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女代嫁第40部分阅读
庶女代嫁 作者:未知
二奶奶嫁入萧府两年有余,难道不知道我萧家有祖训?”
大太太说完,便紧紧盯着梦溪,但见她疑惑地看了自己一眼,开口问道:
“祖训?什么祖训?媳妇的确不知。dierhebao”
这府里除了三爷,再没人和她说过这事儿,左右三爷不在,听欧阳迪说,三爷想见她这个药神,还在百草园附近转悠呢,梦溪此时自然也放心大胆地和大太太装起了傻。
“表嫂入府两年了,怎会不知萧家的祖训?”
“入府两年,就该知道吗?可是老太君、大老爷、大太太和二爷确实不曾对溪儿提过此事。”
梦溪一句话,把秀姑娘噎在了那,听了梦溪的话,众人相互看了一眼,都摇摇头,最后目光都集中在二爷身上,见他也摇头,不觉暗暗吃惊,二奶奶入府两年了,竟真不知此事。
大太太见此,脸上竟露出一抹笑意,难怪她刚刚那么淡定呢,看你知道了祖训,还能这样平静不,想到这,迫不及待地说道:
“看来二奶奶是真不知萧家的祖训,我萧家的祖训有两条,其中一条和二奶奶还真有关系,那便是,萧氏家主的嫡妻必须是嫡女!”
第二百零一章 二爷从此是路人
大太太见二奶奶真不知道萧家祖训,本已有些沮丧的心情又莫名地兴奋起来,迫不及待地道出萧家祖训,一说完便紧盯着二奶奶,她太渴望看到二奶奶惊慌失措、六神无主的样子了。
萧俊也紧盯着梦溪,他更渴望看到她的惊慌,一丝就好,至少说明她对他还有一丝留恋。
但梦溪注定让他们失望了,只见她脸上依旧淡然无波,见大太太停住口看着她,梦溪就像问今晚吃什么一样,开口问道:
“萧氏家主的嫡妻必须是嫡女,那这祖训的意思岂不是说,媳妇庶女出身不能做二爷的嫡妻?”
废话,这还用问!
大太太听了这话,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不知道这个媳妇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怒极反笑,开口说道:
“二奶奶说的不错,他日俊儿接任家主,二奶奶庶女的身份便不能做俊儿的嫡妻。”
听了这话,梦溪沉吟片刻,抬头冲老太君说道:
“回老太君,两年来,孙媳一直以为您已经默认了孙媳的庶女出身,孙媳只知大奇律中没有庶女不得成为世家嫡妻的说法,着实不知萧家有这样的祖训,孙媳于二爷病危之时嫁入萧府,亲自下厨洗手做羹,伺候于病榻前,每日晨昏定省不敢稍有差池,晚寝早作,勿惮夙夜,更不敢违反七出,让父母蒙羞。”
你终于知道怕了,大太太听了二奶奶说到这,眼睛一亮,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她比任何人都渴望听到二奶奶接下来的苦苦哀求。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聚了过来,梦溪故意顿了一下,眼睛从众人面上一一掠过,最后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又接着说道:
“虽然孙媳自认没有过错,不应被休,但今日初闻萧家祖训,以致孙媳不能成为二爷的嫡妻,不忍让老太君为难,更不忍让二爷因为祖训休妻,背上忘恩负义的骂名,被千夫所指,念在老太君待孙媳如己出的份上,念在大婚两年来,和二爷夫妻情深的份上,孙媳甘愿自请下堂,以成全萧家祖训,只求老太君念在孙媳处处为萧家着想,对萧家有恩的份上,将知夏知冬赏给孙媳。”
梦溪之所以这么说,一是李家势力远不及萧家,又有错在先,萧家丢了这么大的脸,闹不好她下堂后,萧家气不过,会灭了李家,虽然她那便宜老爹为了利益把她推入火坑,死有余辜,但李家上下几十口人不应为她的婚姻陪葬,所以她才尽力为李家争取利益,至少让老太君明白,萧家为这事儿为难李家,会背上不义的骂名,后果很严重,权衡之下,老太君还是会选择先封了口,在悄悄地休了她了事。
二也是为了彻底激怒萧家,绝了二爷想把她留在萧府的后路,当然了,她那恶婆婆太疯狂,说不定一怒之下会暴打她,毕竟挨打谁都疼!所以她才当众再三强辩自己对萧家有恩无过,却要被休下堂,以博得厅里众人的同情,众目睽睽之下,尽管恨得牙根直痒,但城府极深的老太君还是不敢让大太太动她一根毫毛的。
扑的一声,见梦溪竟然可以面不改色地把谎话说得这样大义凛然,萧俊一口茶全喷了出来,在那剧烈地咳嗽起来。
眼看着梦溪上一句话还在强辩,她没犯七出,萧家祖训不能与大奇律抗衡,堵得众人哑口无言,下一句便峰回路转,自求下堂了,貌似还给了他们萧家一个天大的情面,成全了萧家。饶是老太君素日里喜怒不形于色,此时脸上也是五彩缤纷,第一次察觉,这个孙媳翻云覆雨的功夫尤胜于她,坐在那里忍不住浑身颤抖,竟说不出话来。
梦溪的话,无异于当众打了她这个萧家老祖宗一个嘴巴。
好个二奶奶,都快被煮熟了,还跟这么折辱我萧家,今天就是让你下了堂,也不能便宜了你!听了梦溪的话,大太太更是七窍生烟,心里也发起了狠,看着古井无波的梦溪,冷冷地说道:
“自古以来,男人三妻四妾,女人从一而终,二奶奶既已嫁入萧府,和俊儿拜了堂,圆了房,便已被打上萧家的烙印,生是我萧家的人,死是我萧家的鬼,即使二奶奶今日下堂,萧府还有清心庵,可以静养,怎可让二奶奶轻易脱离萧家,流于市井做出不轨之事,辱没俊儿的名声!”
