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失节事小,饿死事大 完结第2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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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节事小,饿死事大 完结 作者:未知

    远处有个女子慢慢地走了过去,他双眼大睁,还以为看错了,直到人影消失,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了上去。

    一直到快要摔倒,他才勉强扯住那女子的手腕,她诧异地转头,身边的宫娥也吓得惊呼了一声,随即嚷出声来:“吴王殿下?”

    女子愣了愣,脸上恢复笑意,尝试着挣脱手腕,萧峻却只是怔忪地紧握着,毫不放松。

    她无奈又不解:“十三皇弟吧?你抓着我作甚?”

    “皇弟?”萧峻吓得后退了一步,手也不自觉地松开了来:“你是……”

    女子越发不解,头微微歪着看他,便如初见时那般,露出皎月般的侧脸:“我是你的九皇姐庆德啊。”

    明明是晴朗的天气,萧峻忽然觉得乌云密布,他十几年来第一次看上个女子,竟然是他的姐姐……

    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去的御书房,可是却的的确确跟皇帝说要领兵出征。

    皇帝怔愕了一瞬,问他原因,他愣住半天没说话,最后只好敷衍地说了一句:“想为陛下分忧罢了。”

    皇帝舒心地笑了起来,亲自扶着他起身,而后叹道:“不过朕已经答应了十七弟了,想来他是不愿为了自己的姐姐去和亲吧,朕不可拂了他的愿。”

    萧峻怔怔地点头,他也不愿她去和亲,可是又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弟弟不够亲,恋人不够格,他终究是个多余的,本就不该来于这世上,徒增无限烦恼……

    作者有话要说:再次看了一下番外,觉得最后文子衿的番外结束才算是真正的结束吖,哈哈,所以咱们还有互相折磨的时间呐,阴险的笑=__,=这几章番外讲的是吴王谋反前后的事情,涉及到萧峥等人的过往,新政前的事情,所以可以视为前传看o(n_n)o~

    有峰峻极(中)

    【三】

    萧峥在晋城以少胜多,大败西戎军之后,形势开始扭转,皇帝大喜,当即册封其为晋王。

    而这年,他还不到弱冠。

    萧峻闻讯后笑得很诡异,有次赵王跟他说:“十三弟,忽然发现你最近有神采了。”

    自然,因为他又有了竞争的对手了。

    他没再去见过庆德公主,实际上这不伦之恋只是少年时的一场悸动,因为初见时完全不知道她的身份,才不自觉的产生了不该有的绮想。如今他已过了弱冠,有些东西,也会随着理智压下。

    战事进行得如火如荼,在萧峥的大名传遍天下时,皇帝也对他越发器重,可是却也将独留晋王府中的萧端给接入了宫。

    萧峻曾在入宫时见过一眼那孩子,他长高了许多,可是还是很瘦,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有的时候甚至觉得一阵风都能把他刮跑。

    可是他笑得很温和,也会冲他行礼,唤一声“皇叔”,但却总是隐隐透出一丝疏离,狭长的眸子几乎与当年的皇长兄一模一样。

    每当这个时候,萧峻就会想起当初的倚在门边的皇长兄,也会不经意间想起在他府门前见过的庆德公主,甚至是那个清冷月夜下牵着萧端在京城街头缓缓而行的少年萧峥。

    没想到再见时,一切已是物是人非。

    庆德公主忽然就失踪了,几乎是在崇光帝打算为她择驸马的同时。

    不过萧峻觉得那并不是择驸马,而是一场联姻,只不过比当初去和亲要好一些罢了,但是政治之下,有几个出自真心?

    他跨马出城寻找了一番,实际上看到了那远去的马车,甚至还有那双熟悉的眼睛,可是见到她仓皇的模样,还是没有上前。

    她的身边有个温文尔雅如同仙人般的男子,萧峻忽然就放下心来,仔细想想,也是可以将她当做姐姐看待的。

    这次回去后,他没有摔东西,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成熟了许多。但是皇帝在为他安排婚事时,他还是固执地拒绝了。

    不是还有执念,只是不想沦为另一场政治的牺牲品。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见到了萧峥。后者的变化太大,以致于他竟然觉得看见的是另外一个人。

    萧峥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甚至是冷淡,但是不经意间眸中闪过的果决和气势,让他觉得惊讶。有时候他跟崇光帝站在一起,他甚至觉得年轻的十七弟才是真正的王者。

