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与争疯第9部分阅读
谁与争疯 作者:未知
,他是她的谁?有什么资格?
倒是真希望如了所有人的愿,冷血无心、心狠手辣,好过把自己卷进去……
“喂!你装什么死?苏步钦!啊啊啊,你好重,别压我手上,有伤啊,好痛……”她吼得畅快淋漓,他却一番沉默以对,仿似默认了一切。qiuduge秋读阁手机版偏又在她心凉之际,无预警地倒在床边。姚荡不改粗鲁,尝试着用力推搡了他几下,仍只见他无动于衷,双眸紧闭,像是睡得安稳,可惨白脸色加上紧皱的眉心,让她隐隐察觉到了不安。
这一次,她放轻了语调,手间力道也变为试探性的小心翼翼,“兔相公?你没事吧?醒醒啊!你到底是兔子还是猪啊,我他娘的话还没话完,你竟然敢睡?!起、来……”
“爷!”随着她一阵阵上扬的音调,始终守在门外的又旦警觉地破门而入,不出所料地瞧见苏步钦侧卧在床上后,脸色变得更为紧张。
之后的事态发展,姚荡只能木然以对。
又旦很是熟练地查探了兔相公一下,焦急朝着门外叫了声,一群她从未在钦云府见过人鱼贯而入。七手八脚地把苏步钦扶到一旁的贵妃榻上,像大会诊般将他团团围住。
最为让她诧异的是,成堆的丫鬟端着一盘盘香气四溢的美食跨进屋子,一一在桌上摆放开,看架势,这工作她们常做。可她清楚记得,钦云府里原先是没有“丫鬟”这一物种的,上上下下也就只有那么一个是用来伺候她的。
这算什么情况?好歹派个人抽空跟她解释一下啊!
第二十四章
姚寅负手不断徘徊在屋中,剑眉紧蹙,脚步迈得极重,偶尔抬眸,凌厉目光扫向低眉顺耳站在跟前的侍卫。即便对方一脸忏悔,他仍是消不了气。
“你吃什么长大的?”片刻后,他按捺不住溢出一声低吼。这人若不是脑子被粪填塞满了,又怎么可能连个女人都会跟丢?
“回四爷,吃饭。”
刻板恭谨的答案,把姚寅气得不轻,定住脚步,他斜眸懒懒地撇了眼,“以后别吃了。”
“为、为什么?”不吃会饿死啊!
“都他娘的吃成饭桶了!”他握拳,发誓要牢牢记住这张脸,等下一定要找人把他换去膳房做伙夫!愤怒归愤怒,姚寅仍是有理智分清事情的轻重缓急,“还愣着做什么?去准备马车,立刻!”
那名侍卫领了命后毕恭毕敬的退下,不急不躁的模样像是完全感受不到他的慌乱。姚寅别开头溢出阵无奈的嗤笑,从昨晚起就乱成一团的心没办法冷静整理出头绪,他不清楚这么做对不对,只晓得即使没有苏步钦,也耐不了太久。
他是想等下去,等一个契合的时机,让她、让所有人顺理成章地接受一切。
而现在他却恨透了自己突然迸出的理智,倘若干脆把她吃干抹净了再来考虑后续发展,会不会更直接点?总比自以为君子地眼睁睁看她遁逃好,这一逃,注定是会把他们的关系逼退到更险峻的境地。
诚如姚寅所想,姚荡是标准的鸵鸟,她甚至不愿去想那晚的事。
连夜的离家出走被吓掉了半条命,一觉睡醒后又经历了钦云府莫名其妙的慌乱,让她无比怀念起躲在四哥庇佑下的生活。
或许那时候四哥醉了?又或许生意上遇见了什么事,害得他心情不好,受了刺激,以至行为失控?总之,姚荡为他找了无数个听起来合情合理的借口,唯独刻意避开了世人眼中难容的那类情愫。如果有机会,她宁愿自欺欺人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让一切绕过那一夜倒退回原点。
姚荡承认自己很自私。哥哥,可以不用想太多地去依赖,相连的血脉让一切显得理所应当;可跨越掉那层关系后,她不敢不配更不能。
“在想什么?”
突然从身旁飘来的声音,很轻,仿若是从鼻间哼出的气声,很是沙哑。即便没有一贯的清透好听,姚荡还是一下子就缓过神,意识到这嗓音的主人是苏步钦,他醒了?
