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煮大神第14部分阅读
水煮大神 作者:未知
小院的夜很是静谧,夏风掠过院外的槐树,带起沙沙的声响。haohanshuwu 浩瀚书屋手机版唐黛本来话就不多,沈裕在吃东西,屋子里便是一阵静默。
待得他吃完,唐黛很自觉地收碗去洗,他破例并未在小院留宿,走的时候也没跟唐黛打招呼。
唐黛也不以为然,于案上铺了纸页,研墨琢磨着新书的题材。这么一琢磨,她倒是想起了以往晋江原创网的网上连载。然后唐黛突然灵光一闪,她又突发奇想了——咱为什么不能搞个连载呢?
唐黛在第二天找监国大人沈裕,请求承包长安公开亭。
公开亭那时候纯粹就是个便民设施,朝廷、百姓和官绅一直在贴钱养着。沈裕听着她愿意出银子承包,自然是一口应下来。
唐黛手上没有多少钱,她嫁到寒府的时候广告站的收益连同裕王和王上送的古玩首饰,一律都留在了浮云小筑,身上的银钱并不多。从刑部大狱出来后更是身无分文,就那么几十两银子还是厚着脸皮找刑远讨的。
故而这次承包公开亭的银子,她是只好欠着了。
沈裕以前掌管着户部,万事都是口说无凭,唐黛立了租金欠条,他倒是立时就吩咐公开亭亭长阎十方,当下便和唐黛签订了租赁合同。
原公开亭配置的守卫、管理员仍旧留用,按规矩,月钱自然也是由她支付的。唐黛左右争取了下,将亭外维护治安的城管也留了下来,沈裕同意替她支付三个月的月钱。
人多好办事,唐黛与原公开亭管理员们协商了一阵,将公开亭划分三大块——新闻、论坛、小说区。
新闻特别辟出来,发布发生在大荥内外的趣事,那时候消息闭塞,这也成了百姓了解时事、趣闻的一个重要消息来源了。
论坛审核比较宽松,一般谁家老爷过大寿、谁家丢了耕牛、谁家婆娘偷汉子等等都可以往上贴。
小说区则分类更精细些,仿着二十一世纪的晋江文学城的版面,分成了——言情、耽美、百合、资料区四个大类别。
公开亭原有写手不少,唐黛迅速将原来较有名气的作者全部签下来。那个时候还没有数字版权和图书版权这类说法,作者们听着连载中就可以有银钱入帐,又不影响出版,觉得有益无害,也就有大部分都签给了长安公开亭。
所有新闻区与论坛都是免费开放的,惟小说区分为免费与收费作品两大类。
那时候没有互联网,自然不可能精确计算单本作品收益,但唐黛也有法子——我全部包月总成吧?
她开始售出长安公开亭的读者卡,卡很便宜,一个月十文钱,相当于十个馒头的价格。
长安公开亭地处三岔路口,几乎汇聚三县人口,占地极广,人流量也是个惊人的数字。何况帝都多贵人,唐黛咬牙一想,干脆又整了个黄金卡和白金卡。
黄金卡包年四百文钱,办卡时可获赠公开亭热销榜第五至十名作者亲笔签名的精装书各一本。白金卡包年六百文钱,可获赠公开亭热销榜前一至十名作者亲笔签名的限量版图书一套。另白金和黄金卡读者均可凭卡受邀参加公开亭的读者见面会、作者签售会等等。
这种把作者当作明星的炒作方法很是起了些效果,到后来公开亭销售得最好的是普通读者卡和白金读者卡,黄金卡反倒是无人问津。
阎亭长很不解地请示唐黛要么把黄金卡撤消得了。唐黛当时背着唐果儿在公开亭转悠,闻言只是微笑:“黄金卡不是用来卖的,是用来衬托白金卡的高贵的,明白么?”
阎亭长不明白,当然唐黛也没打算一定要让他明白,只是公开亭的黄金卡依然摆在管理台的厨窗前,只是无人问津罢了。
这世界就这样,真正有钱的人,不会在乎那两三百文的小钱,他买的就是个身份,颜面。而一般的百姓又会觉得还是普通卡,实惠就挺好的。于是有了不上不下的黄金卡,尴尬是尴尬,但存在总是有它的意义的。
公开亭重新改版,朝中亦有不小的震动,有人私下里算过一笔帐,根据这个月卡的销售情况,公开亭主人总营利怕不下九十万钱。再加上以前免费的东西,现今突然要收费了,反对抗议者再所难免。
正方认为,作者呕心沥血写下这些文字,这是他们的辛苦成果,他们有权力收费。
反方认为,作者写这些文字出来就是给人看的,如今突然要收费了,有负读者对作者的支持。
一时间的众说纷纭,再度将唐黛推到了风口浪尖上。她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些问题,新生的事物,总是会受到质疑,而作者用自己的心血成果换收益到底对是不对?
