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上穷碧落第3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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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穷碧落 作者:rouwenwu

    ?恐怕敌暗我明,他防不胜防,到时对她恐怕仍无助益。但是……“嘭”地一声,孙预一掌敲在案上,吓了孙颀一跳。

    她现在到底怎样?安全么?乌州,只说突围至了乌州,却半点没说她人在何处!乌州那么大,她身边有人保护么?前途不识,后有追兵,她能平安无事么?王随他们保得了她么?

    “预,预哥,找着了,永州的案子!”孙颀小心翼翼地将卷宗捧眼桌案上。

    孙预马上接过细看,同时吩咐,“小颀,你马上发公函给乌州知州,让他戒严乌州,不得让可疑人等自由进出。还有,发函给乌州守将,随时待命!”

    “呃,好。”孙颀愣了愣,这等安排,实在是很诡异啊!乌州出了什么大事了么?居然要如此兴师动众。

    “对了,中书舍人木清嘉此次代巡乌州监察使,已出发几天了?”

    “唔,快五日了。”

    “马上八百里加急将此信传给他。”孙预凝了凝眉,马上提笔写就一封书函,将自己印信封了,交给孙颀。“小颀,我可能要出去几日,这段期间,朝堂政务就全交给你处置了。”

    “啊?预,预哥,我还不行啊!”孙颀话都有些结巴了。

    孙预站起身,轻轻按上他的肩,“你行的!”继而眼光扫到那卷宗,他马上调开了注意,无视孙颀讷讷地很想开口说几句话,淡道:“就这样了。你快去安排吧!”他得先把铁炬堡的事理清楚,但愿,他没有找错方向!

    ?

    有过元州盐案在天都造成的风波,木清嘉来到乌州时,也对这盐业多关注了一些。就在年前,他出任元州盐通不过短短几个月,但对于元州官盐,仍是留下了颇多印象。

    紊乱!几乎乱得一塌糊涂。而对于乌州,这个自小长到大的地方,他经由这些年的宦海生涯,知道的就更清楚了些。

    官盐屯积,为的不是边役,而是私利,即便是卖于商家的常股,也多是官家自行分红,上于朝廷的,有些甚至还只是个半数!

    都转运盐使,庄怀……唔,木清嘉看着手中的公函,心中琢磨。庄怀……虽说是同年,但他与此人并无交集,记得庄怀曾在台谏院任过官……并无政绩。其实那个时候也的确难有政绩,毕竟刚好是闻氏起乱的时候,连正卿何秉如此铮铮铁骨都遭毒手,想他一介年轻士子,定有种种胁制。

    唉!想来自己也是幸运的,先皇……将他保护得很好!远离了天都,等于远离了那场血腥,他,其实比随军出征更为安全!想起先皇,木清嘉总有一丝感怀,能让恩师如此感佩的先皇呀,居然在如此芳华,正值碧落待兴的时候……天不假年!

    “大人,先去府衙么?”一名侍从在眼角扫到官道一边的界碑时,勒住了马。

    木清嘉也勒住了马,招头朝这个离了三年有余的故乡满满地看了一番,不由呼出一口气,“不必了。”

    “那大人先去驿馆是吧?”侍从忙要从行囊里翻出官凭,却叫木清嘉一手拿住。“大人?”

    “呵呵,不必了!青岩,你还没来过乌州吧?不必住驿馆,你就与我一同回家看看吧!”木清嘉爽朗地一笑,勒马缓行。马蹄的特特声在这秋叶满地的道边分外清脆。

    侍从一愣,随即想起,“啊,小人忘了!大人原就是乌州棋安人呢!”

    “呵呵,待会儿就带你去这乌州的小城晃晃!”

    “呵呵,小人打小在原州长大,对这江南还真是头一回见哩!”

    “那倒还真是不同的风光呵!”

    ?

    二人说笑了一阵,渐近棋安城门,一入城,二人便下马款步而行。乌州本是江南富庶之地,稻米锦绣之精良,是举国相闻。因这份精良,乌州还云集了各地商贾,商贩往来,给这棋安更添几分繁华气象。

    木清嘉将马绳交给侍从,自己先入一家锦缎铺子,“三表叔!”

    “咦?啊!是清嘉啊!你怎么来棋安了?恩假么?”正检视着伙计做活的店老板应声回头,一瞧之下不由喜出望外。“来来!让三表叔瞧瞧!哎呀,人瘦了些!”

    “呵呵,劳表叔记挂了!”木清嘉温温地漾开一抹笑,朝四下里溜一圈,“近来生意好么?”

    “好!好!”三表叔小心地将他拉到一侧,才道,“全都亏了你当上了京官!整个乌州的官都来巴结过,也给不了少好处!连官家都来我这儿买料子哦!呵呵,就知道你小子出息!”