大太太一句话,今天罚不了你,那就先把你送进家庵,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折磨你!
见大太太要强行把她送入家庵,老太君坐在那也点了头,梦溪便知今日无论如何是不能善了了,环视了一圈大厅,这里只有她和知夏两人,知夏正一脸惨白的看着她,颐春堂势虽大,但远水解不了近渴,更何况不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拿颐春堂和萧家抗衡,不说她后半生还想过清闲的日子,单说太子这两年对她恩重如山,颐春堂也不能在储位争风声鹤唳之时,与同是太子阵营的萧家反目。
终是梦溪,深明审时度势的道理,该自保时就绝不能孟浪,沉默了良久,没理大太太,梦溪又给老太君磕了个头说道:
“老太君,自古已来,确有男人三妻四妾,女人从一而终的说法,但梦溪父母尚在人间,今日被休下堂,自应返回母家,大奇律法也没有规定下堂妻必须苦守夫家家庵之说,无错而被休,怎能再厚颜留在夫家,梦溪今日死也要离开萧家,二爷从此是路人!既然大太太怕梦溪另嫁,辱没了二爷的名声,看在老太君的情分上,梦溪今日发誓此生不再另嫁他人!”
和老太君说话,梦溪已不再自称孙媳,可见她离去的意志之坚,尤其那一句“二爷从此是路人”,让萧俊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手里的茶杯险些落在地上,坐在那脸色惨白的凝视着她。
萧家嫡妻,她不稀罕!正当厅里众人被这个信息所震惊,还无法消化时,只见梦溪跪在那里,又举起了右手,发誓道:
“我,李梦溪,发誓今日离开萧府后,不再另嫁他人,从此孤独一生,如违誓言,天打雷劈!”
梦溪说完,左手拔掉头上的银钗,一头乌发如瀑布般垂落下来,右手从袖笼里拿出一把剪刀,撩起一缕秀发,便剪了下去。
厅里众人都没想到梦溪为出萧府,会发下如此毒誓,一时都傻在了那,只见萧俊腾的一步窜到梦溪眼前,伸手就去夺她手里的剪刀,无奈梦溪的决心太大,剪刀去势太快,带着一缕秀发,剪刀生生的插入了二爷的掌心。
“二爷……”
“表哥……”
“俊儿……”
厅内的人立时惊呼起来,秀儿和侍画等人也醒过神奔了过来,却被二爷冷峻的目光给逼退,立在旁边不敢上前。眼睁睁的看着二爷和二奶奶在那僵持着,血一滴一滴顺着二爷的手指滴落下来,染红了梦溪身上那淡蓝色的百合花。直视着梦溪的眼睛,萧俊一字一字的说道:
“李梦溪,你听着,你是我萧俊用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嫡妻,我们俩人拜过堂,圆过房,有洞房夜的元帕为证,你今生已打上了我萧俊的烙印,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一生,你休想离开我,离开萧家!”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对上二爷那坚定的目光,梦溪心里生出一丝慌乱,一丝疼痛,她不知道,明知祖训不容,他为什么一定要把两个没有未来的人硬捡在一起,相互折磨,为什么不能好合好散,只为他付出了感情,就要如此霸道的强留,可那点感情又怎能与整个家族对抗!
