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煮大神第13部分阅读
水煮大神 作者:未知
哀重,响彻半个长安城。hubaoer
大荥举孝。
先王承明帝平生不好女色,后宫虽有粉黛六百余人,所得却也不过二女一子而已。东宫太子沈曦年仅四岁,朝中表面平静无波,暗里却是谣言四起。
四岁孩童登基,即使是戴上帝冠,穿上皇袍受万臣朝拜,最终也不过只是一个傀儡。一个还在尿床的孩子,懂得什么叫江山?什么是社稷?
而承明帝兄弟六人,现今真正余下的不过寿王一人,他现虽是文官,手无兵权,但军中旧部大多还在,而且他负责长安城防,这皇城兵力,大部分还在他手上,太子难以成事,只听令于帝君的御林军群龙无首。大家明里不说,暗里都在看着他如何窃国呢。
所以当次日晨,寿王进入东宫的时候,他的皇嫂表面上强作镇定,而端茶的时候,执盏的手都在抖。
她其实已经视他为洪水猛兽。
这就是信任,权势面前,危难关头,它不会比一张a4纸厚多少。
只有四岁的太子沈曦,仍然如往常般扑上来,声音还带着奶气:“裕皇叔!”他径自扑到裕王面前,将他的又腿抱住,仰头看他:“裕皇叔,你是来带曦儿去骑马的吗?”
皇后伸手想将儿子扯过来,却又碍着裕王,不敢动作,她只有僵硬地笑着:“曦儿,母后和你裕皇叔有些事情要谈。”她很自然地示意|狂c母将太子带下去,裕王爷却伸手将小家伙抱起来:“皇叔过几天再带你去骑马,到时候皇叔还教你射箭!”
四岁的沈曦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看见了母后的哀容,心思却还停留在和宫人的前一场游戏里:“那曦儿要射黑熊,父皇说黑熊是最凶猛的猎物了!”
沈裕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其实哪种猎物最凶猛,实在是很难说清的事。比如承明帝沈辄曾猎杀过六头熊,最后却死在一个完全不懂武功的弱女子手上。
他将沈曦放在地上,|狂c母赶紧上前将年幼的太子抱了下去。皇后面色苍白,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时,她选择自保:“裕王爷,别的哀家就不说什么了,这大荥本就是姓沈的。曦儿年幼,这皇位他……”
时值盛夏,这坤宁宫有着冰雕降暑,而皇后却只觉得香汗淋漓。前一刻还是恭顺臣子的人,也不知道下一刻会不会就取她们性命。
那天沈裕着了深紫色的亲王朝服,他的目光如若深潭,表面平静,暗里激流凶险。他阅人无数,如何看不出自己皇嫂的心思,却一字一句,缓慢清晰:“臣弟已命礼官准备太子殿下的登基大典,国不可一日无君,太子虽然年幼,但有众臣辅佐,总会长大的。”
他不作此说尚好,话一出口,皇后更是面色如霜:“皇叔!”她竟然是不顾礼仪地扯了裕王的袖角,语声近乎哀求:“皇叔……曦儿年幼,求……求你放过他吧。”
她久居深宫,阴谋诡计已见过太多。而且……而且寿王与承明帝之间的一段旧怨,虽外人无从得知,她却是清楚的——那时候她已经是太子妃了。
四岁的太子,懵懂无知。她的父亲乃旧相,现已赋闲在家,朝中无势,便只好求个平安。若是裕王想要登基,放了她们那是最好,但就怕他心思狠毒。
先筹备太子登基大典,然后让太子在登基前或者后几天莫名死去,既堵了守旧老臣的嘴,又全了他一身忠孝之名。
她心思百转,语声已成哀求,而那个她视为即将取她母子性命的魔鬼只是静静地站在宫殿中央,夏风穿过中堂琉璃的珠帘,微撩起他金线绣祥云的袍角,紫气微漾,天神降世一般。他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恐惧,神色依旧波澜不惊:“三天之后,是个好日子。皇嫂准备吧。”
辛卯年丙申月丙申日,宜祭祀、上册、受封、临政。
大荥幼帝沈曦正式登基,帝号顺隆,改国号丰昌。
同时,太后代新帝拟第一道圣旨,称因太子太过年幼,特赐权寿王沈裕监国,代帝君处理大荥一切政务。
江山其实并未易主,但悠悠众口,难免也就栽沈裕一个专权窃国的罪名。朝中老臣也有些是有意见的,但是四岁的孩子,真的是太小了。
思来想去,除此之外,竟是再无良策。好在他本也是嫡系的皇族血脉,这事便也就这般定下了。
新君临朝,这番更换,总算是未引出什么风波。
裕王直到半个月之后才去到天牢,那时候他已经是监国,何馨的尸首自然也是有人要求详验,但已经被野兽吃得只剩下一颗头颅,几根枯骨。于是这事,竟然也就栽赃给了太平天国的余孽,最终不了了之。
而唐黛与何馨交厚众人皆知,论理罪当同诛。监国大人沈裕以半个月时间下定决心,此人若是再留下,先帝死因与他怕是难脱干系,于是唐黛是无论如何留不得。
他站在刑部大狱的牢门前,神色严肃。狱卒不敢怠慢,紧紧地开了牢门,后面有人捧着托盘,里面竟然是几样可口小菜,一壶酒。
也不知是否从寿王府带过来,那壶身极其精美,配得上“薄如纸、明如镜、声如磬,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作将来”的形容。
因有裕王在,狱卒搬了一方小桌进来,将八样小菜仔细摆好,却只放了一双碗筷。二人相对而坐,沈裕亲自替她斟了酒,语声不紧不慢:“临死之前,有什么心愿么?”