    木清嘉眉色微微一黯,只是笑着问:“他们的家眷也来买料子啊?”

    “是呀!”三表叔笑得两眼弯弯的,朝木清嘉又拍了拍,“可不都是沾了我侄儿的光!呵呵,对了,最近还有一家大生意呢!”

    “哦?三表叔又要发财了?”木清嘉眼神一凛,直觉想到布税。

    “呵呵,你可知道泸州的‘季幽商行’想要大量采购我铺子里的乌锦哩!听说是准备远售到西域的!”

    听说是采购,木清嘉暗暗松下一口气,面上又拾起原先那抹笑,“哦?远售西域?那定的单子一定很大!”他扫了眼有些忙乱的铺子,的确是一刻不得闲。“那商家可信么?”

    “嗯!”三表叔不放心地又朝干活儿的伙计那边瞧了眼,骂了几句才又回过头来,“当然可信!人家可是有了百年商誉的大商贾了!很稳扎!而且这次还是他们总会亲自派人到南边来采购的。”

    “是么?呵呵,那表叔可要好好把握才行啊!”

    “那是那是!哎,好了!我回头得看着他们!你先去逛逛!晚了,今儿上我那儿吃饭去!你三婶烧得乌溪醋鱼可等着你!”

    “哎!那清嘉先走了!”

    木清嘉告辞出来,瞅了眼被一旁卖绢帕的小贩吸去眼神的侍从,不由微笑,“青岩!走!咱们去喝茶!”

    “哎!好啊!小人正渴了呢!”侍从很是开心,便随着他走入道旁一家‘汇风楼’里坐定。

    “啊!这茶怎么那么清啊!”侍从瞧着盖碗低叫了声,显是吃惯了重浊的北茶,对于这乌州的细茶很为新奇,只捧着茶碗看,“真漂亮!”

    木清嘉淡淡一笑,不以为意,只一旁的小二马上应了他的话,“这位客倌是北地来的吧?呵呵,这南茶就是在清、香、味上做足了功夫的!不但上贡过朝廷,还远销过海外呢!近些日子呀,还听说要被贩去西域呢!”

    “西域?”

    “是啊!近些天来了泸州的一个大商家呢!叫‘季幽商行’!听说是响当当的角色,跑过西域,这次打算做锦绣与茶叶生意呢!”小二是个话匣子,一打开就说个没完。

    一天之中三番五次地听到同一个名字,多少也会让人留心起来。木清嘉擎了茶盏沉吟了会,“季幽商行?”

    “是呀!听说那总会还很细致,特意从总会派了人南下察看呢!”

    “哦,那他们……还说过要做什么买卖么?除了茶叶与锦绣的?”

    “呃,好像听说,他们一直在应都转运盐使发的招商常股榜文哩!”

    “官盐常股啊……”木清嘉深沉了眉眼,呷了口茶,不再言语。

    ?

    正值二人喝茶之际,楼外忽然奔过一群官兵,沿路吆喝着过去,不知出了何事。木清嘉当即立起,正待问,却见店小二亦是非常惊讶,他不由眉梢微拢。想见,这几年来乌州一如以往的和靖,并无甚兵事。然此番却是为何?

    待了待,后边便有百姓纷纷议论。再过片刻,便有一师爷手拿官文往示告示墙上贴,身后一小吏拿着铜锣招引众人前去观看。

    木清嘉心中一动,立时扔下几贯钱,拉了侍从青岩就走。

    “…… 大家伙听着!近日天都有凶犯逃窜,疑有同伙接应,摄政王爷已下令严察,令各州府加强警戒,从今夜起,棋安宵禁,戌半之后,仍有四处游荡者,即以疑犯论处。 届时,城门加严,出入府城者,需有户凭,如是外地客商,即刻引本地保人至府衙登记。好!今以告示贴此,各位乡亲互相转告吧!”

    师爷命小吏将告示贴好,便匆匆走了。

    “大人,这会是逮江洋大盗么?”青岩未尝见过这等阵仗,不免好奇。

    木清嘉敛了眉,竟全未听见他的话,只是自言自语:“唔……来时尚未有此公文……这么说,是上头的急件了?怎么逮一个凶犯连王爷都惊动了?”

    青岩见他面色凝重,心头不由生出几分胆寒,揪了揪木清嘉的袖子,他小声问:“大人,那我们还是住府衙吧,那儿有府兵……”

    木 清嘉这才回过神来,听见这话,不由失笑,“哪有那么厉害!不过是怕贼人躲入城中而已,没什么要紧!”他口中虽如此说,心头却也生出几分疑惑,照理,便真的 是什么要犯,也只需刑部发出通辑令即是,何需摄政王爷亲令呢?稍嫌兴师动众了些……唔,若要往大的方面想,却又觉得只是宵禁与戒严城门,都太过微不足道。 况且也并未接到恩师的什么信件,嗯,且看看再说吧!

