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景同第40部分阅读
十里景同 作者:未知
,他眼皮一跳,只觉头重脚轻,立时快步上前,毫无礼貌地将围着的人都推了开去。
软榻上端端正正躺着他的娘子,一身湖绿色的衣裙血迹斑斑,一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鬓发混着血迹贴在颊边,额前尚有血微微淌下来。宇庆宁见状,只觉得全身血液骤然退下,脸色刷得一白,脚下软得险些站立不住。
“娘子……”他的声音恍惚得连自己都听不到。
十里景同 十里红花 135选择(正文结局)
耳边有隐隐的啜泣声传来,还有一个男孩子胡乱的哭喊声。
景宫眉微微睁眼,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意识乱成一团浆糊般,她迷茫地看向周围,瞧见自己正处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中,墙上挂着些许佛经,堂内靠墙上首摆着香案与牌位。
这里好眼熟。景宫眉暗想,啊,好像是觉华寺后的祭祀堂。
眼前的景色更加清晰了,景宫眉使劲睁开眼看,那祭祀堂前似乎跪躺着一人,月白色长裙,胸前的衣襟上,袖口上,沾满了斑斑血迹,她面色苍白,嘴角带血,一双水眸却是定定望着一边被一名黑衣男子钳制住的男孩子身上。
景宫眉的目光望向那名男孩,白瓷般细嫩的肌|肤,纤细苗条的身段,头上的黑发盘成一个包子,月白的玉盘扣松了松,些许头发狼狈地落下来,一张脸白得如雪团子,脸颊上却黑乎乎添了好些污迹,他的双臂被那黑衣人拽着,朝着地上那人哭喊。
“娘!娘你怎么了?”
景宫眉大惊,那孩童年纪虽小,可容貌瞧来,竟和宇庆宁有七分相像!那么,躺在地上那个女子是秦水儿?
我不是在延寿院厢房吗?景宫眉惊骇地想,低头一看,自己竟是虚无般飘在半空,那一身湖绿色衣衫上,还带着先前落下的殷红的血。
“这是钩吻廿三。中了此毒,年庚二十三以下,与常人无异,及至二十三岁,浑身如有艾火炙烤,一个时辰后卒。”站在秦水儿身侧的人拿着手中的一个白瓷瓶冷冷道。
那黑衣人身量矮小,肤色白皙,面容有些不忍,拿着瓷瓶的手略微颤抖,似乎是年少时的刘荏青。
“放了……庆宁……”秦水儿有气无力道。
抓着宇庆宁的黑衣人冷冷一笑,“天机卷呢?”
秦水儿没理他,只是一个劲地说,“放了他,他还小……”
“娘!”才十岁的宇庆宁双脚胡乱踢着拽着他的人,一脸惊慌。
景宫眉万般诧异,如果这就是当时秦水儿出事时的情境,那么宇庆宁竟是在场的!她记得天机卷中记着钩吻廿三那种毒虫,这种毒虫入体,二十三岁以下的人必定会在二十三岁那日死去。如果说当时宇庆宁中了这个毒,那么如今他恰是二十二岁,岂不是只有一年好活?!
景宫眉惊得心跳骤然加快,脑袋里嗡嗡声响成一片。
“想救他吗?”耳际传来若有似无的声音。
景宫眉环顾四周,没有瞧见有人影,底下的刘荏青已经拿了白瓷瓶朝着宇庆宁走去,地上的秦水儿伸出柔若无骨的手去扯他的袍子,眼底有泪水惊慌滑落。
“想救他吗?”依旧是那若远若近的声音,带些飘渺。
景宫眉喊不出声,只有使劲点头,想救,想救!
耳际传来微淡的笑声,似乎从远远的地方飘过来,带着几许意料之中的情绪道,“你可知,她同你一样,亦是来自于异世界。她早便料到今日,便用自己的性命换取他儿子的阳寿。而你,便是应了她的召唤。”
景宫眉微讶,耳闻那声音依旧带着苍茫,“你是生魂,无法自由移动。你只有一次机会。当他将毒虫倒出来时,用你全身的力气冲过去,只要你碰翻了那瓷瓶,毒虫很快就会死亡。”
他说着时,黑衣人已将宇庆宁的袖子摞了起来,露出了他白皙圆细的手腕。
景宫眉点头,心内焦急,顿时暗自一鼓作气,打算冲出去。
那声音却又在耳边道,“凡事都要付出代价,她牺牲了自己的命将你唤来,你呢?真的愿意为了救他,愿意牺牲肚里的孩子吗?”
神经在一刹那绷紧,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用劲捏住了她的心脏,痛得她浑身一阵战栗。
要救他,就得舍了孩子吗?
“你如何选择?救他,还是保孩子?”