她不打算开辩论赛,或许当有一天连载入v成为一种潮流的时候,也就不会有什么人反对了。
唐黛在公开亭转悠了些时日,公开亭占地虽广,但以往的公告板不甚美观,长久看下去难免疲累。待第一个月的收益到手之后,她将公开亭好好修整了一番,在亭内广植花木,又思谋着将一部分改成回廊状,将一部分公告板嵌在墙上,作成佳作榜。还在回廊上添置了许多石桌石椅,以供游人小歇。
如此一来,公开亭占地面积又扩大了许多,好在那时候人口不似二十一世纪密集,倒也无虞。
唐黛手头有了些闲钱,又兼之大夫说婴儿还是喝母|狂c最健康,她便也给唐果儿请了个|狂c母张氏。张氏是长安城本地人,家中作点卖包子、馒头的小营生,起早贪黑所挣也不多。她幼子早夭,兼之唐黛出手也大方,给的月钱不少。她与丈夫一商量,素性便也就放下了生意,在唐黛忙时夫妻二人一并照顾唐果儿。
唐黛在公开亭忙了足足两个月,琐事稍减。
十月初,碧空如洗,万里无云。
唐黛好不容易抽了时间,抱着唐果儿出来逛街。那日的长安城远比平素热闹,道边竟然有城管亲自出马,将小摊什么的能掀的全掀了,能赶走的也全部赶走了。
唐黛拿着个风车傻傻地站着,正打算掏钱呢,摊主推车跑了。
周围开始出现了大量的守城官兵,将围观的百姓全部拦到道边,空出干净整洁的长街。唐黛也是个好奇心强烈的,当下也学人家伸长了脖子去望。
这种阵式,莫非是大军击败了潘烈,准备班师回朝了?
人群间一阵x福动,迎亲的仪仗队延绵无边,唐黛首先见到的是乐班,吹着唢呐,放着鞭炮,撒着喜钱,一路锣鼓喧天。乐班之后是寿王的仪仗,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之上,沈裕依然着了紫皂蛟纹的亲王礼服,任人群指指点点。那是一处汇聚了所有目光的焦点。
他时不时也抬眼扫过簇拥在长街两旁的人群,眉头微蹙,神色疏淡,无悲无喜。
十月的长安城,秋风犹带暖意。锣鼓声太过哗闹了,唐果儿不依地哭闹。唐黛只好抱了他回小楼,朱红的门扉掩上,隔却长安繁华。
55风潮
第五十五章:风潮
当晚,寿王府张灯结彩,群臣皆至,齐贺寿王大婚。寿王府门庭若市,车马乘驾挤得水泄不通。
自古官场中人,最是八面玲珑。此些人中也有不少曾反对过裕王监国的,但那时候他手无兵权,比起潘烈的十万精骑,鹿死谁手,尚难见分晓。
而今他迎娶大月氏坎曼尔公主,大荥与大月氏两相夹击,潘烈腹背受敌,定难以持久。他们虽仍成观望之态,却再不敢驳寿王的面子了。于是这番礼就送得特别重,那些祝词也说得格外诚恳。
沈裕也不在意是否政见不合,反正来者是客,便也都请了进来。他宽仁随和,令原本心中忐忑的臣子也都放下心来,踏踏实实地吃了这杯喜酒。
已到盏灯时分,寿王府灯火通明,照着府中花木疏枝如若白昼。丝竹弦乐响彻耳边,大红的颜色充斥着安静已久的侯王府邸,带来不甚真实的喜庆。
沈裕站在这片灯火中央,接受众人拜贺。他出身皇族,自幼便习惯了众人的卑躬屈膝,只于这一瞬,突然惊疑这片刻浮华。他怔得一怔遂醒过神来,仍举杯与众同饮。
前方战报频传,潘烈的十万大军虽然勇猛,却实在抵不住两相夹击,十一月中旬,潘烈帐下副将于夜间暗算潘烈,取其首级向朝廷乞降。一颗装在檀盒里的人头为这场轰轰烈烈的起义画上一个圆满句点。
那时候唐果儿四个月,会咿咿喔喔地说些谁也听不懂的话。唐黛勉力经营着公开亭,公开亭在她的扩修改建下,变成了一处休闲之所。
她甚至招蓦了许多小商贩,出售零嘴儿、饭食、茶水之类,除了交纳管理费之外,他们还负责公开亭环境卫生。
那时候的劳动人民远比二十一世纪的人朴实,他们除了做生意,手脚也极为利落,公开亭的卫生状况一直是为众人称道的。
环境逐渐好起来,而收费作品最大的一个问题出现了——质量。
