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望族 下第38部分阅读
生于望族 下 作者:未知
今日祭祖过后,你也占尽风光了。hubaowang我到底是你的长辈,你说话不要太嚣张!”
柳东行脸色一沉:“我的话哪里过分了?即便没有今天的仪式,世人也知道我是柳家长房长子嫡别,二叔也不过是无奈之举罢了,何必到我面前抢功?!再说,在小祠堂里祭祖,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么?我本来就打算赴任前先回恒安老家祭祖的。那里才是正经祠堂呢!二叔,我再说一遍,有话直说,不要拐弯抹角,侄儿没那闲情逸致陪你聊家常!”
柳复气得拍桌:“谁跟你聊家常了?!我方才不是说清楚了?你这官职有问题!”顷“有没有问题,那不是我该管的。”柳东行很是冷淡,“二叔若是对朝廷的任命有何不满,只管跟圣上说去!”
柳复一窒,默了默,才忍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这个意思最好。”柳东行站起身,盯了他好几眼,忽然笑了笑,“二叔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你会不知道我被派到康南去是做什么的么?即便原本不知道,也该听说东宫召见我两回了。说实话,朝廷忽然间册封祖母,本身就不寻常,其中的意味,别人不明白,二叔与我却是明白的。我既得了好处,又深受圣上知遇之恩,自然就该忠君之事了。二叔难道不是最应该明白这一点的人么?”
柳复的脸色刹时白了一白,竟有些不敢直视柳东行了,嘴里却还要强辩:“胡说些什么?我当然明白了,圣上对我有知遇之恩,又有多年君臣情份,我自然是最忠君不过的了。”
“那就好。”柳东行的目光十分意味深长,“只要二叔牢牢记住这一点,那即便眼下沉寂一时,也不会有大碍的,怕就怕您老人家聪明反被聪明误,听信了不该听信的人,做了不该做的事。那可就谁也救不了你了!”
他话音刚落,便抽身走人,柳复却脸色大变,立时起身拦住他,双眼紧盯着他的脸:“这话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了!”莫非....莫非......是谁走漏了风声?!
柳东行看着他青白的脸色,心中一阵快意,便凑近他,压低了声音:“二叔,你忘了我曾经给什么衙门当过差么?你怎么就这样糊涂呢?就算摒退了一两个耳目,你又怎知道没有第三个?圣上是病了,可太子却不是吃素的,你当自己真能瞒得了人?!”他特地朝房门的方向看了一眼。
柳复手上一颤,心里明白了,不由得吞了吞口水,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说服柳东行的理由,此时却连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满脑子都是皇帝知道了自己的秘密这件事。
柳东行却仿佛还嫌不足似的,凑得更近了些,声音也更低了些:“二叔可千万别犯傻,要对那些人做什么。
上头可看得一清二楚呢!实话说,那边虽跟你有亲,多年来也不见得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犯得养为一句空话冒此天大风险么?若是事情不成,那可就是身首异处的下场!”
柳复满头大汗地抓紧了柳东行:“行哥儿,你....你不能就这样撒手啊!你也是柳家子弟,这种事......这种事...你是脱不了干系的!”
柳东行笑笑:“二叔,我又不傻,我如今受命驻守康南,就代表着圣上信任我。我只要跟你们扯清关系,不但不会受连累,反而还会前途无量!”他叹了口气,“将来柳家的名声,怕是只能靠侄儿来挽救了!”
柳复的脸色已经白到象死人一般了,手上更加用力抓紧了柳东行:“行哥儿...就当是看在你祖父的份上......救救二叔吧!”
柳东行一挑眉:“二叔这话糊涂,事情是您自个儿做下的,上头又已经知道了,侄儿哪里还能救你?”
“你可以的!”柳复盯紧了他,“只要你跟通政司那边打声招呼,就说...就说...”咬咬牙,“我可以为他们打探消息!只要那边传信过来,无论是什么信,我都会全部告诉他们!”他神情忽地一松,仿佛找到了最好的解决办法,脸上也有了喜意:“没错,为了圣上,我也顾不得许多了,只要圣上肯信我,他一定会知道,我仍旧是对他最忠心的人!”
柳东行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二叔,上头既然已经知道了,便是您主动投诚,在圣上看来,也不过是为了脱罪罢了,您真当圣上老糊涂了么?”
