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于望族 上第49部分阅读
生于望族 上 作者:未知
事……儿子还有一件要紧事要情母亲示下。玉川书屋文贤如今也大了,明年春闱,把握也很大。到时候他就是个官了,婚事还是早日办了的好。母亲既然在京,怎么也得喝了长孙媳妇的茶才能走呀!”
于老夫人抬眼看了看他:“当然要喝的,我又不是只住三两月便回去了。”
顾大老爷惊觉夫言,忙笑道:“那是自然,怎么也得住上几年!也让儿子好好尽尽孝心。”
于老夫人盯了他一会儿,神色方才缓和下来:“既然你提起了贤哥儿的亲事…,那是不是也看准了人家?早年为着贤哥儿娶媳妇,我催过你好几回,你总是说不急不急,功名要紧……眼看着贤哥儿都及冠两年了,还不曾娶妻,叫人看着也不象…”
“是是……,顾大老爷自然不敢多加解释,只含糊道,“毕竟是咱们顾家的嫡长媳,轻忽不得。儿子也是慎重起见,方才拖了这么久。”
于老夫人心知肚明,儿子分明是待价而活呢!只是不好当面落做了官的儿子脸面,便顺着他的口风问:“是哪家的小姐?”
“就是葛家的!”顾大老爷忙道,“国子监祭酒葛大人的千金,今年十六岁,知书达礼,向有贤名。葛大人也十分欣赏文贤的才华。儿子估计有八九分把握。葛家原是山东士族,世代书香,葛夫人也出自诗礼之家。虽说算不上高门大族,但葛大人在国子监多年,桃李满天下,在士林中名声极好,文贤有了这样的岳家,日后在仕途上能得不少助力。”
于老夫人皱了皱眉,国子监祭酒,这样的人家官位未免太低了。文贤是顾家嫡长孙,无话样貌才学品行都是出类拔苹的,便是公主都可尚得,偏偏挑了几年,却选中了这么一个妻子。她有些不满意。
不过,正如儿子所说,葛家的背景与人脉对文贤日后的仕途极有利。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你已经拿了主意,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寻个机会,让我见见这位葛小姐。若是不好,我可是不答应的!”
顾大老爷笑着应了。他早已让余姨娘悄悄见过这位葛小姐,对她十分有信心。
母子两人商量过这几桩婚事,便打算明后日寻机去探柳复口风。顾大老爷又道:“事情暂时还是别太张扬的好,哪怕是丸侄女跟柳家大侄儿的事呢。如今为着太后要为孙子侄孙们择配之事,宫里虽未下拣择今,但各亲贵世爵之家或官宦人家都不再为女儿议亲了,毕竟太子妃、世子妃只在几位名门淑媛中桃选,但良娣、孺子等却也缺人呢!京中人家都歇了说亲的心思,咱们若大张旗鼓的,反倒显得轻浮了。”
于老夫人才到京城,对京中局势不大了解,见儿子这么说,也就应了,心里盘算着要叫几个人去打听消息才好,不然两眼一摸黑的,做什么事都不方便!
就在母子二人在静室里议定诸事之际,文怡与姐妹们在正院里,已经见过了晚归的大堂兄文贤。
文贤生得一表人才,五官瑞正,眉目间淡淡的,有一种清雅之极的书卷气,却又带着几分漠然。他个乎高桃,身材有些瘦削,但并未给人文弱之感,一举一动,优雅之余,又带着利落。
他先拜见了久别的母亲,又问候了弟妹,着重问了弟弟的功课,然后淡淡地扫视文安脸上的疤痕,轻描淡写地道:“用过药了?还有些印子,改日请位太医来瞧瞧。”
文安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脸,有些扭捏:“不用了……我得了两瓶极好的药,已经好多了……等用完了再说。”
文贤点点头,也不多谈,便转向堂姐妹们了。文慧见他没往自己身上多看,有些不忿:“大哥!大半年不见,你怎么不问问我好不好?却只顾着小七……”
文贤看了看她:“我瞧着六妹妹气色很好呀,难不成是我眼花了?你其实身上不好?那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回屋里歇去!”
文慧气急,跺脚嚷:“大哥!”文安嗤笑一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六姐姐好得很,大哥不必担心,我这半年要养病,倒把功课耽误了,大哥若有空,给我讲讲书吧?”