很想告诉他,在这家族利益至高无上的萧府,他的真情,最终只能为家族利益陪葬,成为炮灰,她不想亲眼见证那一刻,她必须离开。
嘴唇翕动了一下,终是没有发出声音,被越来越多的鲜血所眩惑,梦溪的手渐渐的软了下来。
见梦溪的手终于松开了,萧俊这才夺下她手里的剪刀,递给一边的侍书,侍画早已捧来药盒,上前要给二爷包扎,二爷一挥手将她推到一边,伸手取过一块布,紧紧的缠在右手上。
止住了血,二爷这才拾起刚刚来不及阻止,梦溪已剪落的那缕带着血的秀发,小心翼翼缠成一团,揣入怀中。然后又轻轻的把梦溪凌乱的秀发理顺了,披在脑后。
慢慢地做完了这一切,萧俊这才在梦溪身边跪下,给老太君,大老爷、大太太分别磕了个头说道:
“奶奶,父亲、母亲,两年前,俊儿病危,几乎生还无望,是溪儿救了俊儿一命,那一年,李氏谋害俊儿的骨肉,又是溪儿用高僧所赠之药,救了两个女儿性命,没有溪儿,俊儿早已是一抔黄土,和亲人阴阳永隔了,不说两年来,我们夫妻恩爱,伉俪情深,这份情让俊儿无法割舍;单说溪儿对我萧家的大恩大德,也让俊儿做不出忘恩负义,被千夫所指的休妻之事。”
“俊儿糊涂,溪儿对萧家的恩情,萧家自会报答,但祖训不可违,俊儿不要再说,今日梦溪必须下堂!”梦溪敢如此藐视萧家,践踏世家的尊严,怎能还让她存在萧府!老太君见萧俊不同意休妻,不等他再说完,当即出口打断了他。
第二百零二章 不做家主
老太君见二爷以梦溪对萧家有恩为由,不同意休妻,怕二爷当着众人的面为梦溪求情,倒更显萧家做的理亏,便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事已至此,她必须果断地打消二爷不休妻的念头。
众人见老太君语气异常严厉,都知道老祖宗怒了,一个个都变了脸色,连大老爷也禁不住脸色变了变,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训斥儿子。
只见二爷—顿,又接着说迸:
“溪儿是俊儿的结发妻子,既然溪儿的出身被萧家祖训所不容,俊儿愿意辅助三弟继承家主之位,如果萧家当真容不下溪儿,奶奶、父亲、母亲,请恕俊儿不孝,俊儿宁愿带着溪儿远走他乡,也绝不休妻!”
一石激起千层浪,二爷的一句话,寿禧堂顿时炸了锅,只见老太君的双唇颤抖,举起手里的拐杖,指着二爷,你、你了半天,却说不出话来,如果不是就这一个嫡孙,她真想把他给废了,终是下不了手,颤巍巍的身体摇摇欲坠,只听见一边侍书侍画的呼喊声。
众奴才见了,早吓得乌压压跪了一地,纷纷磕头哀求老太君息怒。
大老爷见母亲气成这样,那里还顾得上世家的规矩体面,更忘了一屋子的奴才,几步上前,噼噼啪啪地打了起来,边打边骂:
“逆子、逆子,我萧臣哪世做了孽,生了你这个不肖之子,为了个婆娘,竟连家都不要了,忘了祖宗的孝道,圣人的‘礼治’,今天索性打死了你干净,也免得我辱没先人,做了萧家的罪人!”
萧俊只跪在那一动不动任大老爷打着。
仿佛从云端坠落,秀儿早已是一脸惨白如木雕泥塑般,心里绝望的呼喊着:不可能的,她和表哥是青梅竹马,表哥爱的是她,不是表嫂,表哥是不会变心的,绝对不会!
这只是个恶梦,一会儿就醒了。
有些呆傻的看着大老爷噼噼啪啪地打着二爷,大太太仿若一点知觉都没有,她一直闹不明白,事件怎么突然之间就会急转直下,变成这样?
明明是二奶奶下堂的局,转瞬竟变成了二爷不做家主,明明看着他从没在二奶奶房里宿过,怎么竟变成了夫妻情深,看着鲜血顺着二爷的鼻子和嘴流了下来,不觉感到阵阵晕眩,耳朵嗡嗡直响,俊儿真不做家主了,她的后半生还指望什么?
大太太一念至此,不觉扑通一声从椅子上滑了下去,昏死过去。
“大太太……”
“大太太……”
跪在一边的宝珠、紫月见大太太摔在地上,一边爬起向这边奔,一边杀猪般尖叫起来。
“姨妈,姨妈您怎么了。”
木然的看着大太太滑倒在地,直到听见宝珠紫月的尖叫,秀儿才回过神来了,一把扑过去,撕心裂肺的喊了起来,仿佛死了娘一般。
一时间,寿禧堂的大厅里变得开锅稀粥般热闹。
……
“二奶奶,我们要不要等二爷回来,还没拿到休书就这么走了,能行吗?”