她转过眸,正对上他那双深邃的打量目光,愣了愣后,姚荡赶紧起身把旦旦放置在一旁的温茶递给他,“先喝点茶。”
“不想喝。”他像个在耍别扭的孩子,分明唇间干燥苍白,却还是倔强地别过头。
“旦旦交代了,你一醒就赶紧给你灌点茶。你别害我,他可紧张了,要是一会回来见我没给你喝,说不定会杀了我……”
“他不敢。”苏步钦眼眸一斜,没等姚荡把话说完,就不悦地打断。如果旦旦没有交代,她是不是也不会那么紧张地照顾了?想着,他无力地牵起嘴角,笑得很自嘲,本就从未敢对任何人奢望过太多。患难与共是神话,这道理不是早就看透了吗?
被堵住话端的姚荡闭了嘴,半晌,见他暗自垂着眸发呆没有再出声的打算,她小心翼翼地窥探了会,才多嘴问了句,“你身子到底怎么了?”
“嗯?”他哼了声,还以为她什么都知道了,现在看来,他没有开口的事,又旦也不会去多嘴。瞥了她一眼后,他没正面回答,反而问道,“什么时辰了?要不要我找人送你回别院?”
“……”她怔着神,瞪大双眼紧紧逼视着他。良久,没有说话,兀自猝然地站起身,往外走。
“去哪?”
她脚步不停,用力拉开房门,负气地丢了句,“钦云府是镶了金子还是怎样,你以为我爱待啊!要不是你那么没用连坐都坐不稳,一副随时归天的病鬼相,我早就走了!啐,少自以为是,见鬼去吧,活该,就算死了我都不屑同情你!不用你派人送,回家的路,我认得。”
——砰。
房门又一次被重重关上,也把她的话音阻隔在了门外。
他沉默凝眸望着那道厚实门板,倘若真能把她的话挡住多好,偏偏那一字一句戳入心肺的话语还是顽强地钻进了他耳中。
是,他是没用,活着是累赘,倒不如干脆死了算了……这话,不用她再重复了,这些年他没少听过。甚至曾发誓过,谁若是再敢说这种话,定让对方生不如死。他也做到了,只是当刺骨话语从姚荡唇间撂出的时候,他却怎么也提不那丝狠劲。
最终只是看着她离开,苦笑看着这一室静谧的屋子,空荡荡的感觉,比从前更甚。
第一次,他燃起那种念头——如若当日不回来,会不会反而更好。
比起这屋里的沉寂,姚荡所经之处都像被飓风卷过般。门外端着汤盅正打算进屋的丫鬟,见了她,下意识地后退避让,险些把厨子煲了好些个时辰的药汤打翻,感觉到浓浓的火药味后,那丫鬟吓得不敢进屋,在门边踌躇着。
可姚荡却丝毫未觉自己那张明显写着“谁惹我就揍谁”的脸,大步穿过回廊,见谁瞪谁。
“快清明了,听说每年清明、冬至鬼门关会大开,阎王爷爷都要来收人……”
“说话小心点,你是不是想咒八皇子?呸呸呸!快跟我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我也就是私下说说,还不是因为担心爷撑不过这关。”
“你伺候他多少年了?哪年不是那么惊心动魄的,结果还不是都撑不过来了,懂不懂什么叫吉人自有天相。”
细碎交谈声无可避免地被姚荡听见,她头一转,继续保持凌厉眼神,抛去恶狠狠地瞪视。
其中一人赶紧踢了踢身旁同伴,干笑着假装若无其事冲着姚荡打招呼,“姚姑娘好,散步啊?”
“散什么散?鬼门关不是开了吗,我找阎王,让他赶紧把你家爷收走,祸害!”她没好气地回道,任是事不关己的旁观者都能听出她在说气话,那双水灵灵的眼眸里分明透着担忧。
姚荡以为说些绝情的话,就能让自己不要去搭理他的死活。却还是没办法否认,这两个侍卫不经意的交谈,像在她心上猛撞了下。他真的有那么严重?严重到可能会熬不过这一关?正想着,就瞧见又旦匆匆忙忙揪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家冲进钦云府。
她咬了咬牙,还是没办法把置若罔闻进行到底,忍不住跑上前,拦住了旦旦。
“姚姑娘?你怎么在这?我家爷呢,醒了?有没有给他灌些茶水?他有没有说想要吃东西?”