    大概也是这个原因,让他的哥哥对这个战功赫赫的年轻弟弟产生了忌惮。

    而实际上他觉得萧峥也对崇光帝有心结,也许是因为早逝的皇长子,也许是因为突然失踪的皇姐,更因为被无辜接入宫中的萧端……

    萧峻对他很不屑,长久以来他已养成了自负高傲的性格,他知道这世上的规则,若要别人看的起你,首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所以他从不认为自己比任何人差。

    很不幸,萧峥也是这么个人。

    不过他不会表露出来,他的自信永远蜿蜒在表面的淡漠之下,当终于有一天他不再掩饰自己的威严气势时,众人才恍然醒悟,原来这个年轻的晋王手中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多的权势。

    崇光帝的身体开始不好,可是还是隐藏着没有说出来,他几次三番将萧峻叫入宫中密谈,可是最后又都绕开了重点。

    萧峻隐隐觉得,他是在托付后事了,可是显然还是很不信任他。

    几个兄弟又开始来围着他转,打听着消息,他却帮着皇帝隐瞒,说陛□体很好。

    也许是在等一个机会,他相信皇帝会把这个机会给他这个亲弟弟。

    可是还是让他失望了。

    皇帝忽然身体不行时是个夜晚,他快步入宫,未入殿门却见到门边站着一身朝服的萧峥,他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漠,称呼更是疏离:“吴王。”

    他抿了抿唇:“晋王。”

    一边有人小声提醒:“吴王殿下,需改口称摄政王了。”

    他大惊,不可思议地瞪着萧峥,后者却一如继往的冷淡。

    “本王不信!”他甩袖要进门,一边一道小小的身影却吓得一闪而过,他低头看去,竟然是他的亲侄子,可是这孩子竟然被他吓得躲去了萧峥的身后,只露出一双小鹿般的眼睛盯着他。

    果然,他身边的亲人没一个相信他,哥哥、侄子,都跟他的母妃一样。

    这世上,需要什么,还是要靠自己争取!

    他冷哼一声,收回了脚,目光幽深地看了一眼萧峥,转身就走。

    刚回府,便看见厅中坐了满满一屋的王爷。

    “十三弟,怎样?十七弟真的被封为摄政王了?”

    “就是,陛下不会真做了这样的决定吧?”

    “那小子凭什么做摄政王?陛下还真不担心他篡位啊!”

    “哼,||乳|臭未干,难当大任,陛下究竟是不是病糊涂了!”

    “看来我们都要表态才行,怎么能让他这么容易得逞!”

    “……”

    萧峻一手叉腰,微微歪头,眯着眼冷笑,看着几人的眼神里满是桀骜不驯的寒光:“都不满的话,不如反了好了,只要你们有胆量。”

    【四】

    一旦要反,便不是说说的事情了,萧峻早已捏着几个王爷的把柄,他既然决定起事,这些人一个也别想溜走。

    不过萧峥的应对比他想象的要更迅速,他来不及犹豫便退出京城,用手中仅剩的兵力退守江东。

    七王之乱让大梁民心大乱,甚至连西戎都开始不安分。

    当然,实际上它什么时候安分过?!

    不过这对萧峻来说是个好时机,在江东休整后不久,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江南,以长江为界,北望都城,严阵以待。

    虽然萧峻脾气不好,但还不至于没有头脑,他想造反并不是一时头疼脑热,而是真的想要权势。

    或者说,这世间谁不想要权势?

    他在江南遍访名士,奈何谁都不愿出山帮他。后来好不容易听说一位名唤文金池的教书先生文采斐然,难得的脾气也好,便跑去延请,不曾想对方已然入土……

    他便打算开科取士,但文人重节,竟没有几个来参加。无奈之下,他只好去跟江家通气。实际上他并不愿走上这步,因为这会让他想起自己跟已逝母妃还有亲哥哥的联系。

    不是矫情,只是不想回想,走到如今,用不着后悔,更不会回头看。

    可惜江家不待见他,或者说不待见他造反的事情,于是他脾气又上来了,直接撂下狠话就回去,却发现一干追随的兄弟们战战兢兢。

    没多久,蜀王便叛逃而去。

    啊,用皇室那边的话说,叫“投诚”。

    萧峻派人去追,狡猾的蜀王却乔装改扮用替身蒙混了过去。他一时自傲又起,便干脆等着萧峥的应对。

    那个家伙最近在弄什么新政,笑话,要让女子当官,看来你这个摄政王也要做到头了!

