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望族 下第39部分阅读
生于望族 下 作者:未知
过要做儿女亲家,但谁也没当真,我也没想到父亲居然会把主意打到十一妹头上。hubaoer母亲闹时,因为有大嫂在,父亲不好闹大,可挡不住祖母那边直接派人插手。祖母发了话,大嫂也只有闭嘴的份了。”
柳东行皱了皱眉:“按理说...这不可能呀?你们家又不是只剩下你十一妹一人了,为何非要拿她来联姻?你呢?你是正室嫡出,份量可比你弟妹们重!”
文安苦笑:“行哥,我也不瞒你,他们哪里是没打过我的主意?早就打过了!那还是二叔出的馊主意,说让我求娶柳国公夫人那个娘家侄女。京里谁不知道他家那侄女是个破落货?人长得丑,脾气又坏。二叔偏说他家有钱有势,我横竖没出息,倒不如娶了这个老婆回来,得了柳国公府的助力,日后的前程也不用愁了,还说什么贤妻美妾,老婆要漂亮的做什么?前程要紧,大不了日后多纳几房美妾就是了。母亲一听这话几乎没晕过去,又闹了一场,也被祖母骂了。还是父亲不许,方才没成。”
柳东行一挑眉:“哦?令尊不许?看来顾大人还不曾糊涂。”
文安冷笑一声:“哪里?是因为柳国公府势力大不如前,而那女再又不是国公府的正经小姐,能得的助力有限。再说我已得了李伯父首肯,明年就要去考禁军侍卫了。只要我能考上,过两年熬出了头,就有机会迎娶出身更高的将门千金,岂不是比娶一个破落货强?他们连哪位将军家有年纪比我小几岁的小姐都打听过了呢!”言罢又是一阵黯然,“若不是有这件事在先,母亲也不会因为叶家的亲事伤透了心,宁可陪姐姐一同回乡了。”
他朝东行勉强笑笑:“这还是哥哥出的主意,因为母亲被禁足,身边又有祖母的人在,轻易出不了门,趁今儿柳姑父来访,父亲要与他说话,大哥去书房伴住他们,我把那几个婆子捆了,立时护送母亲出门,直奔码头。等父亲发现时,母亲已经离开京城老远了。”
柳东行愣了一愣,倒有些佩服了:“你们兄弟倒是果断。只是令堂便是回乡了,又能如何?令祖母与令尊该做的还是会去做的。”
文安笑着摇摇头:“不是母亲亲自开口,叶伯母断不可能答应亲事。而祖母和父亲便是要给我说亲,没有母亲在场,但凡是象样的人家,都不可能应的。母亲不在,二婶又无诰命在身,就没法跟别的官宦人家交际,祖母身体又不好,总不能天天出门……哥哥的意思是,若能借此机会,让父亲少些动作就好了。因为担心会惹事,这些天连大嫂他都不让回娘家了,省得让祖母他们有机可趁。”
柳东行啼笑皆非,摇了摇头。他也没想到,因为自己哄得二叔柳复辞了官,居然会引发顾家长房这么大的反应,按理说顾大老爷原先也不象是这么糊涂的人,怎的如今也昏了头呢?
他对文安道:“朝廷上的事,我跟你也说不清楚,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那就是外头的传言多数都是假的,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令尊只要自己身上干净了,没犯什么错,老老实实做官,就比四下串联来得强。这种时候,谁先沉不住气,谁就先倒霉,结亲也好,交朋友走人情也罢,都不急在这一时。再怎么说,你们家还有个翰林在呢!”
文安沉默着点点头,又有些好奇地问:“行哥,别人都说柳姑父辞官是皇上的意思,但听你这话,难道不是?那究竟是为什么呀?”
柳东行笑了笑:“二叔的想法,我怎么会知道?你若好奇,他今日不是去你家了么?你回去后问一问吧?”
文安猛地摇头:“我可没那胆子。今天我去书房打探情况时,亲耳听见二叔奚落柳姑父,还说柳姑父已经不是官了,不能再对顾家的事指手划脚。说得那样嚣张,柳姑父那样有涵养的人,脸都黑得能拧出墨汁儿来。我若再惹恼了他,谁能救我?”又说:“眼下送走了母亲,我也不回去了,昨儿我就悄悄收拾了几件衣裳,送到冬哥儿那里,离了码头,我就投奔他去。若是家里人来找,我就说是要向他请教武艺,为了明年的考试,不回家了!”
柳东行听得好笑,拍拍他的肩膀:“好小子,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胆子!既然你真有心,缺什么兵器盔甲,或是兵法军略之类的,都只管跟我说!”