还没等她开口,一堆问题就劈头盖脸地砸来。姚荡咧着唇,支吾了许久,她能不能坦白说刚让他家爷去见鬼,还说死了也活该?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这神情,让又旦愈发紧张了。
“呃……你别急,他没事,我把他照顾得可好了。”她硬着头皮,用谎言掩盖一切,坚决不做自寻死路的事,“是这样的,他让我出来找你,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你?帮忙?”这话怎么听都不可信,爷就算只剩一口气,恐怕也不会让十三荡帮忙。只是眼下情势,他没时间去确认太多,“你会做葱花鱼丸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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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的体弱多病、命不久矣,全都是装的。想来,必定是这八皇子为了回来用的伎俩。
苏步钦被替回国也快大半年了,诸如此类的揣测纷沓而至,他一直都不加理会,身为侍从又旦也始终不作辩解。更多时候,只觉得讽刺,那些说风凉话的人,有几个跟在爷身边享受过质子的“待遇”?又有几个亲眼见过爷为了活下来,熬过多少关?
有时候,他宁愿那些揣测是真的,若爷的病当真是装出来的多好,也不用每年都这般提心吊胆地过。
可事实呢?大伙都已经记不清究竟是从哪一年开始的,又或许所有人都同又旦一样,不愿去记住人间炼狱般的那一年。总之,有一年,年关后,天气渐渐回暖,本是万象复苏的光景,而他家爷却开始食欲骤减。
起初,谁也没当回事,只当是心情不好的缘故。逐渐的,年复一年,这情况越来越严重,发病期也越来越提前,近几年就快到了滴水不进的地步。回国后,大夫只诊断为脾胃不和,相比之下,倒是均国的大夫更直接些,“厌食”二字便直叙出病情,只是均国开出的药方子,爷不敢用。
皇上闻讯后,一直都很紧张,会集所有御医,想尽一切办法。
前些日听说爷想吃葱花鱼丸,皇上还特地派人去南堰请了个厨子来,据说此人做的鱼丸天下第一。
然而……又旦亲眼见证了天下第一惨败给一盆“狗食”。
没错,把面前桌上那个铜盆里的东西形容成“狗食”,一点都不为过。有谁会用这种东西装食物?又有谁可以把鱼丸煮得如此粘稠!
只不过这些全都不是重点,在又旦看来,重点是他家爷吃得很欢。失望了太多次,以至于见到这种现象他不知道是好是坏,满脸纠结地愣了许久后,他颤着声小心翼翼地问道:“爷,这、这、这东西真的能吃吗?”
看他家爷此刻大快朵颐的模样,他只联想到了四个字——回光返照。
“这是谁做的?”苏步钦总算舍得稍稍暂停片刻,扬眉,不答反问。
“……呃,该不会那天你在四爷别院吃的鱼丸,就是这个味道吧?”虽然是疑问句,可又旦联系前因后果后,几乎已经肯定了这猜测。事实也果然如此,见苏步钦点了点头后,他颇为激动地怪叫了起来,“那个姓冷的女人怎么好意思说那天的菜是她做的?!真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这盆狗食……哦,不对,这盆鱼丸分明是十三荡亲手弄出来的!”
他就是爱计较,先前若不是冷淑雨谎称那日的菜式全都出自她手,他也不会替爷去冷府把人求来。当真是求来的,好说歹说,要不是最后皇上下了旨,那女人还端着婚事威胁呢!最气人的是,来了钦云府后,还得像菩萨似的供着。又旦承认,她照顾爷的时候很尽心尽力,至于进膳房做菜,别指望了,人家大小姐说了……“这几天没心情,等心情好了才能做得出”!
这头又旦愤愤不平地嘀咕咒骂,那头苏步钦握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中,夹在筷子间的那颗不成形的鱼丸“啪”地掉落,他微张着嘴,怔了许久,回神后,有种哭笑不得的滋味。竟不觉得自己能吃下东西是件多大的事儿,反而想到了她还在,心底不自觉地发烫。
“姚荡?”须臾后,他动了动唇,问得很轻,试探性地想要确认,生怕只是自己听错了。
“当然,琉阳城里还有几个十三荡。”
“她在哪?”
“哦,南堰来的那个厨子说她做菜的手势不对,做出来的东西色香味皆差,简直侮辱了神圣而光辉的食材。我把鱼丸端来的时候,膳房里头吵得鸡飞狗跳的,估计现在还在吵吧。”
“你把我的病都同她说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什么可瞒的。连冷淑雨都知道的事儿,为什么不能让十三荡知道?”
“因为冷淑雨怎样,我不在乎。”可是她的反应,他在乎。
想着,苏步钦抿唇苦笑,喉间梗出一股涩味。这些年来,他在乎过的人不多,心上那几道擦不去的伤却毫无例外都是那些人刻下的。
他不确定,倘若再多一道,会不会真的被逼疯?
见苏步钦沉默不语,又旦也不敢再多话,隐隐有些猜到他家爷想起了什么。直到门上传来的轻叩声打破了安静,又旦才回过神,咳了声,把声音粉饰到若无其事后,才出声回应:“谁?”