唐黛心中狐疑,仔细地留意他的神色,却见他神色严肃,不似说笑,心中亦是懊恼。她心知若自己的罪名定下来,寒府的人绝对跑不了。刺杀国家首脑,放在哪个时代也是诛九族的大罪。
她小心翼翼地喝了半杯酒,终于忍不住小声道:“小民还真有一个愿望。”
“哦?”沈裕坐到她身边,用她的筷子挟了口菜:“说。”
唐黛可怜兮兮地看他:“请王爷准许小民老死吧。”
沈裕拿了精致的酒壶,仰头往嘴里一倒就是小半壶,再给她斟了一杯:“你这算是求本王么?”
唐黛慢慢啜饮着杯中酒:“小民求王爷,让小民老死吧。”
说话间沈裕终是将壶中的酒倒尽了最后一滴,他劈手将壶往角落里一摔,砰地一声脆响,酒壶碎成一堆瓷片。响声惊动了狱卒,但见他无事,没人敢过来。他突然觉得很解气,语声仿佛也带了酒气:“本王准了!”
他用了半个月时间下定决心处死唐黛,又在一壶酒之后成功反悔。
唐黛只是看那一片白色的碎片,它们本是瓷土,某日因着机缘巧合摇身变成瓷器,而后又将还原为瓷土。地球是圆的,你以为你能走很远,而实际上,你不过是在划一个圈。
到最后,发现终点亦起点。
52唐果儿
第五十二章:唐果儿
唐黛从刑部大狱被放了出来,刑远在牢门口等她。
好些时日未见,他削瘦得可怕。脸上、颈间、腕间手背,裸/露的地方伤痕赫然可见。唐黛走近才看见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孩,他的唇干涸得似乎结了壳,开口时每一字都艰涩:“爷让我把它给你。”
唐黛将孩子接过来,它身上包着碎花的棉布,全身只露了一张小小的脸,此时睡得很香,时不时还轻哼一声。唐黛不知道这半个月它在寿王府是怎么过的,但它活着,这已经很好。
刑远在两个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终是唤住她:“唐黛,他是不是我的孩子?”
唐黛近乎漠然地看他,答得清晰:“不是。”
其实她自己也知道,以何馨的性子,若这个孩子不是她爱人的,她只会和它一起死。
抱着婴儿在长安街头漫无目的地晃了好一阵,直到怀里的婴儿醒转,睁开乌溜溜的小眼睛看她。未足月的婴儿其实视力很差,它不可能看见什么。唐黛却觉得很挫败。
她入狱时身上有些银钱,但为防越狱自尽什么的,入狱时一并被人搜了去。那时候法制不健全,出狱也没有原物奉还一说——只好自认倒霉了。正所谓辛苦奋斗四五年,一关回到解放前。唐黛觉得甚是有理。
她现在是身无分文,浑身上下一样值钱的东西也是找不出来的。
她抱着小东西想了一阵,终是匆忙回转,去了寿王府。当时裕王不在府里,唐黛认定刑远初释,当会被留在府内恢复一段时间。
她便就是要找他,她来势汹汹,寿王府管家反倒是不敢怠慢,当下便请了刑侍卫大总管。刑远在后花园的小亭里见着她,他脸色并不好,看见她仿佛总是能想起何馨。
唐黛却很理直气壮:“先给我些钱!”
她说的是给,并没有说借。给这个字比之借,除了同是要将东西拿走以外,还有一个暗示——这些东西我是不会再还回来的。_
钱这东西,清高之人大多鄙视,古往今来关于金钱的醒世恒言可谓层出不穷,但是金钱的重要性却是一直在增加,从未被削弱。
唐黛要过饭,知道饿肚子是什么滋味,她是没问题,吃个馊馒头也死不了人,可这小的它成么?
