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赋第109部分阅读
山河赋 作者:rouwenwu
些日子没和皇弟聊聊家常了。” 这两人将话说到这个地步王府女官自然不能再推托,于是叫来两名下位女官领她过去,到司殿住的院落门口但见一人自内而出,在门边伸手一栏,缓缓道:“谁也别进去了。”鸣瑛倒是没见过此人,听她口气颇为托大,明明自己身上穿着四位官服可那人目光都没多停顿一下,正要问名姓。但见身边两位齐齐拜倒,口中喊的是:“参见女官。” 苏台后宫,只有一个人的职务会被“简称”为女官,也就是女官长。这目空一切的女子,自然就是皇帝偌娜的女官长卫秋水清。 秋水清朝鸣瑛略微抬了抬下颌,一边已经有人介绍说这是和亲王永州郡司徒,代表和亲王来看望王傅。她点了点头,淡淡道:“王傅病的很重,谁都不要去打扰了。你们几个都记住,不管什么人来都用这句话回了,你们司殿刚刚立下大功,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来踩这门槛,她有这份耐心应酬,她的身子可吃不消。” 鸣瑛苦笑着说王傅到底是什么病,能不能让我去问候一声呢,我们亲王是奉了皇上的命令来问候王傅,这个样子让下官在亲王面前不好交代。 秋水清依旧当门站着,不冷不热道:“本官也是奉皇上之命前来,等会就回宫回话。女官在往来明州与白鹤关时受了伤,当时没调理好,后来又奔波劳累,积下了病根,初云太医正在皱着眉头医治。”顿了下突然叹了口气,神色稍和道:“真是吓死人的一道伤口,难为她受了那么重得伤还能飞马明州,也难怪现下一放松就崩溃了,要换了我,早趴在路上……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要说鸣瑛,就算清杨亲自前来,大概也只能太太平平离开。 好书尽在 旧版 第二十五章 满庭芳 四 (起2y点2y中2y文2y网更新时间:200525 12:06:00 本章字数:2401) 鸣瑛乖乖跟着下位女官去向清杨回话的时候秋水清依旧站在门边,待那人身影远去,才回身道:“行了,日后再有王府以外的人来,你们就这么回话,全往我秋水清身上推好了。”说罢又往内走,此时拂霄已经请好脉,正按照她一贯的爱好在完全没有医生“关怀病人”之心的表现下开药。 病人半躺在窗边塌上,见了秋水清微微抬身道:“辛苦女官了。” 她笑了笑说你不用说什么感谢的话,本来就不是什么大事,你自己也应付得来,我不过是让你少分些精力去应酬罢了。水影叹了口气:“我现在的确是每心情去巧笑嫣然的应付什么人。” 她在塌边坐下缓缓道:“前些日子我还在想你难得抱一个人怎么偏偏是同族,看样子你是早知道了,倒让我白操这个心。” “隐瞒女官,是水影的错。” “水影——”她侧身望着塌上人的眼睛:“有一句话放在心里已经很久,希望你如实回答我。” “请说。” “当年——爱纹镜雅皇帝临终时推荐我为下任女官长的人,真的是你?” 她淡淡笑了:“大司徒什么时候和卫秋水清无话不谈了?” “是方叔叔所说。” “原来如此。有资格做女官长的人也有两三个,我只是选了一个不会危害我的人推荐给先皇罢了。” “当初在皇宫中我没给你好脸色看过,当初我当上女官长的时候要知道有多少跑来给我出谋划策‘不动声色的给那个眼高于顶的女人好看’,更不知道有多少人打赌说这一下前任女官长死定了,你却说我是不会危害你的人?给我说说理由,连我都好奇起来了。” 水影翻了个身仰面朝天,过了许久才缓缓道:“一般的人都是持强凌弱、欺软怕硬,卫秋水清却恰恰相反。既然我是女官长的时候你不曾谄媚过一句,我落难时你就不会落井下石。另外……另外,女官长地位重要、身份微妙,非公卿贵族难以服众,更难以调和三宫六院、应对朝廷高官;你秋水清的家族,堪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金钱有之、地位有之,权力亦然有之,人世间这些诱惑你都不在乎;而能威胁到你的人,放眼苏台寥寥无几。”