“姚家四爷来拜访,见还是不见?”
门外的通传声让苏步钦紧了紧神,在又旦想要回绝前,率先开了口,“领他去厅堂候着,我一会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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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万紫千红明媚春光及不上钦云府厅堂里这道独特风景。”某位闻讯赶来凑热闹的丫鬟如是感叹道。
虽然围观人群众多很难真切感受到现场气氛,可视觉享受也是种享受,这是怎样的一种人文景观呐!几缕刺目阳光从厅堂大开着的门边洒入,隐约还能清晰看见阳光下有细小尘埃在浮动;八皇子含笑负手立在门边,仍是一身霜白,被阳光刺得眯起的双瞳里覆着一层恬静神色,让他愈发像只无欲无争的玉兔。
视线掠过他,便能瞧见传说中的姚家四爷一袭艳丽紫衣,慵懒靠坐在椅上,侧低着头,听闻门边有动静,眼眸漫不经心地一斜,扫了眼甫进门的苏步钦,骨瓷般的手指若有似无地拨弄着一旁案上的杯盖,制造出一声声瓷器相叩的清脆声响,声音虽小,却极具震撼效果地撩拨着门外那群从宫里被调派来的丫鬟。
早前大伙就常听一些常出宫办事的太监提起过,八皇子美得很阴柔,姚家四爷帅得很有气场。当那些漂浮在旁人唇间的肤浅形容词被真真切切摆在面前时,看热闹的心态随即被欣赏取代。
“都不用干活了吗?要不要我让旦旦去给你们搬几排长凳来?”苏步钦顿住脚步,微微侧过头,轻柔话音搭配上含着警告意味的视线,威力倒也不容小觑。
一旁的又旦匆匆瞥了眼聚在门边的人群,暗自在心里预估着这得搬多少凳子啊?为了不加剧自己的工作量,他及时出声,把聚众人群赶去各就各位。
“你也出去,把门关上。”眼见人散得差不多了,苏步钦把矛头对准了又旦。
“可是爷……”姚四爷可不是那么容易周旋的,何况他家爷身子还弱得很,又旦犹豫着,想要开口劝阻。
可惜只换来苏步钦一句不容置疑的命令,“出去。”
闻言后,满腹的担忧被又旦生生吞下,摸了摸鼻子后,他识相地转身,替他们关上房门。
较之先前私语不断的吵闹,眼下这突然而来的安静,让姚寅挑了挑眉梢。软弱、无能、没主见、任何人都可蹂躏之……好像外头所有人都这么形容八皇子?然而,亲眼见到的一切却给了他截然相反的感觉。
旦旦?没有记错的话,他始终跟随在苏步钦左右,不像是个只会愚忠的侍从。所谓贤臣择主而侍,如果真是个难成大器的皇子,留得住贤臣?有能耐让那个小侍从对他不敢有异议?
很快姚寅就收回心思,他今儿来钦云府不是为了试探八皇子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更确切地说他压根不关心。想着,他手指一松,把玩着的杯盖落下,而他却应声站起身,踱步至苏步钦跟前。目不转睛地打量了些会,半晌,他开门见山问道,“我来接姚荡。”
“她不是你妹妹吗?不是应该在你的别院才对吗?”苏步钦笑着反问。
“八皇子是想要我用行动来诠释她的重要性吗?”
“想要搜钦云府?”一声闷笑从苏步钦的胸腔间溢出,“来者是客,四爷若是想好好参观下钦云府,我不介意。”
既然如此,那最好,达成共识了,也不需要再浪费口舌。姚寅没心思再搭理他,举步,朝着紧闭的厅堂大门走去。
就在他的手刚触碰到房门还没来得及拉开时,苏步钦的声音再次从身后飘来,“我身子不好,就不奉陪了,你自便。不过四爷,钦云府可不比你的别院,你可没法子把那些不想见的人都拒之门外。”
仇,原来可以记那么久。姚寅发誓,苏步钦绝对是他见过的最小心眼、最能记仇的!