文安喜出望外,连连答谢,还笑道:“若是在李家还躲不过去,说不定还要到你家去躲呢。好行哥,你若是要走,能不能留个别人不知道的地儿给我躲躲?”
柳东行笑了,点头道:“行啊,只要你是真心诚意地要考禁卫,这点小忙我还是帮得起的!”接着又有些不解:“你二叔如今似乎越来越糊涂了啊,在京里这么久了,都谋不到缺,但凡是有点眼色的,都知道不对了吧?怎的还硬赖着不肯走呢?我二叔就算辞了官,圣眷威望都还在呢,不是寻常人能招惹的,他居然敢当面奚落?是不是有了倚仗?”
文安撇撇嘴:“什么倚仗?柳姑父辞官那日,姑姑哭着跑回娘家来了,骂了柳姑父半天,只不过柳姑父派了个小厮送了封信来,她又乖乖回去了,再不敢骂半个字。二叔这是在给姑姑出气呢!可笑的是,他还当自个儿认识了什么新朋友,身份从此不一般了,还哄祖母说,他马上就能得官,把祖母的私房银子都弄了几千两去。”他面带讥讽,似笑非笑:“我倒要看看,二叔能得个什么了不起的官职!从前父亲也不是没给他谋过缺,他嫌这个嫌那个,父亲都懒得理他!如今他在京城混了几个月,倒比从前还要不堪几分,我看他就跟那些死皮赖脸四处钻营求官的暴发户二流子没两样!在外头见到了,我都不好意思说他是我叔叔!”
柳东行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管他如何?靠别人求官,终究是没前途的,想要站稳脚跟,还是要靠自己。你能得到李伯父的提携,万不可松懈,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文安笑了,郑重点了点头:“放心,行哥,我已经不是从前的我了!你就睁大眼睛看着吧,我会有出息的!我不但会有出息,将来还会护着母亲,护着姐姐,再不让她们受人欺负!”
没多久,文怡再次离船登岸,送走祖母一行人,这一回,船上又多了蒋氏与一众丫头婆子。因为蒋氏是匆匆收拾了行李赶来的,御寒的衣物不足,文怡特地把自己的斗蓬与车上带的手炉与炭都给了她,柳东行也嘱咐船家,到了宿头后,找当地的罗家商行采买几件冬衣,以备万一。
看着船渐渐远去,文怡只觉得心头闷闷的。柳东行低头问她:“怎么?是不是因为顾家长房做的事,心里不舒服?”
文怡摇摇头:“我只是觉得,六姐姐能有这样一位母亲,实在是太好了。”为了女儿,抛下丈夫,抛下儿子,抛下婆婆,抛下一切家业,甚至冒着被夫家厌弃的风险,蒋氏此举何等决然?哪怕她从前曾经一再软弱,又奉了婆母丈夫之命做过许多不厚道的事,此时此刻的她,就是一位好母亲!
柳东行心中也有几分黯然,他同样是个没有母亲的人,看到蒋氏,他心里不是不羡慕的……文怡察觉到他的沉默,忙道:“咱们回去吧,站在这里,风太大了。”
柳东行笑了笑,拉开自己的斗蓬环住文怡,挡去了刺骨的寒风:“我陪你一起坐车回去。”
夫妻俩刚走了几步,柳东行便看见了一个熟人,停卞脚步,文怡疑惑地抬头,目光穿过他领下,却发现斜对面的客店底下站着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让她否敢置信:“云妮儿?”
第三百二十八章 故人疑影
“什么?”柳东行没听清楚,低头问文怡。
文怡说:“我瞧见一个熟人,在那边。”再望过去,却已经不见了人影。她不由得一怔,四处张望,码头上人来人往,哪里还有秦云妮的踪迹?
文怡有些郁闷:“大概是看错了......”
柳东行并未在意,只是小声对她说:“我也瞧见一个认识的人,原是咱们营里的,前些时候被派了荣安驻军所驻将,跟我们要去的康南驻军所就隔着几百里,日后恐怕要常打交道的。虽然我平时与他来往不多,但在码头上遇见了,总要去打声招呼。”
文怡忙道:“既如此,你就去吧,可需要我同行?若他带了家眷,我也可以顺便打声招呼。”
柳东行摇摇头,警惕地望了远处一眼:“他没有带家眷,又是微服,只带了几个长随,你就不必过去了,不方便。”他回头看看不远处的茶楼:“我去那边要个雅间,你在里面喝杯热茶等我吧。”
说罢搂着文怡就要转身。
文怡忙拉住他,有些诧异:“何必如此麻烦?你不过是去打个招呼而已。我上车去等就行了。”
柳东行却摇头:我那边要耽搁一会儿的,你身上衣裳单薄,手炉又给了人,马车哪里挡得住寒风?可别着凉了,还是进店里去吧。等我办完事回来,咱们就索性在这儿吃饭,吃完了再回去!”