    拿下主意,木清嘉觉得还是将此事置身事外为好,他仍旧察他的官盐。谁料才一个转身,忽然有一名小吏上前,拦了木清嘉去路,兜头便是一揖,“可是监察使木大人?”

    木清嘉还了一礼,打量了他一眼,已知其是官驿差令,“正是。”

    “摄政王爷有书函至。请过目!”小吏将信奉上。

    木清嘉马上接过细看,阅毕,不由面现微讶,似是完全不料,而且于中透出些不解来。沉吟良久,他回身对差令道:“你这就回吧!我心中有数了。”言罢,他将信件扯碎了,就近向一家铺子要了盆水给糊了。

    小吏颇吃了惊,微怔之后,即刻一抱拳,“小人明白。”马上出店去了。

    ?

    妫语正在亭里喝药,忽听得城中戒严的消息,不由一讶。出了什么事么?捉一名凶犯,便是朝廷钦犯也不必如此大张旗鼓吧?是举国皆若还只是乌州?

    她有点闷闷地想,还得了孙预的令……他为何要下这种令?似乎有扰民之弊呀!头一次,妫语觉得朝堂政令之事离自己如此遥远,遥远到无从把握。

    “我没有户凭,怎么办?”她仰头问着王随他们。

    杜叙一愣,脱口道:“你不是天都人士么?只需天都的户凭,再找个乌州人作一下保就行了……”她瞧了眼王随的脸色,直觉有异,马上住了口。

    王 随托着下巴,有些苦恼。谁能想到孙预反应会那么大呢?一会儿就掉动了乌州的府兵,又下令戒严。根本不足为道的铁炬堡是不能入城了,但那本身就不是问题所 在,关键是这给他们的行动带来了很大的不便。他难道就没想到妫语的身份是没有户凭的么?真是!关心则乱!更何况他那样的位高权重,一关心起来乱子就更大 了。现在只能求官兵不会挨家挨户搜户凭才好……

    “乌州知州如果没调任,那应该还是秦商,此人断中有细,令出必行,端看这几年乌州如此太平便知其手段。要想逃,只怕难……”妫语叹了声,原想着要点一点木清嘉官盐之事,谁想忽然就出了这么一个岔子。不由地,她有些担心孙预,不明白为何要出此下策,难道是天都又有动静?

    “这样吧!我去打点看看,棋安的府衙我熟,说不定能将人登记在外地客商里。”杜叙虽惊奇于妫语对官差的熟稔,但脑子片刻未停,马上收拾出一个主意。

    “眼下风声正紧,能弄得到手?”

    杜叙咧嘴一笑,“有钱能使鬼推磨!”

    “成!这钱我出就是了。”王随应了过去,心里有些发虚,知晓差不多就是自己惹出来的事,唯有自己善后。

    他回头朝妫语略有些沉的脸瞧了瞧,心头一跳,又是一阵尴尬,“呃,其实在下头,与官府打交道谁还不使些银子呢?左右咱都是好人,也无所谓行不行贿了,呵呵。”

    妫语瞅了他一眼,忽然间心底生起一抹怀疑,这王随,今日似乎有点怪异……

    杜叙眼见着要出门,忽然又回过来,吩咐小侍将一叠卷宗取来,交给妫语道:“钟姑娘,这是你要的东西。”

    “……杜老板请慢走。”妫语看到这叠卷宗,心思便又回转过来,如今要抓凶犯也不是她能着得上力的,还是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她朝王随瞅了眼,道,“元桐二州的盐业如若能广开常股,有利润可言么?”

    “有!当然有!”王随一听提到元桐二州的盐业,眼都亮了亮,好似已盼了许久的好事终于落到头上,他嘻嘻一笑,一把拉了身侧的玲珑坐下,故意瞅着玲珑问了声,“这利润可大着呢!是吧?玲珑?”

    玲珑拢紧了眉,似是想到了什么,却又全然不信,只默不作声,连平时乖顺地回应也无。

    “钟姑娘,你是否果有主意将元桐的常股给吃下来?”杜叙半是好奇,半是兴奋,要人脉,这东南边的她都能打到交道,但只因盐业陈弊太多,所以才一直未曾涉足。

    “要 吃下常股,势必得先整顿官盐的市面,这一整,大抵需得两年,诸位可等得起?”妫语一扫杜叙与王随,又补充了几句,“以现今的情势看,官盐如此劣势,亦能岁 办大引盐三十五万二千余引,合计着,岁入太仓余盐约有六十万两。那么,一旦官盐整肃,私盐之滥得禁,那元桐二州少算也当倍于如今之数,而常股,是以六分给 商,如若盐市如此之盛,朝廷或许会降七分给商。这么一算,就已经有八十四万两了。”

    这一番最实在的数字一列,两人都心思大动,“等得起!”