文贤应了,随便说了几句话,便要告退,说是要去拜见祖母与父亲,只带走了文安。文怡姐妹等起身送他,只才丈慧紧紧抿着嘴,坐着不动。
蒋氏巳是累极,正要打友女儿侄女们回房去,却见一个婆子脸色古怪地进来道:“太太,舅老爷送了表小姐过来,说是升了官,要到外地赴任,不便带女儿前去,便想让表小姐在府里暂住呢。”
蒋氏瞪大了眼:“什么?!现在吗?!”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小灵通
文怡坐在边上,看着蒋氏的脸色一下变了,有些不解。不过这大晚上的,那舅老爷忽然把女儿送了过来,也委实有些古怪。
文慧却是喜出望外:“母亲,瑶妹妹能来是好事呀!我正想着跟您说,明儿一早就派人去接她来呢!”又转向那婆子:“表小姐眼下在何处?在前头么?混账东西!怎敢如此怠慢?!还不快把人请进来?!”
那婆子脸色有些难看,犹犹豫豫地看向蒋氏。文慧脸一沉,欲向母亲告状,却发现了她脸上的异色,察觉到几分不对:“母亲?您怎么了?”
蒋氏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她瞥了那婆子一眼,“古嬷嬷,舅老爷是怎么说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怎的这会子送人过来?”
那古婆子忙道:“舅老爷只在门口打了个转,交代一声就走了。说是上头旨意早就下了,他明儿一早开了城门就要出发,怕到时候来不及,便趁着如今还不算晚,先把表小姐送过来。眼下是蒋家管家和表小姐的奶娘陪着表小姐在外头候着,小的得了消息,不敢怠慢,便先来禀报太太。这会子怕是正经报信的人已经到了门口了。”
正说着,果然便有一个媳妇子过来禀报:“太太,蒋家舅老爷送了表小姐过来,正在前院花厅上坐着。姨娘遣人来问要不要收拾客房 ,请客人先住下?”
蒋氏脸色都黑了:“这又干余姨娘什么事儿?!她怎会知道的?!”
那媳妇子低头恭顺答道:“先前因太太不在家,家里的事都是姨娘管着,今儿事多,想必是还未来得及交接。姨娘是怕怠慢了表小姐 。”
蒋氏死盯了这媳妇子几眼,方才道:“去告诉刘嬷嬷,让她接表小姐进来!”等那媳妇子领命去了,便立刻转向古婆子:“舅老爷升了什么官?怎会走的这么急?又不带女儿上任?!”
古婆子便道:“舅老爷升了锦南知州,早在月初便捎过信来,说是旨意下的急,腊月就该上任,若拖到年后,已是迟了。舅老爷这几日天天派人过来问太太回来了没有,想来也是着急。但舅老爷为何不愿带表小姐上任,小的就不知道了。”
蒋氏的脸色缓和了些。她这个弟弟,原是庶出。若不是嫡亲的兄弟都先后没了,只剩下这个庶弟,她也不至于在婆家这样受气!只是这个弟弟学问平平,又不会来事,自打中了同进士,十几年了,还在六部做着清闲差事,如今总算放了外任,做了一地父母,偏又是锦南!那不过是个散州,又不富庶,知州虽是从五品,跟知县有什么区别?一点长进都没有!
他急着在赴任前将女儿送来,还会有什么原因?不外乎侄女儿的婚事罢了!蒋瑶年近十六,已是适婚之龄,偏弟媳早逝,弟弟又不曾续弦,家里连个体面地良妾都没有,只有两个丫头出身的婢妾,到底上不得台面,就把侄女儿的终身给耽误了,送到她这里来,是想借她之助,谋一门好亲事呢!蒋氏想起早年间弟弟透露过的口风, 眼神便暗了暗:她家贤哥儿如此出色,怎么可以娶个小官的女儿? !真真是痴心妄想!她头一个就不答应!
就在蒋氏在心里忿忿之际,文怡姐妹等人已从文慧那里听说了这位 “瑶表妹”的身世来历。原来她是蒋氏庶弟的独生女儿,芳龄十五 ,自小便常与文慧在一处玩耍,用文慧的话来说,是个极伶俐又极讨人喜欢的女孩儿,模样也清秀。文慧似乎对这位表妹的带来非常 期盼,只是当听到文娟说:“她这是要过来长住?难不成要住上三 年?”她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抿嘴道:“我知道了,小舅舅是想 让母亲给瑶表妹说门好亲呢。京城总比锦南州强。
那里能有什么好人家?”