“比如我父皇派来的那些宫中侍卫、又比如冷丞相擅自调派来的人手,那些都挺讨厌。四爷若真像外头传说的那么有能耐,那请帮我把他们都弄走。哎,一堆堆的人看了心烦,害得我近来心神不宁,睡都睡不安稳,劳烦四爷了。”
禁宫侍卫、冷家势力,足以硬生生将姚寅的冲动逼退。
如果他不姓姚,也许仍能硬闯。然而,就像他很难在朝夕之间消除掉姚荡脑中根深蒂固的兄妹关系般,同样的他也不可能摆脱掉姚姓。硬闯的后果,他扛得起,可是他背负在肩上的整个姚氏却扛不起。
他不得不停住所有动作,旋身,看起来,他像是已经收敛了“参观”钦云府的念头,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起苏步钦的打扮,那种倨傲的气焰仍在,可言辞间的口吻却明显掩了锋芒,“啧啧,果然呐,想要俏一身孝。”
前言不搭后语的话蕴藏着意义更让人难以捉摸,苏步钦愣了愣,好笑地回过神,“过奖了。四爷这是打算留下来陪我讨论怎样才能更俏吗?”
“嗯?”姚寅含着三分笑意轻哼了声,抬起的指尖划过他围在脖间的皮草,这看似与世无争的皮相下到底藏着怎样的野心,很难预估。可以肯定的是,他就用这张脸,让冷淑雨乃至整个冷家为他倾巢而出了,“我以为你应该很关心这些才是。若是不够可口,诱惑不了女人,你还有什么筹码信手玩弄朝野势力?”
“呵,我这个质子曾经过得究竟是什么日子,恐怕四爷比任何人都清楚。一条狗要活下来,并且活得像个人,靠女人能做到吗?”的确,如同狗一样的活着,这形容丝毫没有夸张的成分。如果可以,苏步钦甚至希望自己可以永远记不起那些日子。
这话让姚寅眉心一紧,言下之意很明显,他做了那么多年质子还能安然回国,就不会只有吃软饭的能耐。只是,那关他何事?转过眸,姚寅笑得有些玩味,“你是怎么回来的、回来做什么,都与我姚家无关。如果处心积虑接近姚荡,是想要姚家拱你上位,那抱歉,即使握着她,我也无法如你的愿,这样说,够清楚了吗?”
的确够清楚了,他只差没有明说姚荡这枚筹码没有任何意义,没必要再浪费力气了。
事实也的确如此,卫夫人、旦旦……不止一人告诫过苏步钦——别和姚荡走太近,那是个麻烦,还是个毫无用处的麻烦。
但,那又如何?如果回来,也无非是换个环境做傀儡,他还用得着忍辱负重那么多年?抿了抿唇,苏步钦转过头,不着痕迹地叹出一口气,“你想太多了。你该比我更清楚,如今的姚家,我要来有何用?”
“是吗?那姚荡,你要来又有何用?”姚寅不是鲁莽行事的人,若不是确定了姚荡就在这儿,他不会冲动地领着人胡乱闯入。
“不瞒四爷,我只是想活下去。每年回暖之际,我会厌食,刚巧曾到贵府拜访时,能咽得下姚荡煮的菜……”
“你的生死与她无关。”装可怜,啐,他死了更好,清净!
“你是想要我去请示父皇要了姚荡?何必呢,这样走来走去,我都嫌麻烦,况且这话说出口,我就真的很难再把她送回了。倒不如我们私下商妥,如能熬过这一关,姚家便有恩于我,高官侯爵只要是姚家所要,我会让父皇全数奉上。”
“这算是威胁吗?”姚寅不爽地蹙起眉。他不是吃得下威胁的人,这些年,也从未尝过受制于人的滋味。
“算利诱,我给了你选择余地。姚家荣辱,在你一念。”
威胁利诱在苏步钦的话中尽显,姚寅踌躇难定,凝眸冷觑着他。这个在别国长大的皇子,却比任何人更清楚眼下朝中局势。姚家想要的,他了若指掌。皇上对他是心怀愧疚的,这份愧疚给了他些许嚣张气焰,所以他许诺的一切,到底是否能兑现,这一点姚寅不存疑。
他的犹豫只在于,南堰姚氏几世基业和他对一个女人十多年的守护,孰轻孰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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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丫鬟们的窃窃私语后,姚荡几乎是立刻丢下手里搓了一半的鱼丸子,也懒得再和那位自称专业的厨子吵架,提着长袍直奔向前头的厅堂。
虽是距离那一场兄妹间擦枪走火的意外没多久,然而历经了那么多事后,她反而想不起那些尴尬了。心里头惦念着的全是些单纯至极的,譬如四哥会不会担心她?又譬如四哥会不会知道她又偷偷去过赌坊了?会不会因为她任性离家,也像爹一样不愿再管她死活了?