    “那么,就得先安排一下如何整顿盐业了。”妫语一笑,很顺势地将话引入她想达到的目的,水到而渠成。

    “哦?怎么安排?”

    “民 声达于上听!”妫语微眯细了眼,细细说开,“可以先对监察使木清嘉下功夫,相信这几日安排下来,一旦他到了乌州,定会对‘季幽商行’有比较深的印象。如果 有印象,那么拿下乌州的官盐便有七分可成,而元桐官盐就有三分可谈。再下去,就是要让庄怀,呃,盐官大人能够摸准监察使的意思,那就可以开始投石问路 了……”

    金秋的午后,玲珑坐于一边,看着妫语缜密地部署着事宜,冷静又从容,像是天生就惯于这种全局的安排,不必如何摆架势便有一股气度在。她深思着,将最近这一串事情都连起来一想,渐渐理出了一条线索。

    拢 上了眉,她瞅向王随。是不是一开始,这个男人就已经把自己算计进去了?他一定是知道了铁炬堡一些秘事了吧?比如与官府结交,囤积居奇……还有那桩威胁他人 的孩童失踪案……忽然间,玲珑打了个冷战,记得那次在小舟上,王随特意向当朝的摄政王爷提到了此事。他的意思,竟然一开始就是要针对铁炬堡么?

    出逃桃花居,来到乌州,争取官盐常股,由乌州而及元桐……这些都串起来了!原来,他竟真的知道了自己在暗中与堡主联系。

    玲珑垂在裙摆两侧的手颤了颤,他竟是如此防忌着自己呀!那么在此事一落幕,他是不是也该秋后算帐了?心似乎微微一缩,玲珑抿了下唇,眼神顿时深了些许。看来,要想全身而退,就只有铤而走险了。

    心 中定下了主意,她微微昂起脸,朝妫语掠了眼,有这个人在此,似乎就可以与那摄政王爷谈一些条件吧?即使,那得付出相当的代价。但是她在堡主眼中只不过一粒 棋子,既然本就非亲非故,那她又何不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呢?只要自己能全身而退就好,她无所谓别人的什么牺牲,铁炬堡也并无不同。

    第三部 江湖篇 第五章 十里驭风

    妫语不意这么快会就与木清嘉对上。汇风楼后园的西厢雅间里,只是小小几盏清茶,居然真的把这位四品代皇上亲巡的监察使大驾给请来了。

    一时那么切近地看到旧臣的脸,妫语心头着实浮起一阵感慨,不过须臾一年,彼此身份已是迥然相异。曾经的君与臣,此刻却翻然变成民与官。

    “劳木大人大驾,草民真是荣幸之至啊,呵呵!”杜叙俨然很为相熟的样子,看上去已是久与官家打交道的老手了,熟稔又热络。

    相较于她的热络,木清嘉只是淡淡一笑,微微欠了欠身,并不显得多少倨傲,却也没有什么亲近的意思。木清嘉朝在陪的王随与易了容,一身男装便服的妫语略略打量过一眼,温和地道:“近日乌州戒严,几位都知道了吧?”

    “呵呵,有劳大人关爱,小人几个已在府衙里办妥了客商的登记了……呵呵,这等小事,还让大人费心,真是过意不去啊……”

    杜叙伶俐又巧妙地将开场时的生疏与冷淡带了过去,先捡一些随意的话与木清嘉攀谈着,偶尔王随也插些话,气氛一时轻松不少。话题先是围绕着乌州,继而谈到天都的风情。

    妫语在一旁静静地坐着,沉默地打量,并不急着开口。她听到王随将话巧妙地带到了西域,唇际不由浅浅一笑,绕着弯儿走的路总要回归正题的。她不着痕迹地藉着喝水的时候朝木清嘉掠了一眼,心头终究有些疑惑。

    稳秀有劲松之气,平柔有流水之质……犹记得段辰的这一句话,平柔有流水之质,但毕竟有劲松之气,不会如此低姿态地与商贾亲近。就算心存好感,也需得王随他们前去拜访,而不是亲自登门。如今却来了……他所来为何?

    “官盐……木大人,小人跟您说句心里话呀,我等现也只敢做做乌州的官盐,至于是元桐,虽然利润可观,却还是不敢插下手去……”

    “哦?元桐二州的官盐有问题么?”