文怡心中一动,想起前世去过的锦南州,其实离青州城只有几百里路,靠近大山,稍稍偏僻了些,也算不得富裕,但因为紧挨着郑王的封地,竟有两个驻军所 其中一个大概还要过两车才会出现。前世郑王除藩后,合家迁往京城,原本的王府属官与亲卫,会都归入了锦南州。当时,那里的知州似乎就姓蒋……
这位知州大人在锦南州待了近十年,从来没挪过位置,一直考绩平平,却在新君登基后,上本参奏郑王的种种不法劣迹,是新君削藩大计里的功臣之一,没两年,便升了正四品的通政使司副使。文怕随师傅师姐经锦南州北上京城,正遇上他离任,亲眼目睹过他的排场!记得当时围规的百姓曾言,这位知州大人虽算不上什么青天大老爷,也没什么过人的功绩,但治下还算宽和,还有个绰号叫“蒋木头“。
莫非这位蒋知州,就是文慧的舅舅?文怡对即将进门的这位蒋小姐,生出了几分兴趣。
不一会儿,刘嬷嬷便领着一个少女进来了。
那少女十五六岁年纪,身量中等,略有几分丰满。她穿着水红色的袄儿,湖水绿色百褶裙子,外头披着青呢斗篷,头上简单地挽着髻儿,戴了一顶小小的珠冠,两边耳坠子都是小小的珍珠儿,与那珠冠倒是极相配的,又不显富贵气。她本就长了一张苹果般的圆脸,两只大眼晴,左边脸颊一笑便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明明五官只是清秀,却让人一见便觉得讨喜。她进了门,一眼便看到了文慧,边脱斗篷边冲后者眨了眨左眼,接着上首向蒋氏请安问好,还道:“父亲一直盼着您回来呢!姑妈,您这一路可颇顺利?听说表哥表姐都病了一场,真叫人担心,如会看到表姐气色这样好,侄女儿总算能放心了。”
蒋氏原本是板着脸的,听了她的话,倒缓和了几分,淡淡地道:“我们都好,你父亲有心了……他升了官儿,原是好事,只是不该连夜将你送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
蒋瑶带着一抹羞红,低头小声道:“父亲说,他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上头催得紧呢 …他嫌我是女儿家,会拖他后腿,不让我跟去……还说若我也走了,家里的田地庄子就没人照管了,他不放心。”
蒋氏一听忙道:“荒唐!你才多大年纪?知道什么?他居然把家里的田地庄子交给你管了?!也不怕你把蒋家的基业都折腾光?!”蒋瑶扭捏地道:“侄女儿在家时……也曾帮着管是…收收租子看看账什么的,还是知道的……”
“你知道什么?!”蒋氏瞪她一眼,“你当管家是这么容易的事么?!到底是没娘的孩子,不知道轻重!你把那些产业都交给我,我替你收着,等你父亲回来,再交还给他,省得你把蒋家家业败了!”
蒋瑶小小声“哦”了一句,答应明日开了箱子,就把账本送过来。接着,她就将目光投向了文慧,抿嘴笑了笑。文慧笑着走上来拉起她的手:“我都有大半年没见你了,瞧着你又长高啦!只是你怎么穿成这模样?这珠冠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你戴这劳什子做甚?!”
文怡瞥了蒋瑶头上的珠冠一眼,觉得跟自己在青州时得的那一顶有几分象,只是珠子要少得多,款式也比较简单。她紧了紧手帕,决定不把文慧的话放在心上。
蒋瑶却笑道:“表姐觉得不好看么?现如会京里就数这珠冠最时兴呢!只是咱们家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我爹也不肯给我置办十分贵重的首饰,我只好拿这个应付了。可不敢跟万贵人在重阳节宫宴上戴的那一顶相比,听说那一顶珠冠,用了九百九十九颗上等米珠呢!我这个虽不算好,但在那些千金小姐们面前,还算能见人。”
文慧闭了嘴,她离京大半年,对京中的时尚并不清楚,却又不希望在表妹面前露怯。她将眼光投向蒋瑶穿的衣裳,发现那裙子是冬天很少人穿的湖水绿,再看那水红的袄儿,远看没发觉,走得近了,才看到上头带了万字不到头的隐纹,闪着珠光,绝不是寻常料子。莫非京中现在流行珠冠、万宇纹与湖水绿的料子?!她用眼角瞥向文怡,想起在青州时罗家二爷送来的那些礼物,心里有几分后悔,当时不该这么爽快地会都送给了堂妹。
文怡发现了她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但见文娴招呼自己与文娟上前与蒋瑶见礼,便也跟着去了。
蒋瑶很快就与几个“表姐妹”熟络起来。她礼数周全,言行举止略带了几分拘谨,但并不显得小家子气,又时不时露出几分羞涩来,倒让文娴文娟都生出了亲近之心。只有文怡觉得好笑,那位有“木头”之名的蒋知州,倒是生了个有趣的女儿呢。
蒋氏原本累极,不知何故又振作了精神,连声吩咐丫头婆子去把蒋瑶的行事送到正院里来,也不让人收拾客房了,给文怡姐妹几个备下的院子,后头那一进倒还空了一个厢房,只要略添几样东西,就能住人。于是蒋瑶就被打发去与文怡姐妹同住。
不过文慧似乎久不见表妹,十分想念,立时便要带她回自己的院子,声称要与她“秉烛夜谈“。蒋氏劝了好久,文慧才勉强作罢,但晚上临睡前还是到蒋瑶房间里聊了许久方才离开。
等到文怡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正仕着梳洗时,便听到丫头们说,文慧一大早就来了,去了蒋瑶的屋子。
文怡有些吃惊。以文慧的性子,居然会如此想念蒋瑶,叫人不敢置信!那位来来的皇后郑小姐倒还罢了,在途中也时不时听文慧提起,但这位蒋表妹,她分明就没怎么挂念过,怎的忽然这般难分难舍了?
