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荣华txt第25部分阅读
盛世荣华txt 作者:未知
可若叫他此时借着与陆家是亲戚的名义,便去与两人攀谈,未免又太下面子了!
陆清宁远远的看着这一幕,并不曾上前;陆婷姝是个妇人,又是几人的长辈,当面寒暄几句也就罢了,她可不愿意像那个包明珠一样没眼色,不但不回避,还在那里看美男看呆了……
那个齐小候爷,背影又有种熟悉感,连带着方可谦都叫陆清宁觉得似乎见过。垂头回忆了回忆,她这身体的原主儿倒真是与方可谦见过几次,那么这个齐小候爷……又是什么时候见过?
难道在赤霞峰山路上扔给她一袋金子,又被她反抛出去、连损带挖苦的,就是这家伙?!呸,亏她方才还觉得这家伙是来帮忙解围的,还说什么来探路的人看见陆家车队与人争执,因此赶过来援手!
齐霄似乎觉出了气场不对头,转头又朝她看来;她仗着有帕子蒙脸,也不回避,只对着他瞪了两眼。齐霄一时有些懵懂——他又没得罪这丫头,她瞪他作甚,难道她就是赤霞峰上那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么!
方可谦这时也听陆婷姝简单说罢行程。立刻笑道:“既是如此,小侄也不耽误陆家姑母和表妹赶路了;姑母和表妹只管去禹州,待小侄午后赶回来,再去谢府拜访。”
话是这么说,他的目光却冷冷的瞟了包明培一眼。就连他与齐霄身后的另外几位,也一直抱着膀子,死盯着包明培不吭声——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少年郎,家中又都是做官的,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今儿以为能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一次呢。谁知却好像打不起来了,真没意思!
探路的小厮飞马回去禀报时。方可谦确实是有些着急了。不冲别人只冲方府与谢家的关系,这马上便要接近禹州的地盘了,也不能叫陆家人吃了亏不是?
谁知道到了地方一瞧,那与陆家争执的另一边,竟然是包家!包家正是陆家现任老太太的娘家。怎么还能与陆家打起来,分明是这包明培不懂约束下人不是么!
包明培被这几个冷眼盯来盯去的。未免浑身不自在,此时便趁机与陆婷姝告辞:“表姑母,小侄这也便别过了,这里到许州还要二百来里路……”
陆婷姝微笑着颔首:“你们是得抓紧上路了,咱们就各自别过罢!”
多余的一句话也不曾说,倒令包明培甚是遗憾。他不愿意借陆家一个商户的面子与眼前几位攀交情,陆婷姝却可以主动介绍他啊。可如今人家不提,他又能如何。
施礼告退后,包明培转身却发现,他妹子包明珠还在傻愣愣的盯着齐霄发呆呢,立刻黑着脸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便往自家的马车走去;包明珠也是个不识好歹的,一边被拖着往前走。还一边频频回头,惹得齐霄身后几个少年郎一阵大笑。
方可谦此时也来到陆清宁身前一丈远,站下唤了声清宁表妹,便指向马车道:“包家的车队这便离开,烟尘未免过大,表妹还是先上车吧。”
这是拿她当不懂事的小孩子了?陆清宁也不抬头,只福了一福说谢谢方公子,便唤着水晶扶她上了车;只留下方可谦在原地纳闷——这孩子过去不是总唤他可谦哥哥的么,怎么如今大半年不见,称呼改成这么官方了?
见陆婷姝也被梅妈妈扶着上了车,齐霄这才对方可谦低声笑道:“陆家这位三姑娘可是个呛口小辣椒,怎么着,被呛到了罢!”
说罢这话,齐霄却只当做自己没说过,正着脸色上前两步、对着陆婷姝姑侄俩的轿厢揖道:“陆家姑母一路走好,小侄几个也就此别过了!”
另外几个家伙便捅了捅方可谦,一个更是笑道:“云扬这是嫉妒你被呛了,他却不曾!”
云扬是齐霄的字,好友之间都如此称呼他;齐霄虽是在轿厢前告别,耳朵却是灵得紧,待回到众人跟前,立刻冷冷的眯眼看向方才说话那个:“白老六,你片刻不说怪话儿你会死啊!”
白老六白鹤鸣噗嗤一笑:“上回在赤霞峰,也不知是谁被人呛得半会子说不出话来,还是后来、云霆将从陆府中糊弄来的华容道送了哄他,他才高兴起来……”
陆家的马车车队正在集结,还没起步,这几人虽是离得远,话语却被陆清宁听了个一字不漏,不由恨得牙根儿痒痒——那个叫白老六的不知是谁家的,可比齐霄还讨厌,下次如果有机会见到,一定要叫他吃个亏才解得气!