柳复脸色又是一变,再次紧张起来:“那该怎么办?!我......我......”不由得眼圈一红:“我已经没办法了....”说完便跌落椅中,整个人仿佛苍老了几岁。
柳东行心中大快,面上却半点不露,反而一脸诚恳地低声劝他:“二叔,已经到了这份上,你不管做什么,都很难逃脱了。你向朝廷投诚,固然是好的,但....东平王乃是圣上亲弟,太后仍在,断不会容许圣上伤他性命,顶多就是削了藩地,迁回京城居住。到时候,他知道是你搞的鬼,哪里还能容你?只需在太后面前说几句话,即便圣上信得过你,也不会再用你了。”
柳复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再次垂下了头。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真的不明白,明明。。。。他行事已经十分小心了!
柳东行掩下嘴角的一抹笑意,凑近了几分:“二叔,不如......您辞官吧?”
柳复猛地抬头看他。
柳东行继续道:“辞了官,再回老家去,圣上便知道你跟那边不是一伙的,那边也不会再逼你做什么了。姑姑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跟圣上几十年君臣情份,如今你连亲妹妹都舍了,他还会再为难你么?”
柳复的眼睛渐渐重新亮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五章 夫妻反目
文怡坐在上房里,端着一张笑脸陪柳顾氏与文娴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家常,心思却早就飞到书房去了。不过柳顾氏自有心事,倒也没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
倒是文娴,本来只是安安静静地站立在柳顾氏身边侍候,见此情形,心里就开始不舒服了。她可是姐姐,又是这个家未来的主母,为什么她要站着,妹妹文怡却可以安坐在侧?
于是她勉强挤出一个笑,仿佛无意间提起般:“九妹妹可都收拾好行李了?听说你们快要起程了吧?是要带着六叔祖母一块回去么?”不等文怡回答,她便鼻顾自地说:“说得也是,她老人家在京里待得够久了,再待下去,天儿转冷,老人家未必经得住。便是祖母那边,我也打算劝她回老家去过冬呢。平阳可比京城暖和多了。”
文怡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照实答道:“祖母打算先走,相公和我南下途中还要转去恒安老家祭祖扫墓,她老人家怕路上颠簸,因此说好了要先坐船走。大伯祖母也要走么?先前倒是不曾听说。”她还以为于老夫人会一直待到顾二老爷得授官职呢。
文娴脸色变了一变,不等她开口,柳顾氏已先插了嘴:“宁哥儿媳妇,你祖母并没说要回去,这话是从哪儿说起呀?!你父亲的官职还没着落呢,再说,你几个妹妹也都还未定下亲事,怎能这么快就回去?”
文娴咬了咬唇,勉强笑道:“媳妇儿只是担心祖母的身体,从前在平阳时,每逢冬天,祖母就总是无精打采的,三天两头身上不好,屋子都不敢出,今年来了京城,怕会更受不住寒气。至于父亲的官职,不是还有伯父在么?妹妹们的婚事也可请伯母做主,或是索性回平阳去找也行。十妹妹要在京里说亲,恐怕还不如在老家方便呢。”
文怡皱了皱眉,瞥了她一眼:“十妹妹的婚事,前些日子二伯母曾找过我帮着打听,我已经捎信过去了,倒是不曾听说下文。若是照着二伯母的意思,十妹妹要在京里说亲,也不是什么难事。”
文娴有些不自在地道:“啊,是那件事啊?辛苦九妹妹了,不过那连家门第着实不高,太太虽然有意,但祖母和父亲都是反对的,自然也就没有下文了,听说最近正给十妹妹另寻人家呢。”接着她又问:“九妹妹与九妹夫还要回但安么?可我听说朝廷有旨意,让九妹夫尽快赴任的,会不会耽误行程?祭祖之事,今日已经办过了,族里也有人照应先人墓地,九妹妹与九妹夫何需担心?”文娴一副苦口婆心的神情:“朝廷将重责大任交托到九妹夫手上,是对九妹夫的信任,你们万不可因私忘公啊!”
文怡听得心中一阵腻歪,不由得微微冷笑:“二弟妹多虑了,相公与我已经算过日子,不会耽误时日的。虽然今日在这府里已经祭过祖母,但这里的小祠堂不过是权宜之地,正经的柳家祠堂是恒安那座。
相公自高中武举之后,还不曾祭拜过先人呢,先前因为有战事,倒也罢了,如今有了空闲,还不向先人告祭,未免有不孝的嫌疑。更何况,我自嫁进柳家,也不曾拜过祠堂正名,柳氏一族的族规,不是二叔与族中长辈商议后定下的么?我们做小辈的怎能公然违反呢?”说到这里,她歪头看了文娴一眼:“二弟与二弟妹不打算回恒安去拜祠堂么?