这是仅剩的亲情温暖,她不想失去。为了握住,她甚至已经想好了——倘若四哥想要看她笑,她就一直笑;想要她哭,她就一直哭;就算是想要她终身不嫁,天天待在别院里写“姚寅”二字,她也能强迫自己应允。反正不管嫁给谁,对方也定不会像曾经的四哥那样不求回报地待她。
嗯,就是这样,那种感情就跟传闻说的“父爱如山”一样,任谁都取代不了。
然而当她把所有情绪调整到最佳状态,诚惶诚恐地推开厅堂大门后,却愣住了。她眨着眼,木讷地攫取眼前的画面,确认真的只有苏步钦在。和他对视了许久后,她才回过味来,“我四哥呢?”
“走了。”他启唇,回得很是简洁。
“走了?!”姚荡难掩惊愕,夸张地重复道,气势汹汹地冲到苏步钦跟前,紧攥着他的衣领责问,“他不是来接我的吗?怎么可能就这样走了?你是不是骗他说我不在钦云府?!”
“姚姑娘,我说过我不会撒谎。”相较于姚荡的激动,苏步钦意兴阑珊地挥开她的手。她就在眼前,谁也没能把她带走,可他却无法从肺腑间挤出笑容,“四爷让我转交给你的信。”
姚荡安静了下来,垂眸略显狐疑地顺着苏步钦的视线看向一旁的桌案。
与其说那是一封信,不如说只是匆忙下留下的字条,一张再简单不过的宣纸,纸上混乱的褶皱是被人用掌心揉捏过的痕迹。她困惑地指着那张纸,看着苏步钦,见他点头,才撇了撇嘴好奇地拿起来端详。
是四哥的笔迹没错,但绝不是他说话时一贯的口吻。
字里行间彷佛都透着股冷漠。他说有急事这两天要出远门,有什么就和八皇子说?他说苏步钦毕竟是八皇子,姚家得罪不起,要她安心待在钦云府把八皇子的脾胃照顾好?他说救了皇子一命是立功,爹会松口让她回家?还他娘今天的分离是为了明天更好的相聚!
“放他的屁!!”不能怪姚荡粗蛮,完全是因为这封活像打发不懂事孩子的信,实在很难让她平心静气地对待。
要出远门没关系,她不是第一次面对没有四哥的生活,有自保的能力,他犯得着全然不顾她意愿地就把她寄存在钦云府吗?好歹她是个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人,不是包袱!
要她照顾苏步钦也没关系,在听完旦旦的叙述后,她也不可能坐视不理。可为什么要把她形容得好像一件替姚家谋取福利的工具般?照顾苏步钦只是为了立功?去他的!姚府,呵……以为那地方她还会心心念念着要回去?
如若不是这割不断的血脉,她早就恨不得彻底脱离姚家。
“他没有留其他话吗?”在经过了一番无奈纠结后,姚荡仍是无法相信这会是四哥做出的决定。
“没有。”苏步钦回得草率,那双灼灼双眸紧凝着她。这对兄妹之间的牵扯会不会也太深了,深得远不像单纯的血脉相连。他可以理解姚荡迫切想抓住这唯一依赖的情愫,但很难理解在她面前任何人、任何事只要和姚寅并论后,立刻会相形见拙。
又如果当真那么在乎,以她识相又懂得卖乖的个性,那晚怎么会一个人狼狈地跑来赌坊?猛然间,他骤然想起那天她从昏迷中醒来后的那句梦呓——四哥!你吃了我吧!被你吃总比没命好!
吃?这词让他心上一紧,顺势挑起眉梢,“姚姑娘,你和四爷……”
“我让旦旦扶你回房,你身子那么弱,就乖乖躺着,别乱走动了,四哥说了要我好好照顾你。我去给你做晚膳,我手脚慢,要做好几个时辰才能折腾出来。”他想问什么,姚荡隐约有些猜到,可她不想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不是能言巧辩的那类人,扯开话题的技巧也很拙劣,最后这生硬话语就不自觉地从唇里崩出生生打断了他的话。
怕这又笨又死脑筋的男人看不懂脸色,她说完后,就匆忙将信收好,几乎是逃出了厅堂。
望着那道背影,他紧抿着唇,没有再多话,也没有阻拦。并非是因为笃信这些天她跑不掉,而是……她的照顾,只是因为姚寅的嘱托,他还有什么话可说?在她看来,他就该好好配合躺在床上哪也不去,别添麻烦了?