目光轻轻扫过来,最后落在她脸上,唇边带笑:“这样的秋水清,我不推荐,又推荐何人?” 秋水清怔怔看着她,过了很久才道:“一般的人都是持强凌弱、欺软怕硬,卫秋水清却恰恰相反……好,说得好,当初宫中水火不容的时候从没想过我秋水清的知己居然是你千月水影!” “女官长!” 她笑了笑,将猛然坐起的那个人压回被褥间:“你我之间称呼一声家名又有什么可惊讶的。水影,那个织萝是你的什么人?” “他是——我的亲弟弟。” “…………” “他是我同父同母的嫡亲弟弟,而我这个做姐姐的只能看着他浪迹天涯,只能看着他……卖笑……卖身……” 这一句话说得极其缓慢,到最后已经字字泣血。 她又道:“织萝是怎么死的?” 这时候秋水清诚恳地后悔自己挑起这个话题,斟酌再三才决定实话实说。原来前两天京师司马府突然传出消息说贱民织萝在押解回故乡途中,在刚刚过了云桥后不久夜宿时逃跑,当然不是一个人跑的,是另有同党。这个消息刚刚透出玉藻前第一个提出异议,她甚至跑到京师司马府去质问说织萝不过是隐瞒身份逃出来的贱民,又不是大逆不道或者十恶不赦,为什么押解回乡的时候没有一个通知,就算上法场犯人也有权见见家眷或者朋友。 这种质问当然没有结果,还被昭彤影嘲笑说:“如果我是方士就会告诉你,你算是织萝的家眷还是朋友,凭什么押解织萝还要通知你。” 至于织萝为什么死在南平山上,据说府衙初步察看认为是这几个人不幸遇到了潜伏在南平山的强盗,又说这些强盗最近很猖狂,官府已经收到过好几起报案,地方官已经奏请上司派兵马搜山剿匪等等。 说到这里秋水清冷笑了一下:“至于到底怎样,我正想法子打听。今天出来前还听宫里两个女官在那里说织萝死的蹊跷,在云桥逃跑的人不赶快跑到云桥边的群山峻岭中躲起来,怎么就如此大胆的走回头路,然后在京城从北门穿到南门,跑到皎原的南平山去了。” 水影闭上眼喃喃道:“这件事还是就此了了吧……” 她怔了一下,用了那么一会儿才明白这句藏着的意思,摇了摇头:“你不用害怕,织萝这件事闹到这个地步,接下来只有不甘心这孩子的往下查的分,至于闹出事请来的那些,绝对不会兴风作浪了。和这孩子有牵连的人何其多,这些天一想到最初查封长林班的时候说的是‘谋逆之嫌’,可知道让多少人家一身冷汗。现在好不容易什么事都过去了,若还有人不死心的拿死去的人做文章,难道真当这些贵族人家都是装样子的?” “秋水清……我,有一件事相求。” 她当即截断,说你不用往下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放心好了,玉藻前这人过去虽然是个浪子,对男人也够没心没肺,这次对织萝倒是动了点情。昨天织萝的死讯一传到京城,玉藻前就请了假前往南平山了,想来会好好安葬这孩子。 一行泪水从紧闭的眼中溢出,她说:“那就好……”只有这三个字,再也说不下去。 苏台历两百二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九日晚,皇宫传出喜讯,皇帝偌娜在栖凰殿生下一个健康的男婴。这是偌娜皇帝的长子,也是继爱文镜雅的十四皇子诞生后,苏台王朝迎来的第一位皇子,期间相距整整五年。 太医、女官等团团围在栖凰殿时,箫歌在兰院也急得团团转,几乎将身边所有的人都差出去打听消息,嘴里不断嘟噜“怎么还不生,怎么还不生……” 到了三更过,突见兰院外灯火通明,一群人快步往里面赶为首正是秋水清。 箫歌飞奔着出去,在内庭接着秋水清劈头就问:“是皇女还是皇子?” “是一位皇子,”她一边说一边等着看那人失望沮丧的表情。没想到箫歌一听到“皇子”二字顿时送了口气,一下子跪倒在地双手合十对着天空拜了好几下,连连说:“谢谢老天爷保佑,谢谢老天爷保佑。” 看着他欣喜若狂的样子,秋水清心道:这个人倒是一点不笨。 好书尽在 旧版 第二十五章 满庭芳 五 (起3d点3d中3d文3d网更新时间:200526 10:15:00 本章字数:2136) 她本来以为箫歌用尽手段就是为了父凭子贵,自然心心念念盼望皇帝产下一位公主,哪里想到他整天在神前祈祷,求得居然是皇子。她常想这箫歌胆子即大,手段又多,而且胆敢背叛自己的主子,往后留在宫内还不知道会出什么花样。