文怡本想再劝的,这时正好看见他的眼神,警惕着带着几分凌厉,心下不由得一凛,猜想这“打招呼”是假,只怕还真有正事要办,自己不该阻碍他,便忙道:“那你去吧,叫舒平去开雅间就是了,我身边有这么多人在,不打紧的。你要不要多带两个人?”
柳东行神色一顿,迅速低头看了她一眼,她回之以微笑。柳东行目光一柔,点头道:“好。”接着便叫了驾车的王小二与跟车的谷旺来,交待几句,然后带着舒平离开了。
文怡便在家人的护送下进了茶店,要了个二楼的雅间,只留下秋果与润心两人侍候,其他人都打发到楼下用饭去了,免得一会儿柳东行回来无人使唤。
秋果向小二要了热茶和点心,润心则烧起了雅间里的炭盆,正要端到文怡跟前,却发现她正倚在窗边,打开一条窗缝往外看。
文怡透过窗的缝隙,可以看见在下方的码头一角,柳东行独自笑着朝一个黑衣男子招手,然后走过去与对方说话,身后并没有跟着舒平。那男子原本并未发现东行,一见到他,先是愣了一愣,接着迅速回头吩咐手下一句,方才回过头来,满面堆笑地迎上柳东行。两人有说有笑的,声音还挺大,文怡甚至能听到柳东行在说“日后可要多多关照”之类的话。
她皱了皱眉,再次探头去看,把窗子打得更开一些,正好看见刚才跟在那男子身后的随从消失在衙道拐角处,没多久,又有另一个人跟了上去,背影瞧着十分眼熟,身上的衣裳倒象是舒平今天穿的那件。
文怡关上窗户,心下纷乱不已。润心小心地问:“大奶奶,怎么了?”文怡摇摇头,重新回到桌边落座,慢慢地喝着茶。
这件事很可能关系到东行的公务,她本不知情,那就安分在这里等吧,别给他添乱。
这座茶楼本就建在码头边上,人来人往,前来光顾的人三教九流都有,但为了招揽更多的官宦人家或富商前来,茶楼才特地辟出二楼,隔了四五个雅间,专门招待贵客的,一般的客人没法上来。文怡关上房门在此坐等,本来并不担心会有人冲撞,只是时不时有人上楼下楼,木楼梯时时发出咚咚声响,却都不是东行或舒平回来了,叫她听得有些心焦。
没多久,又有人上楼了,这回来的大概是位女客,脚步声非常轻,只是有些急促,匆匆来到斜对门的雅室门口,敲了敲门:“娘,弟弟,我回来了。”听声音十分年轻。
文怡立时持起筷来,觉得这位女客说话的口音有些耳熟。
斜对门雅室里的人回应:“你怎么空手回来了?糖糕呢?”却是个中年妇人的声音。文怡心下又是一动。
那女客有些害怕:“我......我找不到那摊子......”
“找不到就算了,什么要紧的东西。”那妇人不以为意,却有另一个半大孩子插嘴:“不行!我一定要吃!我要吃!我要吃!娘——”
“好好好。”那妇人忙哄道,“我给你买,我的好小爷,别再叫我娘了,要叫姨妈!不然,叫王管事听到了,又要骂人了。”
那孩子继续撒娇,妇人便命女儿继续去找卖糕的摊子:“一定要买到,这又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这儿没有,你不会上别处买么?”
那女客道:“娘,我问过别人了,那摆摊子的上邻街去了,若是我到那里买,只怕要耽误时辰的,叫王管事知道,又...”
她话未说完,那孩子又闹起来了:“我要吃、我要吃!姨妈,你叫姐姐给我买嘛——”
那妇人却有些迟疑:“我的好爷,糖糕有什么好吃的?明儿姨妈包管给你弄一桌山珍海味来,今儿就算了吧,时间差不多了,王管事该到了......”
那孩子却不肯,“我不我不我不!你要是不给我买,我就不走了!
王管事有什么了不起?他不过是我的奴才!”又骂那少女:“姐姐不好!不听话!我长大了,才不要娶你做侧妃呢!你做梦去吧!”