    妫语回神,听得这几句,便暗自敛了些精神细听。

    “……不瞒大人说,现下少有盐商敢接官府的榜,这元桐二州虽说是盐业的大市,但……呵呵,说来大人兴许不信,元桐二州每到年底时,百姓都不大吃得上盐。唯有富人家才吃得起,而这些盐,其实还是市面上流的私盐!官盐往往贵得离谱,大多人都买不起……”

    “私盐相售,无户部的常股凭证是解犯刑律的,买卖双方都得吃官司。”木清嘉挑了挑眉,眼神有些深邃起来,这商家,难道还想着要往元桐二州的官盐上打主意?然而,提的东西倒是不错的。久在天都,虽对元州盐业略有耳闻,但没想到居然黑到这个程度。

    “也没法子呀!老百姓都吃不上盐了……”王随趁着杜叙说话时,悄悄朝妫语看了看。

    木清嘉不动声色地看着,心下其实早有注意。除了在开场白时自报了姓名,便一直未曾开过口呢!

    “鸟 穷则啄,人穷则诈。大人是治世良吏,定知百姓被逼无奈的苦痛。遥想继顺年间,虽说是桐地刁民起事,然终究也是无以立身安家才致铤而走险。”妫语刻意压低了 嗓音,心头到底仍是有些紧张,只把话点到即止。毕竟曾经近在君前,这木清嘉万一要是看出什么端倪来,就是大大的不妥了。

    木清嘉只觉这语 气这声音异常耳熟,但一时追想,却又无从回忆。微微敛了眉,他抬头朝妫语细细打量了一眼,面相普通,肤色略暗,只一双眉眼带过七分清蕴灵隽之色。不知为 何,见到这副样貌,木清嘉心头反滑过一丝失望,说不出从何而来,却真切得很。定了定神,他低眉喝了口茶,才回道:“钟公子好深的见解!”

    听 他只是清淡地称她为“钟公子”,妫语才将尖起的心放了下来,“大人过奖了。在下也曾到过桐州,听说那二州上可纳盐三十五万余引,可实际上,这部分盐在元桐 二州盐业市面上只不过三中之一。”妫语小心措辞,将一切话保留在商家所能言及的地方,不涉及官场中事。她的这种暗示是隐约的,但却又是希望木清嘉能领会 的。

    饶是如此,以木清嘉之敏锐,自然听出其中深意。“钟公子何以对元桐盐业如此熟悉?”有些数目他都不甚真切,只是凭着在元州盐通呆过些时日,才估摸了个大概。

    妫语朝王随瞅了眼,低低一笑,明眸一弯,顿时敛去些许深沉,“在下班门弄斧了!我等正应了乌州的官盐常股,自然对各地盐业都颇关注了回。大人在盐通任过职,自然对元桐的盐业一事一清二楚了。”

    木清嘉听出其中闪避的意思,有些怀疑。但转念想到官盐一事,便暂时将疑虑抛开,问道:“那几位看元桐盐市,是毫无商机了?”语出竟带着连自己也讶异的探寻的意思,即便这探寻问得很隐约。

    “在 下觉得,市面上之所以会私盐过滥,而百姓却又无盐可食,关键还是在官盐的收受上。”妫语因着这询问,不自觉地带出些旧时语气,也略略蹙着眉,像是以往廷议 时一般。“盐官收受不利,又兼之私囤不售,自然盐市萧条。常股之于盐官,在于管制商贩,一则多制盐产;二则流通盐市,使百姓得益,又上缴盐税。一利民、二 利国。然于今,元桐二州官盐不售,遗患甚巨。收受不利,却将朝廷年贡强加于百姓之身,民力积贫,一府城竟有千数户不得盐食;而私囤不售,即便微开常股,也 尽是官商勾结,分红分利,于朝廷,是为蠹虫;于百姓,是为恶虎,如此盐市,实有祸国之患!”

    一番话出,众人都讶了!杜叙直直地盯着她看,全然叫这身气势所折服。她的话说得很简,但简到这里,却让人将眼光不由放远,她的话已远远超过一个商家所言。

    妫语见气氛一静,很自然地抬眸一掠,蓦地惊觉自己如此说话有失妥当,便马上挂起笑脸,软下了身段,虽稍嫌勉强,也仍是拉回了众人的震惑。“啊,小人素来说话没个分寸,妄评妄断,言语有所冒犯,还望大人不要见怪!”妫语略略说着有些别扭生疏的赔罪话,语气微见生硬。

    因 此,场上的气氛并无任何更改,木清嘉仍是紧紧盯着她。本就三分怀疑,如今听了这番话,更是疑上了十分。这人到底是谁?木清嘉拢眉思索,为何听着这语声说着 这种话让他觉来异常的熟悉?甚至他并未觉得此番见解由一小商口中说出有何不妥,他只是质疑那人的身份。会是谁?为何会如此熟悉?