梅妈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附在她耳边道:“公子哥儿们但凡凑在一起便是这些话,姑娘若为这个生气,往后有的是气可生,值不当的!”
又告诉她与陆婷姝道:“若是我没猜错,那个白六公子,便是京城明郡王家的。另外几位,有一个与齐小候爷长得甚像,应该是他的兄弟,还有两位我便认不出了。”
“明郡王的正妃齐氏,正是齐云侯的同胞妹子,方知府又与齐云侯是连襟,这表兄弟们凑在一起,怕是又像上次一样,以四处跑马为取乐呢。”
陆清宁面上不显,心头却道,这不便是二十一世纪那些官二代么?既如此,梅妈妈说的也在理,若跟这些人生气,何苦来的。
经过在路上这么一次耽搁,平白的便过了小半个时辰。梅妈妈得了陆婷姝的示意,便微微掀开帘子喊着车夫,“告诉陶管事,可以加快些速度!”
借着掀帘子的机会,陆清宁往外瞟了一眼,齐霄几人似乎已经离去,跑马带起的烟尘还真是不小;而官道对面的包家车队,此刻也开始行进了,那个叫包明培的,正一脸说不清的神色回头看过来。
她迅速收回自己的目光,老老实实靠回引枕上,想了想又坐直了身子,从暗格子里面掏出两个厚实的垫子来递给陆婷姝:“待会儿马车跑得快,姑母略微垫上些便管些用。”
陆婷姝见她这么快便恢复了平常神色,以为她不过是个小孩子,尚不懂得男男女女之间那些事儿,也便放了心。至于陆婷姝自己个儿,倒为今日遇上齐云侯世子与方可谦感到庆幸——包明培分明是知道这两人是谁的,今后要对陆家下手的时候,应该会有三分顾忌。
只是她却想不到,包明培顾忌是顾忌了,心中想与陆家结亲的念头却更强烈起来——之前他是很瞧不上陆家这个商户的,还是姑祖母包氏跟他说,陆家三姑娘的陪嫁至少要三万两,若是陆家大太太再私添些,冲破五万大关也说不准。
他父亲升任了禹州府同知后,登门祝贺的富商来了便不下三五十人了,因此包明培并不是太看重未来妻子能有多少嫁妆钱,当时一口答应他姑祖母,也是一时冲动。
如今这么一瞧,陆家竟然关系甚广,若他真能与陆家结亲,除了银钱外,岂不是能得到好大的助力啊!只说那方知府方杰大人,还会这么冷眼对待他父亲包同知么!
只是可惜,陆家三姑娘年纪还太小,才刚满十二岁;不过也不打紧,大不了先将婚事定下,过几年再迎娶便是了!
包明培骑着马想得正美,方才早打马离开的方可谦一行中,却有一个长得极黑壮却骑了白马的公子翻头跑了回来,直直的纵马奔他飞速而来,惊得他立刻一身冷汗。
再看那黑炭头身后还跟着匹黄骠马,马上坐着的却是齐世子的兄弟,两人横眉冷对、分明是来找茬儿的,包明培更是吓得差点连马鞭都扔了……更不用说策马躲避一二!
这骑白马的正是明郡王第六子白鹤鸣。方才跑出去几里路后,听方可谦说了这人是谁,与陆家又是什么样的关系,他越想越不对劲:“是亲戚?我看着不像啊!我倒觉得这姓包的恨陆家人啊,方才正瞧见他一脸坏相的盯着人家马车!”
才说了一句,便听齐二怒喝:“你个白老六!你早发现了为何不说话!”
齐二公子齐雷,正是当初在赤霞峰山路上、惊了陆家马车的那一个罪魁,他后来听陆文渊说,陆家三姑娘受了伤,心里便一直很愧疚;陆文渊当时又说了几句孩子话,说是继祖母包氏对他们姐弟很苛刻,齐雷便一直记在心上……
听白鹤鸣说包明培一脸坏相,齐雷立刻便急了;白鹤鸣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却自以为自己是个绝世大侠的那种人,两人立刻打马回头,打算好好教训教训包明培。
包明培已然无法躲闪了,却还是色厉内荏的哆嗦道:“两位公子莫……莫大水冲了龙王庙!我爹可是禹州府的同知,是方知府的下属!陆家、陆家也是我们包家的姻亲!”