文怡带着几分好奇心,梳洗完毕,进了后院。她听到蒋瑶房里叽叽喳喳地,十分热闹,连忙走过去,见文娴坐在离门口不远的椅子上,正看着妹妹们笑。她打了声招呼,然后扭头去瞧正围着茶桌说得兴起的几个女孩儿。
文娴起身迎她:“九妹妹来了?你也来听听吧,瑶妹妹说得怪有趣的,原来京里有这么多讲究,咱们也长长见识。”
文怡冲她笑笑,便跟着听了起来。
原来蒋瑶正在说京中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一些“典故“。上到宫妃的穿着打扮、最新爱好,下到官宦千金圈子里流行的脂粉首饰、衣裳料子,还有几位公主郡主开了几次诗会、赏花会,以及几家公侯府第何人过生日时摆了几桌酒,席上有什么新鲜菜式,还有京中几大戏班子新排的戏码,或是为了九月万寿节时来京为皇帝贺寿的外邦使者带来的宝石香料……林林总总,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文娴在文怡耳边抿嘴笑道:“从昨儿晚上,她们就在聊这些了。我还道六妹妹怎么就爱缠着蒋妹妹不放呢 …”
文怡看向蒋瑶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惊异。这个蒋瑶,平日里看着总是带着几分羞涩,让人万万想不到,居然是个说故事的好手!
她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蒋家舅老爷才升上知州,不过是从五品,在地方上也许有些体面,但在京中似乎还未入流!他的女儿,怎会对宫妃与极贵之家的事如此了解?
蒋瑶好不容易歇了口气,灌了半杯清茶下肚,见文慧还要再问,便笑着求饶:“好姐姐,且让我歇一歇吧!我已连续说了半个时辰了!一大早的,也该去向姑父、姑妈请个安,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太失礼了?”
文慧有些不甘心地道:“那好吧,咱们先去给母亲请安,然后接着说。”
蒋瑶暗暗松了口气,便起身笑着拉过文娟,一同出门。文娟虽与文慧不和,但跟蒋瑶却是一见如故,因为有后者在,今天早上居然还未跟文慧拌过嘴!她拉着蒋瑶的手,一边走一边道:“你说的真有意思,可惜 …我们只能听着好玩,却不能亲身经历呢!要是我有一天也能到那些什么王府啊公主府之类的地方瞧一瞧就好了。”
蒋瑶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当我真能有那个脸面么?还不是托了郑家姐姐的福?她与表姐最要好,连带的我也沾了光。她有闲心时,便会捎上我,让我也见见世面,认识几位大户人家的小姐。你若真想去,再过不久,路王府便要宴客,京中但凡是有些体面的人家都要去的。你求一求姑妈,便也能跟着去了。”
文娟还未说话,文慧就先两眼发光地拉住她:“你说什么?!路王府今年又要大摆筵席了么?!是不是宗室王公之家的子弟都要去?!”
文怡停下脚步,微微皱了皱眉。
第一百三十九章:茶会帖子
文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与长房一路北上,路上耳闻目睹,自然知道文慧如此兴奋,是为了什么缘故。她瞥向文娴姐妹与蒋瑶,以及周围随行的丫头们,便看到人人都带着讶异之色,唯有踏雪脸上微微露出几分不自在,可见也是心里有数了。
她淡淡地制止了文慧接下来的话:“六姐姐,这话不是我们该说的。”文慧不耐烦地扭头看她,与她对视一眼,愣住了,随即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支支唔唔地说:“路王府每年的宴会都非常盛大……来的贵人也多,我不过是……想见识一番罢了……”
文娟原本面露诧异,闻言便扑哧一声:“六姐姐,亏你在家里时,还见天儿向我炫耀,说你日日都在跟什么金枝玉叶、宗室贵女说笑玩耍,现在可露馅儿了吧?”