那时候没有单本收益,作者收益大多平均分配,跟吃大锅饭差不多。只有指印数在前两百名的作者按名次可获奖励。
唐黛也很为难,不是每一名作者都能上得了这前两百名啊,于是如何做到公正公平,杜绝作品滥竽充数,也就成了最棘手的问题。
之前唐黛规定但凡收费作品,发稿前务必审核。
公开亭之前的管理员们都还在,他们也会帮着审稿。但是公开亭稿件何其繁杂,若是每篇都需要仔细评定,那得需要多少人手?所以公开亭的编辑一直人手紧缺。
如此一来,唐黛也就得身兼数职,成日里忙得跟个陀螺似的,以至于沈裕几番到访居然都没有瞧见她。
两人再次见面居然是在公开亭,沈裕带了些生意人过来观摩。那时候的公开亭已不再仅仅只是消息站,经常有路人歇脚解乏。以前公开亭因人流量大,摊贩所售之物大多较之其它地方价格偏高,来人一般自带茶水、饮食。唐黛接管后里面小贩一应商品均定价出售,待客周到、童叟无欺,生意竟然也是大好。
沈裕于众星拱月之势从前厅一直转到回廊,其设备之精巧、人气之旺盛,众人一路称赞不绝。
彼时大荥已经公认乃沈裕当家作主,有眼尖的当下便察觉二人关系非比寻常,再联系前些日子二人在长安大街上公开购物的片段,唐黛是裕王什么人,便心知肚明。
几个人在回廊的绿荫里歇了一阵,唐黛自然是酒水点心殷勤招待,不敢马虎的。待到观摩完毕,众人大多先行离去,只剩她与沈裕时,这位裕王爷终是悻悻开口: “你现在是贵人事忙了啊,三天两头影子也不见一个,莫不是有意避着本王?唐果儿你也不管了,尽交给张氏夫妇。你一个女子带着婴儿渡日,竟然还让他们住进来。万一这夫妇二人见财起意,你如何应对啊?”
唐黛不敢驳他,只得讪笑:“小民怎生敢躲着王爷,这不是确实忙嘛。而且料想王爷新婚,也顾不上小民不是?”
她此言一出,裕王却是沉默了一阵,公开亭内唐黛的办公室里,他伸手去触唐黛的脸:“你是怪本王冷落你了?”
唐黛一怔遂反应过来,但她有时候脑子转得也快,这时候如果斩钉截铁地回答不是,说不得他又要生气,她只好沉默不语。沈裕轻揽了她,她的脸贴在他胸口,公开亭外人声喧哗,她听不到他的心跳声,只有他的声音在耳畔还算清晰:“娶妻乃本王家事,与你们不会有什么影响。”
话开了头,他又觉得没必要跟她解释什么,就此打住。那些血流成河、那些身不由己,并不是她所了解的世界。唐黛也没有多问,如他所言,那只是他的家事,她想不出来以自己的立场能问些什么。
两个人相拥了半刻,他终于言及正事:“公开亭你打算怎么抽成给本王啊?”
唐黛苦着脸,答得小心翼翼:“这个成本真的是很高,我就赚点我和果儿的生活费,王爷,我给你纯利的百分之五十成么?”
裕王嗤之以鼻:“你想得美。”
唐黛哭丧着脸:“那王爷要抽多少?”
沈裕沉吟了一阵:“唔,反正你只挣你和果儿的生活费,剩下的就全给本王吧!”
“啥?!”唐黛大惊:“王爷,您比《让子弹飞》的姜文还狠呐,人家还只是想站着挣钱,您让我们都跪着,但是您把钱给挣了!!”
“姜文是谁?”沈裕没听太懂,好在他也不想懂:“就这般定了。”
“不要!”唐黛牵了他的袖角,轻唤了声:“王爷!”
这动作极类似于撒娇,他静了一阵,终是伸手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吻了过去。这吻来得突然,唐黛仰面往后倒,慌乱中攀住了他的肩,他很满意这姿势,将她靠在桌上,开始去解她腰间的丝绦,唐黛大惊,忙阻了他的手:“王爷!”
他抬眼望定她,声音极低,言语却满含了挑逗之意:“许多时日,你就不曾想本王?”
唐黛讷讷地低声回:“其实也不觉得久。”
裕王竖眉:“你偷汉子了?!”
唐黛大汗,这是什么逻辑:“没有。”
裕王边扒着她的衣服边认定:“你不想本王就是偷汉子了!”
……= =!
