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行必有我夫第26部分阅读
四人行必有我夫 作者:未知
差,惹出的祸事!
这位平日寸步不离的天子近臣,一出门就是一个月,自己当时也是觉得奇怪,却压根没想到这是与己息息相关!
自己女扮男装已久,连那普济药行的李掌柜都是毫不知情,那吴寿,究竟查到了什么?
“吴寿,你进来”宇文敬朝着一侧轻唤一声,沉声道,“把你所闻所见,还有那签字画押的供词,都给君大夫说一说吧。hubaowang”
君浣溪随他目光过去,只见丹陛右侧一直低垂的幔布被人掀开,一名深衣人影步了出来,正是吴寿。
吴寿低头躬行,到得天子身前不远处,行礼之后,即是坦言道:“臣一直寻访到当年陛下治伤滞留的普济药行,然后请掌柜找人带路,去了君大夫一家人居住的山谷,在谷口,找到君大夫当年经常赊借米粮的农家”
农家,那户农家居然一直都在,不曾迁徙!
君浣溪面容发白,几欲昏厥过去,在代替来时去药行看诊之前,自己曾经几次随童儿一道前往借粮,或是用药草换些生活用品,那个时候,自己是女装。
“经那农户证实,君老先生膝下只一名美丽聪明的女弟子,还有两名少年药僮,一家四口相依为命,除此之外,更无他人。此是农家一家人签字画押的供词,臣单骑回京,那一家人随后续车马而行,最迟十日便可抵挡宛都城。”
宇文敬手一挥,几页纸张飘然落在眼前:“君浣溪,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
是啊,大祸临头,还有什么话说?
危难之际,能够救命的那三人,还在自己府中昏睡,自己也真够混,居然把他们都灌得不省人事!
却不知道,坦白从宽这句话,在这个时候,还有没有用?
“臣有话要说。”
君浣溪伏在地上,并不抬头,思忖良久,方才诚恳道,“臣起初体谅老师远行看诊辛苦,方才扮作男装,替师而去,并不曾想到出诊第一日,便会遇见贵人;之后得到陛下玉佩,惴惴不安,出于下策,才搬离原地,去往封邑,继续扮作男子,也是希望累积声名,以己之长,赚取更多钱财,让家人衣食无忧;得知老师进宫,臣担心老师忠直耿介的心性,会惹出是非,无奈之下,只得恳求陛下,随老师一道在太医署供职,这样彼此也好有个照应以上,句句属实,请陛下明察。”
宇文敬并不作答,只侧头问道:“吴寿,是这样的吗?”
吴寿垂手而立,低声道:“大体正是如此,陛下。”
君浣溪闻听两人对话,天子话声中似有一丝戏谑的意味,心头一喜,赶紧又道:“臣虽有欺君之罪,却亦有忠君之心,请陛下明察之后,再予定罪。”
“这倒是实话,但是,你胆敢起欺朕两年之久,这胆子也真是不小,让朕想想,该怎么给你定罪,是下到诏狱,予以重罚,还是”宇文敬眉头皱起,似是下定决心,慢慢扯起一个笑容,“是女子,自然不能拜相,要想将功折罪,办法只有一个,便是嫁与我宇文皇室,做我宇文敬的儿媳妇,得到这世间女子所羡的至高殊荣,背后辅助夫君,一展胸中大志,成就这秀丽江山”
“打入诏狱,还是嫁为王妃,你任选其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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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水月镜花 第一章 他来劫狱
长青宫中,高低错落的灯火一如人心中的思绪,明暗不定。
君浣溪瞠目结舌,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结果,而自己,却是都不想选啊,难道,就没有第三个选项?
见她不语,宇文敬将方才的话又重复一遍:“打入诏狱,还是嫁为王妃任选其一吧。”
“陛下……”君浣溪苦着一张脸,眼角余光朝宫殿两侧瞟去,却是在看那一抹墨色,那个人,还在自己府中沉睡呢,怎么可能前来解围……
“你说,朕那三个皇儿,你中意哪一个?”