这恐怕不大好吧?”
文娴脸上的表情快要绷不住了,甚至有些失态:“你......你这是在暗示我什么?别忘了,公公的族长是族人公推的,相公的宗子之位也是族人公认的!就算你们如今风光了,回去祭了祖,也动摇不了我相公的地位!”
文怡微微一笑:“二弟妹想到哪里去了?子孙后人有了出息,便回老家祭拜先祖,为先人扫墓,这不是名正言顺的么?那什么族长宗子的,又与我们什么相干?”
文娴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你..你是说你们不打算争宗子之位?为什么?!”那可是一族之嫡长!若不是为了争这个,柳东行何必非要给自己的祖母与父母正名呢?
文怡嘴角略带嘲意:“二弟妹好糊涂,相公如今身负重责,将要前往康南驻守,公务军务忙个不停,哪里还有功夫料理族务?再说了,这族长在外当官,族务无人料理的坏处,二弟妹本该最清楚不过才是,明知道其中弊端,又为何问我们不这么做呢?”她叹了口气:“二弟倒是难得的清闲,这族中的俗务,就请二弟二弟妹多费心吧,可别辜负了族人们的一片厚望啊!”
文娴眼中几乎是狂喜。只要柳东行不争,柳东宁的地位便当真稳如泰山了!
文怡看着她的神色,心中不由得暗暗摇头。如果精神都放到族务上去,柳东宁哪里还有功夫去读书科举?只怕一辈子都出不了头,还随时有可能被庶弟踩在脚下。文娴怎的连这个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难道是因为她长年看着继母名不正言不顺地料理着顾氏族务,所以心中对这族长宗子的名分便格外看重?
文怡又转向柳顾氏,心里觉得有几分怪异。今日后者格外的安静,除了先前说过几句话外,便只是任由媳妇与她拌嘴,整个人仿佛无精打采的,到底是怎么了?
就在这时,柳复与柳东行一前一后地回来了。前者面色苍白,略带恢悴,但是眼神却很亮,倒不象是生气的模样,说话时偶尔回头看柳东行,眼里居然还带着几分慈爱与感激。倒是柳东行面无表情,无论柳复如何亲切,他都只是淡淡的,一句话也不愿多说。
柳顾氏与文娴见状,神色间都略有些不满,但是柳复却奇异地毫不在乎,仍旧笑得亲切和蔼,叫文怡心里无比别扭。
柳东行并未多说什么,略寒暄几句,便带着文怡告辞了,临走前又再看了柳复一眼:“二叔,事关重大,您心里可千万要稳住了,不可轻信他人,更不可摇摆不定。”
柳复神色一肃,重重点了点头:“放心吧,我知道轻重。”
文怡等人都对他们的话感到茫然不解,还来不及多问,柳东行已经拉着妻子出门去了。柳复赶紧一路送他们出二门,还不停地嘱咐许多琐事,例如:“多带点大毛衣裳,驻军所在山里,地方冷。”又或是“临走前若有军中同袍要请你吃酒,不要多吃,要小心身体。”末了还有一句:“家里产业要处置的不要贱卖了,若是一时无法出手,开个价卖给二叔,倒比卖给外人强些,等等等等。
文怡想着回家后总能从丈夫处得到答案,倒也不急,但柳顾氏与文娴却早已一头雾水了,想不出柳东行到底说了什么话,居然能令柳复态度转变。等他一回来,柳顾氏已迫不及待地问:“那臭小子都说什么了?你先前不是说有天大的好处给他,他听了以后包管再不敢对我们无礼么?”
柳复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深觉柳东行所言有理。那法子虽然痛了些,至少是免去不少灾祸。但他没心力跟妻子多说,只是转向儿媳:“去,回去跟宁哥儿说,赶紧收拾行李,尽快回恒安老家去。若有人问起,就说是要让你们回去拜祠堂的。”
文娴一愣:“公公,您这是.....”柳顾氏也道:“拜什么祠堂啊?
那都是说给别人听的。
我们府里本就有祠堂,哪里还用得着回老家?不是都说好了么?明年让宁哥儿下场一试,这会儿回去了,一来一回,就得在路上耽搁一个月,太不值当了!”
“我让你们去就去,罗嗦什么?!”柳复板起脸。
柳顾氏也拉下脸来了:“若是别的事,我也就随老爷的意思了。
但关系到我们宁哥儿的前程,我可不能由得老爷胡来!我们宁哥儿是要做状元的,怎能为着老爷随心一句话,便坏了前程?!”