    他开始拉拢江北地区的官员,渐渐扩大势力,将身边最得力的军师派往扬州,帮助广陵王治军,一切都在有序进行,江山权势,终究会落入他的手中。

    某天晚上阅读古籍,忽而念到范仲淹的那句“不来峻极游,何能小天下”,他心中微微一动,竟忽然很想去看看太室山的峻极峰是何模样。

    恰好身边的侍妾红绸进来陪伴,见到他模样怔忪,讶异道:“王爷这是怎么了?”

    萧峻回神一笑,叹道:“本王在想,以后若是不在了,能埋骨峻极峰就好了。”

    红绸闻言不禁愣了一下。她是萧峻退往江南时在路上救下的孤女,无依无靠便收留在了身边。萧峻虽然年轻英俊,可是对男女之事并不热衷,所以这么久了,也只有她一人陪在身边。听他这么说,红绸只道他是担忧前途,并未多想。

    正要就寝,门外忽然有人禀报说寻到了林瑄的踪迹。

    萧峻闻言立即披衣出门,脚步急切。他知晓林瑄在江南一带的影响,所以一直在寻访,没想到终于被他找到了。

    【五】

    林瑄实际上正带着夫人梁庆德准备连夜渡江去江北。天气凉了,风很大,这样的天气连夜渡江其实很危险,但是他不能留在这里等吴王来找他。

    萧峻骑马赶到时,身上只着了素白的中衣,乌发也四散在耳后,随风扬起,一点也没有平日火爆脾气的模样,反倒显得俊逸风流,温和多情。

    熊熊火把照亮了江边,他看见刚刚驶离岸边的小舟上站着一名男子,火光之下的相貌隐隐有些熟悉。皱着眉想了一瞬,却没有头绪。

    身边的弓箭手已经摆好架势,只等他一声令下便能将人拿下,然而下一刻忽然从船舱里冲出一人来,一把拽着林瑄就往船舱里推,口中带着哽咽:“快躲起来!我们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萧峻蓦地怔住,他记得这声音,竟然是他的九皇姐,庆德公主。

    难怪觉得那男子熟悉。

    不过他早已放下当年的执念,自然也就毫无顾忌。冷笑了一下,自己接过长弓射出一箭,却终究只是射在了船舱上,但是颤动的箭羽还是让梁庆德吓得叫出声来。

    “吴王,你……”

    她似乎想求情,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林瑄已经将她拉着护到身后。

    萧峻摆摆手,大声道:“走可以,只要老天让你们平安过江,本王也不阻拦,但是最好永远别再出现,任何人面前都别出现!”

    梁庆德一脸讶然,林瑄也有些震惊,而后朝他拱了拱手,拉着梁庆德走进船舱,小船便直摇而去,渐渐隐于黑暗中。

    萧峻随意丢了长弓,一手牵着缰绳,一手叉在腰间淡笑。

    他就是这么骄傲的人,既然要走,他何必要拦?就算林瑄以后会出现在萧峥面前又怎样?他也照样可以赢他。

    天底下又不只有他萧峥一个人会打仗!

    作者有话要说:吴王自负高傲,活的真实,虽然是反派,但是我很欣赏他的性格,于是忍不住写了这个番外~其实本来还想写萧端的番外的,但是我太爱他了,以致于都不想写了(喂!= =)好啦好啦,其实萧端有个专门的坑,但是还没准备好,以后再决定要不要发吧,悲催的我有太多想写的了,倒地抽搐~求留言求撒花啊啊啊啊……

    有峰峻极(下)

    萧峥在江北堤岸边除贪之时,萧峻其实隔着江面远远地观望过一阵,只依稀看见黑压压的人群,便冷笑着离开了。

    之后朝廷开始陆续产生变动,那位因新政而迈入仕途的女子竟然大大咧咧地平步青云起来,越做官越大。萧峻既觉得好笑,又有些欣赏。

    毕竟这世上不是谁都是靠运气的,想必那个女子也是有些门道的吧。可惜,听闻还是江南的,怎么偏生跑去京城了呢?不然也可为己所用啊!萧峻摇头感慨。

    青海国女王与他家侄子定下盟约时,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因为一方面意味着朝廷要开始对付他了,另一方面他又十分期待这一日的到来。

    两方都开始养精蓄锐,千钧系于一发,彼此俱是紧锣密鼓地部署着,只需一方动作,便会掀起滔天狂澜。

    红绸垂着头进屋,心事重重的模样,萧峻并未在意,他并不是个温柔的男人,所以也不会去在意女人的心情。

    “听闻朝廷派兵来了,还是摄政王亲自领兵的。”红绸小心翼翼地站在他跟前,看着他在书桌前研究地图。

    “嗯……是有这么回事。”萧峻回答得心不在焉。

    “王爷,您……会没事的吧?”