知夏边收拾东西,边担心的问。
听了知夏的话,梦溪神色一暗,她知道二爷会阻挠她出府,却不想他会为她不做家主,这份情让她感动,但她不能仅仅因为感动就把自己的一生埋葬在萧府,和成群的女人斗来斗去,既然已和萧家撕破了脸,这府,她一定要出!
看着知夏,幽幽的说道:
“你看他昨天的样子,我还能要到休书吗?本以为庶女的身份揭开了,拿休书很容易,如今看来只有硬走了。”
“二奶奶瞒得好紧,奴婢还从来不知您是庶女,昨个儿差点吓死奴婢……”
“快收拾吧,再晚了,怕是二爷回来就走不了了,只带要紧的,别的出了府我给你们添置。”
听了二奶奶的话,知夏不敢再说,低头忙碌起来。
不一会儿,便收拾好了三个小包袱,主仆三人带着出了东厢,直奔萧湘院二门,远远的看见萧夏正和几个小厮说话,梦溪心里一惊,萧夏来二门做什么,脚下迟疑了片刻,迎着走了上去。见她们过来,萧夏忙上前施礼:
“二奶奶安,您这是要做什么?”
“二奶奶嫌院里太闷,想去出转转。”
见萧夏问,知冬下意识的说了个慌。
出去转转,带包袱做什么?看着她们手里的包袱,萧夏犹豫了片刻说道:
“二奶奶请留步,二爷吩咐,他回来之前,要您不要离开这个院子。”
看来只有搬出老太君了,听了萧夏的话,梦溪皱皱眉,淡淡的说道:
“想你也听说了,老太君已同意休我下堂,我这是依了老太君的吩咐出府,二爷回来后,你和他说一声。”
萧夏一听这话,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开说道:
“奴才求二奶奶,这事儿还是等二爷免了罚,回来后您亲自和他说的好,奴才万万不敢私自做主传话。”
梦溪听了,暗道,麻烦了,低头想了想说道:
“这是老太君、大老爷早已做主定了的事儿,二爷回来,你只负责传个话就是,还轮不到你做主!”
“二奶奶说的是,这不是奴才能做主的事情,只是二奶奶不知,奴才原本要陪在二爷身边受罚的,但二爷担心老太君趁他受罚逐您出府,特意让奴才回来照看,并要奴才传话给您,无论如何,都要您等他回来再说,奴才求二奶奶成全。”
靠!等他回来,还能让她走吗?梦溪听了这话,脸色一沉,怒斥到:
“大胆奴才,老太君的话也敢不听,今天我看谁敢拦着!”
梦溪说完,抬眼示意两个丫头,不看跪在地上的萧夏,迈步就要硬闯。
萧夏见了,回头看了一眼门上的小厮,那几个小厮见了,忙上前跪成一排,挡住了三人的去路,只见萧夏跪爬几步,挡在了梦溪身前,绑绑绑的磕起头来:
“看在二爷有伤在身,还在家祠里跪着的份上,奴才求二奶奶别折腾了,二爷昨个儿因为您顶撞了老太君,气的大太太现在还卧床不起,老太君、大老爷今个儿早饭都没用,您看这萧府,整日愁云惨淡的,我们这些奴才也提溜着心呢!奴才给您磕头了,二奶奶想出府,还是等二爷回来,您亲自跟他说。”
“闪开!”
“求二奶奶别再难为奴才了,您若真想出府,不如就杀了奴才,从奴才的尸体上踩过去吧,左右放走了您,二爷回来,奴才也是个死,。”
好个萧夏,是铁了心的,跪在那死死地挡住梦溪的去路。
任梦溪再聪明,也对这种死缠烂打束手无策,抬眼看看知夏、知冬,两人也冲她摇头,再看看跪成一排的几个小厮,自己三个女流之辈,硬闯是不行了,僵持下去,惹来众人看着倒不好了,暗暗后悔刚刚不带包袱就好了,眼见今个儿是出不去了,只能先回屋再想办法,想到这,梦溪冲知夏说道:
“走,我们回屋。”
“奴才谢二奶奶成全,奴才恭送二奶奶!”
听了萧夏的话,梦溪恨不能回身把他踹扁了,可惜,跟个奴才犯不上。
虽然已是正午,阳光明媚,但萧府的家祠里因为不常开窗,却显得络外的阴暗,家祠正中悬挂着萧氏家族中大老爷这一支的老祖宗遗像,两边还列了几幅列祖的遗像,由于不经常通风,四处透着一股潮湿的味道,掺杂着香烛味,飘进萧俊的鼻子里,让他感到阵阵晕眩,他已经跪了快一天一夜了。
自昨天他因为梦溪的庶女身份,自愿放弃家主之位,气昏了大太太后,大老爷一怒之下,便让他来家祠罚跪,要他在祖宗面前反省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收回了昨天的话,什么时候出来。
要他收回昨天的话?