    “钟公子说得很好!好极!在下只是略有惊讶罢了。”木清嘉眸光深深,只是打量,似想找出什么蛛丝马迹。

    “呃……”妫语有些紧张起来,这木清嘉眼神过利,会不会看出什么?真要如此,她可得不偿失!

    “啊, 呵呵,不过是市井之言,大人不怪责就好!哈哈,我们这等江湖商贩,平时也只会道听途说,哪见得会什么真章呢!”杜叙一见气氛不对,马上上前打圆场,瞧了瞧 时辰,已快至午时,便赶紧道,“已到午时,木大人如不嫌弃,还请在寒舍用个饭吧!小人等略备了薄宴,算是为大人到乌州洗尘吧!大人您意下如何?”

    木清嘉本欲推辞,但一来对妫语身份有些疑惑,二来听杜叙说到“江湖”二字,心中记起所来真意,也便应允下来。

    “啊,那请大人移步。”杜叙率先往前引路。

    几人随之走至花厅,老桂飘香,虽已至秋末,此树桂子倒也未全然落尽,余香袅袅,依旧袭人。

    木清嘉状似无意地问起,“几位都是江湖上跑的,可曾听闻有个叫‘铁炬堡’的所在?”

    王随心头一震,随即眼神掠过一抹精光,他持着笑脸答道:“嗯,这是个江湖门派,因为也曾涉足盐业,所以小人等略有耳闻。”

    “哦?涉足盐业?”木清嘉一愕,本以为查的事必与此次乌州戒严有关,谁想上头居然只要查一家与盐业有关的江湖门派?……他深思起来,继而有些警觉,莫非,上头本来就想着要整一整盐业了?这‘铁炬堡’看来有些不明不白啊。

    “正是。”王随呵呵一笑,“说起来大人可别见笑,小人等还与他们杠上过呢!前年元桐二州难得地开了常股,小人等也去竞榜,结果是‘铁炬堡’中了。”

    “哦?是元桐二州的官盐常股?”这下子,木清嘉稍稍理出了些头绪,细细回想了所有明线暗线,猜想着连摄政王都要查这个门派,定是元桐的盐业到了待整的日子了。心中暗暗有了底,他便打算尽早将此间事务理好,回复天都,再与恩师商议着整出一个法子来。

    王随笑眯眯地看着木清嘉已有计较的侧脸,心头悄悄乐开。此行,这才算达到了真正目的!

    ?

    夜入三更,只剩得秋虫鸣呤,与远处街市偶一传过的几声犬吠。棋安自宵禁起,夜里便一下子静了,曾经喧闹的勾栏瓦肆到了此时也收敛许多。

    玲珑静静地待了会儿,直到檐角忽然传过一声颇为古怪的乌啼,她才猛地翻身而起,披了衣服便掠上檐角,直追着某道黑影而去。

    王随隐在一角芭蕉丛里,一直看着那抹娇小的身影远去不见,这才从阴暗里走了出来。眼神深深地向那方望了会,才微微叹了口气。“为什么要信一个人总那么不容易……死蚊子!”忽然一记清脆的响声,王随将手中已沾了一渍血的蚊子给刮掉,挠了挠脸,依旧回房。

    嗯,孙预已经到了棋安,想来也快查到福定了。如若到时候被他知道了什么,估计就不会有好果子吃了!王随直直地躺到床上,一手抚着下巴,一手挠着方才叫蚊子咬出来的包。

    如 果是这样,还不如叫‘铁炬堡’去玩些自作聪明的把戏,最好惹出些事来!王随“嘿嘿”一笑,满眼都是阴险。反正他是早打算借着官府之力将一直绑着玲珑的那个 ‘铁炬堡’给除了,如果他们再不知死活地惹上孙预,哈哈!那一定死得更惨了!王随想得开心极了,直至闭目入睡都带着止不住的笑意。

    ?

    晌 午,王随与杜叙俱已出门谈些采购事宜。偌大一座别院里,人一下子冷清了许多。妫语依旧让沈磕仪易了容,坐在园子里喝药看书。其实今日她本也要在场的,因为 有木清嘉相邀。但她相当清楚木清嘉的为人,会连一个仅见过一次面的小商都要相邀一见,可见他的重视。毕竟她已身出朝堂,一些事,一些人,能避则避吧!