“做什么状元?!”柳复重重拍桌,“时势一日不稳,宁哥儿就一日不许入仕!读书在哪里不能读?回老家也是一样的!不但他们小两口要回去,我们也要回!过两日大朝会,我就去向圣上请辞。这京里的水深,金枝玉叶们也不省心,咱们家惹不起,还躲不起么?!”
咣当——柳顾氏大惊失色,脚下后退一步,无意中撞掉了桌上的茶碗,但她已经顾不得许多了,飞快地上前抓住丈夫:“老爷您在说什么呀?!好好的,为什么要辞官?!”文娴目瞪口呆地看着柳复,也是满脸的不可置信。
柳复不耐烦地拂开妻子的手:“跟你说不清楚,你只要照我的话去做就好。”顿了顿,忽然想起一件事,“不但要收拾宁哥儿两口子的东西,俊哥儿和乔哥儿的,还有......茵姐儿和白姨娘的也一并收拾了,让他们尽快回恒安。你带着素姐儿,还有桂香,留下来陪我把府里的事料理完了再走。最近外头不太平,你就少出门了,你娘家那边也少去几回,免得节外生枝。”
柳顾氏尖声高叫:“不行!你要给我说明白了!好好的为什么要辞官?!”
柳复飞快地看了门外一眼,便回头瞪她:“说了你也不明白,只管照我的话做就行了,罗嗦什么?!若不是你,哪里有这许多麻烦?!
你若是要在这时候跟我赌气,我也用不着你办事了!”说罢扬声便叫:“去,把白姨娘叫来!”
柳顾氏大叫一声,仿佛疯了似的,厉声喝道:“你还有脸叫白姨娘?!我堂堂世家嫡女,嫁给你一个身份不明不白的庶子,这么多年来为你生儿育女,打理家务,受了多少冤枉气?你还要宠妾灭妻?!若不是为了儿子,我早跟你翻脸了!我告诉你,我绝不会让你害了我儿子前程的!”
柳复顿时气得发抖:“你说什么?你听听你说的那都是什么话?!”
“我说什么了?”柳顾再狞笑,“难道我说错了?你就是个小娘养的!上不得台面的庶子!”
啪!
柳复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眼中满是狠厉之色,嘴里阴森森地挤出一句:“不许再说这种话!否则,别怪我不顾多年的夫妻情份休了你!”说罢摔袖就走。
柳顾氏右脸红肿,白眼一翻,身体一晃,便向后歪倒,正好让闻讯赶到的柳东宁看见,忙大叫一声“母亲”,冲上来扶住,查看后知道她只是晕过去了,暗暗松了口气,回头瞪向文娴:“你没看见母亲晕过去了么?怎么不扶一扶?!”
文娴却一脸惊惶茫然地看向他,半天没反应过来。
羊肝儿胡同,柳家后院。文怡听完柳东行的话后,良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柳东行笑着拉她一把,搂着她让她坐在自己膝上,轻笑问:“怎么了?我这法子不好么?”
文怡醒过神来,推了他一把:“你这话是...是哄二叔的?!”
柳东行笑笑,挑了挑眉:“如何?哄得高明吧?不过也不算是真哄了他,至少,他敢开口对我说那番话,一定是跟那边真的勾搭上了,兴许是这些日子受的气多了,便也歪了心肠。我虽哄了他,却也救了他的身家性命,说起来还是积德呢!”
文怡听得好笑,伸出手指轻轻戳他鼻头:“你这家伙,真真骗死人不偿命!哄得人家主动辞去做了几十年的官,倒还说是救了人家!”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个结果并不坏:“与其让二叔留在京里做官,不知几时闯出祸来,倒还真不如让他请辞回乡了。横竖他如今并无罪名在身,早早脱身而去,那些御史也不会再揪着他不放了吧?若是圣上想起多年情份,兴许还会给他点体面。二叔安安稳稳地回乡荣养,我们也能安心。否则,真让他跟东平王府那边继续勾结,将来事发,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祸,要连累我们的!”
柳东行点点头:“其实他的官做到如今这份上,已经升无可升了。
圣上对他起了戒心,又久病多时,显然是不可能再重用他了,太子却又对他不大待见.....说实话,他早年间未必就没丰攀附太子的意思,只是那时储位不明,他又是姚家的外孙,算来是皇后那边的人,太子殿下对他自然是亲近不起来的。既然前头已经无路可走,再死撑下去,也不过是熬日子罢了,何苦来呢?”