文慧的脸一下涨红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要反刺回去,却听得蒋瑶忽而开口道:“十妹妹,话不能这么说,路王府的宴席,便是宫里的贵人们,也能津津乐道上一年呢!”她把缘由细细说来,“路王爷原是先帝的长兄,因为沉迷于诗词歌赋,一直被誉为才子皇子,在先帝时主持过几年礼部,也管过几年宗室,但当今圣上登基后,他便一直赋闲在家,也不去就藩,甚至将藩地的事务全都交给了官府的人,自己只顾着在京城吟诗作赋,悠闲度日。因他是个爱好风雅之人,每年四季,都会在王府里大开筵席,遍情京中宗室王公子弟,或是有才名的青年才俊。而路王妃,也会在同一天邀请官宦亲贵人家的女儿去王府花园开茶会。据说,不论是前头的宴席,还是花园里的茶会,喝的茶,吃的点心菜肴,全都是世人没见过的珍稀之物。若能得到王爷王妃的赏识,前去做客的青年才俊就有机会获得王爷私藏的古人名家字画、古籍珍本,姑娘们也能得到王妃的赏赐,而且”她故意顿了顿,含笑瞥了众人一眼,“而且王妃还会为她做媒,说一门好亲呢!”
在场的女孩儿都未出阁,闻言不由得红了脸。文怡则笑道:“ 这路王爷与王妃多大年纪了?怎会有这样的爱好?”这不是变相的相亲么?
蒋瑶红着脸吃吃笑道:“不过是噱头罢了。太后除了几家常走动的亲贵之家,便不怎么见外人。京里有些头脸的人家互相有了结亲的意思,求不到太后赐婚,得个王妃做媒,也是极有脸面的事。路王府的宴席已经开了二三十年了,到了日子,连宫里太后、皇后并诸位娘娘们都要遣人去打听呢!京里的人际,但凡是有些门路的,无不想尽办法讨一张帖子,要知道,能得到路王妃一句夸奖,任是谁家的女儿,身价都不同了呢!”
文娟好奇地问:“你也去过?”若是身为知州之女的蒋瑶都能去,那自己是侍郎的侄女儿,是不是也有机会?
蒋瑶继续红着脸道:“去年曾敬陪末座,只是远远地见过王妃,并不曾得她青眼。惭愧惭愧文娟大为羡慕:“若我能去,就算离得远些,也甘心了!”
文娴轻笑:“瞧你这模样,若只是离得远远的瞧上一眼,那去没去又有什么差别呢?”不过是茶会罢了,妹妹说这样的话,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话不是这么说的。”文娟道,“能到那种场合上见识一番,日后回了家,跟 姐妹们说起,咱也能威风一把。”
文慧睨了她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
文娟有些气恼:“你不也心心念念盼着要去么?这会子装什么装?!”
文慧双眼一瞪,文娴便头疼了,正要开口劝合,蒋瑶却忽然插嘴道:“十妹妹,你可别小看了表姐,她从十二岁起,便年年都去的,是老资格了。路王妃不但夸过她美貌,还赞过她的才艺和棋艺呢!”说罢用羡慕的眼神望向文慧:“我去年是托了表姐与郑姐姐的福,才能陪着到路王府逛了一圈,喝了杯茶,吃了块点心,见识了几位名门闺秀的优雅风度,这对我而言,已是天大的福气了!但表姐却是茶会的常客,果然不是我这样的平凡之人可比对的文慧听了,心头怒气全消,瞥向文娟的目光,便仿佛在说:“我这样惊才绝艳之人,不屑与你一介平凡女子计较。”嘴里还故作谦虚地说:“其实也 没什么大不了的,路王妃是个极和气的人,最喜欢性情伶俐聪慧又不失礼数的女孩儿,自打小时候见过我一次,便一直极宠我,每年茶会,都要送帖子来。只是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自去年冬天起便一直卧病在床,去年的赏梅会也没开成,我还当今年不会有了呢,没想到又要开了,路王妃可是大好了?”顿了顿,脸色有些异样:“瑶表妹,先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这事儿?这可是大事!”