至于她和她四哥之间的事,显然,他是没资格去过问的。
第二十六章
兴许是因为八皇子的病情已有起色,上头也不再像以前那样三缄其口,反而是大张旗鼓闹得满城风雨。人人都知道,皇上为了八皇子的病不惜重金网罗了玄国所有名医和名厨,最终传闻姚家十三荡竟能煮得一手好菜,把八皇子的脾胃哄服帖了,姚家自然也乘势哄得皇上龙心大悦。
然而,生活在皇城根下、打滚在朝野纷争中的人都知道,传言只能听一半。
于是乎,无数达官显贵打着探病旗号频频出现,都快要把钦云府的门槛踏平了。
这是苏步钦从未领受过的热闹,归置不完的礼,充斥在耳边的阿谀奉承,听闻是皇子生来就该尊享的,他却觉得陌生,甚至是茫然、无所适从。
钦云府的人丁兴旺,让他更觉得屋子里的冷清。望着桌上那一摞旦旦送来的礼单,喜红的颜色看久了有些刺盲了眼,他仍是没移开目光。没有人过问,他是如何紧闭双唇、双眼,换来这一切的;也没有人记得他当初为什么要走,而后又为什么能回来。
那种冷清是从心底氤氲出的,即便山呼在耳,都不可能赶走。
“发什么愣,该吃饭了。”
甜腻又带着几分熟悉的招呼声传来,他一下子就被唤回了神,抬眸后,迎来了失望,“放着。”
“怎么了?不是姚荡煮的菜,你不吃;现在连不是姚荡端来的菜,你也不吃了?”她将手中托盘用力丢到桌上,随即人也重重地坐在一旁的椅上,甜甜糯软的嗓音,仍不是她一贯的调调。
苏步钦皱着眉看了眼身旁的冷淑雨,“好端端,做什么去学姚姑娘?”
很快,他就认出了那种熟悉的感觉,他有些不悦,很想说,这是在丑化!
“你不是就好这口嘛,我都已经放下身段来讨你欢心了,还想怎样?”淑雨是真的被激怒了,只差没指着苏步钦的鼻子骂一句“不识好歹”。
“你不必这样……”没人会放着原汁原味的正版不要,去退而求其次。
“那你要我怎样?”冷淑雨有一身傲气和放不下的姿态,可是最近的苏步钦让她看见了些许非同一般的东西。她不去细想这种极力去争取他的行为有多少爱的成分,总之,人不可能不为已。
她的低声下气,让苏步钦定睛望了她眼,“冷姑娘,我以为已经跟你爹把话讲得很清楚了。”
“心有所属,不愿娶我吗?”淑雨不清楚他是怎么做到的,但他的确和她爹达成了共识,甚至不管她怎么闹,她爹都毫不动摇。可就算如此又怎样,她不甘愿随波逐流,“你心里那个人是十三荡吗?所以最近才向姚家频频示好?”
“这与你无关。”他冷着声,不觉得有向任何人交代的必要。
无关?当初急需她这块跳板的时候,他怎么不说出这句话。早该知道这个男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是她太自以为是。比起太子,这只兔子更难掌握。想着,淑雨不怒反笑,她清楚知道不该和苏步钦撕破脸,女人歇斯底里的样子不会好看。
“你不必像防贼似的防着我,我爹都已经在你身上孤注一掷了,就算天下人都与你为敌,我必须也必定会站在你身边。”她放缓声调,收敛气势,拿捏好分寸,女人该有的娇滴滴配上小鸟依人的姿态,总不会太让人讨厌,“至于姚荡,你别想了。你那点野心连我都看明白了,四爷会看不懂吗?他会把自己最疼的妹妹许给一个居心叵测的男人?说不定若真把他逼急了,索性把姚荡给了太子。”
苏步钦凝着眉头,揉了揉微微作痛的太阳||狂c|,不愿多做解释,只想让她消失闭嘴,图个清净。
“话说回来,姚荡和太子也挺配,算是不打不相识吗?我倒是觉得他们挺情投意合的……”
“冷姑娘,你眼睛没毛病吧?”哪只眼睛看出来他们情投意合的?!
“就算我眼睛瞎了,都能感觉到。太子说是来探望你,可每天一进钦云府就去找十三荡;你的姚荡就更好笑了,说什么照顾你,每天就煮些菜,剩下的还不都是我在做,倒是有空陪太子胡闹……”
“你可以闭嘴了!很吵!”他突然褪去伪装,爆出低吼,情绪游走在失控边缘。
还以为她仍在为姚寅的事心情不好、又或是当真手脚比较慢大部分时间都在膳房里消磨掉,所以才会连陪他说句话甚至见他一面的空隙都没。他没有咄咄逼人,每天咽下她煮出来的那些东西就觉得心满意足。但结果!她很闲,闲到可以天天陪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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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斥在眼眶里的是蔚蓝天际,很宽很广,像是触手可及,又像是遥远得让人不敢奢想。这样躺在屋顶看天空,总觉得很惬意,好像什么烦心事儿都会消失殆尽般。只是每次,她都拼命想睁大眼,又频频被阳光刺得泪腺松动。
阵阵杂乱的脚步声传来,她懒得动,反正最近的钦云府就像市集般,常有陌生人走来走去。
“哼!一对狗男女!”