文怡想起前世,却是因为郑丽君做了新帝的皇后,而文慧又顺利嫁给了柳东宁,二女并未翻脸,柳家才得以在新君登位后仍旧得享高官厚职。这一世,事情早已有了变化,柳家的依仗没了,自然难免要黯然下台。
她笑了笑,转头去看柳东行:“相公,虽然知道这样不好,但我心里还是很欢喜的。今后我们就再不怕二叔二婶对我们再指手划脚了,是不是?”
柳东行一笑,把她搂得更紧了。
三百二十六章 轩然大波
大学士柳复请辞的事在京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即使他在离开尚书位置之后,便已经有传言说皇帝不再宠信他,而接下来皇帝不再召见他的事实也从旁证明了这一点,但他在京城官场沉浮多年,威望与资历还是有的,加上御史盯着礼部几个月,参倒了几个官,却始终未能撼动他一分,众人便明白这是皇帝有意保他的结果。有皇帝护着,以柳复的岁数,至少还能在官场再混十年,早早告老,实在是出人意料。有人开始怀疑,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不同寻常的意味。
不过皇帝对这件事的反应倒是很平静,没有多加挽留,便接受了柳复的请辞,还在寝宫亲自召见他。君臣二人回忆了年轻时的过往,感叹一番,都唏嘘不已。临走前,柳复含泪辞别皇帝,皇帝也非常亲切地叫他多保重身体,还让太子送他出宫。太子虽然一向与柳复不算亲近,但也和和气气地一路相送,还与他拉了半天家常。当时在宫门附近的文武官员与禁军将士们,都清清楚楚地看见太子彬彬有礼地送别柳复的情形。
这个场面又再次引起了众人的猜测。无论最近这一年多来,皇帝对柳复是什么态度,后者乃今上亲信老臣这一点,人人都是清楚的。
从皇帝与太子的态度来看,柳复并不是因为失去君王恩宠或是得罪了储君而被迫辞职,反而有可能是主动为之。再结合皇帝久病,政事几乎尽托太子的事实,有人不由得猜想,莫非这是朝廷新老交替的征兆?柳复只是明白了皇帝的心意,方才主动求退,好暗示其他老臣退位让贤?一时间,不少在朝数十年的老臣都被惊动了,而一些年轻的后起之秀、东宫部属或是郑家一脉的官员则蠢蠢欲动起来。
就在这一片纷杂中,柳东行再次受到了东宫的传召。不过这一回,他很平静地去了,回来后也表现得非常平静。文怡虽然不知道太子殿下都跟他说了些什么话,但前者似乎很满意,因为当天傍晚,东宫便赏下了许多珠宝、绸缎与药材,还有专门赐给武将的特制军刀。
这种军刀可不是随便赏人的,年轻一辈的武将中,本来也就只有傅仲寅得了一把,如今北疆大战结束那么久了,封赏也都颁完了,东宫平白无故地再赏了一把军刀给柳东行,便让柳东行一下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人人都知道,他必是要大用了。
接下来的两三天里,柳东行被烦得不行。只要他一出现在兵部,便有无数人围上来,打探消息的,巴结讨好的,试探拉拢的,冷嘲热讽的,数之不尽。他要是逃到营里去,又被兄弟们起哄要他请客,还要围观那把军刀。好不容易脱了身,回家的路上还会遇上许多莫名其妙的人,好象很熟络地上来与他搭话。他只好躲在家里不出门,但柳家或顾家长房派来送东西问话的家人,又叫他泄气。最后他只好借口出门,其实是躲到邻居朱家去了。
文怡见他头疼的样子,起初也曾担心过,但后来却觉得好笑,一边安抚,一边替他打发那些上门来的人,司愤加快处置要脱手的产业,准备行李,安排船只。
幸好,这种日子并未延续太长时间。两日后傅仲寅也得到了升迁,被任命为从四品信武将军,升任京南大营副统领。虽然与柳东行品阶相同,但职位却比一个区区驻军所驻将要重要多了。朝野的目光又立时转到他身上。因傅仲寅是将门世家出身,久负盛名,在军中人脉极广,未婚妻子还是禁军统领的千金,显然比柳东行更受重用,他很快就取代柳东行,成为众人眼中储君要提拔重用的头号心腹重臣了。
柳东行与傅仲寅私下碰过头,觉得这种情形实在是叫人哭笑不得,很有可能是东宫有意为之,但他们是打仗的粗人,只需要听命行事就好,便约定各自都不表态,只当没听懂那些人的话,除了皇帝与太子的命令,别的事都少管。
文怡、卢老夫人与李太太、李春熙见面商议后,也觉得这样做最好。皇帝显然有意将朝廷大权渐渐转到太子手中,太子日后登基为帝,自然需要有自己的人手,既然他无意动老臣,平日行事也还算平和,那就顺着他的意思,做个纯臣又有什么不好呢?