蒋瑶慌忙道:“对不住,表姐,我不是有意的。路王妃身子已经大好了,这事儿京里无人不知,我听你说你一回来就见过郑姐姐了,还当她已经告诉你了呢!”说罢稍稍带了几分委屈地说,“今年的赏梅会我早就求过郑姐姐,只是她不肯带我去后来还是林家的玫儿姐姐给我捎了帖子来,我才能去的“林玫儿?”文慧挑挑眉,“原来是她,你几时与她这么熟了?”
蒋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几个月前,我在李小姐的生日宴上遇见她,帮了她一点小忙,以往那点小误会就都过去了 。她偶尔也会请我去说说话,又时候路王府的小郡君也会过来。”
文慧心里有些不自在。她与林玫儿不过是泛泛之交,但因为郑丽君不喜林玫儿那种安静端庄的性子,她也就疏远了对方,却没想到一向只是自己小跟班的蒋瑶居然会与林玫儿交好。后者与路王的孙女暖郡君是闺中密友,蒋瑶认得这么一位朋友,不用靠自己和郑丽君,就能得到路王妃的茶会请帖,这让她心底发酸。离京大半年,这人事物怎的就变得这么厉害了呢?连大哥对自己也冷淡多了,父亲更是正眼都没瞧过自己!
文怡看着文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看向蒋瑶的目光似乎带几分恼意,而后者却被文娟缠着,问起那位林小姐与路王小郡君的事,并未发觉。她想起方才,文慧文娟几次有争吵的倾向,都是因为蒋瑶忽然插话而平息下去的,若说都是巧合,她实在不肯相信。看来这位表小姐,也过得十分不容易。文怡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决定开口帮忙:“咱们在这里耽搁不少时候了,再不去向大伯母请安,只怕就要迟了。”
众人这才惊觉,忙停下了闲聊,齐齐往正院走去。
给蒋氏请过安后,女孩儿们便被打发到暖阁里喝茶说话。蒋氏忙着与余姨娘交接管家事物,一时顾不上这些小辈。文慧一坐下来,便闷着不开口。蒋瑶觉得有几分不对,嘴里与文娴文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眼睛却悄悄往文慧那边瞄。
过了好一会儿,文慧听着蒋瑶说起几位新进京的高官权贵夫人及小姐的性情与喜好,稍稍有了几分兴趣,脸色才缓了过来,等她说完了,便开口问:“这么说,你见过沪国公府与东阳侯府的几位小姐了?如今外头都在传说,她们是冲着太子妃之位来的,可是真的?”
蒋瑶笑道:“这种事我如何知道?但我听阮家两位小姐的意思,还有玫儿姐姐的口风,多半只是谣传罢了。倒是东阳侯家的小姐,太后很是看好呢,说她端庄娴静,又知书达礼,气度雍容,有一国亾之母的风范文慧响亮地冷笑一声:“谁家女儿不是端庄娴静、知书达礼?她家倒也好意思放出这样的风声来!谁不知道三皇子已经定了丽君为正室?”
蒋瑶有些迟疑:“东阳侯杜家倒是避着这种话的,只是外头传得厉害罢了......况且空|岤来风,未必无因。听说....太后一直不喜郑姐姐,嫌她平日交游太过广阔了文慧扯了扯嘴角:“不过是从小认得人多罢了,托了丽君的福,三皇子也认识了不少青年才俊呢!太后有什么可嫌的?东阳侯家的那一位..,,,她几乎要露出不屑之色来了,“还跟东平王世子扯不消呢!”
文娴姐妹都被她吓了一跳,文怡忙道:“六姐姐,你就少说两句吧!东平王世子想要都家始娘为妻,都与我们不相干!”
文慧瞪了她一眼:“怎么不相干了?!你分明知道...,.”
“六姐姐!”文怡再度打断她的话,“现下可是要紧时候!请谨言慎行!”
文慧张张嘴,忽然记起她先前提过太后要从京中名门闺秀里择选孙媳,又想起母亲的几次劝说,想了想,忽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你说得不错,我当谨言慎行,免得事情出了差错!”便起身往外走,向蒋氏道:“母亲,听说路王府不日就要办举赏梅会,往年王妃总会送帖子过来的,今年没有么?”
蒋氏还未回答,余姨娘便道:“六小姐放心,你先前不在京中,路王府是知道的,想必等王妃听说了你回来的消息,便会送帖子来了。”
文慧心中一喜,却没给余姨娘半个好脸色,自顾自地粘上蒋氏:“母亲,茶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我的衣裳大都旧了,您匀我几个针线好的丫头,照着京中时兴的样式,给我做几件新衣裳吧?我都大半年没在京里出现了,定要压倒众人!”