故而秋水清早就下定决心,倘若生下的是公主,那她说什么也要想个法子杀了箫歌以绝后患,如果是皇子,就算他福气。 想到这里上前一步行礼道:“秋水清向司服道喜了,恭喜司服即将晋升兰嫔。” 箫歌将她往里面请,一面还时不时拍拍胸口,一面笑道:“皇后还没选出来,哪里轮得到我这样的卑贱之人册封。皇上母子平安,我就心满意足了。”他身边伺候的人本来就不多,此刻还都被他打发出去打听消息,大概是本事也都不怎么样吧,直到现在还没两个回来。偌大一个房中没有几个下人站着就显得格外空旷,箫歌自嘲的笑了笑说我这里简陋女官不要在意。然后亲手沏上茶再不紧不慢道:“我出自贫寒人家,自小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皇宫里的下位女官常常哀叹自己十一二岁就来伺候人,说同族姊妹一样年龄却在家里撒娇之类。可我们这些穷苦人家的孩子,能下地能叫爹娘就开始干活了,不小心摔坏一只晚作爹娘的可是会往死里打。到了七八岁突然那么一天娘说要带我进城,路上还买了一块糖饼……就这么快糖饼含着被送到了青楼。” 秋水清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往事,箫歌的童年虽然不幸,可这种事天下也不只他一个人遇到过,她母亲的侍妾里也有出生风尘的,这些“悲惨故事”不知道听过多少个版本,故而也没什么感动或同情的感觉,只淡淡道:“司服今日总算是苦尽甘来。” “承女官吉言。我还记得,在青楼那么八九年光阴,倒是不再忍饥挨饿,可日子也不见得就轻松到哪里去。师傅要教琴棋书画、词曲弹唱,稍微有那么一点错马上一顿打,至于不给饭吃、罚跪彻夜,那都是家常便饭。终于熬到服礼,偏偏就在服礼那天晚上被紫家的大小姐看中,买了回去。那时我只当从此就跟着这位主子了,哪想到人家买我回去不是暖席,而是留着献给更高贵的人。紫家家伎不知道有多少,也不乏我这样买回来刻意找人调教的孩子,可只有我一个被送进了皇宫。”说到这里喝了口茶,又道:“我那些一起学艺的兄弟,被送出去的也不少,一个个的主子不是亲王也是封疆大吏,可到了今天还活着的已经没几个。有些是主子厌了或送或卖,辗转不知所踪,那还是好的。最苦的是那些被紫家要求做这做那的,顺了紫家,被新主子查出来被活活打死的有;也有喜欢上了主子,不忍心被判,又被旧主子逼迫得厉害,最后三尺白绫一了百了。 “我从被人送到皇上面前的那天起就知道将来日子不会好过。要是顺了旧主子,难免要对不起皇上,到时候欺君可以杀、轻君可以杀、背叛更加要杀;倘若不顺从,大司礼春管世家是我这种人能得罪起的。”他笑了笑,斜眼望向秋水清,说女官你最清楚不过,在这宫里您女官长这种位阶的人存心要一个爱宠的命,皇上都保不住。 秋水清不止一次动过杀心,此时被人当面说破,面子上倒有点挂不住,只好讪讪一笑。 “我吃够了各种苦,也受够了寄人篱下、穷困潦倒的日子,箫歌没什么了不起的志向,只想从此往后衣食无忧,安危无虞。我知道皇上这次怀孕,不知道多少人恨透了箫歌,更不知道多少人想当场杀了我。可如今,虽然皇长子不会叫我‘父妃’,毕竟还是留着我的血,往后我就不用天天担心受怕,唯恐一个不小心脑袋就不在肩上了。至于以后……”故意停了下,看看秋水清脸色,才妩媚一笑:“女官放心,我虽然低贱,倒也不至于蠢到以为自己能和名门贵族的男儿们争宠。箫歌也知道什么叫做红颜易老,今天我是漂亮,可总会有比我更漂亮的人出现在皇上面前。所以……我有一个皇长子就足够了。而且,这兰院刚刚搬进来的时候是觉得房子旧了点,草木也残了点;可住久了倒觉得舒服得很,真要我换地方,我还留恋不舍了呢。” 秋水清哈哈一笑,说既然司服这么想,那再好也没有了。至于兰院,司服嫌房子旧了不要紧,我会安排整修;既然草木残了,明天就让人补种司服喜欢的;总之你缺少什么都告诉我,我总要保证司服您在这兰院住得舒舒服服合心合意。 箫歌也是千灵百巧的人,平日仗着皇帝宠爱的确是一幅眼高于顶的模样,好像谁都不放在眼里。其实那只是他自知身份卑贱被人看不起,故意做出来给人看的,也算是弥补一下过去遭人轻视的痛苦。