第一百零八章 商女之悲
陆清宁的外祖母谢老太太狄氏,早几天便收到了外孙女的来信,知晓外孙女会随着陆家送节礼的车队、今日前往禹州来;因此一大早便唤了几个儿媳孙媳挨个儿嘱咐:“宁儿晌午时分就到了,你们可都给我备好了!莫叫家里乱糟糟的不入眼!”
众人得了令便各自忙自己的那一摊儿去了,只留下谢家的几个姑娘服侍着老太太用了早饭,又陪着说起话儿来。
三姑娘谢玉清眼瞅着中秋将近,自己的父兄却奔波在海上不知何日回转,一时便有些提不起兴致来陪老太太说笑话,却叫她们二房的庶女、五姑娘谢玉莲抢了风头,逗得老太太呵呵笑了几声。
谢玉清便满心满脸的更不高兴了。自从自己父兄上了船,这谢玉莲也不知哪里来的底气,天天围着老太太阿谀奉承起来!听自家太太说,三表妹最近将她们房头儿几个庶女整治的不善,真盼着三表妹赶紧到,好跟她取取经啊!
“三姐!祖母问你话呢!”谢玉莲软软的声音打断了谢玉清的思绪。
“哦?”谢玉清赶紧抬起头,笑看老太太道:“祖母您说什么?”
老太太叹了口气:“祖母是问你,这几日都打不起精神来,是不是想念你爹了?按着过去私船出海的经验看,他们得九月底十月初才回得来,你整日里这么胡思乱想的,哪里是个头儿?”
谢玉清本想顺着老太太的话说,既是九十月份想来也快了,却不想谢玉莲在一边捣蒜般赞成老太太说得是,立刻便翻了脸道:“小五儿你能不能不整天的人云亦云啊?”
出海是件苦差事,却又由于谢家才得了朝廷这个命令,并不好只叫管事们自去行事。看来着实太过敷衍;谢玉清的爹、谢家二老爷谢嘉良当时便揽了这个差事,说是自家大哥还要帮着老太爷管理谢家事务,老三又是做兄弟的,不如由他带几个子侄同去。
谢嘉良本来点的是大老爷的庶次子谢玉安与自己的庶长子谢玉诚,还有三房的庶长子谢玉忠——在他心里,庶子的作用便是替嫡子趟道的,若真有什么不测,出些危险也不觉得可惜。
谁知当时才提出来这几个人选,谢玉安的生母宁姨娘立时便闹到了大老爷跟前,磕头作揖的不许。只差血溅当场了;谢玉诚的生母和同胞妹妹谢玉莲更是哭得一塌糊涂,到最终还是四少爷谢玉麟主动提出由他跟着父亲出海。
而在谢家大排行老六的六少爷谢玉忠。却拦了自己的姨娘,不许她到三老爷那厢求情去——这明明是个出头的好机会,为何要向另外两个傻兄弟学习,反抛了眼前的肥肉?二伯是嫡子,四哥是嫡孙。他们去得,他谢玉忠怎么就不能去!
便是因为出海前的这些事儿。谢玉清早早便恨上了谢玉莲和她生母赵姨娘;若不是这母女俩去搅局,至少不用自家四哥去冒这个险!
于是见谢玉莲满脸谄媚笑意的附和老太太,谢玉清的怒火立刻便不打一处来,训斥了一句不够,还想训斥第二句,完全没在意老太太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
谢家老太太本就不像陆清宁的娘谢嘉熙那么弱,再加上人老成精。什么不懂?
老二谢嘉良的想法她甚是赞成,若说庶女是替家族联姻的,庶子便是替父兄趟道甚至背黑锅的,可不到紧要关头,面上便该和和美美不是么!
正因为老太太有着这个想法。一直约束得紧,在谢家。庶子庶女们的日子过得还不错,却也不像陆家那样,弄得嫡庶没了分别;如今这三丫头却想打破这面上的和美,非得在平日里便与庶子庶女分个高下出来,这不是坏了老太太一直以来的规矩了!
二姑娘谢玉婉眼见着不好,忙偷偷捅了捅三妹妹的脊背,又笑问老太太道:“祖母您说宁儿表妹早早给您写了书信来,您快给我们姐妹讲一讲,宁儿表妹的字儿可有长进了?”
谢老太太顿时笑起来,又伸手点了谢玉婉的额头一下:“若叫你宁儿表妹知道你暗地里挤兑她,来了头一个不依你!”