    “嗯?”萧峻抬眸,脸沉了下来:“你不相信本王能胜不成?”

    “不是……只是……”红绸眼神闪烁,吱呜半晌,终究还是没有将对他的担忧说出口,萧峻已经不耐地摆手示意她出去。

    ……

    起初有广陵王的二十万大军抵挡,萧峥应该没那么容易就能胜出,哪知江家竟然出面收买了他最为得意的军师,顿时草包广陵王兵败如山倒。

    萧峻怒气冲冲地跑去找人算账,江家倒是跑得快,统统躲避去江南了。

    我不负人,人却负我!好得很!他咬牙切齿,等本王一统天下,管你们什么血缘亲情,统统都要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接下来却如有天助,萧峥渡江首战便告捷,一时间战神之名四散不止。那些贪生怕死的家伙忍不住又跑过来唠叨,竟然叫他退守到无锡苏州一带。

    笑话!不过就是死了个广陵王,不过就是成功拿下了镇江,说到底也只是个带过几年兵的毛头小子,有什么好怕的!

    不过那也的确是个难缠的主儿,竟然动不动就派人马蚤扰,要么就直接干上一场,这么不干不脆,还做什么摄政王?!

    他忍无可忍,最后竟然直接站在城楼上对着退去的马蚤扰分子破口大骂。

    骂归骂,战事还要继续。他冷静地安排,命其他几人以合围之势将萧峥包围,却不曾想他还有胆量大大咧咧地闯了进来。

    哼,来得正好,好叫他知道什么叫有来无回!

    萧峻在红绸担忧的眼神里披甲上阵,落下城门,以破釜沉舟之态出现在萧峥面前。

    虽是初冬,阳光却很耀眼,他眯起眼睛看了又看,恍然发现,原来时间还是在彼此身上刻下了印记。

    萧峥早已不是什么毛头小子,若说当初的气势只是隐隐外露,偶尔会掀起狂潮的瀚海,如今他却只是一湖碧波,表面沉稳无波,内里也许掀起的狂澜比海上更甚。

    两人就那样对视着,过往三十多年的人生都好像在极短的时间内回顾了一遍。

    萧峻觉得可笑,萧峥居然说若是投降,念在他是皇帝的亲叔叔,可以饶他不死。

    他要是指望着靠这点血缘关系活着,当初就不会义无反顾地走出京城!

    过了这么久,这个对手终于站在了自己面前,想来,今日也合该是个了断的日子。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他的队伍被一招请君入瓮困住,而连日来“战神晋王”的名号一直动摇军心,下面恐怕会越发艰难。

    萧峻忍无可忍,一拍战马,手执长枪冲了过去。然而萧峥抵挡的力道也不弱,近距离对峙,才发现眼前的人已经的确不再是自己当初认识的那个少年萧峥了。

    他甚至会用言语刺激他:“不过如此,吴王除了口气之外,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了。”

    “混账!”虽然知道那是激将法,但萧峻一向最受不得别人轻视,自然气愤难忍,长枪一挥,再度袭来,两人翻身下马,变为近身搏斗。

    实际上在落地的刹那萧峻便察觉到萧峥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那是一种必胜的自信,他心中也明白几分,自己武艺不及他,恐怕难以脱身。

    然而纵使战死沙场,又有何惧?成败天定,事在人为。人生匆匆百年,起码他为自己想要的东西争取过,身为男儿,至少活得不算窝囊!

    手中长枪刺向萧峥的肩窝时,腹间猛的抽痛,微微低头,对方的长剑也已透背而出。

    天地仿佛都失去了一切声响,周围喧闹的打斗声幻灭无声,眼前的人也有些看不分明。半晌,只传来萧峥似叹似诉的低语:“你输了……”

    他狠狠地瞪着他,心中万分不甘,但没有反驳。

    输便是输,他虽自负,却还不至于输不起。

    倒下的一刻,耳边似乎隐隐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哭喊,大概是红绸吧。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缓缓闭了眼,没有犹豫,更无留恋……

    【尾声】

    萧峥进入金陵府后,见到了红绸,她的脸有些异样的潮红,眼神却有些涣散,呆呆地坐在吴王居住的行馆中。

    见萧峥进来,她忙不迭地起身拜倒,一身大红的衣裳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然后她哭着请萧峥厚葬吴王,称他生前有遗愿,希望他能达成。