除非海枯石烂,否则他宁愿跪到地老天荒,也绝不后悔昨天说的话,绝不!
手上被剪刀扎破的伤口一直没处理,早已流出了脓水肿胀不堪,钻心地疼,似乎整条右臂都麻木了,僵直地耷拉在一边,抬不起来,被大老爷打的红肿的脸,也感到阵阵麻木,但真正让他锥心的不是这些,是梦溪那句“二爷从此是路人”,语气是那样的绝然,不带一丝留恋。
二爷从此是路人!
二爷从此是路人!
这句话一直还在耳边回荡,让他感到刀子剜心般的难过,他知道梦溪想离开萧府,但没想到她会这样的绝然。大婚这么久,她从不叫他夫君,和府里的奴才一样称他为二爷,称他的父亲、母亲、奶奶为大老爷、大太太、老太君,从不像他那样叫父亲、母亲、奶奶,她从来没有当她是萧家的人。
一念至此,饶是二爷这样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再受不住这身心交瘁的折磨,身体忍不住摇摇欲坠,左手伸向胸口,那缕带血的秀发还在,这让他安心了不少,心里默念着:
溪儿,你昨天发过誓的,这一生,除我之外,不再另嫁他人,有这青丝为证!
昏昏沉沉的萧俊,已不记得梦溪的整句誓言,只把这一句刻在了心里,恍然间梦溪正微笑着向他走来,轻轻的对他说着这旷古的誓言,迎上梦溪那微笑的眼,萧俊笑了,冲她轻轻地说道:
溪儿,你发过誓的,可不许赖皮!会天打雷劈的!
溪儿,这一生,牵了你的手,我死也不放。嘴角含着一丝凄美的微笑,萧俊僵直的身体缓缓地倒在了那阴冷潮湿的地上。如果梦溪知道萧俊会这样理解她的誓言,不知会不会拿头撞墙,但她一定会相信前世鲁迅先生塑造的阿q,就是以萧俊这类古人为原形的。
只是萧俊不知,梦溪当初发誓要红杏出墙时,就被雷劈过,要是真怕了才怪!否则他嘴角就不会有那一丝微笑了。
第二百零三章 一已之私
老太君无精打采的斜倚在炕上,侍书半跪在一边轻轻地给她垂着腿,小丫鬟都被打发出去了,大老爷坐在一边小心的陪着,见老太君沉吟不语,大老爷开口劝道:
“儿子不孝,让母亲操心了,儿子今后一定会严加管教俊儿。母亲千万别气伤了身子。”
“俊儿在家祠里跪着?”
“是,俊儿只是一时的冲动,说了浑话,冷静下来就好了,所以儿子才罚他在家祠中思过,想到了再回来。”
大老爷说完,暗叹了一口气,这都快一天一夜了,俊儿还在那跪着,就是不肯回来认错,俊儿从小至孝,从来没有忤逆过他,怎么这次就这么任性,死不悔改呢?
打不断的父子情,他也暗暗担心家祠中的儿子,只是当着母亲的面不能流露出来,怕母亲更心疼,何况,俊儿竞说出那么大逆不道的话,也该好好惩戒了。正思量着怎么安慰母亲,只听她长叹了一声说道:
“都一天一夜了,俊儿还不吃不喝的跪在那,真是作孽,当真是老天有眼,容不得人私心太重,这是老天爷在惩罚我们萧家啊!”
“母亲……”
“当初你父亲心存一已之私,给俊儿订婚约的时候,没写李家嫡女的生辰八字,结果留下祸根,让李家钻了空子,以庶女代嫁,溪儿过门后,明知她是庶女,也是因为一己之私,留下了她,才闹到今天俊儿竟甘愿为她离经叛道,舍弃家主之位,可惜这一代嫡子只俊儿一人,如若再有一个,我倒真想成全了他,溪儿雍容大度,的确是个好媳妇,我也舍不得,只是祖训难违啊!”
老太君说着,似乎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真的是天意如此吗?老天惩罚她算计太多,才让她失去更多吗!
听了母亲的话,大老爷不可置信的问道:
“毋亲早就知道溪儿不是嫡女?”