景宫眉心乱如麻,脸上有热热的泪水流淌而下,五脏翻搅,胸口酸涩,那种即将失去的痛楚恍若密密的网将她笼罩其中,痛得指尖都在发颤。
只愿来生,同他再续母子缘。
她咬着唇,心头幽幽说了句,看准刘荏青出手的一瞬间,在秦水儿尖锐的喊叫声中,她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白瓷瓶冲了过去。
一切都太突然,年幼的宇庆宁只觉得一阵好闻的气味扑面,紧接着眼前闪过一抹湖绿色的身影,那身影的面容带着一种倔强的表情,咬得下唇发白,她俯冲而来,很快就消失不见。而刘荏青手里的白瓷瓶却当啷一声摔在了地上。紧接着,祭祀堂内,一阵凉风刮过,黑衣人手里的宇庆宁一瞬就没了身影。
白瓷瓶清脆的撞击声似是在景宫眉脑袋里炸开一个响雷,炸得她意识完全空白,很快又沉入了黑暗。
幽幽沉迷间,有若有似无的对话在耳旁响起。
“北斗星君,你未来的娘亲为了相公舍了你,可见不怎么喜欢你啊?”有声音碎碎笑道。
先前那清冽的声音笑了笑,“不会。”他听到她说的那句,来世再续母子缘,他也听到了她心里流血的声音,尖锐疼痛。
“咦,奇怪,她肚里的孩子竟还在。”
“呵……”依旧是那清冷的笑,“我抹去了她前世的记忆,也抹去了她和那孩童当下的记忆,便当做是她方才救人的代价。”
“呀呀,这算不算是徇私舞弊哇?”
“上仙若是计较,那在下就往凡间轮回十世以示惩戒,只是这人间生死之事,全劳上仙代管了。”
“使不得使不得。”南斗星君耍花招硬是转世了三回,如今都尚未归位,他北斗要是轮回十世,他这个代管者可就得忙惨了,“北斗星君轮回一世便好。本散仙在此候着,绝不敢有异议。”
“上仙真是客气。”声音笑得局促,暗里却想,待转到人世,定要好好折腾那未来爹爹,谁叫他占去了未来娘亲的全部念想,想起来就让他牙根痒痒。
十一月的天,秋露深重,曝在外头的瓦片,不多时就蒙上了薄薄一层霜,淡若轻纱,寒若雪霰。
宇府宁馨苑内,青砖白瓦的墙头挂着好多莲花灯,院里的树,纷纷落了一地的叶,冷峭的风拂过,有沁凉的气息夹着枯草味钻进鼻子。
景宫眉躺在厢房内室的床榻上,鼻尖嗅到了很熟悉的味道,沉寂的意识渐渐开始醒转,耳边似乎一直有吵吵嚷嚷的声音絮絮叨叨。
“娘子,你都睡了七日了,可为何还不醒。你知道么,原来是芷平怂恿了张敏慧,将你挤到了外头的那间厢房。都怪我不好,早知道便该将阿晓留下陪你。我回来瞧见你满身是血,还以为你……不提这个了。”声音黯然下去,带着几许哽咽,紧接着似乎又开朗起来,“娘子,张敏慧被姥姥做主休了。那可恶的张亦祥下了牢狱。本来我想杀了他,可紫俏说,不可造太多杀戮。你不知道,紫俏嘴里这么说,她私下却偷偷跑进许府的牢狱打了他好多回。”
耳边的声音再度沉寂下去,过了会又开口道,“秦优那一日逃去了长安,只可惜那马兰兰大着肚子随他走,半途早产,母子俱亡……太子,前几日登基了。秦优他,也死在了姥爷的部下手里。听到他死了的消息,我却开心不起来,偶尔我还会想到八岁那年,他亲手扎了个纸鸢给我的情景。娘子,你说我是不是老了?”
叹了一口气,声音继续道,“芷平她……刘荏青下落不明,她如今找他找得疯疯癫癫。恐怕我如今也是这般模样。娘子,别问我秦苏元这小子怎么了,他活得好好的,亏你还遣开了紫俏去探听他的消息,还遣开了芷安去保护珍珠!每每想到这,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声音气鼓鼓地,流利地怒道,“还有这城里的大夫!每来一个都说你没事,你要是没事怎的到今日还不醒,他们全是酒囊饭袋!娘子啊,我每天说的口干舌燥,舌头好痛,喉咙好痛,心也好痛。你赶紧醒来给为夫亲亲,揉揉……紫环,再拿床毯子来,她手有些凉。”
“知道了。”紫环的声音由远及近,不一会,景宫眉就觉得胸口一闷,身子有些热。
“姑爷,小姐身上都盖了四床被子了。”紫环声音低低的,略带埋怨,“怎么还没被压醒?”