待得下午,裕王替公开亭亲笔题写了匾额,朝中上下许多大臣均送来大礼,贺公开亭重新改版。唐黛知道他们为什么送礼,沈裕几乎当众挑明了和她的关系,这些礼其实不是送给她,不过是变相送给背后的裕王。
只要沈裕仍是监国,只要沈裕仍在她面前站着,谁在乎唐黛是谁?
唐黛将大臣的贺礼都命人列出了礼单给裕王过目,沈裕也不言语,默许唐黛收下了这些礼物。唐黛素来不是个风雅的人,许多名家书画她都直接转售了。她很暴发户地认为还是手握着真金白银心里踏实。
张氏夫妇将唐黛儿照顾得很是周到,张氏奶水充足,唐果儿倒是长好了些,小胳膊腿儿也开始出现藕节般的肉感。四个月大的奶娃,他的十指开始学着收握,十分可爱地说着谁也听不懂的话,也开始认生了,除了唐黛和张氏,任谁也不给抱的。
唐黛直到第四个月才真正给他吃辅食,尝试着喂他些肉粥、鱼汤什么的。
这夜,唐黛写新书《妃传》,到后半夜听见院外雨声,她方想起外面还晾着果儿的尿片、衣服,她披了衣服撑了纸伞开门,发觉雨势疏狂,已没有再收衣服的必要了。关门时才惊觉院内屋檐的阴影里站了一个人。
她胆子实在不大,当下就被骇了一大跳:“谁?”
阴影里的人很无奈:“外面下雨,属下在此避雨,打扰主子了。”
听声音却是叶独城,唐黛松了一口气,既而她又不悦:“裕王爷还没有把你们撤回去?我以为我已经不需要再监视了。”
叶独城有些微郝然,也不多言。唐黛行至门前,发现他的湿发贴在额角。初冬的夜已经渗了寒意,她终于还是道了声:“先进来吧,你身上都湿了。”
叶独城略微犹豫了一下,却是婉拒:“不必,谢主子好意。”
唐黛看着他紧贴在身上的衣衫:“进来。”
是命令的语气。
叶独城跟着她进来,她楼里也没有男人的衣物,只得递了汗巾让他先将头发擦干,又点了火盆。张氏夫妇夜间都回自个家里,她住阁楼,将楼下让给叶独城。总得让他把衣服烘干吧?她暗忖。
一觉至天晓,叶独城已经不在房内,唐黛做了早餐,张氏也过来照料唐果儿了,公开亭开馆时间甚早,唐黛须得出去了,临走时她在房里叫了声:“叶独城!厨房里给你留了早饭。”
也不管人听见没有,喂过了唐果儿便出门了。
而公开亭渐渐成了文人x福们挥文弄墨之地,它的读者卡,如同二十一世纪的身份证一般,成为长安及附近文人必持的一项凭证。
但凡考取功名之人,若无公开亭的白金读者卡,皆被视为粗陋之辈,旁人不屑相交。
而唐黛的新书,在各地更是倍受推崇,豪门大家闺秀,莫不以持其书为荣。而当时经黛色烟青亲笔签名的书籍,更是身价百倍,抵胜百金。
黛色烟青的风潮,随着裕王权位的稳固,如龙卷风一般席卷长安,成为一种流行元素。更有不少意欲求取功名的士子,千方百计想要参加这茶话会,拜入唐黛门下,恭敬地称她一声先生。
那时候出生、师从皆是官途亨通的桥梁,而唐黛有什么值得攀附?
公开亭诸事一直顺利,扩地、各类采办无人敢予为难。阎亭长和魏副主编无不称赞唐黛聪颖绝伦,唐黛闻言只是淡笑。
丰昌四年,顺隆帝沈曦八岁。
某日于宫中大惩宫人,追及原因,却只因为宫人不慎,放走了他的那只纯种的颤音金丝雀。太后百般劝阻,他却只令人将宫人重杖六十。
沈裕进到宫中时所见便是这副乱象,众宫人皆瑟瑟发抖,跪于殿中。
他问清了缘由,挥手退却了众人,幼帝沈曦依旧不依:“皇叔,不可放了他们!!朕的那只雀儿是内侍陈涪千方百计方才寻来的,他说大荥都难有第二只了!”
沈裕无什表情,只淡问:“陈涪何在?”
沈曦急令人传了陈涪进来,陈涪自沈曦出生后就一直陪伴他,二人关系极是亲近,他恭身跪在殿中。沈裕缓步走近他,其年他亦将近四旬了,只是柔长岁月在他身上并未留下衰老的痕迹,他的身躯依旧挺拔,举止之间,威怒不扬:“你就是陈涪?”