年轻的女客哭起来了,妇人忙道:“好小爷,她不好,姨妈回头打她,打得她听话了,以后再不敢惹你生气,你别跟她一般见识。等你长大了,身边怎能没有一个可靠的人侍候?”
那孩子哪里懂得这些,只是嚷嚷:“我要吃糕!我要吃糕!”声音极大,店小二都听见了,跑上来笑问:“小少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那妇人很快把人打发走了,又骂女儿:“哄弟弟都不会,怎么越大越笨了?!我带他去买糕,你守在这儿,不许走开!如果王管事来了,你就说我见他一直没来,担心他找不到地方,就带着公子爷去找他了。”回过身来,却是温柔无比地哄那孩子:“公子爷,姨妈带你去买糕,你可千万别四处大声嚷嚷,知道么?”
“好好好,快去快去!”孩子高兴了,拉着她就跑,咚咚咚几声,便已经下楼了,一路上还有那妇人的叫唤:“哎哎,慢点儿,慢点儿....”
门外总算安静下来了,只剩下那女客低低地抽泣,不一会儿,便吱呀一声,关上了雅间的门。
润心拨着铜盆里的炭火,压低了声音道:“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小主子,这般胡闹......”秋果笑说:“只是叫人听得有些糊涂,又是姨妈,又是姐姐的,怎的还要纳姐姐做侧妃?难不成是哪家宗室?”润心不以为然:“哪家宗室会一个随从都不带就出门?多半是小孩子不懂事,不知打哪儿听了几句胡话,便随口乱说吧?”
文怡却沉着脸坐在那里,开口吩咐:“秋果,去请那位姑娘过来!”
润心吓了一跳,忙笑道:“大奶奶,这种事虽然叫人看不过眼,但总归是别人的家务事......”
文怡看了秋果一眼,秋果立刻转身去开门,润心讪讪地,低头走到文怡身后侍立。
门外传来秋果邀请与女客婉拒的话语声,文怡扬声道:“云妮儿,过来!”
外头静了一静,接着那女客便有些激动地冲了进来,看着文怡,红着眼圈,有些不敢置信:“大小姐?是你么?!你.....你怎会在京城?!”秋果跟在后头,脸上满是讶异。
文怡没好气地说:“我嫁人了,随夫婿来的。我问你,刚才是怎么回事?那是你娘和弟弟?你们不是去投靠你爹的族人了?怎会来这种地方?还有你娘和你弟弟又是怎么回事?”
她是西山庄子的地主,整个西山村的村民都是她的佃户,秦家虽然走得早,却也曾是村里的一份子,因此她说话间不知不觉便带上了主家的口吻。
秦云妮并不在意,反而觉得有几分亲切,委委屈屈地道:“大小姐,我们是上京来投奔族人了,可是..,”她低下头,犹豫了。
文怡挑挑眉:“你们族人在京里?那你弟弟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你弟弟么?怎的又叫你娘姨妈?”
“他不是我亲弟弟。”秦云妮低声道,“他是我小姨生的,他爹是死了的康王爷,我们是从康王府逃出来的,怕叫人发现了,就谎称他是我弟弟。到了京城以后,我们找到他家的人了,所以......”
文怡怔了一怔,心里却并没有太多的意外。秦云妮的小弟长相肖似朱景深,如果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关系,那就再合理不过了。当年祖母卢老夫人曾说过,秦寡妇的行事做派瞧着象是大户人家的婢女,她的妹妹生下了康王的儿子,不用说又是一桩宗室贵胄的风流孽债,这也可以解释,为何当年朱景深送康王灵枢入京,途经平阴时,秦寡妇会急着筹钱上路,甚至连女儿都舍得卖掉。
文怡再次看向云妮,发现她跟当年相比,虽然长高了许多,却更显瘦削,脸色也青青白白的,没多少血气,再看手上,比秋果她们还要粗糙些,身上穿的也是寻常布衣裳,头上只戴着两朵半旧的绢花,跟一般人家的丫头没两样。看来,就算那位小王爷回到了亲人身边,云妮母女也未必能享什么福,更别说康王府的小主人朱景深是个再气量狭小、心狠手辣不过的人了。
文怡想起方才那个胡闹的孩子,不由叹道:“你弟弟也有十一二岁了吧?怎的说话行事还象个孩子似的?以前看着还算乖巧,如今却这般...还有,他说的侧妃,又是怎么回事?”
云妮眼圈又红了,摇头道:“大小姐,您别问了。娘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如果我不做,娘会打我的......”