陆清宁的字写得不好,这在外祖谢家已经成了人所周知的事儿;就连她娘谢嘉熙也曾无奈的与娘家母亲唠叨过不下七八次了:“您说这孩子怎么一点儿没随了我,莫说我那簪花小楷了,就连她爹也写得一手好颜体呢……”
“你们那宁儿表妹啊,就是叫你们姑母给惯坏了……总觉得她是个爹不疼祖母不爱的,她再不护着些,日子也忒不好过了。这么一骄纵啊,那字儿写得还不如蜘蛛爬呢……”谢家老太太又叹起气来。
五月间,谢家二老爷谢嘉良与媳妇段氏打天颖府回来,跟自家母亲学说,说外甥女儿长进不少;谢老太太当时真是大喜过望,谁知最近几个月总接到那孩子的信,竟然比以往的字儿还难看些!
“我就纳闷了,你娘还说你宁儿表妹长进了,到底长哪儿去了?”谢老太太无奈的笑问谢玉清。
方才被大伯家二姐捅了一指头,谢玉清也突然纳过闷来,训斥老五确实不该当着祖母的面儿;如今听老太太这么问道,立刻笑答:“您就明说,想听我再给您讲一回宁儿表妹发威不就得了?叫我说啊,您还是等表妹来了叫她亲自给您学罢!”
谢老太太假作不小心被孙女说破了心事,拿着帕子掩着口笑起来,谢玉莲却有些糊涂了——宁儿表妹发威是什么故事,她过去怎么从来不曾听说过?
而谢家三爷的嫡长女、四姑娘谢玉兰,因了自己父亲本就是庶子,在老太太跟前从不敢像几位姐妹那般无拘束,此时亦是满眼的期待;谁知谢玉清根本不再提,反而起身给老太太倒了杯茶,陪着聊起了别的。
三姑娘谢玉清也是个聪明人,只是最近担心父兄,未免显得急切了些;老太太既然问她,宁儿表妹长进到了何处去,不就是在点醒她么?陆清宁比她小一岁半,都知道抓住裉节儿下手,她怎么能无缘无故的发作庶妹!
陆清宁与陆婷姝这一行人,因了叫车夫集体加快速度赶路,也终于在午时前便进了禹州府的西门。西门上正有老太太和大太太派出来的管事等在那儿,见到陆家车队进城,立刻笑脸迎上前去。
陶喜成与谢家的两位管事见了礼,立刻低声询问:“兄弟瞧着这门口的守卫跟以往不同,就连拉货的马车也要前后看几遍方才放行,莫不是禹州府有什么大人物下来巡视?”
他本想问的是,可是禹州城里出了什么大案要案,可这话未免显得不吉利;谢家其中一位管事却笑道:“陶兄弟真聪明,正是朝廷派来了新总督,又要将禹州改称永宁呢……”
禹州府本就是江南省的行省所在——过去的江南屡有水患,自打五十几年前,朝廷采纳了钦天监的建议,将江南行省改定在了禹州,这水患就像被治愈了一样,难不成这次又改称永宁府,也是为了叫水患永远消失?
谢家那管事立刻笑着摇头:“这就不是我等小民可以妄自猜测之事了。”
陆清宁支棱着耳朵,将这离她甚远的谈话也听得很是清楚,待听得不过是禹州府要改名,朝廷又派来了新的两江总督,明知这些事儿似乎跟她搭不上关系,也便不再费精力偷听了,转而琢磨起来,见到外祖母应该如何开口。
那个黑胖子白老六和齐家老二齐雷,后来不知为何又返了回来追上陆家车队,却只是在马车外朗声告诉她说,叫她只管放心,包家没甚可怕——难不成他们对包明培刑讯逼供来着,甚至知晓了包明培想要求娶她,因此才跑回来安慰她?
她可从来不曾遇上过这种爱管闲事的人呢,她与这几个人无亲无故的,他们这做法也太事出无因了些吧!
待白老六和齐老二两人走后,她便说了说自己的顾虑,陆婷姝却笑道:“怎么叫无亲无故呢?方可谦不是方知府的儿子么,方知府不是谢老太爷的义子么?”
“怎么算你也该称呼方可谦一声表哥的,若是他们对包明培逼问出来了那件事,年轻气盛热血上头,自然要伸手管一管不平事!咱们这次往禹州府来,不也是想要这么个结果么,如今正好儿省事了!”
陆清宁却是眼前突然一亮——怪不得她总觉得方可谦很眼熟,却总与脑海中的记忆对不上,脑海里的方可谦,还是青涩的少年模样呢!
其实那次在王家别院赏荷出来,路上来了两匹高头大马,还挡了车队的前行,骑黑马的那个便是他吧!