“……压坏了可不好,我还是自己抱着她吧。”宇庆宁的声音略微有些紧张,很快,景宫眉就觉得有人在掀自己的被子。
“姑爷!”紫环的声音响了些,“这大白日的,四少爷也还在外间呢。前厅还有从附近县里请来的四个大夫,不若叫他们进来看看?”
“是不是许文海请来的?”宇庆宁语气里满是警戒。
“是……”
“那就放大夫进来,其他人不准进!”
紫环满头大汗地出去了,宇庆宁拽住了景宫眉被子下的手,声音落寞了许多,“娘子,你大哥正从长安赶来,听说还带了宫里的御医……可等他到越州,怕是还要十余日。娘子,你快醒来吧。为夫往后都不管秦府的事了,以后日日陪你看花赏月,喝酒念书……其实,还有件事瞒着你。老太君说,咱们往后的第一个孩子要去秦府帮着管事。为夫知道,若是你醒着,定会大闹一场,如今我偷偷说与你听,往后若是你知道了,也不能怪为夫不告诉你啊。”
“我不准。”一道略含怒气的清脆声音蓦然在跟前响起。
宇庆宁惊诧地抬眸,瞪圆的眼珠子闪闪发光地瞧着那床上两眼怒意的女子。
“娘,娘子……娘子!”他扑过去捏她的脸,一脸不可置信,满脸胡渣的脸逐渐现出几分狂喜,“你醒了,你醒了!”
他眼底有着浓重的青影,眼内布满红血丝,神色憔悴,全无公子哥的那种俊逸。唯有那一双透亮的眸子闪着盈盈水光,晃动着复杂的情绪。
景宫眉本来因着孩子的事升起的怒气一下子烟消云散。
“相公。”她想起身,却不能动弹,被子太重啦!
宇庆宁哪里管得了这些,也不顾自己的声响引得宇庆岩和紫环紫俏连带着四名大夫好奇地围了过来,他径自飞扑到她身上,隔着被子拥紧她,笑得如孩童一般。
好不容易下了床,让大夫诊治了一番,她洗漱完,同紫环她们讲了些最近发生的事后,便被宇庆宁小心翼翼地抱到了床榻之上。可睡了七天的她怎可能睡得着。
“相公,白日里你说老太君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宇庆宁目光闪烁,讪讪一笑,拥着她道,“什么老太君,为夫忘了。娘子,来,让为夫亲亲。”
她用手抵开他的脸,“别转移话题。”
宇庆宁委屈地拧拧眉,“娘子,我好想你。”也好爱你。
他透亮的眸子在夜色中分外晶莹,眼底还湿漉漉的,就仿佛藏了两窝泉水,无端令人怜惜起来。
景宫眉被他看得脸颊通红,讲话也有些不利索,他却得逞式地一笑,凑过脸去,吻得她气喘吁吁,目含春水,他才作罢。旋即又强忍着心里的渴望抱着她合眼睡去。暗叹自己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
两人相拥而眠,叠足而睡,乌发在枕间缠成一片,映得那被褥上的并蒂莲绿水红线,更叫缠|绵。
屋外,冬日里第一场小雪纷纷扬扬自天际撒落下来,簌簌的声响,轻巧地犹如缓慢行去的岁月。
【正文完】
十里景同 外篇 眉目如画景知年番外
十二月初,虽不如北方寒凉,越州城却也是雪深霜浓。连绵的青砖白瓦上叠着寸许深的雪,立在高台上远远一望,映入眼帘的,皆是满目的白。
青石板路上,白雪被马车辕滚出了两条小道,车轱辘泠泠,偶尔那车上挂着的小铜铃叮叮作响,混在寂静中显得分外悦耳。
宇府偏门处,石阶上被清扫得干干净净,那雪扫在一旁,沾了些灰尘,灰扑扑地垒高了。
一辆黑蓬小马车此时停在了宇府偏门外头,车夫立在一旁牵着马,上头下来一名穿着滚银灰兔毛深黑缎面披风的男子,眉目温和,白净清秀,他漫步走到那绿漆小门前,纤细修长的手指抚上铜环,轻轻一撞。
不一会,就有门房将那绿漆门吱呀一声开了,探头问道,“尊下是谁?敢问找何人?”