说这句话时她也很挫败,b地想我唐黛穿越四五载,从头到尾尽要饭了!还糖袋呢,不如直接就叫失败好了!
好在她这次很是理直气壮,刑远只是问了一句:“要多少?”
唐黛想如果是在现代的话,保不准他会抽本支票薄撕下一张,把所有都填好,然后特牛气地说:“数字自己填!”
……==!
“总得先给我个二三十两吧。”唐黛也没有狮子大开口,她需要一个地方先安顿下来,而浮云小筑,她却是不想再回去了。那里一草一木都如同软盘一样刻录了太多何馨的影子。昨日种种辟如昨日死,她不想住在一个充满回忆的地方。
刑远给了她一张五十两的银票,二十几两银子,唐黛没有推辞,反正是小东西老子的东西,她拿得心安理得。
到午时之后,唐黛终于在长安街尽头转角处选中了一栋小楼,房东举家搬迁,急需出售,要价倒是不贵,仅五十五两银子。唐黛想着你丫不是要急售么,她有心趁人病要人命,一阵磨牙狠宰,房东以三十五两的跳楼价将小楼挥泪贱卖给了她。
大半天没吃东西,小家伙早已哭闹不休了,小楼里房东刚搬走不久,灶是齐备的,她十万火急地买了些花生、杏仁、核桃,又添了一只陶罐,自己的是不敢提了,先把它喂饱要紧。便在灶里生了火,往将陶罐添了水,将花生、杏仁、核桃仁煮烂,熬成一罐糊。又恐它噎着,将一块棉布洗净,将糊滤成汤喂它。
她本就是个笨手笨脚的,一通喂下来不是热了把人家烫着了就是多了把人家呛着了。它一直哭闹不休,唐黛也烦躁,恨不能就丢出去扔了,很是发了一阵脾气。
而待她发过了脾气,又觉得自己很不对,于是烦躁过了她还是只能硬缓过气儿来哄它,它是什么都不懂的,哪里不舒服也说不出来,只知道哭,脆弱得仿佛一捏就会碎似的。
抱着它绕着屋里转了老半天,它终于是睡着了。唐黛想把它放床上,然后发现床上的东西她还没来得及置办,如今这房屋空空荡荡。
她只得将它抱着,罐里的糊已经渐冷了,好在大热天她也必不在意,便就着罐吃了大半,勉强当晚饭了。
当晚,她抱着小东西找了一块原房主人搬家时遗落的床板,勉强靠着睡了一宿。夜间它哭闹了两次,兼之床板太硬,她老是被咯醒,听着窗外院子里风过槐树的声音,她竟然有些欣慰——原来不止碗豆公主的皮肤娇嫩,我唐黛皮肤也是不错的,看,我也会觉得咯得慌……==!
第二天,唐黛受不了了。她一身酸痛,蓬头垢面,吃的都好说,她照原样煮了一沙罐米糊将自己和小的那只都对付着喂饱了。问题在于这房里也没个梳子,她蓬头垢面,可要怎么出门?
这货泪了:“这地方咋连女牢也不如啊!”
正感叹着呢,外面进来一人,闻言淡笑道:“要不本王再送你回女牢去?”
来者自然是沈裕,他脸色并不好,当是通宵未眠又刚陪新帝临完朝。唐黛只是猜测他这一夜未眠又是把力气花到了哪位佳丽的绣榻之上:“呃……王爷,你可不可以先帮我抱着它?”
唐黛很痛苦,她觉得如果她跟沈裕在一起是虐身的,跟寒锋在一起是虐心的,那么跟这位小祖宗在一起就是虐身又虐心的。
裕王自己没有孩子,他抱过太子沈曦,只是次数不多罢了。如今他将孩子自唐黛手中接过来,还打趣她:“你不是打算一去不回了吧?刑远说你们穿越者最喜欢这么丢小孩了。”
唐黛却突然想起另一件事儿——他如何能一下朝便知道自己在这儿?地球自转一周,她才反应过来:“这栋小楼也是王爷您让他们卖给小民的吗?”
沈裕低头看怀中婴儿,笑而不语。唐黛便懊恼:“早知道我不给钱了,靠!”
……==!
小楼里空空荡荡,什么家什都需要添置,唐黛趁着裕王在,极快地洗了脸,用手勉强刨了头发扎起来:“王爷,小民得上街买点东西。”她颇有些为难:“可是如果抱着它……我就肯定提不回来了……”
裕王抿了唇:“所以呢?”