蒋氏爱怜地摸摸女儿的脸:“好,就依你,正好快过年了,咱们也该添几样新首饰。”
余姨娘安安静静地退下了,蒋氏与文慧都没亾理她,径自高高兴兴地说起要打什么样的首饰,做什么样的衣裳,几个大丫头也跟着凑趣。
文怡见状稍稍松了口气,重新回到桌边坐下。她庆幸文慧并未在姐妹们很前提起与东平王世子的纠缠,但随即又发起愁来。既然路王府那宴席,会遍请京中宗室王公家的子弟,东平王世子自然也不例外。
文慧是茶会常客,万一在王府里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岂不是糟糕至极?!
她在心要暗暗叹气,无意中一抬头,却怔住了。生在对面的蒋瑶,露出了与平日性情不大相符的慎重之色。她眼角瞥向文慧的背影,神色间带了一丝疑感,还有一丝警惕。这时候的蒋瑶,哪里还有半分羞怯怯的模样?
文娴文娟正凑在一处说悄悄话,因此无人看到这一幕。
蒋瑶回过头来,眼神清明,对上文怡的眼时,略有些意外地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笑了,笑得风清云淡。等她低头喝了一口茶,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又恢复了那抿嘴笑得甜蜜的小女儿态,凑近了文娟,再次兴致勃勃地聊起天来。
文怡端起茶杯,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果然,这位蒋表妹,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过了两日,罗四太太派人送了信来,一方面是给文怡送了几样衣料,另一方面则是来通知认亲宴席的日子。因罗四太太要赴沪国公府的宴席,日子便定在了五天后,正好是路王府茶会的前一日。
文怡不在乎路王府的茶会,她上京来并不是为了“见世面”的。
于老夫人前一天晚上已经叫了她过去,暗示了三姑母柳顾氏近日身子有所好转,已经派人过来给母亲请了安,只等身休再好些,便会亲自过来一趟,而且从来人的言行中可知,柳顾氏如今正为当初在老家的言行后悔,急盼着得到母亲与侄女们的原谅呢。
既然如此,为何没有立即过来见母亲?先前并未听说三姑母生病了呀?
不过这念头只在文怡的脑海中打了个转,便很快消去了。照于老夫人的话说,三始母对柳顾两家的小辈再度联姻之事,已经重新生出了期待,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
文怡心下稍安,便高高兴兴地等待起罗家的宴席来。罗四太太派了亲信的婆子来送信,那婆子还说,居时干娘会给她引介几位好友。干娘的好友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想必也都是亲切的长辈吧?
就在这时,路王府的帖子到了。除了文慧,连文娴、文娟与文怡的都有,让众人大吃一惊。文慧忙问前来送帖子的年轻婢女:“王妃怎会知道我家姐妹们都来了?是郑家小姐说的?”
那婢女笑道:“王妃从林小姐那里听说了,说是蒋小姐捎了信给她。”
文慧立时扭头看向蒋瑶,后者面露惊讶:“咦?我不过是顺道提了提”她有些受宠若惊,“姐妹们跟我相处得好,我就跟林家姐姐说,不陪她去礼佛了,没想到......”
文慧勉强笑着将人送走了,回到屋里,看着兴高采烈地向蒋瑶道谢的文娟,与面露喜意的文娴,略过了微微皱眉的文怡,脸上有些阴睛不定。
第一百四十章 张良有计
孩子们欢欢喜喜地说笑一阵,才发现文慧的异状,于是纷纷安静下来。
蒋瑶察觉到文慧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善,低头一想,也有些了然,不由得心下微冷,面上却露出羞涩的笑意:“表姐,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
文慧冷冷一笑:“也没什么,我不过是想好好看看我的大表妹,大半年不见,好像就变了个人似的 !真长进了呀!”