至于谁是绝对不能得罪的,而谁又是能主宰他生死的,他清楚得很。刚受宠的时候难免高兴过头,分不清轻重,那次侥幸从紫家手下逃得性命后对秋水清的想法也摸了个八九不离十。这会儿听她那么一说,就知道皇上生下的是基本没有继承权的男孩,他又表明没有更大野心后,秋水清算是暂时收了杀意,正式许他兰嫔地位。而秋水清尽管在外头不知道被多少人咒骂,手段也称得上心狠手辣,可是个一诺千金的人。她既然说了要让他舒舒服服住在兰院,那就是说往后就算遇到后宫争宠,只要他不犯错,她就会想方设法保住他兰嫔的封号。 想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下,心道过去也听过不少后宫争宠的故事,而伺候偌娜后和前面几个爱宠之间也是好一场争斗。那些人只知道想方设法讨好皇帝,或者拉拢宠妃、权臣,甚至在皇后面前献媚,却不知道后宫里决定低级嫔妾生死荣辱的还有一个女官长。 而他,已经算是“女官长一党的了”。 好书尽在 旧版 第二十五章 满庭芳 六 (起5h点5h中5h文5h网更新时间:200527 12:50:00 本章字数:2516) 苏台历两百二十五年十一月末,因为皇长子的诞生后紧接着开始的选后大典而冲淡了正亲王得胜班师的喜悦。偌娜在平安生下自己的长子后初为人母的喜悦压倒了生育过程中的一切痛苦,看着婴儿粉嘟嘟的脸,突然对挑选皇后和充实后宫产生了莫大兴趣。箫歌倒是履行了自己在秋水清面前的承诺,对于皇帝选后选妃的热情没有加以任何阻拦,相反经常凑在她身边跟着一起看候选图册,这个好那个漂亮的出主意。秋水清投桃报李的暗示他,只要他不闹事、不出花样,等皇后册立后虽然皇长子不能叫他“父妃”,也会想办法建议偌娜让他亲手抚养孩子,日后也不用担心孩子跟着皇后长大会忘了他这个生父。 皇帝一旦起了热情,那是谁都拦不住的,偌娜甚至等不及坐月子满期,三天后一下床就叫来春官说无论如何要在新年前完成选美。 君令不可违,尽管距离皇宫那一系列庆典活动只有半个月,紫名彦等人还是拍拍胸口说陛下放心。于是接下来的几天,朝廷官员们有幸看到春官和后宫那种让人震惊的工作能力。十二月的第一旬旬末那天,选美大典就在皇宫紫鸾殿前举行了。 这边厢忙起来,难免就忽略那些为国征战的勇士们了,那天宫廷夜宴后皇帝许诺过的什么封赏大典啊、跨马游街啊,全部都在皇长子诞生的消息中化为泡影。这也就算了,反正跨马游街本来就不该是得胜归来的仪式,将军们倒也不稀罕,可连承诺好的升官封赏都打了折扣,那就不免让人难以接受了。 幸好春官虽然忙着接生皇子、寻找皇后,总算还有一位大司马没有忘了他们,在被晾了一旬之后,也就是选美大典的前一天,勇士们的封赏总算下来了。所有士兵都拿到了双饷,军官们加倍,而邯郸廖、丹夕然、流珩、洛西城等主干相应提升或指派了更有前途的工作;而殉难的黎褚雁等也都一一抚恤,金额没有皇帝暗示的那么多,可好歹还是钱。唯一没有得到提升的就是当时担任记室的水影,皇帝给她的奖赏就是钱,黄金百两、绸缎、珠宝、器物若干,从财务上看到是超过除了花子夜之外的任何人。据说消息传来时花子夜当即前往夏官官署找迦岚质疑,随即又进了宫,有门路的人传说他从偌娜那里出来时脸色非常难看。 水影到一幅一切早在意料中的表情,收了赏金当即拿出十来两叫人买了许多东西分送给王府女官们,更吩咐给日照买些饰品添两件和心意的冬装。至于绸缎、珠宝,更不稀罕,只留了少数几样中意的,其他都叫人送去邯郸蓼那里说是感谢一路上各位将士的照顾。她这一病好的极其慢,倒不是身体上怎么病,那天一口血也不过郁闷郁积,吐出来也就没事了。关键是心中实在痛苦,什么人都不想见,那几天她整晚整晚的睡不着,常常想要是当初不被那些奇怪的念头诱惑,就这么认了织萝,也许就不会有今天了。就算是暴露了身份又怎么样,她的荣耀是先皇给的,大不了一切从头开始,再回到宫中为奴为婢。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心痛得几乎不能呼吸,而这房中又太多织萝的痕迹,他喜欢的器皿、喜欢吃的点心,还有在明州专门为他带来的精巧饰品……有两天,倦极入睡,却梦到自己的爹娘,面目看不清楚,可都在指责他,怀抱着满身是血的织萝,说她不配作他们的女儿。