    萧峥一一用心记下,回过神来时,面前的女子已经捂着胸口倒下,口鼻都溢出血来,显然是早就服了毒……

    吴王没有子嗣留下,所以不存在什么安置的问题。当然照他身边人的说法,那是他故意不愿留下任何血脉。

    他曾对红绸说过,跟着他这样的人其实并无保障,她若要走,他绝不强留。

    在他看来,这世上根本没人会在乎他,他早已习惯,自然也不在意。

    萧峥吩咐将红绸厚葬,然后写信给皇帝,说要护送吴王遗体去河南的太室山。

    这便是萧峻的遗愿,当日不过对红绸随口一说,她却记得清楚。

    这世上还是有人在乎他的,只是他从未发觉。

    皇帝陛下对此自然不解,虽然是自己的亲叔叔,可是这是反王头目,没必要为了他长途奔波,即使要去,也不该让摄政王亲自护送。

    可是萧峥还是固执己见,护送萧峻上了路。

    这位十三皇兄曾在他幼时领着一群兄弟欺负过他许多次,彼此之间根本没有什么好感,更别谈什么亲情了,然而从战场上相遇的那刻起,萧峥就知道,这是个值得钦佩的对手。

    他大概是他们这辈皇室中活得最为真实的一个人了,想要什么,放弃什么,都是发乎于心,不会躲躲藏藏,也不在乎他人看法。

    然而江山基业,容不得颠覆,百姓民生,亦由不得他这样火爆脾气的人来主宰。

    到达太室山时,嵩山少林的方丈本要下山来迎,被萧峥好言谢绝,但还是延请了几位高僧随他一同入峻极峰为萧峻的亡灵超度。

    其中有位僧人一路昏昏沉沉,像是在瞌睡一般。萧峥不免多瞧了他几眼,竟隐隐觉得有些熟悉,但是一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直到那位老和尚自己双手合十对他笑道:“阿弥陀佛,摄政王忘了当初相国寺里的那次求签了么。”

    萧峥恍然大悟,人生果然处处充满机缘,当日不过一眼,不曾想今后竟还有可能相见。

    却不知以后茫茫大千世界,还能否遇上如萧峻这般一生离奇之人。

    那老和尚随着几位高僧念完了超度经文,又亲眼见证着萧峻入了土,忽而感慨道:“佛说:人有八苦——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蕴炽盛苦。唯有身心放空,方能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我等凡人,难脱八苦,因此坠入轮回地狱中……”

    萧峥偏头,微带不解。

    老和尚笑着呼一声佛号:“吴王生前早已历经八苦,如今人离难,难离身,一切灾殃化为尘,百年轮回,自有其去处,摄政王不必感怀。”

    萧峥忍不住笑了一下:“大师所言甚是,然本王并非是在感怀。”

    “哦?那是什么?”

    “只是觉得,此处风景独好,吴王长眠此处,必然欢喜,所谓‘不来峻极游,何能小天下’,便是这样的意境吧。”

    “阿弥陀佛……”老和尚呼了一声佛号,淡笑着垂首,又开始重新念诵超度经文。

    旁边有人请示萧峥:“王爷,碑文是不是……不太适合?”

    萧峥看了一眼上面“吴王萧峻”四个字,沉思一瞬后道:“将吴王二字抹去,独留‘萧峻’之名即可。”

    大丈夫生于世间,何需那些头衔,一个名号足以,至于功过褒贬,自有后人评说。

    不过萧峥觉得,以萧峻那般自傲的脾气,怕是骂名再多,他也不会在乎吧……

    作者有话要说:吴王番外结束,我真蛮欣赏他的,是条汉子。好啦,明日起千呼万唤始出来的文子衿将与诸位见面鸟,请事先自备鲜花恭候其大驾哟……我有预感会跟大家想象的有很大出入,啊哈哈哈xddd

    青青子衿(上)

    【楔子】

    “混蛋!”

    一声暴喝,顾青一脚踢开挡在面前的凳子,瞅着空荡荡的屋子生闷气。

    旁边一个小厮缩着脖子呐呐道:“顾大小姐,您这般生气做什么?又不是公子躲着您,他是被人家绑走的!”

    “我骂的就是那些绑他的人!”顾青扭头看他,一双黑白分明的凤眼瞪得老大:“那些人是谁?你说!”

    “是……是定襄王。”小厮已经快缩到墙角去了。

    早就听公子说她脾气暴躁不好惹,果然!

    顾青眯了眯眼,声音阴沉:“好个定襄王,竟然敢掳走我师兄!”