男子温和一笑,“在下景知年,特来拜访贵府三少奶奶。”
门房早就被通知过,说这几日三少奶奶的兄长将会来访,此刻见敲门的男子一身书卷气,眉清目秀,贵气天然,门房忙将门打开,“景少爷里边请,这天寒地冻,不妨先在前厅候着,小的这就去禀报一声。”
景知年含笑点头,转回身,那马车上业已下来两人。
一人穿着白绒缎面绣着玉兰花纹的披风,身量颀长,头上一柄和田白玉簪子,扣着一顶小玉冠,衬得本就白净的脸愈加眉目如画,他双眸黑白分明,目光淡淡落在那绿漆小门上,眉间微蹙,似是有些不满。
另一人穿着满福字团花交襟华服,约莫五十上下,蓄着半白的胡子,背着一个小药箱,他恭敬地立在后头,用袖子擦了擦额际的汗。
“承墨,进去吧。”景知年偏身说道,眉梢眼角蕴着淡淡的笑。
被唤作承墨的男子挑挑眉梢,嘴角兀自扯了扯,这才当先一步往那偏门里头跨去。
“柯老,慢些走。”景知年走在那老者身边,提醒了一句。
柯老憨憨一笑,“景相客气了。”
几人在门房带领下慢悠悠到了前厅,不一会,景宫眉和宇庆宁等人便迎了出来。
“大哥。”景宫眉满心欢喜,上前一步走,就被景知年给揽到了怀里。
“四妹,身子可好了?”他抱了下她,急忙又放开手,拉了她到柯老旁边,“柯老是御药房的院判,且让他瞧瞧你。”
景宫眉点点头,乖巧地坐在前厅下首的椅子上,任由柯老捉住了她的手,把起了脉。
景知年便同宇庆宁寒暄了几句。
紫环沏了一壶热腾腾的茶,依次摆到了方几上。这才发现,门边还立着一人,那人目光一直胶着在景知年身上,瞧着景知年和宇庆宁谈笑甚欢,他眉间隐隐不悦。
他侧过身,景宫眉便瞧清了他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太子……承墨哥哥?”
景知年和宇庆宁停下了话头,原先的太子,如今的皇上赵重熙淡笑着走到了景宫眉旁边,“还是眉儿好,不枉我亲自跑这一趟。”
他优雅地坐在了景宫眉另一侧,脸上的笑淡得很,端起那方几上搁着的茶,拿到嘴边吹了口气,又放在一旁。
宇庆宁上前见礼,“庆宁给……爷问安。”
赵重熙目光一转,“庆宁兄不必客气,权当我不过是来访友的寻常人等便可。毕竟知年的妹妹便是我的妹妹。那你算起来便是妹夫,唤我一声承墨兄即可。”
“承墨兄。”宇庆宁微微一笑。
景宫眉嘴角微抽,赵重熙才刚当上皇帝就离宫南下,未免有些冒失。只是自己大哥任着他胡来,也有点奇怪,更怪异的是,虽说以年龄看,他的确是兄长,可听他语气似乎是可着劲想拉近关系。
“承墨哥哥,离开长安没关系吗?”景宫眉径直询问出声。
赵重熙有些别扭地咳了一声,目光闪烁,景知年却是微微红了脸,目光带着几分无奈,“无妨,宫里有几位知同照看,国丈他们也翻不出什么风浪来。何况,我们只待一晚,明日便要转道去杭州。”
赵重熙接着道,“若非知年心急,恐怕我们明日午时才能到。”
宇庆宁眨眨眼,在他看来,当今皇上在做太子时,行事果断,雷厉风行,他私下认为那该是一位冷静决断,有着冷厉之气的人。如今瞧来,那通身气派与不凡的容貌,看上去的确有几分清贵,可怎的只说了几句话,却叫他觉出些不对劲来。
几人各怀心思,柯老却收了手,然后自药箱内拿出了一纸一笔,龙飞凤舞地上头写了好些字,随即咳嗽了一声道,“回几位主子,三少奶奶身体底子还不错,只是体内存了些寒气,头上那处伤口亦没好透。老夫开了个安胎祛寒的方子,三少奶奶每日服用一帖即可。连续服用三个月,再改用寻常安胎药便无碍了。”
“多谢柯老。”宇庆宁走近景宫眉,帮她将袖口收拢,又替她拢了拢披风。
景知年笑着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神色终于彻底缓了下来。
赵重熙在一旁看得眉梢微调,“知年,我累了。”
景知年脸色刹那间涨得通红,只是一瞬用咳嗽掩饰了去,目光盯着外头晶莹的雪,似乎看久了那雪里能开出花一般。
景宫眉暗笑,以前的太子哥哥人前冷厉,人后却有些不正经。尤其是对着自己大哥时,那叫一个任性。很久以前她以为他喜欢她,所以待她这般好,后来渐渐知道,其实他只是爱屋及乌。
几人寒暄片刻,景宫眉便让紫环带着他们去了宇府的一处客居下榻。客居共有五间厢房,前三后二,后院的掩在覆了雪的树丛后,添了些许隐秘。
“少爷,公子,小姐说,厢房随你们挑。这前头有三间,后头有两间,里头都打扫干净了。你们看?”紫环俏笑问道。
赵重熙没说话,只是一个劲地盯着柯老,黑白分明的眼眸带了些凉凉的味道。
柯老顿觉满头大汗,忙开口道,“老夫住在前院即可,公子体虚,还是住在后院好。”
赵重熙满意一笑,“柯老畏寒,多拿个手炉给他。”
紫环点头,景知年却是微微红了脸。柯老擦了擦汗,进了前院的厢房,将那房门一关,长长呼出一口气,不禁老泪横流,皇上好可怕呀。
紫环在前头引路,赵重熙嘴角带笑跟在后头,东看看,西瞧瞧,半响说道,“没想成这小府邸的景致也不差。”
景知年挑了挑眉梢,“你是心情好。”
赵重熙不置可否,“那你可知,我为何愉悦?”