他开口,其声清朗,陈涪叩道称是,冷不防寿王沈裕随手抽了宫中墙上所悬宝剑,悬墙之剑并未开锋,可是他力道何其之大,持剑一挥,竟将陈涪头颅一刀斩下。
沈曦惊叫了一声,慌乱扑入了太后怀里。太后亦是脸色发白,她极力拥住沈曦:“裕王爷……”
沈裕只是扯了殿中的垂帷,缓缓将剑上鲜血拭了,仍是还剑入鞘。他身上仍带着未散的杀气,惊得鸟笼里几只雀鸟不安惊鸣,只是回顾沈曦时,他垂了眼,神色依旧无波无澜:“今日须熟背《太白阴经》杂仪篇,明日臣将亲自考教王上。”
他不再多言,举步出了殿门,拂袖头也不回地出了宫。内侍急急上来拖了陈涪的尸身下去,忙着将殿上血迹拭净。沈曦看着那片从血肉中喷出的艳红被极快地拭去,他只觉得整个大殿都是那带了铁锈味道的腥气,唇翕动了半天,终于道出了一句话:“将这些鸟笼通通拿走,拿走!!”
56阿尔萨斯
第五十六章:阿尔萨斯
时年唐果儿年方四岁,小楼里槐树四度枯荣,而唐黛已经将近三十了。
幼童顽劣,在长安私塾就读,屡屡被请家长。别看唐黛在外风光,在私塾里往往被老学究训得跟条狗一样,而且她还不得不陪着笑,恭身道先生教训得是。
回来后自然没有唐果儿的好果子吃,她往往拿着扫帚就将他一顿揍。奈何作用不大,至多三天,依然被请至私塾,任先生数落。
这日先生犹恨,细究,乃课堂之上先生考昨日课文,问曰:“廉颇老矣,下句?”
唐果儿倒也答了:“宛转蛾眉能几时?”
先生咬牙,再出题:“仰天大笑出门去,下、句!”
唐果儿小心翼翼:“无人知是荔枝来。”
气得老学究暴跳如雷。
开始唐黛觉得孩子还小,倒也不急。她想着二十一世纪的四岁孩童,虽然也不乏钢琴十级之类的神童,但更多的只怕是识字也不过上千个。
只是日复一日,此子更加捣蛋时,她才头痛。这回便逮着机会让他在院子里跪了,背《三字经》,背不了别睡了。
唐果儿嘴嘟得老高,但唐黛他着实还是有几分惧意的,便也只好在案前规规矩矩地跪好,老老实实念书。直至戌时,裕王爷至。他仿佛是盼到了大救星,扑将上去抱住了他的大腿:“义父!!”
沈裕含笑看他:“又做了什么好事惹你娘亲生气啊?”
唐果儿满腹委屈:“先生又跟娘亲告状了!义父,凭什么仰天大笑出门去的下一句,不能是无人知是荔枝来啊?”
沈裕摸了摸他的头:“好了,时辰晚了,睡觉去吧。”
唐果儿如蒙大赦,转身就欲跑进睡房。唐黛也不好驳沈裕的面子,只低喝了他一声:“明天再跟你算帐!”
唐果儿吐了吐舌头,飞快地跑了。
三月三,大荥素来有这天放风筝的习俗。
前一天唐果儿放学回来便哭闹不休,硬吵着要唐黛给他做风筝。唐黛笨手笨脚的哪里会做什么风筝?她只好哄他:“小祖宗,娘待会去街上,给你买个最漂亮的,成不?”
唐果儿不依:“郝云和邹诚的风筝都是爹娘给亲手扎的,可漂亮了呢!”
唐黛揪他鼻头:“娘亲买来你不说,他们怎么知道是不是爹娘亲手给扎的?!猪啊你。”
唐果儿仍是哭闹:“我就要娘亲亲手扎的风筝,就要娘亲亲手扎的!”
“靠!”唐黛低骂了一声,她拗不过他,便去大街上找了个专扎风筝的老汉,给了一两银子求学扎风筝。老汉极是热情地教了她十二遍,看着她扎出来的风筝满面羞愧:“夫人,要么这银子,老汉还是还给你吧?”
……= =!
唐黛回到家里,痛定思痛——她就不相信自己竟然做不成一个风筝!于是劈了一根竹子,做了半天的风筝。 她忙了半天终于将筝骨做好了,就往上面糊纸,裕王过来,在边上瞧了半晌,他很不解:“袋子,你院里缺灯笼?!”
唐黛大愤,待沈裕弄清了原委,已经是笑不能抑,他牵了唐果儿,语带薄责:“为什么为难娘亲啊,你看娘亲的手都被割破了!她那么笨,哪里做得出来风筝?就算做出来了,飞得起来么?”