文怡皱皱眉:“这是你娘的主意?她怎会有这么荒唐的念头?!”
云妮摇头道:“娘也是没办法。我们到了京城以后,世子爷对我们没个好脸,还好几位管事给我们找了住的地方,又有一位贵人来传圣旨,让公子爷安心读书。可是他不爱读,别人都宠着他,娘和我都快没地儿站了。娘说,这样不行的,公子爷会被那些人毁掉的,不能叫他们得逞,就想办法到了公子爷身边侍候,还跟公子爷说好了,等他长大,就让我去给他做侧室,免得叫别人哄骗了他去。可是.....”她伤点地道,“我的弟弟已经被那些人教坏了,娘和我想教好他,他就闹,长这么大了,还象个孩子似的。他不再是我弟弟,是公子爷了......”
文怡听得眉头紧皱,事关康王府,她也没办法当成自家佃户来处置,只能尽量安抚云妮,又问:“你们住哪儿?”
云妮摇摇头:“原本是住城外的,昨儿过来了,有一位王管事说,要送我们回南边。现在我们等着坐船呢。”
文怡有些意外:“回南边?哪里?平阴么?”
“不是,是回康城。”云妮歪歪头,“他们是这样说的,但也许不会在康城待太久,他们准备了大船,要往更南的地方去。”
文怡心中起了警惕:“这是谁的主意?是那位王管事说的?”
云妮困惑地点点头:“是呀,王管事还说,要悄悄儿的,不能叫世子爷知道。”她忽地一惊:“大小姐,我把实话告诉了你,你可千万别跟人说去!”
文怡心中暗叹,点头笑道:“你放心,我知道分寸。”
却叫秋果拿了一个锦囊来,里头装有十两碎银子的,递给云妮:“拿去吧,我看你境况似乎不大好,拿着这个,若遇到急用,也可以应付一下。”
云妮要推拒:“这怎么行?”文怡坚决要她收下:“不收,就是跟我生分的意思了。”云妮只好收了,露出一个不好意思地笑:“多谢大小姐。”
文怡微笑道:“你记不记得我娘家在哪里?”见她点头,便道,“如果你回了康城,遇到什么难处只就去找我娘家,我会跟他们打招呼的。或者你到了康城以后,先去我娘家问个信。我有两个兄弟准备到康城读书,遇事也可帮你一把。你留下你们地址,我这边得了信,就派人去找你,以后要联系也方便。你别跟我客气,不为自己,也要为你娘想一想。”
云妮迟疑了一下,点头道:“多谢大小姐了,我会请人送信过去的。”接着又羞涩地捏了捏那锦囊,声音低不可闻:“还有......多谢你的银子......”
咚咚咚,又有人上楼梯了,云妮一个激灵,匆匆一礼:“我先回去了,不然我娘见了又要骂人.....”文怡飞快地道:“不用告诉他们我的事,免得他们骂你,快回去吧。”
看着云妮回到斜对面的雅室,又关了门,几乎是同时,走道里便出现了两个男子。秋果关门的那一瞬间,文怡透过门缝,立即认出了那两个人,一个是曾经在查家庄子上前来找朱景深的“村民”,另一个,却是方才跟在柳东行同僚身后的随从。
文怡飞快地背转身,几乎掩饰不住脸上的惊讶之色。
第三百二十九章 康王旧事
那两人进了对门的雅间,发现秦寡妇和那孩子不在,都有些气恼,其中一人便质问云妮。云妮战战兢兢地照着母亲嘱咐的话说了,仍旧拦不住对方破口大骂:“胡闹!她要出去找我们,做什么把小公子给带上?!万一在外头叫人撞见了怎么办?!你娘是不是糊涂了?不知道眼下是什么情形?!咱们可不是出门游山玩水去的!若人还没走成,就叫上头发现了,别说要走了,咱们性命都保不住!”
云妮低声抽泣着:“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真的,王管事,您别生气......”
另一人也劝那王管事:“别急,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你不是说已经布置好了么?三五天也不会有人察觉到他们三人已不在宅子里了,又有谁会发现呢?这丫头一向笨笨的,你骂她也没用,还是小声点说话吧,别叫人听见了,起了疑心。”
那王管事这才醒悟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了,慌忙开门出来看动静,见到对门这间屋子房门紧闭,有些狐疑,回头问云妮:“对门是什么人?”他刚才好象看见有婢女打扮的人在关门。
云妮有些慌,心想:“如果让王管事知道大小姐在里面,还跟我说过话,会不会骂大小姐?”她连忙道:“我..我不知道,我一直在这屋里,听不到外头的声音,不知道对门是什么人。”
那王管事知道她老实,也没多想,只觉得她听不到对门的声音,对门也同样听不到这边的,便放下心来,不过接下来说话还是小声了许多。
在对面的静室中,文怡暗暗松了口气,她用眼神示意秋果与润心,让她们不要说话,也不要有动作,省得惊动了对门。
不一会儿,秦寡妇带着孩子回来了,那王管事又再骂人:“你干什么去了?!若是小主子有个差迟,你有几条命能赔的?!”