“溪儿进门几天,我便知道了庶女代嫁的事儿,当时俊儿病重,又有半月之期的说法,碍于此事传出去,伤了萧家的体面,我便派人封了口,本想着半月之期一过,俊儿的病好了,找个错处早些打发了她,虽说对不起她,但他李家有错在先,也怨不得我们无情。”
“那母亲后来为什么没有打发她?这件事儿子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听了儿子的问话,老太君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不怨你不知道,是我不想你操心,使人瞒着你,嗨,那时休了也就休了,就不会有今日之祸了,后来只因我到净云寺还愿,听了净云大师的话,相信溪儿是大贵之人,可保萧家子孙旺盛,暗里存了私心,暂时留下了她,原本以为俊儿年轻,又对她无心,等接任家主时,再找错休了也不迟,没想到,阴差阳错铸就了一段孽缘。”
“母亲不要自责,这是俊儿自己糊涂,分不清好歹。”
“都怪我心软,当断不断,才留下今日的祸根,前年俊儿南下时,大太太和秀儿双双发难,想趁他不在,将溪儿逐出萧府,我当时也存了这样的心,你也看到了,俊儿在府里时,百般的护着溪儿不让休,不如趁他不在,早早的打发了干净,哪知又传来俊儿在路上病危的消息,我派人接了几次,让他回府将养,可俊儿死也不回来,最后给我传回一封血书,说是他母亲容不下溪儿,跪求我替他照看溪儿,还说,万一他这次不治身亡,求我念在他和我祖孙一场的份上,好好的安置溪儿,放她回家容她改嫁,给她一个好去处……”
老太君说到这,绕是她久经风霜,也忍不住老泪纵横。接过侍书递过的帕子,拭了拭眼睛,又接着说道:
“看了俊儿的血书,我才回味过来,俊儿病重宁愿客死他乡,也不肯回平阳养病,一定是逼他休妻另娶的事寒了心,只想有一口气也要爬到南方去开创事业,怕迟了生变,再发生一次逼他休妻之事,我那时看了俊儿的血书,想起溪儿庶女的出身,也是剜了心的疼,但想着当真撵走了溪儿,消息传到病重的俊儿的耳朵来,怕是真就没了命,也迷信只要溪儿在萧家,俊儿就会化险为夷,为了俊儿在南方的安定,咬牙忍痛斥责了大太太,送走了秀儿,俊儿南下时也在溪儿身边安排了人,加上我的维护,溪儿才在萧府逍遥了两年,我当时也存着私心,总想着俊儿一去一年,看不着溪儿也就淡了,那曾想,人算不如天算,竟闹到不做家主的地步…”
听了母亲的一习话,大老爷早已目瞪口呆,这些事儿,有些他知道有些他竟一点不知,虽然还在震惊,但见母亲流泪,忙开口劝道:
“母亲不要自责,俊儿年轻,想不开也是有的,俊儿从小孝顺,最听您的话,让他反省反省,想开了也就回头了。”
“话说的容易,大老爷难到看不出俊儿从南方回来后,就性情大变,这次他不念旧情,背着我们处置萧安,我私下里猜想也是为溪儿出头。”
“为溪儿出头!”
“大老爷天天忙于府外事务,对于家里琐事自然不知,大太太因为溪儿是商贾出身,本就耿耿于怀,又有秀儿中间隔着,也就更不喜欢她,暗地里使萧安苛待她,我虽然早有耳闻,但溪儿庶女的出身搅的我心烦,也就听之任之了,不曾想反害了萧安,难为萧安打小跟着我,老了竟落个流放的下场。”
“溪儿雍容大度,若不是出身有违祖训真是个好媳妇,萧安这个奴才,怎么就能听了夫人的话,做出欺主之事,俊儿知道了,竟也一直没提,俊儿当时和我说一句,我也会惩罚这个奴才的,总不至于让事情变得无法挽回,看来俊儿真的大了,跟我们早离心了,什么事儿都闷在心里不说,不过母亲放心,儿子这次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现在回头也为时不晚。”
“这次怕是难了,我老了不中用了,这些日子才想明白,这世间呢,情之一物是最能移性的,俊儿自打喜欢上溪儿,性情早就变了,不再是那个孝顺听话的俊儿了,大老爷当年和张姨太情深意重,张姨太的品行外貌、家势背景做嫡妻也绰绰有余,只因她庶女的身份,不得不委屈做了妾,好在总能和大老爷在一起,可是俊儿不同,不说大奇律没有贬妻做妾之说,就以溪儿那份傲骨,也不肯委屈做了妾,看俊儿那架势,真把溪儿逐出萧府,怕是俊儿也和我们彻底的背心离德了。”
听母亲说起张姨太,大老爷腮边的肌肉不觉抽搐了两下,看了老太君一眼,沉默了下来。
他和张氏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他承诺要娶她为妻,本以为母亲不会反对,可当他和母亲提起时,才知萧家有祖训,当时年轻气盛的他,也曾闹过,可终是扭不过母亲,更违背不了祖训,最后不得不委屈她做了妾。
本想着要好好待她,可惜娶妻不贤,崔氏心胸狭隘,常常对张氏百般刁难,虽然自己护着,但毕竟是一家之主,再宠,也不能宠妾灭妻,一主,一婢,天壤之别,更何况自己还常常不在府里,还是让她受尽了委屈。
这么多年,他自信他除了妻位,和未来的家主之位不能给她和韵儿外,所有的宠都给了她,但依然抹不去她眼中那越来越多的幽怨,他常常能看到她眼中闪现的那一抹恨意。
昨天俊儿为了溪儿要把家主之位让给韵儿,他不是感觉不到昨夜张氏那份多年不曾有的温柔,更明白她的心,只是张氏不理解他的难处,韵儿顽劣惫赖,总没有俊儿那份从容睿智,杀伐果断,他怎能让偌大的家业所托非人,将祖宗的基业毁于一旦,这个承诺他不能给她。
眼见着俊儿又走上了他曾经的老路,但他当年尚可娶张氏为妾,但俊儿却不能了,想起他年少时的激|情,眼前闪过张氏眼中的那一丝怨恨,暗叹萧家的祖训害人不浅,开口说道:
“祖训,祖宗为什么会立下这么不近人情的祖训?”