唐黛怕他再生气,她早怕了他喜怒无常的性情:“算了,大不了我请个人搬吧。”她朝他伸出手,准备将孩子接过来:“有劳王爷了。”
裕王却没有将小婴儿递给她:“你这个主人将客人丢家里总不像话吧?”他抱了孩子先行走出去:“今天天气很好,本王跟着你,顺便散散心。”
一般的家什添置,首要的当然是从床开始,床是个美妙的存在,它绝对比桌椅茶几梳妆台什么的重要许多,比如你也许敢在床上吃饭、在床上打坐、甚至在床上化妆,但是你能忍受在茶几、椅子上睡觉么?
所以唐黛肯定先要置床。
她手上钱不多,便只好先逛了类似于二手货交易市场的长安城八杂市场。
七月的天,风日晴和,长空如洗。
裕王抱着小婴儿,一步一趋地跟在她身后。
先帝初丧,这真正掌握着权柄的监国大人本就是百姓茶余饭后的新闻人物,间或也有那些眼尖的给认了出来。唐黛这长街购物,就如同某日谁购物,身后跟了个胡伯伯的效果一样,瞬时轰动全场。
裕王却觉得有趣,他平时也会带着哪个红粉佳人逛逛古玩、奇珍、花鸟什么的,平日里街头巷尾他也没少钻,但是出来抱孩子还是第一次。
长街表面平静,但是领导巡视,非同小可。地保、差官们迅速通知了店家,把伪劣、过期物品通通撤下去,赃物通通收起来,卫生立刻打扫干净,价格给我往死了调。谁敢喊黑价宰客的,绝对为他献上一首金曲——天牢欢迎您。
唐黛不觉,还在挑着自己中意的牙床,她只是觉得这些店一家比一家便宜,货品也一家比一家好,到最后竟然这个二手货市场出现了红木镶猫眼、夜明珠的奢榻。
唐黛咋舌:“掌柜的,你们家这种床放在八杂集,有百姓买得起吗?”
店家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姑娘你这就小看长安城的百姓了吧,现在寿王爷监国啊,百姓们的日子好过了!赋税也减了,世道太平了,这种床啊,随便一个小康家庭就负担得起了。有的还连买三四张呢。”
唐黛喷了:“床买那么多干嘛啊!”
店家笑得讨好献媚:“一张当然是睡觉,其余的都搁着放东西呗。”
唐黛:……==!
唐黛满脸黑线地看沈裕,他没有进门,怀里抱着幼儿坐在门外的一条长凳上,老旧的屋檐、泥墙如同已逝的时光般黯淡,只有他白色暗纹的锦衣反射着斜来的阳光,一眼看去时,视线里便只余了这一片羽化的光影,世界成背景。
沈裕自然也察觉到唐黛的目光,他勾了唇角,露了一丝玩味的笑:“店家,这床多少钱?”
他金口一开,不过几个字,言语间却透出浑然天成的贵气,店家点头哈腰,答得极是小心翼翼:“公子,这长安城八杂集现在真正是童叟无欺了,这床就算是一三岁孩童来买,也绝对是二两银子一张,绝无二价。”
“啥?”唐黛傻眼了:“我说掌柜的你傻啦?你就是把这颗最小的猫眼抠出来,也绝对不止二两银子啊!”
掌柜的依然满脸堆笑:“所以说小店的物品绝对是物超所值啊,现在政策好喽,赋税少了,成本也就低了嘛。”
唐黛双手一握,一点这张大床:“我买了!对了,掌柜的你这儿有人负责送货么?”
掌柜的连连点头:“有有有,小的这就派人给您送去,姑娘您留个地址就中……”
唐黛花二两银子买到了那张红木镶猫眼、祖母绿、紫水晶、红宝石还有一大颗夜明珠的暴发户床,并且自动送货上门,她觉得这个世界的人是真的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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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的问题解决了,唐黛便放心了大半,裕王一直抱着婴儿跟在她身后,虽然没催,但脸上已显倦容。她不敢让他久等,这位爷的性子她是深知的,他不发火则已,一发火自己准吃亏,没事实在犯不着惹他。
这样想着,她便识相地拐进了一家布庄,她手上钱不多,几十两银子搁以前她可能不怎么在意,毕竟那时候手上握着广告站呢,收益很是可观。
但今时不同往日,她这儿两张嘴,还没有经济来源,能省一点总是好的。所以她选的这家布庄,其实也不是很好,就卖一般料子的那种。
岂料唐黛踏进去的时候就肠子都悔青了——这布庄也不知道怎么搞的,突然进了一大批上好的绫、罗、绢、缎之类,这在当时可是极名贵的料子。
唐黛决定再换一家,身后的裕王却是开口了:“这锻子怎么卖?”