    “以前可没见您把他当师兄……”小厮边小心瞄她边小声嘀咕。话音未落,却见顾青人已大步朝外走去。他忙不迭地追上前去:“哎哎哎,公子叫您别去找他了啊!”

    他赶忙呼唤,顾青却充耳不闻,背对着他潇洒地挥了一下手便径自朝前走去,身影很快就融入夕阳的余晖中。

    【一】

    天下有座雄山曰无锋,取无锋可断万物之意。

    传闻山上有仙人仙童居住,凡夫俗子只能在半山腰就停住,只有有仙缘的人才能到达山顶。

    关于这个传言,顾青的回应是:扯淡!

    无锋山她太熟了,从小在那儿长大的。

    那所谓的仙人就是她师父,仙童有三她,师父的女儿夏贞珏,还有一个惹人厌的大师兄文隽。

    她很小就听夏贞珏说过,他们的师父以前是个什么侯爷,后来犯了事,就带着自己的女儿逃啊逃的逃到了无锋山上,沿途还收养了两个孤儿,带到了山上教导,于是成为了三个娃娃的师父。

    顾青拿这话去问师父,老人家闻言当场大怒,拍着桌子吼:“老夫我哪是逃啊,你们小孩子能不能不要随口胡说啊!”

    文隽在旁给他倒了杯茶,笑得风轻云淡:“师父说得是,皇帝无道,您老是归隐不问世事而已。”

    于是夏老爷子舒坦了。

    顾青却看不惯文隽的样子,笑的跟只狐狸似的,哟哟哟,就你会说话啊?切!

    那一年夏贞珏下山历练去了,夏老爷子不放心,就拉着文隽的手说:“弟子之中,你最得我真传,如今珏儿下山我很不放心呐,要不你给我下山盯着她去吧,不然我担心她遇人不淑啊……”

    文隽仍旧是淡淡的笑:“哎呀师父您可真是多心了,二师妹那种人才哪会遇人不淑啊?倒是小师妹这样的,看着就让人不放心啊。”

    夏老爷子捻着胡子想了想,觉得颇有些道理,自己的女儿还是很有本事的。于是他也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顾青。

    顾青欲哭无泪,文隽你个混蛋!我是有多差啊?!

    然后又过一年,顾青也要下山了,文隽说他要先下山去准备准备,就先下了山。

    顾青知道他这些年在下面做起了生意,颇有点富家公子的做派,也不管他,过了足足数月才告别了师父,慢条斯理的下山去跟他会合。

    哪知下山到了说好的地方,却发现早已人去屋空,只剩下一个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小厮说他被定襄王给绑去了。

    【二】

    天下纷乱已不是一日两日,北面兴起的梁王大有一统江山之意,所以朝廷此时正在大力招揽人才。

    树大招风啊,文隽下山次数最多,学识又是三人中最好的,很快就在商界混出了名堂不说,还将名号传去了京城。

    定襄王其实是怀了私心,想要除去皇帝,取而代之,因此直接派人将他绑了去,充作自己的入幕之宾。

    文隽其实是习过武的,但是毕竟是半个商人,也不能直接跟官家动手,只好任由他们带着去了京城,临走就跟小厮说了叫顾青别找他。

    可是顾青那火爆脾气哪儿容得了被耍!文隽一直欺负她,她还没报仇呢,却抢先被人家给欺负走了!她很不爽,于是立即收拾上路,直奔京城定襄王府。

    定襄王正在求贤若渴的时候,一听有人自荐要给他做幕僚,心中十分欢喜,连忙召来见面,却见是个年纪轻轻的公子,白衣翩翩,朱唇皓齿,简直明艳的如同女子。

    “敢问这位公子高姓大名?”

    顾青施施然行了一礼,笑眯眯的吐出个名字:“文隽。”

    “啊?”定襄王懵了:“本王没听错吧?”

    “王爷没听错,在下正是文隽,您府上的那个乃是冒充的!”

    “什么?”

    “不信的话,王爷可以叫他出来与在下对峙。”

    “这个……”定襄王摇头叹气:“本王倒是想叫他出来,可是他已经被陛下召进宫了。”

    顾青愣住:“什么?”

    原来那日庆熙皇帝突然光临定襄王府,劈头就问:“听闻皇弟将名闻天下的名士文隽给招募入府了,怎么,莫非是怀有二心不成?”

    定襄王冷汗连连,慌忙之下只好忙道:“陛下误会了,臣弟是为陛下招揽了文隽,正打算送去宫中呢。”

    “哦?”皇帝冷笑一声:“那便现在送入宫吧。”

    顾青彻底的愤怒了,这都他娘的什么事儿啊!