听大老爷问起,老太君长叹二声,娓娓地讲了起来:
“大齐建国之初,我们太祖爷萧纪泽跟随太祖皇帝上宫圣显出生入死打天下,身边便有一对姊妹花,庶女出身的姐姐叫陆遥,聪明伶俐,才智机敏,嫡女出身的妹妹叫陆远,为人豁达,娇俏可爱,一身武功更是出神入化,姊妹俩一文一武,随在太祖爷身边,辅佐他立下了不世之功。”
“陆遥?萧氏族谱中没有母亲说的这个人?只有太祖奶奶陆远。”
听了母亲的话,大老爷忍不住插嘴问道,老太君没回答,只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太祖爷对她们不分彼此,一视同仁,在乱世中,姊妹俩也是平起平坐,从无嫡庶之分,后来太祖皇帝打下了江山,建立大齐国,论功行赏,便将扶佐他登基立下汗马功劳的萧家、司徒家、李家、欧阳家赐为世家,并赐府建衙,太祖爷功名显赫,身居高位,便有了开宗立派之心,但要建宗谱,有一件事让太祖爷为难起来。”
第二百零四章 祖训害人
听母亲讲起萧家太租爷随太祖皇帝打下江后,要建宗谱,有一件事为难起来,大老爷随口问道:
“什么事会让太祖爷为难?”
“就是妻和妾的名分,这姊妹两人都和他情深意重,不分彼此,但宗谱上嫡妻的位置只有一个,妾除非生男,母以子贵,才能进宗谱,要立宗谱两人就得有妻妾之分,一个是长女,一个是嫡女,谁做嫡妻,便成了难题,苦思良久,最后决定嫡女总是血统高贵一些,何况当时陆远已有两子,陆遥只有一女,哪知这一念之差便种下了祸根。”
“祸根?陆遥和太祖爷因此闹了起来,被逐出萧家?”
“果真那样就好了,太祖爷立陆远为嫡妻时,对陆遥承诺,虽然名义上是妾,但私下里,他仍以妻礼待她,她们姊妹还和从前一样,在内宅平起平坐,毕竟都是在乱世中摸爬滚打过来的,感情深厚,不过是个名分,陆遥也没介意,欣然接受了太祖爷的提议,之后太祖奶奶陆远也果然信守承诺,一直和姐姐陆遥不分主仆,一心一意的待她。”
老太君说道这,接过侍书递过的茶,喝了一口,大老爷忍不住问道:
“后来呢?”
老太君看了他一眼,接着讲道:
“虽说两人在内宅平起平坐,但妻妾的身份,有如云泥之别,时间久了,那身份自然就显露出来,开国之初,朝堂之上还没那么多礼法,太祖皇帝常常大宴群臣,太祖爷的府邸也是客流不断,但无论私下里太祖爷待陆遥多好,名义上终究是妾,在外客面前,只能立着,妹妹陆远却可以和太祖爷一起坐着,甚至有些宫廷盛宴,她都没资格参加,日久生恨,想着自己随在太祖爷身边,为他出谋划策,功劳远大于妹妹,只因为这庶女出身,最后便成了婢!”老太君说道这。长叹了口气,接着说道:
“自古都是这无边的欲望惹下的祸事,陆遥看着妹妹每日随太祖爷迎来送往,心里渐渐不平衡起来,便生出了除去她的心思,毕竟谋略过人,心机深沉,陆遥知道妹妹一身武功,随太祖爷出生入死,数次救过他的命,太祖爷轻易不会怀疑她,那时陆遥刚诞下一名女婴,还不足三月,安排好了一切后,陆遥便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
大老爷听到这,腾的站了起来,震惊的说道:
“亲手杀了自己的女儿!虎毒尚不食子,陆遥的心思怎么这么歹毒?”