一身冷汗的醒来,却发现自己不过睡了一两个时辰而已,然后又是长时间的失眠。 到了皇帝赏赐下达的时候,她总算从痛苦中慢慢恢复过来,有一天早上突然对日照说:“你别再每次乘着我睡着的时候不动声色换掉房中的摆设了,你的心意我明白。”然后起身,望向窗外说今天天色真是不错,你陪我出去走走吧。这句话出来,日照悬了几天的心总算放下了,知道这个主子总算可以重新开始。 于是,到了选美大典那天,她和京城的所有百姓一样,兴致勃勃等待结果。 苏台王朝的选后或选妃分成两部分,第一部分是选美,也就是所有上了选妃图册的人先经过一系列身高、体态、容貌的筛选,然后打扮得漂漂亮亮出现在紫鸾殿前面,向皇帝、太后等行礼。皇帝会称此机会好好观察此人容貌风姿,然后决定是不是要他进宫。如果看上了,就会赐一面玉牌,一边的宫人当然会马上记下名字,这人至少也是嫔的身份了。否则就什么都不给,那就算落选,也不是马上就能发回图册另外择配,因为在选后或选妃半个月后落选的人会送往各王府接受王妃或侧王妃的挑选。就算再度落选,还是不能婚配总要拖个两三年,才能奏请春官拿回图册,这才可以另行择配。选美入围的就成为皇后和妃嫔的备册,皇帝会会同宗室和贵族最后确定皇后、四妃和嫔的各自人选。 西城玉台筑也参杂在参选人群中,当然穿上了最新最时尚的衣服,装扮得风流倜傥精神漂亮,用照容的话说你就是再不愿意,也要给我敬业一点,这是皇家的面子。这日天气格外好,阳光明媚,气温也比前两日高不少,正适合这些美少年美青年们搔首弄姿。玉台筑从小就和姐妹们玩在一起,他生父卫方就不是那种喜欢绣花、织布,满足于写写风花雪月诗、画画鸳鸯蝴蝶牡丹花的贵族公子,当然也缺少管教他约束他的底气。他从小最喜欢读的不是“卿知我有妻,赠我双明珠” 也不是“我心古井水,波澜誓不起”;而是“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是“短发萧马蚤襟袖冷,稳泛沧浪空阔”;此刻夹杂在一群笑不露齿,言谈必及《男德》《男则》不是“男人理当全心全意侍奉妻子”就是“男人应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顺便鄙视一下那些行暖席礼或者在婚前和女人有过风月的男子。而且说两句,有意无意往他身上瞟瞟,那个眼神里的意思就是“这么个下贱放浪的东西也来和我们争”。 那瞬间他还真有种冲动想拽着他们摇摇说:“你们给我争气点好不好,女人是娶夫,又不是买条狗,不见得喜欢你们这种德行。” 他只想第一关就落选,能回去吃出门前洛远许诺他的,他亲手做的精美餐点;偏偏顺利通过,于是不得不继续等待面圣。一直熬到天色快晚,才轮到他最后一批进入,照例要展现一下才艺,弹琴、画画、写字等等。一群人又折腾了半天,最后排好队一个个到皇帝面前行礼,那就是判生死的时候了。 玉台筑这天一身浅天蓝绸衫,冠缀明珠,带系玉佩,端的清雅端庄,可是和周围那些面如冠玉、目似郎星的青年比起来,就逊色许多。在当中里走上前,端正行礼,自报家名本名,然后低眉顺目等着皇帝欣赏,也就是那么一会儿,司礼喊“下一位——” 于是,玉台筑就知道自己已经落选了。 好书尽在 旧版 第二十六章 芳草古道远 一 (起1p点1p中1p文1p网更新时间:2005211 10:34:00 本章字数:2560) 十二月二十一日,皇宫新年庆典的帷幕已经拉开,而忙乱了半年的选后终于落下帷幕,这一天早朝皇帝颁布了皇后和四妃人选,而正式册封要到新年庆典之后。 鸣瑛快步走入和亲王府偏殿见清杨正在读书,上前便道:“恭喜亲王,贺喜亲王。” 清杨示意从人退下,含笑道:“皇后点了哪位?” “就是殿下希望的。” “兰隽?” “正是。” 清杨一笑伸出手道:“你输了,银子拿来。” 鸣瑛故意做出一副苦闷表情,喃喃道:“小的就那么点薪俸,还要拿来养父养夫养子,殿下就绕了我这次,我服输了。” “服输就该乖乖的送上赌注。