景知年没搭理他,只是瞧见他一脸神采,微微往上弯的眉梢勾出一抹邪妄,他脸上一热,别开了目光。
“少爷,公子,里头的净室内搁有热水。路途劳顿,请好生休息。晚膳时,自会有人前来知会。”紫环转身,笑了笑道。
“紫环,天冷。你自去做你的事吧。”景知年温和一笑。
紫环忙点头,“那紫环下去了。”
紫环淡紫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后院垂花门处。地上蜿蜒着一条坠了雪的小道。
景知年推开厢房的门,缓步进去,走到了那红漆圆桌边,便瞧见圆桌旁铺着厚实被褥的竹榻边,以及屏风后的床榻边都拢着一个火盆。那火盆里的碳烧得通红,屋里暖如春日。
赵重熙含笑走到屋里,将那厢房门一关,径自脱下了自己外头的披风,露出了月白色镶绒毛的立领华服,那月白缎面上,玉兰花纹白底银线,煞是清贵。
他慵懒地走到了床榻边,斜斜倚上床上叠着的鸳鸯被褥,对着景知年微微一笑,“知年,今晚同我睡。”
景知年脸色微红,将身上的深黑披风解了下来搁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床太小。”
赵重熙撇撇嘴,“不小,大不了我让你睡我上头。”
如他所料,景知年白皙的脸腾起红晕,衬得他那粉色微妍的唇煞是好看。
赵重熙心中一动,走下床去,右手抚上他晕红的脸,左手顺势揽住了他的腰,唇畔若有似无地擦过他的嘴角,气息温热,目光暧昧。
“这七日窝在马车上,看得着吃不着,我快憋出病了。”赵重熙脸不改色心不跳地笑道。
景知年扭了扭身子,将他一把推开,“上回的帝策抄完没?”
赵重熙即可垮下脸来,讪讪笑了笑,遂又死皮赖脸贴了上去,“那帝策我抄了不下十遍,这回不过是心忧你半途被人拐跑这才跟了出来。你又和我小气!”
他手脚并用,一边抵制景知年的挣扎,一边褪去他的衣衫。
景知年脸色通红,又不愿任他胡来,哪晓得往后退了一步,便被他整个给拉到了床榻之上。
“承墨!”他气急,低声喝道。
赵重熙一愣,才不管景知年的脸色如何,他的知年向来皮薄,哪一次不是要他哄着劝着,上一回在上书房,他明明说过喜欢的。对了,上一次是十日之前,好久了。这般想着,赵重熙轻笑了一声,“知年,我尚未开始,你便喊得这般尽兴。”
景知年气息一滞,还未来得及反驳,那人就强势将他按在身下,微凉的双唇顺势寻了上来。一只手也滑溜地溜进了衣衫之中,凉得他浑身一颤,那人却笑得更欢了。
景知年无奈,脸颊却如火烧一般,“承墨,尚是白日,外头还有暗卫守着。”
赵重熙手下不停,“你若在意,我便叫他们退远一些。”
这不是更摆明他们要干什么了么,景知年又气又恼,见他又凑过来亲他,他狠狠咬了他一口,却换来对方更热情的回应。
窗外,灰楞楞的天布满了幽云。廊下有丫鬟点上了八角明灯,那灯光如纱,衬得满院流光似雪。
景知年模模糊糊想,这辈子就这么守着他吧。
十里景同 外篇 姻缘到珍珠番外
二月初,阳光正好,细柳抽出嫩芽,桃花在枝头微微颤。
方是清晨,薄暮微醺,衔香馆那扇绿漆大门吱呀一声由内打开,出来两名韶华正好的女子。珍珠穿着湘妃色交襟长裙,头上只斜斜插了一柄弯月玉簪子,手上戴了从小不离身的碧玉翠镯,除此之外,浑身上下素净,面上亦只略略扑了一层粉。
她旁边站着倾儿,嫩绿色的春衫,乌黑的发,一双眸子带些水光,手里拿着珍珠的行囊,神色却有些不安。
“姑娘,三少爷替你赎了身,你为何不去宇府,反倒要离开越州?”