蒋瑶面色一白,低下头小声问:“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表姐教给我,我再不敢犯了。”她红了眼圈,“表姐也知道,我素来口没遮拦,是表姐与郑姐姐处处看顾,我才没闯下大祸。若我一时不慎,说错了什么话,或是得罪了什么人却不自知······表姐就看在我从小跟你一块长大的份上,指点指点我吧······”
她说的这样可怜,又有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文慧想起她素日殷勤,也不由得有些心软了。想想这个表妹的性情,最是小心不过的,而且以她的家世身份,若是不靠侍郎府,又能过什么好日子?不过认得几个千金小姐罢了,闲时说说笑笑,打发打发时间还行,真要遇着事,人家才看不上她呢!大概是因为自己不在京中,郑丽君那里又忙着学习礼仪,不耐烦与她一处玩耍,她没人带着,偶然遇上了林玫儿,殷勤些也是有的,未必是存了背叛自己 另攀高枝的念头。
这么一想,文慧脸色便回转了过来,淡淡地道:“你也没什么不对,只是你如今住在我家,好好的跟林玫儿通什么信?我可没听你说过这事儿,况且就算要跟她通信,你提我家来了几位姐妹做什么?这都是内宅的事儿,你不该告诉外人知道。”
文怡在旁听得好笑。方才蒋瑶已经说过了,她是因为要与顾家女儿们在一处,才婉拒了那位林小姐的邀请,因此送信去说明缘由,既如此,当然要提到顾家来了姐妹。况且那位林小姐又不是男子,跟她提一提这所谓的“内宅事”,又有什么要紧呢?文慧分明是鸡蛋里挑石头!
蒋瑶却乖乖认了错,还再三保证“不会再犯了”,文慧见她听话,脸色更好了些,瞥了文娟文怡一眼,便压低了声音数落她:“我这么说你,不是为了别的缘故,只是你把几位姐妹的事都告诉了林玫儿,她居然请路王妃给所有人都下了帖子!五妹妹倒罢了,九妹妹和十妹妹却不大合适,尤其是十妹妹,你给她弄了贴子来,那十一丫头又该说嘴了。路王妃茶会是什么场合?难不成连庶女都能随意进出了么?!传出去了,王妃没面子,咱们家也要吃挂落!”
文怡眉头一皱,转头去看文雅,却发现她原本应该坐在角落里的,此时却不知何处去了。
文娟猛然起身,小脸紧绷:“六姐姐此话何意?!我又不是你下帖子请的,便是丢脸,也丢不到你头上!”
文慧白了她一眼:“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路王府的茶会几十年从未请过寻常人家的庶女,就算是公侯亲贵之家,也只有养在正室跟前从左嫡女教养的小姐有资格与会。因此我早就说过了,你是去不了的!”又正色对蒋瑶道,“你就没告诉林玫儿这事儿?小心,若是弄错了,到时候叫路王府知道了,林玫儿自然是不肯认错的,罪过就要你来领了!”
蒋瑶怯怯地摇头道:“怎么会呢?我在信里都说了的······”她小心地看了文娟一眼,“不过我也没想到玫儿姐姐会送贴子过来······听说今年因为进宫的官宦世家小姐多,因此茶会比往年更盛大,有几位庶出的小姐也受了邀请的······”她犹豫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这回······听说三皇子与几位皇子、世子都要去······有许多人家是冲着良娣。孺子之类的位子去的······”
文慧脸一白,心中了然。既然是皇储或皇子的妾室,那勋贵世宦之家的嫡女们未必肯放下身段,庶女却正合适,因此路王妃便放宽了要求。她暗暗咬了咬牙,竟没留意到文娟冲着自己抬高了下巴,只是一味懊恼地想到:若叫那些庸脂俗粉得到了朱景诚的青睐,岂不叫人气死?偏郑丽君又一直没过来探望,祖母却只是拘着自己在家,不许出门,不然,请郑丽君进宫代为说项,自己还是很有机会成为朱景诚正妻的。想来想去,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正要抬头说话,外头的丫鬟掀起了暖阁的帘子,蒋氏走了进来,余姨娘与文雅跟在后头。
蒋氏笑着问:“我听说路王府的贴子送过来了?”
蒋瑶忙迎上去回答:“是,姑妈。王妃不但送来了表姐的贴子,连其他几位姐妹都有呢!”
蒋氏喜道:“这可是好事儿呀?我们家还从没有过这样的脸面呢!谁家有这个福气,全家的小姐都接到了路王妃的帖子?”她满面骄傲地看向女儿,“路王妃从小就疼我们慧儿,换了别人,她老人家断不可能给这个脸面的!”
这话说得文慧满面通红,清了清嗓子,瞥向文雅:“十一妹妹怎的出去了?难不成······是告状去的?!”
文雅轻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余姨娘却上前一步,挡住了女儿,微笑道:“六小姐误会了,十一小姐听说了这样的喜事,便立时报给了太太知道,让太太也欢喜欢喜。”又对蒋氏恭敬地说,“前儿太太已经吩咐针线上给六小姐做新衣裳,如今既然几位小姐都受了邀,自然也要做衣裳的,只是时间太紧,恐怕针线上来不及。太太要不要到外头寻几个针线好的师傅过来?”
蒋氏犹豫地扫视几个侄女一眼:“日子太紧了吧?只有三四天工夫,外头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