    然 这么想,她终究还是轻轻叹了声,名不正言不顺!或许政务已被她舍弃,或许以往的种种她都已厌倦,只是,她放不下手。或许也就那么一点只是,让她如今仍带着 旧日的目光看着人间百相,看着民生疾苦。那是一种沉埋太深的责任,早在她自觉与不自觉时压上肩头,不容许她遗忘甚或舍弃。

    “钟姑娘。”

    近旁忽然传来一声低柔的唤声,妫语这才回神,惊觉自己已怔了半天。抬眼看向来人,原来是王随身边的玲珑,当即,她淡笑着微微一个颔首,“玲珑姑娘。”

    “姑娘好像对福定很熟啊?”玲珑带着几许试探。

    “其实只是似曾相识而已。”妫语并无意隐瞒,凝着些久远的叹息,她的话听来别样的沉抑。

    玲珑怔了怔,才又道:“方才听公子他们说,明日摄政王爷好像就要到福定了,姑娘好像很熟识这些达官贵人呀!”

    孙预来福定?妫语眉目一桃,心头横生出几番疑惑,疑惑玲珑,也疑惑王随。这几日的王随似乎的确多有闪避,会是因为这个么?他有什么道理不让她知晓孙预的到来?况且……等等,孙预为何要到福定来?

    妫语怎么琢磨也想不透这一层,正欲开口问时,忽觉指间一记微痛,眼前迅速模糊起来。她恍惚地抬眸,只依稀瞧见玲珑正兀自转着指间的指环,日光下,那银色的光泽有些刺目。“你……”妫语喉口微涩,意识消散开来。

    “……钟姑娘,得罪了!”

    ?

    “就是此人?”城外一间破庙里,微弱的火折子照不清说话者的容貌,只见一袭魁梧的身形撑起暗黑的大袍,像凶残的秃鹫,阴厉而血腥。

    “是的。堡主。”玲珑面无表情地答道,手中扶着兀自昏迷的妫语,不敢假手他人。

    “她是什么来头?”那人猛地回过神,大袍带过一阵猛厉的风,使得火折子的光都幽微地闪了下。

    “奴婢不知。他们守得死紧,只约略打听到她是天都人氏,与当朝摄政王交厚,并熟知碧落大小官员及许多政事。”玲珑冷冷地眼扫过几双想伸过来相扶拍马的手,微哼一声,几双手只好讪讪地退去。

    许是不甘心,立时有旁人插话进来,“玲珑姐姐如此聪明伶俐,怎么会只打听到这些呢?一定是在王随那臭小子面前不好施展手段,所以才把人带回来的,是吧?嘻嘻,我的手段姐姐是知道的,只要把这女人交给我,堡主不出一个时辰,她什么都会乖乖地招了的!”

    玲 珑静静地朝黑袍人看过去,火光明灭,却依然照出一双闪着精光的眼睛,她心中微紧,出口却依然冷静,“堡主,此人通晓碧落盐法,言谈间对于监察使木清嘉、乌 州知州秦商等官员甚为相熟,且与摄政王交厚。奴婢以为,在这般可为我所用的有利条件下,其来历反倒并不重要了。想堡主远见卓识,定已心存计较了吧?”

    “堡主……”

    “嗯。 你说得有理!”黑袍人缓缓走近玲珑,朝着倒在她怀中的妫语看了看,嘴角努起,抿成一股暴戾,“这些日子大约是查得紧了,元州那个潘法昭竟然要把那笔钱给撤 回去!连常股都要收回了,正好!有了她,不但可以和那什么王爷谋上一算,就是元桐那边的常股,应该也没什么问题了!”

    “堡主高明!”玲珑淡垂下眼角,不再多话。此行,可算是将她久处王随身边的嫌疑给释去了。接下来,她得好好盘算一下全身而退之法了。

    ?

    看着天都传来的绝密公函,孙预的眉拢得死紧,他忽然有种被下饵的感觉。铁炬堡与元桐官盐私售有牵连,而据报,王随他们也在抢着乌州的官盐常股,这中会有什么联系吗?

    孙预微眯了眼,将公函拿在手中一下下地敲着。本来他赶到棋安是想和木清嘉碰个面的,谁想木清嘉居然查去了福定!追问了几个衙门,在那些诚惶诚恐地接待中,他知道自己根本问不出什么。可是,如何才能查知妫语与王随他们的下落呢?

    各地的户凭与户籍登记中似乎也仍未查到那群人的踪迹!啧!她明明没有任何户凭的,为什么在各地就是查不着可疑的外地客商?孙预抚了抚眉,如若遭江湖门派追劫,还不如呆在县衙的大牢里安全!

    ?

    “王爷!王爷!”棋安的知县手中高举着户牒,跑着来到驿馆的后厢。“王爷,查着了!查着了!”

    孙预马上站起将门拉开,劈手夺过知县手中的户牒便看,福定?