店家本已经急急地迎了上来,这时候更是热情周到:“哎呀,公子您可是真有眼光,这缎子是波丝一带的特产,小店刚引进不久,可真真是极好的料子,您看这手工、您看这用料……”
许是瞅见了沈裕脸上的不耐之色,他立刻言简意赅地道:“小店今天特别活动,一律布匹绸缎仅五文钱一尺。”
唐黛喷血,她颤颤巍巍地指着那批上好的绮罗:“给我做四床七件套。”
裕王却明显不想等到第二天来拿:“有成品吗?”
店老板动作极是迅速,立时就从内间抱了二十几款不同的被套床单任选,沈裕向唐黛示意,唐黛只得从中选了五款花色,她本想自己提回去,而店老板连声让她留下地址,说是伙计全城包送。
唐黛接着又选了垫褥、凉席、餐具、甚至几担柴火,均是物美价廉之物,她这种人素来就是买不着的就是最好的,很少有今天这种满足感。
沈裕一路都极少说话,二人再回到小楼时,好几个店的伙计都已经守着货物等在门口了。其中那张床的老板又免费赠送了梳妆台、橱柜、矮凳、太师椅等等家什,说是购床的优惠福利。卖布的店家也赠送了大小衣裳数套,甚至还送了一叠尿布!!
一干人等将东西搬进来,火速摆好,完事后立刻撤退了,一副训练有速的模样。
唐黛自然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现在的大荥,沈裕才是它真正的主子。他手中掌管着户部,整个大荥王朝工、兵、吏、礼、刑,哪个部钱粮用度都得问过他,他开始提拔军中以前的旧部,对于一些将领而言,他的一句话比皇上的圣旨管用。
龙座上的幼帝,不过是他掌中的一枚棋子,他想要活着,也还得看这位裕王爷的心情如何。
这就是权力,众星拱月的滋味比海洛因更容易让人上瘾。
沈裕却明显没有心情陪她感慨,他在等着她铺床。唐黛匆忙将垫褥铺好,抽了一床颜色素雅的被套套了一床薄被,铺了同色的床单。
沈裕也不客气,将婴孩往唐黛手上一交,自个儿脱了靴子便径自上床睡了,唐黛手忙脚乱地给小东西煮了汤糊,多少喂了一些,家里的东西大件的他们都已经帮忙摆好了,小件地还需要整理,但是这破小孩总不能搁地上吧?
唐黛抱着它哄了一阵,小屁孩儿嘛,吃饱了它就犯困,唐黛惊喜地发现自己又把它给晃睡着了。她小心地看了裕王一眼,他是真睡着了,手里还握着一角薄被,发出轻微的酣声。
唐黛将小孩儿轻手轻脚地往床里靠墙的一边放下去,放裕王脚的那一头她怕它被踹下来,便又将它放在他身边,轻扯被子将它也盖上些许,自己去厨房忙着做午饭。
半个时辰之后,它又睡醒了,一个劲儿地哭。唐黛忙着给它换尿片,洗屁股。完了又得洗尿布了,那个时候又没有尿不湿,唐黛垫好了尿片,回头竟然撞上了沈裕的目光,她干笑:“不好意思啊王爷,吵醒你了。”
沈裕也不睡了,掀了被子下床:“本王饿了。”
唐黛无奈地起身,仍是将孩子递给他,他眯了眼看唐黛,唐黛很心虚:“那个……小民去上菜。”
他终是将孩子接了过来,唐黛慌忙将三个菜都端上来,她做不出来什么好东西,只能说反正吃不死人吧。可是某人有意见:“也只有你、敢拿这种东西应付本王!”
寿王沈裕指着桌上的一盘冬菜炒青豆、一盘肥肉炒萝卜、一碗蛋花汤。
唐黛接过孩子抱着,一只手默不作声地挟了一块萝卜片到他碗里,还好他并没有对此耿耿于怀,当下也就勉强着将就了:“这孩子取名字了没有?”
唐黛闷声:“有,叫世安。”
世安,愿生生世世,平平安安。
她心中倏然一痛,却又笑道:“他还有字。”
裕王对这个比较感兴趣:“字什么?”
唐黛又兴高采烈起来:“他姓唐,名世安,字果儿。”
“唐果儿?”裕王品味了一阵,然后他也学唐黛一般兴高采烈:“好名字,好名字!”
两个人都高兴了一阵,唐黛终于小心翼翼地看他:“会不会有点2?”
裕王一顿,这才抬眼撇她,语声仍不紧不慢:“原来你也知道啊?”
未臾,饭毕。唐黛哄睡了唐果儿,正倾身将它放榻上,裕王于其身后将她抱住,唐黛一僵,他只在她耳边道:“这顿饭本王吃得不满意,这便只好吃你了!”