想想当初我扶持兰隽母子的时候听了你多少反对,听得本王耳朵都起茧子,现在总算到你补贴本王损失的时候了。” 鸣瑛又作揖又摆出一脸可怜模样,苦着脸道:“人人都看好背景硬的那几家,谁想到会点中兰隽。王您好几年前就开始扶植兰大人,还请了人调教那孩子的仪容举止,属下还觉得他又不是名门后代,兰大人官位也不高,怎么配得上皇帝,觉得殿下在浪费精力。可是……属下终究是比不过殿下万一。” 清杨一口茶喷到了地上,呛咳一阵道:“行了行了,为了两百两银子这么谄媚的话亏你说得出口。你也不是不聪明,只不过你到底不是皇宫里的人,不明白其中花样。就算皇帝再喜欢那三家的人,宗室也不会同意,你说说先皇为什么点并不喜欢的恒楚家千金为皇后?” “属下曾听殿下说过,是为了削减世家显贵的实力……啊,属下明白了。” “偌娜就是再糊涂,再怎么年少不懂事,花子夜还没糊涂,他从小就听话的很,先皇的意思他不会不知道。所以,紫、西城、卫这几个就是再好也就是个四妃得命,皇后一定是选一个有家名却没什么显赫声势的人。本王三年前第一次见到兰隽就觉得他是个好材料,人漂亮,才学又好,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而且娴雅幽静、端庄沉稳,只要稍加雕琢,父仪天下有什么难的。如今果然不枉费本王一番努力。” “是啊,若非殿下暗中助力,恐怕会被那黎安齐夺走,属下的来消息,说宗室也看好这位黎安公子。” “黎安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这家实力远在西城、卫、紫、琴林四家之下,宛然就是当年的恒楚,稍一扶持,就能与琴林等抗衡。而兰家,恐怕是扶也扶不到哪里去。剩下那三家的人都是四妃了吧?” “正是。” “可惜啊,就差一个西城。亏本王塞了那么些银子,这点小事都没办好。” 鸣瑛摇了摇头:“这件事殿下不能怪宫里那些个人。属下细细打听过了,原来迦岚亲王在选美前进过宫。前些日子不是传出西城玉台筑不顾皇家脸面,上了选后图册还和女人共度春宵么,那神秘女子原来是迦岚殿下。殿下这次就是来告诉皇上,玉台筑不过与正亲王邂逅云台,并没有做有伤皇家体面的事。这些话是当着女官长的面说的,此后又赶走从人说了些话,再往后陛下就告诉那日司礼的人,不管玉台筑有多好,都不选。” “原来我那皇妹是看上这位潇洒倜傥的西城公子了,这倒是有趣的很……枉费本王挖空心思要把他献给皇上。” “殿下,恕属下直言,既然迦岚殿下摆明了要收玉台筑,殿下就不要再动这个人了吧。” 她喝一口茶,淡淡道:“本王自有分寸。” “另外……” 她杯子一放:“两百两银子还没免了你,怎么又那么多‘另外’了?” 鸣瑛讪讪一笑:“属下是想说既然殿下已经成全了兰隽,何不再多给新皇后加一个面子?” “你葫芦里又卖什么药?” “殿下——琴林叶芝升了大司寇后,这少司寇的地位就空出来了。” “你是说——要本王出面为他娘拿到少司寇之位?” “自然不用殿下出面,殿下将司寇职务让给了琴林叶芝,新任司寇总也要卖个人情给您吧?不——不是给您,是给涟明苏。我们的少宰大人在外官任上与兰大人不是相处甚欢,而且还承过她的一个人情。当年兰大人还曾提议过要新皇后拜涟明苏为义父呢。” “知交故友,出来帮个忙也是应该的,好吧,就把这个人情让给涟明苏。” 鸣瑛终于起身行礼说属下告退去找少宰大人了,却被清杨叫住,那人一边把玩一柄如意一边道:“前两日紫名彦来过,说为了织萝事情有一个不识相的多情人还在胡搅蛮缠,让她心烦意乱,最好能把那多情种子丢出去散散心,等不再多情的时候再让她回来。本王想了两天,决定把这个人情也一起卖了,你去筹谋一下吧。” 鸣瑛站在那里想了那么一会儿,含笑道:“这也不难。真的放出去倒落了口舌,一时也不见得有合适的位置。鹤舞那里不是在闹巫蛊么,她既然已经抱过姓千月的男子,那就再去会会姓千月的女人,殿下以为如何?” 清杨淡淡一笑。 新年前最后一次早朝后那个“不识相的多情人”——四位司刑玉藻前从新任司寇琴林叶芝手上拿到了一个新任命——秋官巡查使。而目的地是鹤舞郡的群山峻岭,任务是查清“名为千月家主之巫蛊愚民”。 