“你说那次梁知府的大女儿、在王家别院门口喊的方大哥便是方可谦?”陆婷姝也有些惊讶。她怎么不曾听说,禹州知府与天颖知府走得这么近便了?
难不成是方家有意与梁家议亲?她还以为,方知府看在与谢家的情分上,会求娶自家侄女陆三娘呢!
不过抬头又看了自家侄女两眼,陆婷姝也知道自己强求了——方可谦可是十八九岁了,自己这侄女才十二岁,方大人就算有心,哪里等得起!再者说……商家女的悲哀,也只有她这个同为商家女的过来人,才能懂得罢!
第一百零九章 长驱直入
亲人相见,自有一番寒暄,更别提谢家老太太一直惦记着自己这个外孙女,只恨自己年纪大了,经受不得车马颠簸,否则当初早在外孙女落水时,便会急忙忙赶到陆家去了。
“快叫外祖母瞧瞧,身子骨儿可养结实了?”老太太一把将正欲跪倒行礼的陆清宁拦住,又一把搂进怀里端详起来。
“娘能不能先放放您外孙女,陆家妹子给您行礼呢!”谢家大太太桑氏笑着提醒。
老太太哎呦一声,直对陆婷姝道失礼,又笑着叫几个儿媳帮她将人扶了再请人坐下,这才含笑问陆婷姝道:“你爹爹可好?身子骨儿还硬朗?”
“托谢伯母的福气,我父亲很好,一顿饭能吃三十个扁食,经常将我那六侄儿吓得不善,只怕他祖父吃撑了呢。”陆婷姝半真半假的夸张笑回。
老太太满眼的笑意。外孙子陆文渊这是被陆家老太爷当成掌上明珠了,日日都不离左右疼宠着?人家可都是女孩子才做掌上明珠的,陆珩这老头儿可莫将自家那外孙子惯坏了去!
“你们姑侄俩为何不将文渊一同带来?老婆子我也想他了。”谢老太太微笑着埋怨。
陆清宁忙笑着解释道:“马上便要过节了,我和姑母也是强磨着祖父才得以出来这么一趟,待管事们将节礼都送完,便得跟着回去了,既然无法多耽搁几日,也就没带他折腾这一回。”
老太太立刻皱眉:“大老远来这么一趟,还要急吼吼的回去?为何不多住几日?今儿才刚初八,你们姑侄俩十一二回去也无妨!”
陆清宁并不避讳自家外祖母和舅母们,何况这次来也是来求援手,便低声笑道:“外祖母可听说包知县升了?那喜讯一传到陆家。我们家那老太太便还阳了……就留我二婶娘一人打理内宅,我和我姑母都不甚放心呢。”
听了她这一番话,谢家老太太一时无语,就连几位太太与陆婷姝的说笑也停了下来——陆家的事儿,她们怎么会没听说呢?那包氏老太太,还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啊!
“她又为难你们了?”谢老太太沉默了瞬间,再开口时便目光凌厉,令陆清宁多少也觉到了一些寒意。
陆婷姝叹气笑回:“本都说家丑不能外扬,可做小辈的又不敢叫谢伯母担心,也便不怕丑了……”
“眼下倒还好。就算她出手做什么,也是小孩子玩闹般。还能应付……不过谁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呢?包家人去陆家报喜的当日,我们家那四姑娘便将佛堂烧了个精光呢。”
陆清宁强忍着笑。自己这姑母还真夸张,佛堂哪里烧光了?不过是烧黑了三两间偏房倒座而已,这才几天啊,都已经修缮一新了。
谢家众人皆有些惊讶。那可是佛堂啊!陆家的佛堂里可不单单是供奉菩萨的地方。还有已故老太太的牌位呢!陆家四姑娘这到底是精是傻啊,听了包氏的撺掇。便敢做这自绝后路的事儿?
“若不是在您这儿,这种令陆家家族蒙羞的事儿,不提也罢。”陆婷姝无奈的笑道,“好在第二日我父亲便下了令,将惹事的四丫头送到了家庵去。”
谢家二太太段氏立刻长出了一口气。
外甥女当初就是被陆家二姑娘和四姑娘推到池塘去的,这事儿她至今都不敢和自家老太太说起——自家老太太的脾气她太清楚了,本来只是可疑。便已经气得不善,若知道了真是那么回事儿,岂不会杀到陆家去!
如今那陆四姑娘被送进了家庵,也算是陆老太爷给了外甥女一个交待了;听说那二姑娘的生母也被外甥女整治了一通,又送到了庄子上。至此也算是告一个段落?只可惜……不能将几个罪魁祸首统统弄死!