    【三】

    虽然错过了,但是顾青却没有离开定襄王府。

    她琢磨着文隽多少还是会回来一两次的,到时候干脆劝他逃走好了,跟这群人耗来耗去,着实没意思。

    可是等候良久,却仍旧没有等到他的回来。而定襄王却是被她的才华给震住了,大力要求她留下,还许下了不少丰厚条件。

    也是直到此时,顾青才知道过去文隽讽刺她的话都是废话,其实她还是很优秀的。然而她并不想要什么虚名利禄,在王府里的每一日都如同煎熬。

    某日闲来无聊,她坐在定襄王府的后花园内抚琴,反反复复的就那几个调。

    那是一首《子衿》,以前文隽总喜欢没事的弹唱。他的声音低沉轻缓,唱这种低缓柔和的歌曲十分适合,常常叫她这个对头也时常听着入迷。

    而如今,已经很久不曾听见了。也不知道这个混蛋现在在宫里怎么样了……

    身后有人走近,她一转头,眼中落入一身明黄的皇袍。微微一怔之后,连忙起身,敛衽下拜:“草民参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实顾青很不喜欢对着达官贵人三叩九拜,过往在山上也没人教过她这些,可是如今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了。

    头顶的人没有做声,半晌,一只手托起了她的下巴,好似端详一件赏玩的器物,“长得这般标致,是男还是女?”

    他的拇指在她下巴上缓缓摩挲着,眼睛居高临下的望来,满是探究和玩味,嘴边的笑容充满邪佞和戾气。

    顾青忍住将他手打掉的冲动,往后退了退,摆脱了他手的钳制:“草民是男子。”

    “哼哼……”皇帝冷笑,“朕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你骗骗其他人可以,要骗朕,还真是困难了。”

    “陛下明察,草民真的是男子。”

    皇帝笑了一下:“好吧,你说是男子便是男子吧。”

    他转身朝跟在身后一脸懊恼的定襄王吩咐道:“皇弟府上的闲杂人等可真是越来越多了,这次定然又是为朕招募而来的幕僚吧?”

    定襄王欲哭无泪的点头,“陛下英明。”

    “好得很,那就随朕入宫吧。”

    【四】

    高高的宫墙巍峨耸立,还是春寒料峭的时候,顾青一身白衣,在御书房前恭恭敬敬跪着,凉风吹过,整个人都瑟瑟发抖。

    殿中的人正在纵情声色,与女子嘻嘻哈哈的玩闹声不断传出,简直侮辱了“御书房”那块匾额。

    没多久,有道冷肃的声音隔着殿门冷冷的抛出:“不说出真实姓名就将你碎尸万段,朕可是说得出做得到的。”

    顾青翻了个白眼,心中缓缓想着对策。

    定襄王好哄,说她跟文隽重名也信,可是皇帝就难弄了,直接认定她与文隽必然有关系,否则不会贸然冒充他的名讳进入定襄王府。

    皇帝残暴她是知道的,顾青完全相信他会把自己碎尸万段。

    正在沉思着,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她跪直身子转头看去,隔着一道宫墙,有人在低声吟唱: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混蛋!

    顾青忽然有些想哭,这歌词此时听来,竟像是她的心声。

    纵然我不曾去会你,难道你这样断了音信?

    纵然我不曾去会你,难道你就不能主动来?

    如今我主动来了,你却又不来相见。

    殿门忽然被大力拉开,琴声乍息。

    庆熙皇帝龙袍微敞,醉意阑珊地挑眼望来:“如何,可承认你不是文隽了?”

    “是……”顾青垂头,湿了眼眶,眼泪一颗颗落在地上,“草民……文子衿。”

    作者有话要说:文子衿来了,大力的撒花欢迎吧!!!怎样,是不是完全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女子?是不是很意外?啊哈哈哈,我得意的笑,我得意的笑≧v≦……

    青青子衿(中)

    【五】

    一个小太监引着顾青顺着高高宫墙一路往前,接连几个转弯后,在一处偏殿前停了下来。

    “文公子,这里便是你堂兄的居所啦。”

    顾青朝他拱了拱手,“多谢公公了。”

    “文公子不必客气,这是奴才该做的。”

    如今皇帝对这个文子衿可重视着呢,他自然不敢怠慢,又好一番客套才缓缓离去。

    顾青在原地顿了顿,举步走近。

    刚要伸手去推殿门,忽然有人从里面拉开了殿门,一把将她扯了进去,而后关门落闸,动作一气呵成。

    “混蛋!你……”

    顾青刚要大骂,就见眼前的人食指掩唇,对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两人近距离凝视才发现彼此都变化了一些。文隽瘦了一些,精神倒是一如既往的好,眸若晨星,眼角微挑,含笑看着她的模样跟以前一样欠揍。

    顾青外表无所变化,只是为了装扮成男子,特地修饰了容貌,颇有些英武之气。

    好一会儿,文隽才压低声音道:“你进宫来做什么?”