不过李春熙倒是忍不住向文怡抱怨了两句:“这拐弯抹角的事真让人心烦!什么时候老傅也能象你家的那样,到外头去做个驻将呀?我还想轻松几年,游山玩水见见世面呢!”
文怡扑哧一声笑了,李太太恨铁不成钢地戳女儿的额角:“你这丫头!仲寅能有今日的成就,实在不易,你还要说这样的话,真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卢老夫人笑道:“她自幼在边城长大,自在惯了,哪里受得了这些拘束?你就让她抱怨两声吧,横竖到了外人跟前,她不用我们嘱咐就能把事情做得很好了。”
李太太叹了口气:“姑姑不知道,我现在心里实在是担心,她都快要出阁了,还跟孩子似的,连怡丫头都比她稳重!将来她嫁了人,也要当家作主了,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呢!”
李春熙不服气了:“娘,你说什么呢?!我有这么没用么?!该做的事我一样没少做,只不过是看不惯那些人咋咋呼呼的。老傅不过是做了个副统领,怡妹妹家的也不过是得了把刀,既不是封侯拜相,也不是成了天下兵马大元帅,也值得他们这般马蚤动不安?”
卢老夫人笑说:“别的地方便罢了,京城这地儿,乃是天下官儿最多、权贵也最多的地方,他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凭着一点蛛丝蚂迹,便去揣摸贵人的心意,好为自己谋利益。你待的时间长了,自然就会习惯,不管他们做什么,最要紧的是自己要稳住本心,不可被一时的权势荣华蒙蔽了双眼。只要守住了自己,等到风波过去,朝廷自会看到你的好处,到时候自有你的造化。若是把持不住自己,自高自大,总会有出乖露丑的时候,到那里,便是你真有本事,朝廷也看不上了。”
文怡与李春熙听了,忙起身肃立,恭敬地应道:“谢祖母(姑祖母)教导。”李太太也跟着起身正色道:“谢姑姑教导。”卢老夫人摆摆手:“自己人客气什么?快坐下。这些是外头男人的事,我们不必多管了,还是赶紧来瞧瞧我跟九丫头给春姐儿备的东西,可还中你们的意?”
文怡与李春熙对视一眼,后者抿嘴羞涩地笑了笑。文怡便笑着拉起她的手,一起去瞧自己与祖母为她添妆的首饰了。李太太也高高兴兴地陪卢老夫人说起话来。
辞别过李家,卢老夫人便定下了回乡的日程。文慧并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仍旧要与她一同回平阳。文怡见状便给蒋氏送了信,告诉她船出发的日期,无论如何,总得让她们母女在临行前见上几面。
蒋氏回信说必会来的,只是一直到卢老夫人与文慧离开那日,都不见踪影。卢老夫人与文怡不知其中原因,闷也不好说什么了,文慧神色黯然间,倒是非常冷静:“母亲不来也好,省得家里又要逼她向叔祖母和九妹妹开口提什么要求。前儿老太太还派了人来叫九妹妹过去呢,也不想想你们家近来有多忙,只管随自己心意,想见就见,过去了又拐弯抹角地说半天废话!”
卢老夫人轻咳一声,道:“既如此,我们就走吧,天色已经不早了。”
文怡忙接过石楠递来的斗篷,替她围上,嘱咐道:“如今已经入了十月,有些地方都开始下雪了,此去虽说一路往南,比北边暖和些,但越是接近年下,天儿便会越冷。您老人家可千万别逞强,一路上务必要小心身体,可不能病了。”
“知道了。”卢老夫人无奈地笑道,“你一天嘱咐我四五十回,也不嫌烦,我老婆子又不是孩子,哪能不懂这些?!”
文怡嗔了她一眼,又再嘱咐了石楠与水荭半日。她们一一应下.赵嬷嬷却一边在偷笑,对卢老夫人道:“这是小姐的孝心呢,老夫人有福气!”卢老夫人轻轻打了她的手一下:“你不也一样有福气么?小辈们对你也孝顺。”赵嬷嬷乐得呵呵直笑。赵大一家人此行会随他们一起回平阳,以后她也有亲人照顾了,再不是孤家寡人。
文慧在旁看着她们和乐融融的模样,默然扭开了头。这样的场景对她而言,曾经是再寻常不过的事了,但如今都已化成了泡影。
众人上了马车,柳东行亲自带了家中的男仆与小厮护送他们前往码头。文怡便钻进祖母车里,想要在临别前再与卢老夫人说说话。卢老夫人骂道:“这么大的人了,不过是分开一两个月,这般腻歪是做什么?!也不怕叫人看了笑话!”