珍珠只是黯然笑了笑,“本不是我的,强求亦无用。倒不如换个地方重新开始。”
倾儿见着有些急,“可是姑娘,不是说明日才走么,怎的今日就动身?”
珍珠缓缓往小巷出口走去,“多等一日也不过是失望,三少向来是个果决的,他既托人送来银两,便是再无相见之日了。倾儿,你为何这么着急?”
倾儿闻言,脸色一红,只是见珍珠已经到了小巷出口,拐个弯便是热闹的街头,她只好三步并作两步跟了上去。
主仆二人雇了马车,倾儿的神色愈加着急,“姑娘,这日头高了,不若我们吃点东西再上路吧?”
珍珠看了她一眼,见她目光不断望向那街头,心下转过几个弯,正欲开口说话,马车后走出两人,皆是一身风尘仆仆的模样,却是郭集志同自己的书童。
倾儿大喜,上前几步,羞得脸色如蒸熟的虾子,“郭少爷,你们总算来了!”
珍珠眉间微蹙,“倾儿,这便是你不愿太早离开的原因吗?”
倾儿有些无措,嘴里却倔强道,“姑娘,倾儿是为你好。姑娘出身烟花巷柳之地,又是女子,出去难免遭人诟病。郭少爷他待你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珍珠。”郭集志微微一笑,“倾儿说的亦是正理。你若是不愿跟了我,那我认了你做妹子,住到郭府如何?”
珍珠神色黯然,一双剪水秋瞳却闪着坚定的光,“多谢郭少爷美意。只是珍珠明白,哪怕做了郭少爷的妹子,入得郭府依旧要看人脸色。珍珠虽是小女子,却也不愿被困在一方天地。何况无功不受禄,受着郭少爷的恩,珍珠无法坦然生活。”
郭集志闻言,一脸沉思,目光轻转之下,见她面色坚定,心里不由起了几分敬佩。
倾儿在一边却险些急哭,“姑娘!在郭府毕竟还有郭少爷照顾着,外头那般险恶,你又如何自保啊?”
珍珠抬眸,见倾儿双眼通红,她轻叹一口气,“世间虽险恶,却也有良善之人。倾儿,你我相伴六载,你的心思,我都明白。当初是我太过偏执,认定了一人就没打算放手,害你陪我这么久。如今……我却不该再自私,让你陪着我了。”
倾儿一愣,珍珠面向郭集志道,“郭少爷,珍珠有个不情之请。”
郭集志道,“但说无妨。”
“倾儿六年前便跟了我。如今珍珠要离开越州,却不知往后生活是难是易,还望郭少爷能收留倾儿,好生照拂她。”
倾儿顿时呆住,藏了数年的心思被婉转道破,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心里内疚万般。
郭集志微微一愣,却是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待倾儿如自家人一般。”
珍珠点头,见倾儿还一脸复杂,她捏了捏她的手,神色温柔,“倾儿,你我虽是主仆,却实同姐妹。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只是,凡事都要好自为之,万不可任性啊。”
倾儿含泪点头,半响没说出话。
珍珠转身又同郭集志施了一礼,接过倾儿手上的包袱,随即便在车夫帮助下,上了马车。
车夫马鞭一挥,那马车就骨碌碌朝着城门方向驶去,有微淡的灰尘在青石板路上翻掀,不远处,早点铺子的伙计搁好了蒸笼,开始吆喝,街道上,渐渐有赶集的人来往,各个行色匆匆。
倾儿心里非常不舍,她虽爱慕了郭少爷好几年,可哪里及得上姑娘的恩情,她权衡之下,几欲喊出口,让那马车停下。那马车却拐了个弯,一眨眼就没了踪影。倾儿心里陡然一空,喉咙内一堵,再也按捺不住,蹲在地上闷声大哭起来。
马车泠泠,缓缓驶到了街道尽头,珍珠揪着衣裙的手有些发白。从今以后,再也不会瞧见那潇洒不羁的人了,从今以后,她要一个人开始新生。心底似有蔓草不断长出来,缠得她无法呼吸,心脏被隐隐扯得生疼,宛如掺进去的线,被连血带肉拔出来,万般不舍,万般难过。
真想再见他一面。
珍珠隐隐想着,含泪将那马车旁的布帘子掀了起来。
靠近城门的是几处民居,青砖白瓦,一色的屋子。珍珠含泪的眸子,有些瞧不清外间的景色。她正欲放下帘子,却突然瞧见城门口的高墙上立着一人,宝蓝色立领华服迎风飞舞,剑眉星目,不羁的笑意。
珍珠胸腔内心跳骤然,浑身欢欣鼓舞,泪水似是断线的珠子,滚滚掉落。