秦寡妇不甘示弱:“他是我妹妹的亲骨肉,我比你更着紧他,用不着你教训我!若不是你们一直没来,我也犯不着冒险带他出去找你们了!”
“要找人就叫你闺女去找,要不然你就自个儿去,何必带上小主子?!”
“你以为我没叫过吗?若不是云妮儿太笨,找半天也找不着你们,我又何必亲自去?我不在,云妮儿管不住公子爷,我这也是没办法。谁叫你们迟迟不来?!”
“行了,王管事,秦家的,你们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就只顾着吵了,是怕咱们不够引人注目么?!王管事,咱们是来干什么的,你可别忘了!还有秦家的,不是我们不想早点来,是在来的路上遇到点儿变故,我们怕叫人缀上了,才特地多绕了几圈路,这不也是为了你们的平安么?!”
王管事不说话了,秦寡妇却有些惊慌:“怎么?有人发现我们了?”
“还没有。”那人道,“应该只是碰巧,我们大人在码头问船的事时遇上了一个同僚,这会儿应该已经走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咱们还是早点上路吧,船就停在码头边上,我们一到就开船,日夜不停,等到了东平地界,就能放心了。赶紧带上你们的行李,跟我们走吧。”
对门传来一阵忙乱声,不一会儿,一阵脚步声从门前过去,当中还夹杂着那孩子的问话:“姨妈,咱们要坐大船吗?有多大?有没有房子那么大?我可不要坐小时候坐过的那种船,那么小,里头挤一堆人,臭死了......”“不会不会,咱们要坐的是大船,好公子爷,你小点儿声......”
脚步声往楼下去了,润心轻手轻脚地走到门边,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小心地凑过眼睛去看,正好看见云妮抱着两个包袱下楼,在楼梯口处回过头来看了一眼,微微曲了曲膝,便下楼去了。
润心关上门,回头报说:“大奶奶,他们走了,那位姐姐也.....”
文怡点点头,走到窗边往楼下看,正好看见他们一行人低着头匆匆上了码头,在码头角落处上了一条船,看起来,似乎是条货船。云妮那个弟弟见状又闹起来了,秦寡妇哄了好一会儿没哄成,那王管事跟同伴对了一眼,便从背后捂住孩子的嘴,拦腰一抱,进了船舱,秦寡妇大呼小叫地追了过去,荣安驻将的随从跟船工打了声招呼,船就开了。
云妮抱着包袱,茫然地站在甲板上四处张望,时不时被来往的船工撞一下,骂两句,接着船舱里传来秦寡妇的呼喊,她才跌跌撞撞地跑过去了。
文怡收再了视线,重新回到桌边,面沉如水。润心与秋果对视一眼,后者小心地问:“小姐,那是云妮儿?记得从前紫樱姐姐提过,她是西山庄子的人,是不是?”
文怡点点头:“是,不过她家算不得我们家的佃户,我们家在庄上的宅子,就是从她娘手里买过来的。”
“那就是了。”秋果看了润心一眼,“听说她娘极宠儿子,为了让儿子认祖归宗,宁可把女儿卖给咱们家做丫头,好多凑几两银子路上用。奴婢只当她是看重儿子,没想到那只是她的外甥,天下居然有这样为了外甥就卖亲生女儿的人!”
润心小声道:“是因为她外甥身世不一般吧?她刚才还说,要让女儿给她外甥做小呢,我的菩萨!那姑娘都有十七八了,她弟弟才多大?
等他长到能娶媳妇的年纪,这云妮儿都成老姑娘了吧?还是做小,这真是......”