陆清宁并不愿多说那些事儿。
佛堂的着火,于姨娘的马尿。样样都跟她脱不开干系,她可不想叫外祖家这些亲戚觉得她心计太多,便笑着换了话题,与外祖母和几位舅母说起了她娘的身体:“……陈老爷子每隔七天都会来给我娘诊脉看胎相,说是一切都好呢。”
谢老太太微微含笑。眼前这一对姑侄,说是一切都好,即便有些不好的也能应付,为何又急火火的跟着送礼车队赶到禹州来?平日里外孙女跟着她娘走走亲戚也是有的,却没有亲自送节礼这一说儿啊!
“婷姝啊,你的几位嫂嫂也都不是外人,有话只管说吧,有什么事儿是你伯母我能帮忙的?”谢老太太想罢,立刻长驱直入。
陆清宁看了看陆婷姝,面上一时有些尴尬。明明是姑母陪着她来外祖家求援的,到了外祖母口里,却好像姑母借着她的名义来如何如何……这多叫人不好意思啊!
陆婷姝却并不在意这个。且不论她到底真心疼爱这个侄女与否,只说叫老太太包氏吃瘪,便是她毕生的追求,就算是她求谢家又如何!否则她也不会早几天便求了老太爷,一心想亲自来一趟禹州呢!
哪怕在她心里并不看重三娘,若是包家真与陆家联了姻,包氏亦借此重新复起,她也会被气炸了肺;更何况她这侄女儿与她极像,她才不舍得叫这侄女儿嫁给包家那个不成器的包明培!
“什么?那包氏竟有这种打算?!”听陆婷姝简单学罢,谢二太太段氏首先便震惊出声,话语里既有惊讶又有恼怒。
要知道,宁儿这外甥女她早就看上了,正在犹豫要不要给自家玉麟定下呢!明明是自己先看上的人儿,那包氏竟然也敢下手抢夺,这实在是欺人太甚!
便算是她嫌外甥女太强了,只怕叫自家的大媳妇难做,最终也并不会娶外甥女做媳妇,也不能叫这孩子被包家下了手不是么!
包家那是什么地方啊,那是虎狼窝!有包氏做前车,折腾得几个媳妇全没好日子过,包家人岂不全都有样儿学样儿?!给这种人家做媳妇,莫不如出家当姑子去!
陆家姑奶奶又说什么,包家是冲着陆家女嫁妆丰厚来的……这打算当真是不要脸啊!女子出嫁,不论嫁妆薄厚,那都是用来傍身的私产,有哪个夫家敢于明目张胆打媳妇嫁妆的主意!
谢家老太太和大太太桑氏倒是半晌没说话。
老太太是没想到,原来外孙女大老远赶来还真是遇上大难题了,本来她只以为,又是外孙女那不争气的爹干了什么;桑氏沉默了一会儿,却温言软语道:“还是先开饭吧?陆家妹子和外甥女大老远来了,总不能饿着肚子陪老太太说话不是?”
桑氏心里明镜一般,知晓外甥女这是来做什么了——方知府本是桑氏的姨表弟,因她姨母早亡,这表弟也算是她娘家母亲养大的;自她嫁进谢家,表弟便与谢家走动的频繁,因此也喜欢上了自己的小姑子谢嘉熙……后来又做了谢家老太爷的义子。
外甥女眼下遇上这难题,怕是得出面求一求表弟表弟妇了!桑氏心里有了决断,便不像二太太那般着急,先张罗摆宴席待客才是正经不是么!
老太太好像就在等着大媳妇桑氏这句话,闻言立刻笑着点头:“可不是,多亏老大家提醒了,否则咱们谢家可是丢了待客之道!”
商户人家最叫陆清宁喜欢的便是没那么多臭规矩,像什么大家闺秀行不动衣裙笑不能露齿、食不言寝不语,那样会死人的不是么!她就算在太太房里用饭,也是跟小六儿陆文渊有说有笑的,那才像个家的样子。
而如今在外祖家,自然也是没那么多规矩的,爱吃什么叫服侍的丫头夹上几筷,再与陆婷姝一起陪着谢家女眷说说笑笑,一顿晌午饭乐呵呵的便用完了。
“外祖母和舅母们都先歇晌吧?宁儿那事儿也不是什么大事……”陆清宁见几位舅母陪着老太太用了茶,还是不提离开,便小心翼翼提议道。
谢老太太登时失笑:“咱们这宁儿丫头还真是个心大的!既如此,歇了晌再说也不迟!老二家的,你将你婷姝妹子带到你那里歇着去,叫你外甥女歇在我这西次间便罢了。”
陆婷姝笑着说了声劳伯母费心,便跟着几位太太一同立起身来——三娘这小丫头真伶俐,处处话里话外也不忘试探!若是谢家老太太不这么胸有成竹说什么先歇晌,只怕那孩子心里就该犯嘀咕了罢!