唐果儿却扁了嘴:“他们说果儿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是娘亲捡来的!可是果儿明明是有娘亲的,果儿就要自己爹娘扎的风筝!”
二人皆沉默,半晌,沈裕拿了小刀,将地上的竹蔑剔细,削薄:“义父给果儿做个飞得最高的风筝,如何?”
“义父你最好了!娘亲都好笨的。”
“说得好!明天义父和你一同去放风筝!”
“义父你说话要算数喔!娘亲说说谎的孩子是要被狼吃的!”
“义父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
四月下旬,魏青山与唐黛于公开亭小酌。谈起寿王妃即将临产,问唐黛当送何礼时,唐黛才知道寿王将有子嗣了。
待寿王府为世子做满月酒时,她不请也自去了,礼物无非就是珍珠翠玉。当时寿王抱了幼子被众臣以众星拱月之势簇拥着,众人皆交口称赞世子眉眼与寿王如何相似,唐黛不知道堪堪满月的婴儿,其眉眼是否真能看出与乃父相似。
她只能垂眉,向寿王府总管呈递了礼单,彼时她与寿王的关系已是人尽皆知,寿王府总管并不敢怠慢,当下便将她请至了席间,找了一处靠前的位置请她入席。
沈裕并未想到她也会来,他抱着堪满一月的婴儿于人群中抬目看过来,她持杯,冲他遥敬致意,面带微笑。
沈裕也回了一记微笑,二人并无只字片语的交流,只有众臣子文人在二人之间相继敬酒。
如果说女人当真如马,或许沈裕便可称得上伯乐。他这一生阅女无数,道不尽的情债风流,只惟这一个女人,他倾心相待了九年,她依然未曾眷他半分。
其实这种情况,他若一刀下去也必干净利落,偏偏她却也不触他之怒,当服软时绝不梗着脖子。他并不承认自己与她之间有爱,或许更多时候只是互相较着劲儿。而一路行来,推着搀着,转瞬间,走过了这么些年。
沉吟间,寿王妃出来,接过了他手中的婴儿,她当时正值双十年华,钗环叮当,裙裾逶迤,容貌仍带了异族的野性,言行举止间却渗了南方女子的柔媚,施施然往寿王身边一站,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有机灵的偷眼瞄唐黛,她依旧举了杯与身边的文人谈笑,神色如常。
公开亭的书稿越来越多,唐黛雇了许多编辑仍是繁忙,她素性和万象书局联盟,只是万象书局主攻出版,她主攻连载。编辑在事务繁忙时亦可相互借调,如此一来,万象书局与公开亭,大有合二为一之势。
沈裕并不管这个,他是个擅于放权的人,何况这事也无坏处。
及至六月间,大荥当政者与穿越者再起纷争。太平天国卷土重来,而另一股神秘的势力,也在秘密崛起。据说领头的人名叫阿尔萨斯,唐黛还很疑惑来着——这名字怎么听着这般耳熟?
最后一听对方名号,她认识了,对方号——巫妖王。
唐黛掀桌——暴雪,你们家魔兽也穿越了!!
阿尔萨斯传言破坏力极强,唐黛都急了,沈裕却并不慌乱。他细探了阿尔萨斯的来历,迅速派了许多文臣商议。
次日,民间开始流传一些谣言,道阿尔萨斯手上那柄名叫霜之哀伤的武器,乃上古天神遗留之神器,具有先天神祝,得其杖便能得天下。
流言传出,百姓均议论纷纷,俗言道三人成虎,无人能辨其真假。
你猜谁最相信传说?
穿越者,因为穿越本身就是传说。
七月下旬,太平天国放弃了进军嘉和关的计划,转战已被阿尔萨斯占领的涪城。阿尔萨斯虽勇,却禁不住太平天国的人多势众,被众穿越者斩杀。临死前悲鸣之切,震动涪城。
太平天国得其杖霜之哀伤,随即因夺此杖而起内乱。讧乱时被大荥重军一举绞杀,兵士战死十之八九,太平天国自此一蹶不振。
唐黛后来有幸见着了那柄霜之哀伤,除了外观造型稍显华美以外,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她还研究了好一阵,本待是想留在小楼里观摩些日子的,沈裕拒绝了:“这等物件,留在哪里都是灾祸,倒不是本王小气,若是真留给你,你的小命只怕今天晚上就要丢掉。”
唐黛将信将疑,及至第二天便传出了皇城国库失窃,宝物霜之哀伤被神偷司空明盗走的消息,她方是真的信了。
怀璧其罪,罪莫大焉。
而神偷司空明在盗出宝物后第三日即遭围杀,霜之哀伤据传落入了的风堡,后的风堡亦遭大火,堡毁人亡,而霜之哀伤还在继续辗转流落。
朝廷也没有找回的意思,沈裕对此很看得开:“得之乃幸,失之是命,就让宝物自觅有缘人为主罢。”
众皆赞寿王高义,唯唐黛怀疑——若是霜之哀伤真藏有什么巨大秘密,为何阿尔萨斯在被穿越者斩杀之际,也没有靠它救命?