她瞧见他冲着自己招手,微笑,她嘴角咧得有些酸,心里却是满满的感动。
马车驶去城门时,珍珠浑身松懈,彷如历经了新生,她擦了擦脸上的泪,心里想着,这一次,便算是圆满了。从今往后,她要慢慢忘记他,一如她慢慢爱上他那般。
走了好些路,坐了几回船,珍珠在扬州的一处寂静的角落赁了一间屋子,四间厢房,一间做卧室,一间做书房,一间改成厨房,还有一间留着做客房。
她穿着寻常的衣衫,将青丝扎在后头,在院里种了好些花草,每日做些刺绣,抑或是画上几幅山水画,托隔壁的王大婶拿到集市上去卖,换的银子不多,却足够度日。
如此住了七个月,坊间的几个鳏夫与光棍,见得她几次面,心里痒痒,动不动就在她家门口叫嚷,说些调笑的话。更有甚者,暗地里去查了珍珠的底细,将珍珠出身青楼的事叫嚷得人尽皆知。这下,来珍珠家门的无良子弟更多了,有些好事的,不分白日夜晚,将那门敲得震天响。王大婶素日里挺照顾珍珠的,有时就会让自己当家的帮着赶走那些生事的,只是王大婶当家的若不在,珍珠便只能拿着把菜刀,躲在房中哭。
如此过了半个月,本来住在巷子头的书生夏端礼看不过去了,夏端礼出身扬州武学世家,家中排行第二,只是他并不醉心武学,只好念书,便不顾家中劝阻,独自在扬州的这条不知名的小巷盘了个院子住下来。他身量颀长,虽是一副书生模样,却身怀武艺。
夏端礼见过珍珠几次,从纨绔子弟口中也得知了她的出身,只是并未觉得不妥。见那么多人欺负一个弱女子,他便索性将珍珠家旁边的那处院子赁了下来,整个搬了过去。素日里但凡有人叫骂,他便出面以他们扰了他念书为由,将人赶走。几次下来,那些无良子弟见识过他的本事,便渐渐不再上门。珍珠有感于他的恩德,见他一个男子,素日里三餐皆是随意糊弄了事,便每日多做些饭菜,拿碗装了,摆在那院子中间的墙头上。
夏端礼也不介意,径自拿来吃了,偶尔还回一些腊肠或是鸡腿,翌日珍珠又会拿这些做食材,做给他吃。
一来二去,坊间都说,这珍珠迷了小书生,日日厮混一处,将珍珠气得病了。
素日里对夏端礼眼红过的几处人家正愁日子闲得慌,便也同那些无良子弟一道,堵在珍珠家门口,含沙射影地乱骂一气。
众人骂得正酣,夏端礼却带着一人从巷头而来,有人嘻嘻笑着说骂几句,夏端礼皆是恭敬有礼,众人正诧异之时,才发现他带着的那人,竟是扬州城最出名的媒婆,红婶。
“红婶,你来做什么呀?”有人问道。
红婶俏笑一番,“我这做媒婆的,自然是代人来提亲的呗。”
红婶扭着腰,走到了珍珠门口,轻轻拍了拍门,“珍珠姑娘啊,老身是红婶,专为夏二少爷提亲而来。你且开开门啊!”
闻得此言,众人炸开了锅,各个窃窃私语,神色讶异,有嫉妒的,也有艳羡的。
门过了许久才开,夏端礼虽说面色如常,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开门的珍珠脸色酡红,一副病态。红婶急忙拉着夏端礼进门,然后将那大门从里合上,又扶着珍珠做到了院子那石凳上。
“哎呦,这烧得可厉害。”红婶摸了摸珍珠的额头,惊道。
夏端礼顿时有些着急,他大步走到那井边,拎了桶井水上来,又找去了厨房,拿了块干净的布,绞湿了递到了红婶手里。
红婶急忙将布块贴上珍珠的额头。
“珍珠姑娘啊,我看这夏二少爷是个实在的,你一人独居于此,生活委实不易。不若……”红婶试探道。
一旁的夏端礼闻言,目光幽幽看向珍珠,却见珍珠摇了摇头,“是珍珠不好,拖累了夏二少的名声。”她心中委屈,若说喜欢,夏端礼替她赶跑那些纨绔时,她便已隐隐心动,原以为可以一直相伴下去,却未曾想,流言积毁销骨。
“珍珠明日便会离开此地,夏二少……不必苦恼。”珍珠费劲地说出这番话,只觉酸涩难耐。
夏端礼却是急了,他也不顾红婶在场,上前抓了珍珠的手,“不行。珍珠,我并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只是在意,再下去,还不定他们把你传成什么样。我今日让红婶来提亲,不过是不愿你再受累,这与我的名声无关。”
见珍珠水汪汪的眼里还有几丝迷茫,他急得满头大汗,“我是说,我喜欢你,我要娶你!”