而谢老太太也真是个人精。知晓她与二太太段氏更熟悉,便叫二太太携她回院子,如此就算有什么当面不好说的话,等到了二太太那里,她也该跟二太太全盘吐露吧。
离了老太太的正房出了院门,二太太段氏果然便低声问道:“你们家那佛堂失火,可是你们姑侄搞的鬼?”
若说是包氏才收到娘家侄儿高升的喜讯,便撺掇着四姑娘陆清雅火烧佛堂,段氏可是死都不信。包氏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可不像个傻子,哪有才得了翻身的机会却自取灭亡的!
陆婷姝忙轻笑着低声否认:“瞧二嫂说的,我们姑侄俩哪有那么大胆子,捣鬼捣到自己佛堂去?只是我们家那四侄女,二嫂您知道,那是个胆大包天胡作非为的……”
段氏缓缓点头。有时候遇上这么个没头脑的庶女,还真是件好事儿!正愁着包氏能重新复起,陆四姑娘就干了坏事,这不就是瞌睡有人递枕头么!
第一百一十章 突传病危
谢家大太太桑氏回了自己院中,并不急着歇下,而是先进了书房铺纸研磨,抬笔给方知府的夫人严氏写了张帖子。吹干了字迹,喊来身边的甘妈妈道:“再过一个来时辰,你便去寻赵娘子一起去方府送节礼,见了方夫人后,将这帖子单独递给她。”
甘妈妈应了声,自去寻后宅的管事赵娘子去打点礼物——这是桑氏管家后定下的规矩,礼物备好了,临行前还要再清点一遍,以免中间出现纰漏。
桑氏看着甘妈妈离开的背影叹了口气。帖子上只是邀请方夫人明日中午来谢家赴宴,并没说什么缘由,也不知人家介时腾得出空闲与否;可若是叫她急吼吼的目的明确求上门去,又显得落了下乘不是?
外甥女虽然与方知府和方夫人见过不少次,可那时的宁儿还是个骄纵的小孩子,说实在话并没有多讨喜;如今平白求到人家头上去,谁知道方夫人愿不愿意帮这个帮?
若是方夫人不愿意帮忙,便算是表弟方杰看在小姑谢嘉熙的面子上想援手,也无法两全呢,哪有大男人家插手管这事儿的?因此桑氏也只能盼着明日,外甥女见到方夫人后机灵一些……
待桑氏洗罢手回了内室,她那大丫头墨染一边给自家太太铺着床,一边低声道:“奴婢瞧着如今的表姑娘不大一样了呢。”
桑氏无奈笑道:“咱们家姑奶奶太软了,若是表姑娘还不长进些,这娘儿几个在陆家如何自处?”
谢家老太太的正房里,陆清宁也帮着大丫头们服侍着老太太进屋躺下。老太太端详了外孙女两眼,微微笑道:“这手段可是最近服侍你娘练出来的?你娘……还算是有福气。”
陆清宁还想说什么,老太太却摆手:“去歇着吧。小眠醒来咱们祖孙俩再聊也不迟。”
回到外面西次间,丫头们已经撤了木炕上的炕桌,铺好了软软的丝绵褥子。陆清宁又拉住一个丫头要了两个大引枕:“我不习惯午睡,只稍微靠一靠便好。”
她方才是想跟外祖母说,不要太为她的事儿闹心——从打进了谢家,面对着亲人各种关怀,她突然后悔了;包家的事儿不是还八字没一撇么,这么急切的跑来外祖家添麻烦,这叫什么事儿啊!自己个儿想辙处理不成么?
不过歪在炕上又细细想了一回,她也便释然了。
依着她的思路。她祖父应该也不会答应这门亲事,可为何陆婷姝还要风风火火带着她赶来禹州?
陆婷姝怕的就是。等那些繁文缛节提上桌面上开始商谈了,就算是陆家想不同意,事儿早就张扬开来;这种事儿就像现代谈恋爱一样,谈多了却屡屡不成,对真正的婚嫁多少会有些影响不是么——来时路上。包明珠不就管她叫未来的嫂子了?