琴林叶芝还有那么点天良未泯,允许她过了正月初五再动身不迟。总算玉藻前不用在家家团圆、普天同庆之时丢下她京城富丽堂皇的宅子,丢下满屋子多情美人,到通往玉珑关等鹤舞著名关口的道路上风餐露宿。 她被发配边关的时候另一个人同时被请到司寇面前,不过人家拿过来的可不是什么巡查使,而是少司寇的官印。本来玉藻前还算心境平和,人比人一番后终于自怨自艾起来,唉声叹气到了昭彤影面前。 既然当初昭彤影被调任春官最后挂印而走时,她玉藻前写了封幸灾乐祸的信挖苦她白学了那么多韬略,居然连什么叫做收敛都不知道,看你整天眼高于顶,现在报应了吧。这一次她“发配”边关就同样不用指望有人会以德报怨。事实上迎接自怨自艾的玉藻前的就是某人一脸幸灾乐祸的讽刺挖苦。说的当然是,我早告诉你织萝这件事你就是在不甘心,也不能这个时候出头,明摆着招人恨。看看,现在有结果了吧,不但没有替织萝讨回公道,连你自己也被发配了,你就到鹤舞崇山峻岭去多情吧。 这种话当然换来大大一个白眼,说你这个没情没肺的东西,我为织萝心痛都不可以?心痛的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你那少王傅已经心痛到病了好几天。你有闲心在我面前东拉西扯,怎么不到她床前去慰问一下。末了哼哼两声:“昭彤影啊昭彤影,你尽管幸灾乐祸好了,我有机会听到你在少王傅面前负荆请罪的有趣模样。” 好书尽在 旧版 第二十六章 芳草古道远 二 (起8t点8t中8t文8t网更新时间:2005214 10:41:00 本章字数:2674) 然而,玉藻前的希望落空了,这一年新年庆典上昭彤影无可回避的见到了刚刚“复原”的水影。两人隔着长长的队伍微笑,在后来的宴会上象以往一样含笑谈话,一方没有指责,另一方也没有道歉。 倒是玉藻前初六那天远走鹤舞的时候一贯很少和官员结交的水影出现在皎原为她送行,两人相见都是一脸执手相对泪眼的表情,也不知谁先挑起话题,说到织萝最后都流了眼泪。玉藻前还拉着情敌的手说我本来想好好安葬这孩子,可是春官说他是贱民不许他葬在京城,要想立碑一定要送回原籍。我原本已经准备找几个品行还算可靠的,给他们一笔钱让他们好好将那孩子的骨灰送回去,造一个大一点的墓,现在倒好,什么事都没做完自己也被送出京城了。 水影自然也洒了不少眼泪,拉着她的手说巡查使放心,我只恨当时不在京城,不能帮那孩子消灾当祸,剩下的事都交给我吧,水影虽然无能,总还能凑出几两银子。 这两个人执手相看泪眼倒是各有各的心思,应该说两人均是发自肺腑,可旁观的人实在觉得恶心的可以。尤其是玉藻前人缘其实还过得去,虽然知道她是因为得罪紫家被赶出京城,也大有懂得明则保身的躲在家里抱美人,毕竟还有那么些要么品行够高贵要么后台够显贵的过来长亭送别。西城静选和紫千两个在一起远远观望,只觉得这番情景让人没多少感动反而觉得诡异,她们两人都青春年少,多少也有过章台走马为了花魁与人争风吃醋的经验。故而这两个人怎么看都觉得玉藻前和水影未免太“豁达”了一点,若非真的对织萝毫无留恋,绝不可能见了面一点隔阂都没有。可真说无留恋,那几滴眼泪也不像装样子的,再说了,一个出了名的浪子,一个出了名的冷淡,对舞伎人走茶凉也没什么奇怪的。 只有昭彤影和秋水请多少知道原委,两人都刻意躲远,很奇怪的就凑到一起去了。这两人不象静选那两个那么八卦,有一句没一句的说一些朝廷上的人事变动,一个说选后那么长时间女官长辛苦了,另一个就回答边关多事,殿上书记也不轻松。好不容易等到那两人挥完伤心泪,众人这才纷纷上前敬酒祝福。 昭彤影平日对她冷嘲热讽惯了,可真的遇到紧要关头毕竟还是关心的,在她一一应答即将上马时良心发现的拉到一边低声道:“巫蛊之事可轻可重,既可以是民间无伤大雅的游戏,也可能是朝廷最痛恨的叛乱。至于千月这个家名,一度权倾天下,你一定要倍加小心,如果有奇怪的地方记得写信给我。” 玉藻前笑笑道:“不过查一个巫蛊罢了,多半是一些骗钱的家伙,读过点书懂一些戏法用来愚弄乡民。虽然千月这个家名居然时隔两百多年后复活确实古怪,不过我看也就是什么人读了《清渺王朝史》后拿一个耳熟能详的名字来增加骗人的可信度。”