……==!
53清君侧,杀国贼
第五十三章:清君侧,杀国贼
唐黛在第二天去了寒府,那时候寒府还处在劫后的余悸中,不少家奴都是刚从狱中放回来不久,府中在官兵搜查时打坏了不少东西,如今都还没来得及重新添置。
唐黛站在凝香园的老梅树下,七月的梅树枝繁叶茂,盎然绿意掩去了虬枝的老态。
寒峰闻讯匆匆过来,几番欲言又止后,他展臂去拥唐黛:“对不起袋子,对不起。”
唐黛微微后退了一步,他这才看清她怀里竟然抱着了个孱弱的婴儿:“袋子,它是……”
唐黛露了丝浅笑,她为寒府带来此番大劫,寒家二老必是心有怨怼的,所以她此番进到寒府,也不过寒锋一人迎来而已。
她抬眸深深望他,那颀长身躯在数十天后竟已显几分单薄,他本一介文人,生于书香世家,现有娇妻,不久后更会再添新丁延续寒家香火。他总承诺待双亲终老,便会离开长安,带她去长白山看天池,从此山林樵野,携手终老。
可是他何必离开长安呢?
何必抛妻弃子?何必背景离乡?
唐黛站于寒锋身后,轻轻抵首在他肩头:“夫君。”
寒锋一怔,她第一次如此唤他,只是那声音已经如此疲惫:“我走了,时辰尚早,就不惊忧公婆了。”
“袋子!”寒锋转身扯了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唐黛抱了唐果儿,刚才的疲色仿若虚假,她笑容明媚:“其实我应该说我要回沈裕身边去了,因为他现在是监国,这大荥江山都在他手上,我贪恋他身边一世荣华。”她伸手抚过寒锋脸颊:“但是如此,你必也是不信的,此些虚言不过徒增悲意罢了。”
那一天时辰确实尚早,七月的晨曦透过梅树浓密的枝叶,在二人身上洒落淡金的光点,唐黛的笑容也仿佛渡了金,明媚炫烂:“寒锋,我爱他。”
这一句话唐黛说得字字诚恳,她这一辈子也没有这般诚恳过:“寒锋,你看过那本《黛馨》吗?”
寒锋颤着双唇:“我不信,你骗我!”
唐黛依然笑着,她并不去辩解他是否真的不信,也不去辩解沈裕是多么地位高权重,多么地玉树临风,多么地温柔多情。
她知道用什么方式让他真的相信,她亦不需要多言,因为真的东西,从来都不必去证明它不是假的。
她只是抱紧了怀中的唐果儿:“对不起寒锋,曾经我是真的想和你去长白山,去塞外,去任何一个别的地方,看草长莺飞,听渔舟唱晚,一生长伴。”她的笑容也带了些无奈:“可是他又出现了,当日他为了何馨美色而抛弃我,我激愤之下另嫁,他却又回来了。”
她自言自语,似说给自己听:“我避了很久,但是到最后发现我还是爱着他。”她抬眸看寒锋:“明日我让人过来取休书,谢谢你寒锋。”
寒锋摇头,双唇却重若千斤,竟是只字难言。唐黛没有安慰他,旁人的安慰其实是减轻不了半点伤痛的,况且若痛过了便可痊愈,又何须安慰呢?
唐黛走出寒府时未曾回头,离开她,他会拥着娇妻爱子,怡然一世,不用抛妻弃子,不用背景离乡。
所以……不用回头。
唐黛重回小楼时,堪至辰时。她找了床单丝带,将唐果儿绑在背上。毕竟两个人两张嘴,虽然小楼没有浮云小筑的巨大开销,但二人饮食、日常用度却是必不可少的。
那些情或不舍,总归虚无。不管天的那一边是什么,终究还是要吃饱了饭才有力气去想,去念。而古往今来,梦想与感情,最是奢侈。所以唐黛无暇难过。
她脑子里盘算来盘算去,除了暂时将《君臣》完结,换点稿费以外,也没有别的计策。
沉思间她将院内的杂草都除去,整了一块空地,她自然是没有雅趣养花种草的,只盘算着种点蒜苗、红薯之类也还不错。遍整下来,院里只留了角落里开得正艳的美人蕉,那花虽无香气,绿叶红花却是分外妖娆。唐黛对美丽的东西素来留情,便也就留下了它们,任它们在小院里自由疯长。
而那时候沈裕确实没有多少时间顾她,寿王府有幕僚对此颇为担忧,自上次他抱婴携同唐黛购买家什之后,大半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了他和唐黛的关系。
而唐黛与何馨的关系更是人尽皆知,他如今口衔天宪、一手遮天,众人明里不敢说,私下里可也是议论纷纷。也有臣子再三劝他,除却唐黛,免此诽议。对此他往往不置可否,偶有人谏急了,他便生怒:“本王杀了她就成了忠良贤臣了么?”