红婶在一旁欢笑出声,珍珠反应过来,立刻闹了一个大红脸。
“可是,我的出身……”珍珠双眼黯然。
夏端礼忙道,“我又岂是那迂腐之人。夏家人都是武学出身,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红婶又在旁说了一番话,直叫珍珠破涕为笑,夏端礼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于是乎,珍珠三媒六聘进了夏家门,秋闱开始,她又随着夏端礼去了长安。后来听说,夏端礼中了一甲三名探花,进士及第,被当今皇上御笔钦点派到东都洛阳做刺史去了。
后来又听说,那洛阳城内有秀才借着刺史夫人的出身大举批判,被夏刺史给逐出了洛阳城。
你问那秀才是谁,那秀才姓韩名楚辛。
十里景同 外篇 最近比较烦小两口番外
三月初,上巳节过后,雨水止,阳光甚好。四邻五舍呼朋唤伴踏春游湖,头戴桐花,身着春衫,七八步一歇,逛九曲回廊,赏十里桃花,越州城可谓嫩红柳绿黄衫娇俏,热闹饭饭。
这等春暖花开之日,宇家三少却略略有些烦闷。
当今皇上新登基,素日里有景相辅佐,施行仁政,重用前朝贤臣,仁君之名不过数月便叫南骅境内百姓口耳相传。
三月初那一日,宇府门前来了一辆小马车,黑色的顶,褐色的车壁,车内下来两人,一人穿着招摇的紫色华服,青丝只用一条紫色丝带系在脑后,桃花眼微微一眯,手上那不合时宜的玉骨折扇在手心啪地敲了一下。气质清贵,俊逸英秀。
另一人个头不高,穿着淡绿色的短打小厮服,皱着眉头似有不满。
“殿下,才到越州,还未去府邸便来宇府……”
“小孟子,再烦我便拿包子堵住你的嘴。”赵重琪笑嘻嘻说道。
小孟子立刻闭了嘴,过了会瞧见后头那辆小马车上下来的四名窈窕女子,他便又忍不住道,“殿下,这四个姑娘是用来做什么的啊?”
赵重琪挑挑眉,往那宇府的正门口走去,“本以为再无相见之日。却没想他这么容易就放了我。既然被安置到越州,哪能不来探视下景小四呢。既是来探视,怎好空手。”
小孟子嘀咕,“把殿下留在越州不就是为了让秦都督看着么,殿下还这么高兴,真是的……”
小孟子嘀咕着,赵重琪已经无视门房的问话,堂而皇之地踏过了宇府的门槛,嘴里还道,“这宇府怎这般寒酸。”
小孟子急忙带着那四名姑娘跟在了赵重琪身后。
门房见拦不住,匆匆忙忙跑去宁馨苑报信,于是,当赵重琪晃悠着到了前厅时,宇庆宁已经一脸不善地等在了前厅之中。
“呦,景小四家的相公。脸色一如既往的臭啊。”赵重琪恍若无人之境,径自坐在了那前厅下首的檀木椅上。
宇庆宁嘴角一抽,“不知三殿下到宇府所为何事?”
“宇三少不曾听说?本殿下被皇上派到越州做闲散王爷了。”他将玉骨折扇搁到了旁边的方几上,一脸漫不经心,“往后本殿下,恩,本王爷将在越州长住。宇三少多多指教啊。”
长住?宇庆宁脸一沉,这人要是在越州长住,自己岂不是多了一个不要脸的劲敌?
“江南富庶,尤其是杭州,殿下何不去杭州?”
赵重琪扯了扯嘴角,“杭州可没有景小四。”
宇庆宁忍住想将他扔出去的冲动,讪笑了声,“多谢殿下挂念在下娘子。”
“小孟子,把那粉彩西釉茶杯拿出来,你不拿,宇三少都没法给本王泡茶,多失礼呀。”赵重琪偏头对前厅外站着的小孟子道。
小孟子闻言,对后面四个姑娘说了些话,便屁颠屁颠将那粉彩西釉茶杯给端正地摆到了方几上。
宇庆宁这才让候着的丫鬟上来泡茶。
“景小四呢?本王都坐了这么长时间,她怎么还不出来?”赵重琪呷了一口茶,眼睛微眯。
宇庆宁正欲说些推诿的话,内室的帘子挑了起来,穿了一身嫩黄|色春衫的女子慢慢走了出来。正是景宫眉。她肚里的孩子已经快七个月了,肚子圆滚滚的,脸上也多了些肉,肤色倒是更显白皙,眉目盈盈间,更有几分渐显成熟的娇媚。
“赵小三,你还活着。”她笑意满面。
紫环扶着景宫眉,宇庆宁便也忙不迭上去扶住了自家娘子,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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