文怡脸色更难看了几分,对她们道:“这件事你们就埋在心里,别随便跟人说。我自有主张。”
两人双双曲膝应了一声,秋果忍不住多问一句:“小姐可是想要帮她们?等咱们到了康南,要找云妮儿也方便。”
文怡沉默不语。这件事,可不仅仅是帮助一个故人那么简单。
楼梯再次响起了脚步声,这回是柳东行来了。
他朝文怡不好意思地笑笑:“等急了吧?可饿了?怎么不多叫几碟子点心?咱们这就叫小二上来点菜。”
文怡哪有心情吃饭,忙对他说:“方才遇见了一个从前认识的人,听说了一件事,我想你可能有兴趣知道,咱们回家吧,路上说。”
柳东行一愣,文怡已经凑过去,压低了声音:“跟康王府有关系。”柳东行神色一凛,二话不说,便拉着她下楼,又吩咐舒平结帐。
等他们回到羊肝儿胡同的家时,文怡已经把事情始末都详细说了一遍,从刚刚认识秦寡妇与云妮时开始,再到查家庄子上的见闻,还有方才在茶楼二层窗户往外看到的事,都没落下。
柳东行听到后面,已经眉头紧皱了,下了车,还未进家门,便朱跑到邻居朱家去了。
文怡心里有数,便自行吩咐家人做事,然后命厨房备饭,又回房换了家常衣裳,棒着手炉坐在暖阁里喝茶。柳东行就回来了。
他换了衣裳,手里棒着文怡递过来的热茶,喝了一口,叹道:“世事难测,没想到咱们当年离康王府那位传闻中的小王爷原来这么近。”
文怡笑了,问:“怎么样?你都报上去了?”
柳东行飞快地望了她一眼,微微一笑:“是啊,报上去了,不过,你怎么知道的?”
文怡笑着垂下眼帘,用茶碗盖轻轻拨动茶叶:“我不知道啊,你又没跟我说。”然后瞥了柳东行一眼。
柳东行心中一动,放下茶碗,顺便把她的也抢过来放下了,然后拉着她的手一使劲儿,就把人拉进了怀里。文怡要挣扎,他反倒搂得更紧了:“别动,好不容易家里就剩咱们了......”
文怡面色大红:“胡说,家里人多着呢!”
柳东行委屈地看了她一眼:“他们很有眼色,不敢随便乱闯的。咱们就当家里只剩下你和我,好不好?你就由得我这回吧,就因为祖母跟咱们在一个院子里,我生怕叫老人家听见动静,晚上跟你一起也不敢随心所欲地叫嚷...”
文怡急急捂住他的嘴,羞红着脸道:“知道了知道了,你别说出来!”
柳东行赶紧确认:“那你是答应我了?”
文怡气得拍了他一记:“那是晚上的事,咱们在说正事儿呢,你都扯到哪里去了?!说着挣脱开来,重新坐到炕桌对面,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柳东行笑嘻嘻地道:“反正我就当你答应我了。”接着神情一肃,又是正儿八经的模样了:“那个孩子,大名应该是叫朱嘉逸,确实是已故康王之子,咱们所认识的那位前康王世子朱景深的庶弟。”
文怡一时不习惯他变脸变得这么快,愣了一愣,方才醒过神来:“怎么是叫这个名字?他们兄弟这一辈的,不是‘景’字辈么?”
柳东行笑笑:“他不是在王府出生的,名不正言不顺,压根儿就没上宗室玉蝶,哪里配用‘景’字?这个大名应该是别人给他起的,大概就是你说的那个秦寡妇,或是他的生母吧。”
文怡皱皱眉:“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听说秦寡妇是因为康王妃追杀那孩子,方才带着孩子和女儿逃出来的,又在平阴附近的西山村里隐姓埋名住了几年。可我记得康王妃早就死了,比康王死得还早,她们怎么不回王府去呢?”
柳东行便道:“这里头说来就话长了。那朱嘉逸的生母原是康王侧妃查氏身边的丫头,瞒着王妃与侧妃爬上了康王的床,直到珠胎暗结,才叫人发现。查氏立时报给了康王妃,康王妃便把那丫头捆过去了,要追究她勾引王爷的罪名。康王及时赶来阻止,还与王妃大吵一场。他膝下只有一子,若能多添血脉,自然是愿意的。康王妃无法,才容那朱嘉逸的生母以通房身份留在王府,期间自然是少不了折辱刁难的。朱嘉逸的生母原是王府世仆之女,父兄亲人皆有执役,都指望着她一举得男,从此攀上枝头,惠及家人呢,见状便使了点手段,要暗算康王妃,不料被发现了,全家男丁都被打杀身亡。那秦寡妇带着妹妹女儿逃出,从此便断了音讯。”
文怡听得倒吸一口冷气:“这位康王妃的手段实在是...”一想到朱景深就是她的亲子,又不觉得意外了,果然家学渊缘。
柳东行冷笑:“这些王室宗亲家里,肮脏见不得人的事儿还少么?