唐黛看过许多武侠小说,祸事的根源,无非能练成神功的秘藉,能号令天下的圣物,能吹毛断发的神兵利器,霜之哀伤横空出世,只闻其名,未见其任何出众的地方。而这件宝物出世后,真正的得益者是谁?
“我靠!”古案前的唐黛低骂了一声,若是平常有人告诉她巫妖王也穿越过来了,恐怕连头猪都不会相信。可是现在她偏偏信了,还跟个sb一样抱着那柄所谓的霜之哀伤研究了好一阵子。
她悲愤了一阵,很快便平衡下来——那个江湖,那个从来不缺高手与智者的江湖,那个已庞大到让朝廷坐卧不宁的江湖,还在为这柄所谓的神器而流血撕杀。还有无数世外高人认定这根长杖是宝藏的开门砖,他们已按这柄兵器的纹路绘制了所谓的藏宝图,试图西行寻宝。
唐黛觉得至少比起他们来说,自己也不算太傻。她不得不承认,有一种人说谎,能骗过天下人。
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阿尔萨斯,这就是权谋家,他一个谎言,剿除了太平天国之患,又暗害了无数江湖袅雄,而最后他还可以慷而慨之,大言不惭地道让宝物自寻有缘人为主!
这需要何等厚实的脸皮?
57
57、不得即是无缘
第五十七章:不得即是无缘
公开亭运转良好,黛色烟青声名日隆。
其实一个写言情小说的写手,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神祗,唐黛也清楚,就好像琼瑶和鲁讯一般,其实琼瑶的读者远比鲁讯先生多,她也比鲁讯先生富有很多。可是若当真论成就和尊崇,二者便不可同日而语。
细究原因,其实并非琼瑶就比鲁讯先生差,只是先生的作品,被赋予了一个时代的精神,随着日久时长,敬佩愈浓。而言情呢?时日久远之后,情节被用得太多太滥,敬佩惊艳是没有了,惟狗血天雷尔。
同理而证唐黛这浮世盛名虚实几何。
好在唐黛也不在意,她本就一市侩小民,并无赢得生前身后名觉悟。沈裕对她的钱财卡得很紧,但是唐黛随后又在公开亭推行了打赏制度,读者可以在公开亭管理员处登记,打赏自己喜爱的作者银钱、布帛、器具,所有收益公开亭与作者三七开。公开亭的收支名目,一直层出不穷,是以饶是沈裕百般防范,唐黛依然是很敛了些钱财。
那时候钱庄并不像现在的银行这般严谨,若非雇主要求,存据并不留姓名。唐黛各大钱庄将钱换成各种面额的银票,用盒子慢慢装攒。
至十月末,唐果儿又被请了一次家长。原因是在私塾打架,一人拼倒了私塾里八个孩子,先生拿了戒尺前去制止,他抢了戒尺,竟然将先生也打了。
唐黛去的时候学堂还一片混乱,先生直让唐黛将孩子领回,他再也不教了。
唐黛还没有去到学堂,唐果儿自忖这次必遭她毒打,一惧之下跑了。唐黛着人寻遍半个长安城,实在没办法又重金雇了江湖人四处寻找。
最后在城郊一座破庙将他寻到,那座寺早已残败斑驳,昔日大雄宝殿也已成残垣。只有外殿所立石碑上,兰若寺三个字,仍能辨认。
唐黛拖他出来时本是满心怒气的,唐果儿也做好了准备免不得要吃上一顿狠的了。他闭了眼,半晌仍没有等来拳头,难道娘亲寻觅兵器去了?
他迷惑地偷偷睁眼,却只见他的娘亲怔怔地望着这破庙,那神色太过沉郁,他突然有些害怕,忙摇晃她:“娘亲?娘亲,果儿错了,你打果儿吧,不要生气了……”
唐黛这时候才低头看他,那时候他五岁,已经很高了,长得也甚壮,完全不见当年的孱弱。唐黛抚着他的脸,那眉眼竟然像极了何馨,真真天生的美人胚子。
何馨,你能看到他吗?