文怡却不听,只是抱着她的手臂再次嘱咐了一箩筐的话。
到了码头,船已经准备妥当了,只等起锚出发。文怡在船上四处转了一圈,亲自看着仆人们把行李都安置好了,又查看过祖母的房间,确定床铺等还算舒适,丫头婆子也能在近前起居,方便侍候,方才放下了心。
柳东行笑道:“这是罗家载客的船,出了名的舒服周到,我早说了的,你看,果然不用担心吧?”
文怡嗔他一眼,又去找冬葵。这次冬葵随卢老夫人回平阳,却是奉了文怡之命的,文怡自然要仔细吩咐几句:“到了康城,你先去找上回我们见过的赵掌柜,他虽是长房的人,但请他帮忙留意一下城里的事,还是不成问题的。你就专找那些地方清静,邻居又性情淳厚的宅子,不用太大,有两三进就够了,最好是离书院近一些的。若遇上合适的,就拿我给你的银子去下订,然后立时回报家里,让仲叔去办后面的事。若要收拾房子,你可以把你家里人叫过去。这事儿不必着急,只要在明年开春前办好就行。到了年下,我也要过去的。”
冬葵抿了抿唇,郑重点头:“小姐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奴婢,就是信得过奴婢的意思,奴婢一定会办好的!”
文怡笑着点了点头,又再回头去与卢老夫人和文慧说话,眼看着时间不早了,柳东行来催:“赶紧起程吧,再晚就赶不上宿头了。”文怡方才依依不舍地离船登岸。
就在船工打算起锚之际,忽然从远处传来一声叫唤:“船家且慢!”文怡听得是文安的声音,不由得惊讶地回过头,果然看到文安骑着马奔跑过来,到了码头上便翻身下马,跑过来道:“先别走!我母亲过来了!”
文慧闻言立即跑出了船舱,只见码头外摇摇晃晃地来了两三顶轿子,都是外头雇来的,因为走得急,颇有些狼狈,后头还跟着几个婆子,手里全都是大包小包的行李。轿子还未停稳,蒋氏已经从轿中冲出来了,哭着扑向船头:“我的慧儿啊!”
文慧眼圈一红,却迟迟没有迈动脚步,任由母亲抱住自己,好一会儿才道:“娘哭什么呢?女儿这是去躲避祸事的,从今往后,自能和平喜乐,娘应该为女儿高兴才是。”
蒋氏抽泣着擦干泪水,频频点头。文怡赶紧上前劝道:“还好大伯母赶上了,侄女儿真怕您来不及送六姐姐。”
蒋氏却摇头道:“我不是来送她的。”
文怡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这时文安对柳东行道:“船上还有地方吧?我母亲的行李并不多,倒是随行的婆子丫头还有几个,能挤得下么?”
文怡惊讶地回头,与柳东行对了一眼,忍不住愕然:“大伯母是要……跟她们一起上路?!”
蒋氏重重地擦了一把脸,郑重地点点头,看着女儿惊讶又喜极而泣的模样,她不由得一阵心痛,神情却更加坚定了:“对!我不能再任由他们摆布了!我的儿女,我的骨肉,凭什么叫他们随意糟践?!”
第三百二十七章 母爱如山
蒋氏的话让所有人都吃惊不己。柳东行立即转头去问文安:“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家里又给你姐姐说亲了?”
文安摇摇头:“家里人不是要给姐姐说亲,而是不愿为她说亲,反而把主意打到十妹和十一妹头上了。”
东行与文怡听得又是一怔,若只是这样,那蒋氏为何要如此激动?
只得得蒋氏上气不接下气地哭道:“哪有这样便宜?!他们就是看不得你好!前儿有位太太从南边回来,她以前在京里时,就与我交好的,也很喜欢慧儿,她正好有个儿子,今年十七岁了,先前订下的未婚妻因病没了,眼下正要再寻好亲事。我们两家彼此是知根知底的,他家儿子品性又好,我便想起了慧儿,想给她订下......”