直到耳边传来太子愤愤不平地咒骂声,她才好笑地转过头,看向屈膝坐在身边的老虎头,“怎么了?”
“你刚才就该跟我一块去偷听。”他不屑地撇了撇唇,伸手把那顶帽子摆正,继续道,“你猜,那个冷淑雨有多恶心。”
“我怎么知道。”姚荡嘟起嘴,很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她就是不想听、不想看、更不想心烦,才假装高尚地不愿去偷听。
“也对,那种恶心你这辈子都模仿不来,怎么可能猜到。我学给你听……”说着,他侧过身子,清了下喉,捏住喉结,故意装出那种能让人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娇细嗓音,“咳咳……就算天下人都与你为敌,我也会站在你身边……哎哟我那无所不能的父皇啊,赶紧的,赶紧让雷公把这女人给劈了吧!”
“哈哈哈哈哈哈!”这话并不好笑,甚至让姚荡觉得心在抽痛,可是太子那样子,却还是成功把她逗笑了,“你、你你这是嫉妒吧。”
“对啊,爷就是嫉妒。你说那只死兔子到底哪里好?怎么就能把冷淑雨迷成这样。”说这话的时候,他眉头深锁,彷佛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久般。
姚荡定了定神,也跟着坐起身,颇为诧异地看着他,“你喜欢淑雨?”
在她理解中,只有喜欢才会嫉妒。
“怎么可能?”很快,太子就用大呼小叫的方式让姚荡明白了一个道理,“你怎么连这都不懂?对于男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什么?就是有些东西即便丢了都不可惜,也绝不能让敌人捡去!那多没面子。”
“东西?”姚荡自言自语地重复。她的确不懂,可现在有些明白了,女人对于男人来说只是东西?是他们用来向敌人炫耀自己胜利的道具?
“算了,你智商太低,跟你说不清楚。爷只是觉得有些憋屈,不过怎么也比你好。辛辛苦苦地把死兔子照顾好,又怎样?他懂感恩吗?人家忙着跟冷淑雨山盟海誓呢!你就是个傻蛋,替他人做嫁衣的傻蛋!”
“你才智商低!你才傻蛋!他们还说了什么?”骂不还嘴,不是姚荡的个性,她抬起手,自然地冲着太子的后脑拍下去,也不管这种打骂是否违了君臣之礼。
“你不是品德高尚,不屑偷听嘛。”太子没好气地回了她句,见她瞪眼,又一次举起手。为了避免再次挨打,在那只手落下前,他改了口,“我哪知道。就听到冷淑雨那句话,够恶心的了,怎么还撑着听下去。不过,你想想,如果死兔子没野心,会有与天下人为敌的那一天吗?”
是啊,如果没有野心、如果不存在人人口中的利用,会有那一天吗?他不过是个毫无存在感的八皇子,这样安安分分地活下去,绝不可能成为众矢之的。
姚荡抿了抿唇,垂下头,她不想去怀疑苏步钦,但愿他可以像她最初认定的那样,只是个笨笨呆呆不受重视的平凡皇子,没有心机,和这官场上的人不同。可是,现实却让她没办法不去正视那些猜测,她总不能永远只活在自己的主观构想里。
“想什么呢?都跟你说了,顶着太子妃的头衔出去,看看谁还敢欺负你。”
“我才不要。”
“嫁给我有什么不好?呐,我们可以相敬如宾,我闲的时候呢就陪你去赌坊玩玩;忙的时候呢你也只需要多陪我说说话,随便说些什么都行,比如太监暗恋宫女啊、或是谁家小姐几天没洗澡啊……”
“噗!你怎么那么没抱负啊!”她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声。
“有,我当然有抱负,但那些不需要说出来让你心烦。你看看百姓家的寻常夫妻,女人只要负责洗衣煮饭带孩子,受苦受累的事交给男人做就好。嗯,我们要稍微深奥点,你照顾我,我照顾天下……”说着说着,他陷入沉默,天下究竟要怎么照顾,这是个难题。
“……”这话,让姚荡为之一愣,从未想过老虎头也会说出这种市井哲学。虽然听着仍觉得好笑,但她笑不出声了,“他娘的!谁在戳我腚!”
忽然的,她弹跳起身,爆出一声和整体风格很不搭调的咒骂。
太子茫然了片刻,很快,也感觉到了身下在震动。他站起身,险些忘了?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