,驿路中断。 四月开始,驿报的传送都遇到了困难,又发生了官员赴任途中被盗匪劫杀的悲剧,而且是派往州府的五位州官。 当然,真正给苏台皇室和朝廷沉重一击的是四月下旬,苏台清扬在永州举起叛旗。或许对于很多朝臣而言,清扬的叛乱算不上出人意料,噩耗传到京城的时候,定有人暗地里叹一口气“终于到这一天了”然后又松一口气。 皇后兰隽与清扬私通之事暴露后皇帝当然大怒,偌娜的性格绝对不是忍气吞声息事宁人的那一种,尤其是她说什么也不肯相信自己的魅力在清扬之下。故而皇后的出轨只能怪清扬,一定是清扬用了卑劣手段勾引皇后,毁了那个大好男子。 这边厢皇后刚刚咽气,偌娜就命秋水清起草圣旨赐死清扬。女官长提笔蘸墨悬腕以待,好半天没有声音,小心翼翼问:“赐死和亲王要用什么理由呢?”偌娜这才醒过来,意识到想要不让天下人笑话她这个皇帝戴绿帽子,私通皇后滛乱后宫的理由是不能出现的,然后呢,要用什么样的借口才足以让一个和亲王去死。 秋水清意识到这位皇帝又冲动的什么都没有考虑好便要杀人,暗地里叹了十七八口气然后对皇帝说前段时间殿上书记等人不是抓住那个潮阳杀官的逍尹,此人不是说所作所为都是受和亲王殿下指示,还说殿下有意谋反且胁迫朝廷要员等等。陛下是不是把这个案子在问一问,当初查到一半就没有消息,或许是兰颂卿从中作梗。 皇帝一听拍案称好,当即宣召白皖。白皖当然不会客气,将逍尹所供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一遍,又说停职候审的涟明苏可以为证,他是当年的少宰,名扬天下,他出来指证和亲王,朝臣难以有异议。然后他又在皇帝面前为涟明苏求情,说他受人威胁迫不得已,但对陛下忠心不改,最终宁可自己丢了性命也指证和亲王等等。偌娜听得不耐烦,挥挥手说先让他认罪画押,至于如何处置将来再说,他若是能将功折罪,朕留他一条生路。 白皖跪地谢恩,本该立刻告退,想了想又拉过话头说西城家的事,当然还是求情,虽然西城照容推荐人才的时候没有细查,可她一心为陛下奉献人才,并没有私心,这一次涟明苏的事还是西城静选先有所发现,请陛下不要怪罪西城家。 皇帝冷笑两声说好啊,一个个都拿朕的王朝做人情。话说的让人冷汗,过了一会儿却又挥挥手说罢了,陈年旧事朕不追究。 白皖为西城家讨到免死金牌,涟明苏的认罪画押也就顺理成章,这位昔日的一位高官如今的阶下囚异常的配合,但凡所知无所不言,顺便卖了清扬在京城拉拢的好几位高官。白皖等人挑惹人厌的、没背景的抓起来审问,口供摞了一大叠放到皇帝面前,紧接着,圣旨颁布——和亲王谋逆,着令赐死。 倒也有人劝皇帝不要急着下令,和亲王有兵权,且远在永州,既然是想要叛乱的人,绝不可能看到圣旨就乖乖的自杀,反而十之八九狗急跳墙乘势而反。所以,皇帝最好先忍耐下来,暗中削弱她的兵权,在周边郡县调动兵马,派可靠的人担任周边地方官,一切准备妥当再杀不迟。 主意是好主意,可惜皇帝不肯听。年轻的天子一挥手,豪气万千的说:“她要反就让她反,叛臣贼子,不足为惧。那个茨兰一度何等威风,现在还不是龟缩在城中不敢露头,所以说天命所归,绝不是凡人能够改变的。” 一道圣旨,一位钦差,千里奔波到永州。 钦差被客客气气接待,然后客客气气送出永州——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留她一条性命回去告诉皇帝,天子无道残杀宗室,本王身为雅皇帝陛下的女儿,不能随随便便舍弃父母所赐的生命,无理圣旨恕不领受。 圣旨被苏台清扬张贴在城门口,来来往往的人看了指指点点“皇帝陛下疯了,领主这样的好人也要杀” “皇帝只听谗言,不听忠言。和亲王殿下在京城住不下去回到领地,皇帝还不放过。” “若是和亲王没了,不知道什么人会来统治永州,如果是苏台齐霜那样的人,我们都死定了!” “是啊是啊,那个什么郡王杀了那么多老百姓,逼反了苏郡,皇帝不但不杀她还让她住在京城。皇帝一定是喜欢这样的人,这样的皇帝我们不保了,我们保和亲王殿下。” 义旗一举,永州万民欢呼,投军者一日百余。 因为皇帝多少作了些准备,清扬叛旗举起后并没有像当初宋茨兰举兵,势如破竹、攻城掠池,相反谨慎而小心的用兵,一月来除了永州全郡没有任何抵抗的归了叛军,只攻打下比邻的齐郡南凉州包括州府邓康在内的三个县。实际上真正攻城的只有州治邓康,其余两县皆在劝说下开城投靠。 或许就因为清扬进军不猛,偌娜并不担心,相反还有点飘飘然起来,甚至后悔从京城派出三万兵马去镇压,早知这王姐如此无用,让周围郡州派兵征讨就足够了。 皇帝充满乐观的在妃宾环绕中处理国事,京城许多人却没有本事象皇帝一样乐观,比如苏台花子夜。 花子夜当皇子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那么劳心劳力还吃力不讨好的一天,作为皇子不就是聪明懂事琴棋书画,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然后找一个好女人托付一生成为皇家的骄傲么。要处理政务,担负正亲王的职责已经够累了,偏偏皇帝还不领情。皇帝不领情还能忍受,自己的亲生母亲看自己的眼光也和看一个反叛后备军没什么两样。尤其是清扬叛乱,琴林家几个每天围着皇帝说“下一个肯定是苏台迦岚”,让皇帝尽快削其兵权,收回鹤舞之后,花子夜觉得,皇太后和琴林家那群看他更不顺眼了。他甚至觉得,用不了多久,琴林映雪就会跑到皇帝面前说“下一个叛乱的一定是花子夜。” 这些天花子夜越发的心神不定,他的王妃已经写信说要带着女儿回来了,照理说他该备具车马,以盛大的礼节迎王妃与世子回京。可他总觉得心绪不宁,想了一晚上,大清早赶着写一封信快马送出,让王妃不要急着回京,等他派人去接再回来不迟。想想依然不放心,派了王府一个可靠的女官,让她去看着王妃和世子,没有他的书信,不准她们回来。 这日去早朝,宫里传出话说皇帝泛舟琼池,有奏章的都到琼池凰舟上去,没有事的散朝回去。换了两年前,他一定进宫去规劝皇帝要专心早朝,还会举例说苏台杰出的君王,比如端皇帝,又如沐皇帝(苏台宁若),都不曾误过一次早朝。近的,他们的父亲爱纹镜雅皇帝,除了生病外也是一日都不误早朝,而那些沉醉歌舞不上早朝的,都是荒滛无道,为后人耻笑的君王等等。可现在,他只会像这样,一言不发的转身就走,生怕走慢点看到照容等几个为数不多的还在为苏台天下着?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