不等她说完,文慧便叹息道:“娘,您这又是何必?!我早就说过了,我不嫁,情愿一辈子敲经念佛。”
“胡说!”蒋氏道,“你当我说的是谁?是叶家的求思!你们小时候不是一块儿玩来着?他是个好脾气的,今年又刚中了秀才,叶家官位虽低些,但也有从四品,日后还有再往上升的时候。若你跟他能成,我也就放心了......”只是说到这里,她眼圈便一红,“谁知老太太不肯,说你已是坏了名声的人,若是亲事不成,反倒跟人结仇了,叶家的求思既然是个好的,不如定给十一丫头,横竖求思年纪也不算大,又有心求功名,过两年他中了举,十一丫头年纪也差不多了,正好完婚...”她咬咬牙,“我呸!凭什么?!叶太太是我出嫁前的手帕至交,他夫妻俩都出身大家,儿子再没出息,也轮不到十一丫头去肖想!”
文慧皱了皱眉头,转去看文安。文安叹了黑气,点点头:“母亲本有心为姐姐说亲,只是总要跟祖母打声招呼,不料祖母却说出那样的话来。母亲不肯,祖母便逼着她点头,还特地用母亲的名帖去请叶伯母过府。母亲便装病躲过,一个字也没跟叶伯母提。祖母知道就恼了,不许母亲出门,连家务也交到二婶手里。”顿了顿,“连父亲也在责怪母亲。他说叶伯父这次回京可能就要进六部了,前程看好,若能结下亲事,对家里也有好处。
如今朝中不太平,柳姑父又辞官了,我们家正该多结援手才是。”
文怡与柳东行面面相觑,若说先前于老夫人与顾大老爷会对文慧如此无情,是因为文慧有错在先的话,那此时他们对待蒋氏的态度,也未免太过分了。一直以来,蒋氏可是从来没有违逆过他们的意思!再说了,叶家的儿子都已经十七了,文雅却刚满十二岁,这岁数也差太远了吧?后者还是庶出,既然叶家前程无量,为何非要屈就一个庶女?
文慧叹了口气,对蒋氏道:“母亲何必如此?就顺着他们的意思去说又如何?叶家是什么人家?叶伯母断不会应的。至于我......”她自嘲地笑笑,“我早就已经死了嫁人的心了,先前不是都说好了么?娘也答应了,如今还操这心做什么?求思我是认得,但他小时候都是跟小七他们一起玩耍的,对我来说就跟弟弟似的,怎么可能嫁给他?”
蒋氏却道:“怎么嫁不得?求思不过就是小你几个月而已。从前我以为你找不到好人家了,才会答应由得你去,但叶家跟别家不同。
他们是真正的好人家,你叶伯母又一直把你当女儿一样疼爱,只要我拉下脸求她,事情有六成的把握,就算不成,不过是我丢脸罢了,他们不会嚷嚷出去的。可你若是再错过叶家,就真要要被逼出家了!”
文慧无奈地看着母亲,想要再劝,却又无言。
卢老夫人从后面走过来,皱眉道:“且不管这个,大侄子媳妇,你既知道十一丫头不可能定下这门亲事,那你又何必跟你婆婆顶着干呢?
等叶家回绝就是了。你不但跟你婆婆闹翻,如今还要负气出走,这真是......”
蒋氏眼圈一红:“我不能开那个口,叶家当然是会回绝的,可我以后就再也没法开第二次口了.....”说到这里,她又低头哭起来。
文怡忙上前去劝,又见码头这里人来人往的,虽然有仆役们隔开了闲杂人等,到底不方便说话,便劝道:“咱们有话上船再说吧?这里风大得很,站久了要着凉的。”又担心地看了祖母一眼。
文慧默默地扶着蒋氏回船舱,卢老夫人叹息一声,也叫上文怡一起去了。赵嬷嬷与冬葵连忙招呼蒋氏带来的丫头婆子,并安放行李。
柳东行叫住文安,走到船尾避人的地方,压低声音问:“你家里闹成这样,你兄弟俩就没说什么?你哥哥呢?!”
这话的语气已经带了几分凌厉。要知道,文贤与文安都是蒋氏所出的嫡子,尤其是前者,已经是做了官的人了,对亲身母亲的遭遇就一句话都没说?!
文安摇了摇头:“哥哥与我也不是没有劝过,父亲原本能听得进去,但自从柳姑父辞官的消息传来,他就慌了手脚,无论我和哥哥怎么安慰,他都定不下心来。祖母跟他说要多结强援,免得失去柳始父的助力后,会被其他人算计,父亲就依了她老人家的意思。叶伯父跟他本也相交多年,从前玩笑时,也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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