她突然牵了他,语声疲惫:“好了,回去吧。”
唐黛的第二次有孕,来得突然,待大夫诊治过后,她依然不能相信。倒是张氏颇为她快慰,她是个普通妇人,她见过沈裕几次,却并不知他身份。只看他气度不凡,以为唐黛是富贵人家圈养的外室罢了。
她见唐黛带着唐果儿,只以为是富贵子弟养了一个寡妇。那时候的人很重子嗣,所以她也很为唐黛高兴:“不是总说母凭子贵嘛,到晚间他来,你告诉他,没准他就能娶你进门了。”
“闺女,女人这一辈子,能年轻多少年呢?虽说可能做不得他正室,但是有个依靠总是好的。要不等一天你年老,靠谁去啊?” 她的言语非常朴实,只是也难掩其中的同情。
她本贫寒,夫妻两一年的收入抵不过唐黛一盒脂粉钱。可是她同情唐黛。
唐黛也笑:“是啊,没准他就能娶我进门了!”她亦兴高采烈地回她,张氏放心出了小院,天色晚了,她需回家给家中丈夫做饭。
唐黛看着她关门出去,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淡,渐渐消失了。
可惜他们家门槛太高,不要说怀孕了,我就是拿根杆子玩撑杆跳也是跳不进去的。她突然抚了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可是那里已经存有一个生命,他会像果儿一样渐渐长大,会哭,会笑,会叫娘亲。
当然,如果没有人伤害它的话。
唐黛一直在等沈裕,可是他一直没有来。
唐黛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看过一个故事,是世上最短的书信。来信是“?”回信是“!”。
她与沈裕相处的时日实在不短,如果说她的等待是“?”,那么他的回避,已经是那个“!”。若她稍微识趣,便已经知道应该怎么办了。这事她并不是第一次经历,可是心态再难复当年的绝决。她已经年过三十了,即将是在二十一世纪,也算得上高龄产妇了。
许是顺从太久,她突然下了决心想要硬气一回,保一件失之将再难复来的宝贝。
所以她老着脸皮,就这么过了大半月。
沈裕一直没有来,只是这一天,叶独城出现了,时不时在她身边照应,这里的事二人都心照不宣。终于这一天,他开口:“主子,属下带你走吧。”
唐黛与榻上抬眼看他,语声比他想象中的平静:“你能带我去哪?”
叶独城明显已经想好:“属□上有寿王府的腰牌,若遇急事,即使深夜也是可以出城的。属下可以……”他的神色犹豫而矛盾:“可以带主子到主子想去的任何地方。”
唐黛凝望他,半晌才开口:“即使我想去长白山也可以么?”
叶独城喉结微动,半晌方道:“属下愿带主子到主子想去的、任何地方。”
唐黛在第二天后半夜便将熟睡的唐果儿从床上揪了起来抱到马车里,她将小院金银细软俱都收拾了,食物饮水也都备好,叶独城亲自驾车,马车速度至长安城西门,用着寿王府的腰牌出了城门,一路向西,消失在夜色里。
路,渐渐颠簸。唐果儿揉着眼睛问唐黛:“娘亲,我们这是去哪里?”
唐黛任他靠在自己怀里,那时候官道上已少行人,只有车辕和马匹时不时发出声响。十二月的夜,无月。难见前路。
这一行,便是六十余日。日夜兼程,马车终于驰近了大荥延边一带,远处的峰岔若隐若现,天边的云似镶了金边,天气越发寒冷了,唐黛和唐果儿都穿了裘衣,马车里也升了暖炉。
两个月的星夜急驰,马匹已经不知换了多少次,便是叶独城这样的人都露了疲色,何况四五岁的唐果儿和有孕在身的唐黛呢?
但这就是流亡,它其实远没有想象或者小说中浪漫。你以为你可以得到整个世界的自由,实际上不过只拥有了马车里这巴掌大的地方。
车行至金沙关时,叶独城放她和唐果儿下来活动活动,他指着前方蜿蜓崎岖的小径告诉唐黛:“再往前行,约有五六日路程,便可到达长白山了。”
唐黛顺着他的指尖看过去,那片延绵的群山仿佛已经近在眼前,那就是她梦想中的地方。朝看草长莺飞,暮听渔舟唱晚,携我良人,山野终老。
“娘,这里好美啊。”唐果儿双手还攀着她的脖子:“可是我们可不可以先在这里玩两天,果儿好累哦。”
唐黛拂去他脸上吃零嘴儿沾上的糖渣,她的声音和了风,依稀中仿佛换了声色:“那边有间庙,我们今晚不赶路了,借宿一宿吧。”
叶独城怔了一怔,已经那样近,他以为她会继续星夜兼程,但片刻后他已经回过神来:“是。”
偏僻的关隘,寺庙当然不会太?br /好看的txt电子书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