于是他的心腹们也不再劝谏,沈裕也曾动过杀心,他知道这确是一劳永逸的法子。但是或许是在女子面前习惯了温柔多情,每次抱在怀中时他又打消了这番念想。
七月末,新皇登基不到一月,天策将军潘烈不顾长安家眷,自西北边陲领兵叛乱,以“清君侧,杀国贼”之名挥师南进,竟然是欲南下攻取长安。
战报飞传过来时,新皇沈曦正在哭闹,因着他的裕皇叔不允许他驯养金丝雀,训斥了他。
潘烈麾下军士不过十万,但个个长居条件恶劣的边北小陲,马肥人壮,骁勇善战。好在沈裕掌管户部时一再控制其军饷,使得其实力并未扩大到无可控制的地步。
但他一路攻取大荥城池数座,掠得不少粮饷,亦是不可小视。
沈裕调集兵马反征平乱,一时间大荥又陷入战乱之中。
唐黛未曾经过战乱之苦,二十一世纪的世界,已经和平太久,在她看来,长安还是长安,百姓还是百姓,并未感受到多少战乱之忧。
她依旧是写着《君臣》,养着唐果儿。裕王爷并不经常过来,这小院落很是清静,院中的槐树开花了,满树碧中含白,煞是好看。唐黛拾了花洗净,将花蕊给唐果儿吮吸,唐果儿十分喜欢那清甜的味道,偶尔哭闹时喂上几朵花也能安静些时候。
唐黛每每趁他睡着时写些章节,去公开亭张贴时也会背着他,他的视力依旧很差,但对唐黛也开始有些依赖之意。偶尔渴睡时,非要唐黛抱着来回走动、柔声哄劝,唐黛甚至学会了两首大荥民谣,每每也就五音不全地唱着哄他入睡。
唐黛有好长一段时间未把写文当作营生,更是时不时便断更,那时候她并不关心人气,只作娱乐消遣,人气自然是有所下降。
但是万象书局的魏副主编何许人也,一则唐黛与裕王的关系已是人尽皆知,他不敢怠慢;二则黛色烟青的名号那在长安也是人尽皆知的,摇钱树重新开枝发叶,他自然是巴不得多浇水施肥促长的。
所以唐黛的《君臣》一恢复更新,他立刻将此书挂上万象书局的热点排行榜,并下了血本大肆宣传造势。
一番苦心宣扬,再加上准时的更新,唐黛损失的人气,慢慢地竟然也开始补了上去。虽然因着如今的言情文坛百花齐放,读者的选择开始多了起来,便难以一家独大,但黛色烟青的招牌,于百家争鸣的言情文学中总算是能坚/挺不倒。
唐黛也经常去万象书局,偶尔也会见到寒锋,她从来不避他,每次见着谈笑如往昔,寒锋目光中的炙热一分一分黯下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可以与唐黛浅谈小酌,从爱人退回朋友。
那些交颈相拥、日夜恩爱,渐成隔世。
黄昏时分,日已偏西。
唐黛将槐树下整理干净,铺了块床单大小的麻布,夏日风暖,她将唐果儿放到上面,任他玩耍。说是玩耍,他其实什么也做不了,他堪满一月,手足并不灵便,手指张合都困难,连捏片叶子也是捏不住的。但是他会转着水汪汪的眼睛,四处新鲜地瞧着,至于瞧见了什么,唐黛就不得而知了。
但他明显很开心,这比他在唐黛背上要自由得多,而唐黛也不敢离开,便在旁边写写字或者帮他打扇,赶走蚊蝇。
偶尔有槐叶被风吹落,小小的叶子飘在她的砚台、案间,或者落在唐果儿身上,唐黛笑着帮他拂开,逗逗他的鼻尖。他甚至还不会笑,只是一双眼睛,如黑水中的一丸珍珠,通透明澈。
刑远偶尔也过来看她们,那时候沈裕很忙,西北战报频传,朝中大臣都伸长脖子看着,他这可算是内忧外患。
其实人有时候很奇怪,他们总觉得未知的结果会比现在好。所以粮草供应之类,均有老臣能廷办则延办,不顾前方十万火急。为此沈裕连斩三位押粮官,接连贬谪户部四任尚书,情况始得好转。
八月中旬,西北战事仍酣,唐黛的《君臣》成功过稿。那时候大荥出版法并不限制bl书稿,故以《君臣》得以在大荥十六个繁华重镇广为发行。
同时,大月氏派使者来朝,闻讯后监国沈裕命人迎至长安城郊,以国礼待之。
大月氏国力其实并不强盛,并不能与大荥匹敌。但是他们正处于大荥西北临界,若是此时能与大荥内外夹击,则平息潘烈叛乱,事半功倍。
而令沈裕稍显意外的是——大月氏的使者不仅带来了厚礼,更带来了他们的坎曼尔公主。