康王妃的名声已经算不错了,若不是朱嘉逸生母的家人算计到她头上,她也没打算下狠手。事实上那家人也不可怜,当时他家女儿的胎已经有七八个月了,王府太医的医案上有写明十有八九是个男胎,他们大概也是起了心思,打算把康王妃拉下马来,顺道连世子一并解决了好让外孙上位吧?康王年纪已经老大,世子就是他的老来子,朱嘉逸之后,也没听说他的姬妾又有哪个怀孕了,人家所图大着呢。”
文怡叹息着摇了摇头,又问:“这么说,秦寡妇当年逃出来后,就一直隐居在西山村了?那她为何在康王死后,又想去投奔世子了呢?这没道理呀?”
柳东行冷笑:“她不是要去投奔世子的。她娘家人是被打杀了,可她夫家族人还在王府里。世子从小身体不好,康王妃因为打杀的奴仆多了,王府里的人对她也颇有怨言。王府的属官当时曾经商议过,若是世子年寿不永可怎么办?有人主张去追回秦寡妇姐妹俩,再怎么说,也是康王血脉。当时应该有人联系上了他们,知道朱嘉逸出生,其母难产而亡,只是接下来又是世子生病,王妃去世等事,一时没顾上接他们回来。等事情过去了,王府里当家的换成了侧妃查氏,秦寡妇又心怀戒备,认为查氏是康王妃的爪牙,朱嘉逸回去了,会小命不保,要康王派心腹来接,还要给她妹妹一个正式的名份,给孩子一个正式的名份。这般拖拖拉拉的,到了第三年,康王病倒,事情就再次束之高阁。”
文怡猜到后面的事了:“这么说,秦寡妇可能一直在等康王派人接回他们,没想到康王这一病,就病了两年,接着还忽然死了,王府换了世子当家,世子又扶灵上京,就再没有人管他们了?”
柳东行点头:“她可能也是慌了。因为朱嘉逸未上玉蝶,连正经宗室子弟都不算,禄米封爵也是没有的。康王已死,侧妃查氏也没了,无人能证明他的身份。秦寡妇能做的,就只有带着孩子上京,去寻王府旧人,尤其是夫家族人,好歹要给朱嘉逸正名。当时康王府的人也不是铁板一块,若是她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搏个更大的富贵。只可惜,事情未能如她所愿。世子被留在宫中教养,王府旧人尽散,她到京城后,只能从宗人府那边入手,给朱嘉逸争个温饱不愁的日子而已。
倒是有几个不得世子看重的王府旧人,想要利用他们做点文章,这些都是后话了。通政司的人一直有人盯着。”
文怡忙道:“那今日码头之事......也是那几个人搞出来的了?”
柳东行微微一笑:“这里头的名堂可就大了,咱们此去康南,正好从这里入手呢!”
第三百三十章 临别余波
文怡眨了眨眼:“你要怎么入手?虽然你没跟我明说,但我也能猜到,太子派你去哪儿,定是有重任相托,不仅是跟康王府有关吧?东平王府、郑王府,是不是都有关系?你今儿在码头上遇见的那个同营的人,是不是也被卷进去了?”
柳东行摸了摸鼻子,不过一瞬间,已经拿定了主意:“具体细节我不能告诉你,但总归来说差不多就是那么一回事。以往这三家王府要图谋什么,都是各干各的,但如今他们似乎联合起来了,这就有些麻烦。我们几个被派往东江以南驻军所的人,全是太子细细挑选出来的,为的就是将兵力连成一线,以防万一,但没想到还是被钻了空子。幸好发现得早,不然等到正式交手的时候才发现有问题,可就晚了。”
文怡忙道:“这么说,那人跟康王府有关系了?是他将云妮他们母子三人送回康城去的?”柳东行点点头:“哪怕不是主谋,也是帮凶,他要往荣安赴任,提前送点什么东西过去真是太容易不过了。”
接着又冷笑,“事实上他们要带走朱嘉逸,不过是为了有个名头罢了。原本大概是要找前康王世子朱景深的,谁知道他又出了事......”
文怡一怔:“出了什么事?就是前些时候他在城外扰民那一回?”这不是很小的事么?对他们这种身份的贵公子来说,不过就是挨一顿责骂而已。
柳东西摇摇头:“那事儿是上头借题发挥而已。自打领了这项任命,太子殿下又发了话,我便上了心,没少去司里查康王府的文档,也知道了最近发生过的事。朱景深受责那一次,事实上是出城见人去了,十有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