随即笑了笑道:“刚刚王傅也说了差不多的话。” “不过你去的是鹤舞,听说那里摄政的先皇三皇子端正知礼,应该不会为难你这个‘陛下派来的人’。” 本来是安慰的口气,可是听的人脸都开始发绿,暗骂这个该死的昭彤影果然不会给她好日子过。她何尝不知道这次任务的难点,若非去的地方是鹤舞,也不过就是偶然离开京城欣赏一下大好河山罢了。然而作为迦岚亲王封地的鹤舞,按照规定有资格不受朝廷个官部管辖,故而封地内另有六官设置,只是位阶相应降低。迦岚入京为大司马后就有官员上书说当初迦岚亲王因为被废太子,且发誓不奉皇命永不出鹤舞一步,这才给她那么大的封地。而今当年的誓言已经作废,迦岚不但入京,而且当了正亲王、大司马。自古以来,苏台王朝没有拿边关一郡给亲王当封地的道理,当初是特例,如今造成特例的原因已经消失,那就应该收回封地,最多按照以往惯例,取靠近边关的小郡为封地。 事实上,苏台迦岚就算是再好说话,也不可能答应这种要求。花子夜也的确有这念头,旁敲侧击了好几次,都被她不动声色带过话头。也正因此,花子夜才认定迦岚的用心不是那么简单。要不然,干嘛死也不肯换封地,明明是贪图边关重镇可以名正言顺拥重兵。 这一年来苏台迦岚昔日的势力一点点复苏,与此同时苏台偌娜和花子夜也想方设法让朝廷的势力一点点侵入鹤舞。此次鹤舞出现千月家主的巫蛊事件,新任司寇琴林叶芝提出由秋官派巡查使“协助亲王安顿封地”。迦岚当然加以拒绝,然而偌娜在早朝上亲自提出,让她难以拒绝,而昭彤影对此并没有表示异议。于是正亲王只能“接受皇上美意”。 在这种情况下被推往鹤舞的某人从来都不曾指望自己能受到友好、热情的待遇,相反,她很清楚地明白,在鹤舞官员心目中她就是朝廷派来一j细。 本来在一派祥和的送别气氛中玉藻前都快忘了这份痛苦,没想到某个人在最后一刻提起,这下子还没启程就让她再度陷入自怨自艾的深渊。 看着玉藻前带着秋官巡查使的几个下属骑马远去后,来送客的也纷纷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水影本来就是昭彤影一早赶车到晋王府接来的,自然同车而回,昭彤影又说反正已经到了皎原,不如转一圈散散心,晚上到我的别业住一宿,明天再回城。水影想想反正是新年休假中,也就答应了。水影自进宫后除了上次出征就没怎么出去过,但皎原、云台二地却常来常往,此间风物文化、山水花木都能说出个究竟;再加上一个文采风流的昭彤影,两人唱筹应答端得欢喜。将近皎原别业时水影突然连连叫了几声停车,昭彤影被吓了一跳,但见车停后她并没有跳下去,反而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昭彤影等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道:“怎么了?” “香味……梅花的香味……”一边说一边猛然拉开帘子,睁开眼望出去,但见道旁果然一大片梅林,此时腊梅盛开,枝叶之间点点浅黄。 “去年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我在你家宴席上折了一枝梅花给织萝送去……美人如玉,其剑如虹;月映千江,花开皎原。文成王朝末期,天下大乱、列强割据,莲锋与皎原初遇来自异国的江漪,联袂策马,远投明主。清渺开国,江漪陪伴莲锋返乡,在皎原上莲锋折梅花枝赠江漪,对她说:你以水名,我听过一句话‘千江有水千江月’,我赠你‘千月’二字为家名如何?千月家族由此建立,月映千江、花开皎原……梅为寒姿傲骨,清渺贵族以梅自喻,即便今朝也从不曾有人拿梅枝赠舞伎。故而织萝一见,就知道我是千月家送到宫中的女儿。” “水影——”她轻轻叹了口气,一字字道:“对不起。” 她轻轻转眸,低声道:“不用。这件事即便我在也救不了,这两百二十五年来千月家死得人够多了,也不在乎多一个织萝。” “水影!” “昭彤影,曾经我只想让千月家从此消散,离开凛?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