    “王、王爷,各县并未查到可疑人物,那个王随倒有一个,可是此人有户凭,是正经商家,并非江洋大盗。现、现……”知县看到孙预倏然晶亮的眼神,一句话不由断了。

    “立刻准备快马,我要去福定。”孙预率先往外走了出去,走了几步,还想说什么,却瞅见知县仍傻傻地呆在原处,不由浓眉微拧。

    那知县马上回神,“是。是,下官这就去准备。”

    “等等,你拿着我的印信去乌州大营,叫守将庞器立时清点一千兵士至福定城外待命。”虽觉王随他们此举必有异常,但孙预仍是从怀中掏出一枚青色虎符印信,交给知县。

    “是,下官遵命!”那知县小心翼翼地捧过青虎,心中一阵发怵。这回到底出什么大事了?这青虎可是女皇亲赐,以示摄政王可于危急时调派兵马的印信呀!玄虎之下,青虎令行。历次一用这青虎,即可知是天大的事,那么这次……冷若涔涔,知县发觉自己都不敢往下想了。

    ?

    片刻后,知县已着人牵来一匹快马,眼见着孙预接过马缰就要上马,连忙上前又问,“王爷,是否要几名护卫相从?”

    “也好!”孙预一夹马腹,一鞭子下去,马便撒蹄狂奔起来,直向通过福定的官道。身后的知县立时便指派了几名捕快跟上。

    ?

    未半时分,孙预才至福定的城门口,便叫早已候在那儿的王随给拦住,“可把你等着了!”

    冲耳这么一句话让孙预脸色顿变,“怎么?”

    “呃,出了点麻烦事!”王随敛着眉避开了孙预的目光,“你先随我来,不必入城了!”

    孙预心中微沉,不言不语地任王随将他引至一间农家小屋,几名捕快也迅速跟随其后。屋里沈磕仪早等得四下里乱转。

    “到底怎么个事?”孙预按捺下焦急,沉稳地问,两眼紧紧瞅住王随。

    “呃,你先别急……事情是这样的,人,人被截走了……据报,是铁、铁炬堡……”王随有些承受不住孙预严厉到可以化钢的目光,不由开始心虚地结巴起来。

    “铁炬堡?什么时候的事?”孙预将手紧握成拳,片刻已见紧窒下的苍白。

    “昨儿午后……我将她安排在福定商号的别院里,以为没啥事了,不想铁炬堡早有窥探到了我们的行踪,趁我们不在,便掳了人……”

    孙预微闭了闭眼,猛然双目大睁,“那个玲珑呢?”他记得那女子一直跟在王随身边的,而且……是铁炬堡的人!

    听闻说到玲珑,王随马上澄清,“此事与她无关啊!她也被截回去了!”

    “哪有那么巧合!”孙预不信,拍了掌桌子便站起了身,心中已有决断。

    “是真的!此番就是她冒险来通风报信的!不信你看!”王随忙从怀里掏出一张已被揉得皱软的纸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一处地名:凤凰山南聚萃山庄。

    孙 预瞧过,又朝王随看了眼,将前事作罢,“他们还有据点?”看来是颇成气候了!他们掳人想要什么?是单纯地以为只是王随的同伴而想威胁王随?亦还是另有所 图?脑中似乎飞快地闪过什么,但孙预却无暇去把握什么。“这里先等他们消息,不必打草惊蛇!我会马上调派人手将凤凰山团团围住。”

    “好。”王随与沈磕仪互视一眼,俱是松了口气,有孙预在,他们似乎根本不必动什么脑筋了。

    “能和玲珑联络上么?”孙预沉吟片刻,又问。

    “嗯……应该可以。”

    “那马上叫她将那个聚萃山庄地形图绘过来!”孙预抬头朝王随看住,“有高手么?”

    王随打了个懵,随即便反应过来,“你是想先救人?”

    孙预也没理他,直接朝几名捕快吩咐道:“速去通知乌州守将庞器,让他领兵将凤凰山给围了!还有,你快马加鞭,马上赶到乌州知州秦商那儿,就说传摄政王爷令,命他即刻传令公文至各州县,让各州县府衙即刻查办朝廷钦犯铁炬堡余党,严惩不怠,如有反抗,就地正法!”

    “是,王爷!”几名捕快领了命令,迅速退去。

    屋里的王随与沈磕仪听闻,倒抽了口冷气,想必这几日过后,世上将再无铁炬堡这三个字了……

    王随听得心中缩了缩,觉得将祸水引去铁炬堡那儿还真是做对了。他现在觉得,自己是半点也不想承受孙预的怒气!唉!有权有势的男人啊,实在太不能招惹了,哪怕只是不小心!

    孙预吩咐完这些,心头却是半刻也未曾放松。然而?br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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