这么思来想去的,也许是来路上马车太过颠簸的缘故。陆清宁竟然也眯眼睡着了;待她被轻轻的脚步声惊醒之时,正瞧见外祖母身边的大丫头雨荷打厅堂里蹑手蹑脚走进来,眉宇间还带着一丝焦急。
“表姑娘醒了?奴婢这便唤人打水来服侍表姑娘洗漱。”雨荷忙站下脚步低声道。
陆清宁坐起身来摆手:“雨荷姐姐自去忙去,我自个儿叫丫头便成了。”兰心和苏妈妈都在,叫个小丫头带她们上来服侍便好,何苦麻烦众多人。
雨荷也不客气,轻手轻脚直奔内室而去;陆清宁望了望她的背影。心头一阵嘀咕——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外祖母身边的丫头最不爱喜怒形于色了,怎么今儿却这么反常?
却听得内室里老太太一声惊呼:“什么?怎么会这样?”
陆清宁匆匆下了地趿上鞋便往内室跑去。不管出了什么事,总不能叫外祖母太忧心不是?这老太太年岁不小了,哪里受得了一惊一乍的?
大太太桑氏和二太太段氏此时也赶来了,陆婷姝跟在两人身后。眉目间看不出喜怒;陆清宁又不好立刻询问,只好默默站在一边。
老太太半靠在床上。眼里分明含满了浑浊的眼泪:“方夫人不是端午时还来咱们家赴宴来着?这才三个月,怎么说垂危便垂危了?老大媳妇你可问清楚了,她这是得了什么要命的病?过去为何都不曾听说?”
大太太桑氏本来便用帕子紧紧掩着口,以免哭出声来,此时也不得不强忍了眼泪回道:“表弟妇本来便有肺痨的毛病,可是这些年精心延医问药,说是都好的差不多了;谁知道……谁知道这两日突然便又犯了!”
陆清宁微微皱眉。不是说方知府除了一个正妻,只有一个良妾么?方夫人又嫁给他那么多年了,膝下儿女双全,应该不会受什么闲气吧,可是为何都将养的不错了,又突然犯了病呢?
老太太却长叹一声:“竟然得了这么个病……怪不得咱们家请她三五回、她最多来上一回,便算是来了,也不大动用宴席上的菜肴,喝茶都用自己随身带着的茶盅儿……”
“我心里还奇怪,这人儿处处礼数都够,却在这等事上如此矜持,难不成真心里却是嫌弃咱们商户人家的?也不像啊!如今却明白了,她这是明知自己个儿有那病,生怕过了人呢!”
老太太不说这些还好,说罢之后,在场之人无不露出悲戚之色,就连陆清宁也暗暗为方夫人可惜——既然知晓自己的病是传染的,便处处小心,这知府夫人还真是个善良人,只可惜好人不长命……
再看大太太桑氏眼睛红肿的厉害,陆清宁不禁皱紧了眉头。看来方夫人的病真没救了,不但没救了,可能还随时会撒手西去?那、那方可谦还陪着一众公子哥儿四处跑马去?他娘病了他不知道?
老太太此时便提议,要不要一众女眷前往方府探一探病:“……若真是老大媳妇说的那般,恐怕、恐怕方夫人时日不多了。咱们娘儿们去了,她若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咱们也好帮着料理料理?”
方夫人娘家在南部沿海的珠州呢,着实离得太远了,便算是马上送信去,等娘家人快马加鞭赶来,那也得二十天一个月吧?万一在这期间……岂不是太大的遗憾?
大太太桑氏却面露难色:“媳妇身边的甘妈妈回来,说是表弟妇再三交代,莫惊动您老人家;又说什么生死有病富贵在天,她的病本就过人,连方知府都被她打发了不知多少回。咱们若是现在赶去,恐怕更叫她不落忍啊。”
老太太皱眉道:“她是个宽厚人,处处为他人考量,咱们却不能顺水推舟装无事人啊;什么叫亲戚,亲戚不就是有难的时候帮上一把的?总不能叫人家说,咱们家依傍大树乘凉容易,翻脸不认人也容易不是?”
这老太太跟陆清宁想的一样。既然说病都养的差不多了,突然发作一定是有缘故的;方夫人娘家离得远,谢家便得在关键时刻替方夫人出头才对!
若只是方知府两口子犯了口角,人家夫妻俩的私事老太太自然掺和不得;可若是方府的马蚤蹄子们趁着方知府忙于公事,无暇顾及后院,随随便便骑在当家主母头上,才使得方夫人病重,老太太可不介意冒充一次方夫人的娘家人,替她出口恶气!
大太太桑氏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便唤人出去备礼备车;交代罢一众事宜,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