坎曼尔在他们族是月亮的意思,能取这么一个名字,可见这位公主是深得他们国君喜爱的。
其时坎曼尔公主第一次出使它国,年仅十六岁。
妙曼之龄,青春打底,有着异族的野性奔放。
沈裕耐着性子陪了他们五天,使者最终说明来意——大月氏愿助大荥两面夹击,平息大荥内乱,同时国主也愿将最喜爱的坎曼尔公主嫁入大荥皇宗,永修两国之好。
这本是喜事,寿王沈裕一口答应,愿替天子接下与坎曼尔公主的婚事。但使者却含笑摇头:“天子年幼,我们公主殿下更属意监国大人。”他的话中丝毫不掩饰对沈裕的尊崇和对皇宫天子的鄙薄之意:“谁不知道这大荥真正的权柄是掌握在裕王爷手里,所谓天子,不过虚名而已。”
当时沈裕握着酒樽,闻言只微微一笑,他并不能辩驳什么,大荥太大,这权柄也太重,若天子掌不动,终须有一个人撑着。
可是这联姻……
他举樽与大月来使同饮,谈笑间浑然不知自己因何犹豫。
54今夜无雪无晴
第五十四章:今夜无雪无晴
唐黛没想到裕王爷晚间会过来,她正把马奶热了喂唐果儿。下午唐果儿有些咳喘,他已经四十五天了,但也许是早产加之饮食不够营养,他看起来依然那么瘦弱,食量也小。
唐黛抱到医馆去看大夫,大夫冷不防在唐黛胸前摸了一把,还一脸学术姿态、恍然大悟地道:“怪不得孩子营养不良,你都没有|狂c汁喂他嘛!”
气得唐黛掉毛。
跟在沈裕身后的侍卫递了包裹过来,唐黛颇为诧异地看沈裕,他径自在桌边坐了下来:“你落在寒府的东西,寒锋让本王替你带回来。”
唐黛失笑,她经常与寒锋见面,寒锋一直未提起,却是交由他带回来。不用说,肯定是他跟寒锋讨要的。唐黛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既然要走,便走个干干净净吧。于是提起寒锋,她神色倒是平静:“有劳王爷了。”
唐果儿喝了会儿奶便睡了,唐黛将他放到榻上,顺手将包裹里面的衣物、首饰和脂粉取出来放好,侍卫恭身退到门外,沈裕静静地看她动作,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这儿来。
一个人在桌边琢磨了半天,通读兵法、策论的脑子里竟然也理不出个头绪,于是问了句不甚相关的闲话:“一个人习惯么?”
唐黛在叠衣服,闻言只是一笑:“王爷您不是经常过来么?”
沈裕便微皱了眉头——他其实已有半月余不曾来这里了,她却依旧觉得他“经常”过来。他决定和亲的事还是不和她说了。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同她说,他几乎可以预见这个结果——她给他脸色看,他生气,她毫不在意,他更生气。所以他最终只是轻敲桌子:“本王饿了。”
唐黛囧,敢情这位爷这时候过来还没吃晚饭。但是她素来知道他的脾气,也不敢问,就准备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剩菜。半晌她讪讪地回转:“那个……王爷,您介意晚上吃面条么?”
沈裕挑眉,唐黛像哄孩子一样哄他:“手擀面味道很不错的,我保证。”
他冷哼了声,勉强应了:“那就做吧。”
唐黛如蒙大赦,赶紧地去了厨房。她也很无奈,大荥又没有冰箱,况且外面就是菜市,她的菜都是当天挑选,从不隔夜的。
她极快地揉了面,用面杖擀好,切成手指粗细的面条,怕他吃不惯,又卧了个鸡蛋,再添了点冬菜,左看右看觉得调料不够,又偷偷将晚间她吃剩的菜给拨到碗里。闻着香气扑鼻,她微微放了心,便将面条就这么端了出去。
沈裕是真的没吃晚饭,倒是喝了一阵酒,点心果品一大桌他没有胃口,走进这小院却觉得饥肠辘辘,想来运动可以消食果然是不错的。
他颇为优雅地吃着面条,表情勉强算得上满意。唐黛这才放了心,去榻上看熟睡的唐果儿,摸了摸他的头,觉得他有些热,便将包着他的薄毯去了,仍是将他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