    因为一手撑在门板上,一手抓着她的胳膊,两人离得极近,说话时几乎能感到他呼出的气息羽绒般拂过额角。

    顾青的脸微微泛红,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你能来,我为何不能来?”

    “哟,我看你是看上我了吧?否则做什么要一直追着我到宫里来?”

    “你……混蛋!谁看上你了?”

    “好吧,那就混蛋看上我了可以么?”

    “……”

    顾青很清楚,论吵架,她是斗不过文隽的,最后的结果无非有二:一是她声嘶力竭而死,二是她憋屈郁闷致死。

    可即使如此,她还是要忍不住反驳他,这么长时间不见,他就这么耍弄她?哪里像个师兄的样子?!

    谁知刚要开口,却听见文隽变了口吻,一瞬间严肃起来:“师妹,我说真的,你立即出宫去!”

    【六】

    战火纷纷,不日就要烧到都城,文隽叫顾青离开,实在是为她着想。

    然而事情并非想的那么容易,那个阴晴不定的皇帝显然不会轻易让她走。他像是逗着老鼠的猫,不轻易将她吞入腹中,反而看着她在自己掌下奋斗煎熬,并且还不时的给予鼓励。

    有一次他甚至对顾青说:“子衿,你既然有才,不如去参加科考,只要考中状元,朕就让你做宰相如何?”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顾青对这神经质的皇帝已经无力到了极点。国难当头,他竟然还有心思耍她玩儿!!!

    她对做宰相可没兴趣,只对将文隽拐出宫有兴趣,便讨好的笑道:“陛下厚爱,草民感激不尽,但草民只求与堂兄回归乡野,吾等陋才,实在不配久留皇宫,更难当大任。”

    皇帝桀桀冷笑:“朕的皇宫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他走到顾青跟前,扣住她的下巴,眼中幽光大盛:“子衿啊子衿,看你要在朕面前装到何时?”

    顾青大惊,原来他说要自己做宰相,竟是出于对她的怀疑。她皱眉,已经努力的将容貌和声音都伪装的更像男子了,为何他总是坚持她是女子?

    他怎么就这么自信?!

    顾青心思一转,只好顺着他的话道:“陛下既然这么说了,那草民便叩谢皇恩了,但愿陛下说到做到,若是草民高中状元,便要让草民做宰相。”

    皇帝笑的一脸玩味,“好,一定。”

    笑笑笑!笑你个头!顾青捏着拳头心中嘀咕,等做了宰相就能出宫,就有机会把文隽也拐出宫了!到时候您老一个人在这儿笑吧!你个混蛋!

    【七】

    庆熙十九年,文子衿新科高中头名,皇帝金榜题名,册封状元。

    同年,直接册封宰相。

    文隽得知后半天也没说话,许久,只是长叹一声。

    皇帝虽然对她看似重视,然而他实在喜怒无常,加上朝局纷乱,其他官员又岂能容得了她?

    宫中举办了盛大的琼林宴,文子衿从一介草民直接晋升为百官之首,一夜之间名号响彻天下。

    当晚文隽忽然抱着琴现身,一身雪衣,明眸悠然,乌发随意的系在肩后,撩袖垂眸,替顾青奏了一曲《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

    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熟悉的旋律又一次响起,顾青托着酒盏怔忪。

    凝视着静静抚琴的人影,她忽然想起许多过往,与他在山间的岁月,三个孩童一起嬉戏,他却总是对师姐客客气气,唯独对她颐指气使,冷嘲热讽。

    后来有一次她忍不住委屈的哭泣,他才无奈的哄她:“笨蛋,二师妹是师父的女儿,我们感念师父收养之恩,自然要多对她好些,你与我一样,彼此随意些又有什么关系?”

    她与他一样……

    顾青抬起微醺的眸子去仔仔细细的看他,忽然顿悟。

    他说的没错,她是看上他了,不然她一直兜兜转转围着他转是为什么呢?

    她的的确确是看上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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