看了大老爷一眼,老太君说到:
“想这世上也没人会信,世间竞有这样狠毒的母亲,太祖爷也是因为不信,才酿成后来的悲剧,大老爷先坐下,听我细说。”
见大老爷坐下,老太君接着说道:
“女儿死了,太祖爷追查原因,女儿死前只有陆遥和陆远接触过她,所有证据都指向陆远,听着陆遥悲痛欲绝哭声,太祖爷死也不信陆遥能害死亲生女儿,便认定陆远嫉妒他暗地里更宠陆遥,下了杀手,心下痛恨,不听陆远的解释,直接下令要处死陆远。”
“太祖奶奶是被太祖爷处死的!”
“在仆人行刑的霎那间,看到太祖奶奶幽怨的眼神,想到她随自己出生入死,数次救过自己,终是放不下多年的夫妻情,下不去手,于是将陆远打入清心庵,发誓一生不再见她。那时刚开国,还没有妾不能为妻的说法,陆遥就顺理被扶了正,那陆遥扶正后,担心妹妹死灰复燃,曾多亲暗下杀手,但妹妹武功高绝,一直没有得逞,陆远收集了陆遥暗杀她的罪证,但苦于陆遥百般阻挠,又有太祖爷的誓言,见不到太祖爷,无法为自己伸冤,一生长对青灯,抑郁而终。太祖奶奶死后,太祖爷终是念结发之情,打破誓言,去凭吊了她,太祖奶奶的贴身侍女见太祖爷来凭吊,拼死将太祖奶奶生前收集的证据和遗书交给了太祖爷。”
“只凭这些,太祖爷会相信太祖奶奶是冤枉的吗?”
“常言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哀,看到太祖奶奶那血泪斑斑的遗书,太祖爷终是信了几分,但也不敢全信,生怕陆远积怨成恨,死后也不想让陆遥安生,于是处心积虑的策划了一起女鬼索冤的计谋,陆遥在假扮的女鬼面前,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面对血淋淋的事实,太祖爷悔恨交加,当即处死了陆遥。”
“太祖爷就为这立了祖训?”
“处死陆遥后,太祖爷常常后悔,如果有一条律文规定庶女不能为嫡妻,绝了陆遥那份心事,便不会有今日的家祸,此后太祖爷一生没再续弦,抑郁而终,临终前扶了陆远小儿子继任家主,并亲手将陆遥的名字从族谱中除去,陆遥所生子女都过继到了陆远名下。怕自己的悲剧在子孙身上重演,留下遗书,除了要子孙在他死后将他与陆远合葬外,还写道,庶出之女,身份卑微,血统不贵,心思阴毒,终不堪大器,留下了萧氏家主的嫡妻必须是嫡女的祖训。”
大老爷听完,不由暗叹:
想是太祖爷晚年为情所伤,性情大变,处事难免有些偏激,一个人性情的好坏,血统固然重要,但总不能以偏盖全,一概而论,想那陆遥,也是因为生在乱世,才生成这种毒辣的心性,放在这太平盛世,有几人能狠到用自己的骨肉做饵,去打击对手,太祖爷伤情过重,一念之间,立下了祖训,说是怕后人走他的老路,却不知子孙后代多少人因为祖训为情所累,他和俊儿便深受其害。
沉默了良久,长叹一声说道:
“溪儿虽是庶女,但为人聪慧贤良,雍容大度,真是个好媳妇,不说俊儿,就是我,也不忍心休她下堂。祖训,祖训……”
“祖训害人”四个字终是说不出口,毕竟是自己的祖宗,做子孙的怎能轻言是非。
老太君哪有不明白的,也长叹一声:
“大老爷说的是,不说别的,单说溪儿这份雍容,这份心胸,就比我年轻时有过之而不及,我常常能在她身上看到我的影子,两年来,多少次要休她下堂,最后都放弃了,虽说是为了俊儿,也是心里不舍,嗨,只是祖训难违啊。”
“母亲,这次真要溪儿下堂不可吗?”
大老爷心有不忍的问道。
“当初一念之间,已铸成大错,总不能一错再错,否则,我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常言道,长痛不如短痛,既然事情已经揭开,今天,梦溪必须下堂!”
听了母亲果决的话,大老爷神色一暗,嘴唇蠕动了一下,却没有发出声音。
正沉默间,侍画匆匆推门进来,老太君一愣,她吩咐过不准人进来打扰,正想发作,只见侍画轻轻一福,开口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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