正值心思紊乱之际,这一声,宛如一个惊雷在头顶上炸开。
“什……什么……”
宇文敬微微笑道:“他们三人都尚未立妃,嫁过去,你是不会受委屈的!就看你中意哪一个,朕让吴寿立时拟定诏书,确立婚事,诏告天下……”
当机立断,也不必如此着急吧?
君浣溪闻言苦笑,这天子诏书一下,则是再无回旋余地,这位皇帝果然精明,竟是连自己虚与委蛇的机会都是全然截断!
打入诏狱……嫁为王妃……
“照你方才所说,瑞儿温文善良,泽儿骠勇精明,翔儿洒脱飘逸,他们之中,最为不济,以后也是个身份尊贵的王爷,并不会辱没与你,而朕对于上次在瑞亲王府宴会一幕也是有所耳闻,朕相信,你定能劝慰夫君,平衡纷争,做我天宇王朝最受人尊敬爱戴的女子。浣溪,你不会让朕失望的,是不是?”
望着顶上之人执着坚定的目光,君浣溪心中一动,见有所悟。
却原来,天子并不是真要处罚与她,而是希望她入主皇室幕后,做一名贤德良淑的王妃……
从此,远离自由,遵规守纪,整个身心都是禁锢在那高墙深院之中。
——这样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更何况,自己对那三位皇子殿下,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
她爱的男子,却是……
与其委曲求全,不如拼死一搏,图个痛快吧,而且,下狱,并不见得就是死罪……
轻轻叹了一口气,垂首道:“感谢陛下厚爱,臣,情愿下得诏狱,请陛下成全。”
宇文敬微微挑眉,与一旁的吴寿交换一个眼神,转向底下之人道:“君浣溪,你宁愿下狱,也不愿嫁给朕的皇儿?那诏狱之苦,行刑之苦,甚至杀头之祸,你一介女子,却都不怕吗?”
君浣溪摇头,实言相告:“臣怕,臣怕苦,怕痛,更怕死。只是,这些都是一时的感觉,是好是坏,不过瞬间即可过去;而嫁与皇室,却是一辈子的感受与命运,实在非臣所愿。”
宇文敬面露震惊,硬声道:“朕的皇儿,个个出类拔萃,身份尊贵,实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对象,你已是适婚年龄,难道就不能考虑,却非要将自己置身于不可扭转的危难之中?!”
君浣溪抬眼,对上他满是深幽复杂的眸光,正色道:“陛下,臣从未想过嫁与皇室,现在不愿,将来更无可能……陛下若要降罪,浣溪引颈以待。”
宇文敬哼了一声,森然道:“你现时说这样的话,保证将来不后悔?”
君浣溪摇头:“臣,不会后悔。”
“你!”宇文敬面上似是怒潮涌动,唇边反而泛起一丝微笑,“朕很是好奇,你连未来的天子与王爷都是看不上眼,你理想中的郎君,却是何等模样身份?”
理想中的郎君?
这个人,似乎已经出现了,又似乎遥远在天际……
定了定神,倒是极为认真思考这个问题,然后笑答:“臣理想中的郎君,他不必有显赫的身份,崇高的地位,辉煌的财力,但是必须正直善良,忠贞坚韧,更重要的,他要有一颗包容宽厚的心,可以共揽我的责任,容忍我的性情,理解我的心境,愿意与我翱翔天地,不管身边还是心里都只有我一人……”
说到后面,不知不觉用了我字,低低道声失礼,复又说道:“如果遇上了这样一个人,就算他再是卑微,甚至是一无所有,臣也会追随到底,永不放弃。”
“你……你真不是一般的女子……”宇文敬此时的神情,不止是震惊,简直可以用震撼来形容,甚至有一抹无法言说的深思,沉吟片刻,方道,“这样的男子……你现在可曾已经遇到了?”
君浣溪敛了神色,自嘲地笑了笑,低头道:“应该是……没遇到吧,臣是做白日梦做多了,陛下不必太在意,当作笑话,一笑而过吧。”
宇文敬直直盯着她,目光闪耀半晌,终于安定下来,沉声道:“君浣溪,你要记住你今日所说的每一句话,朕等着你反悔,过来求朕赐婚的那一天。”
反悔,她对这皇室姻缘避之不及,怎么可能反悔?
君浣溪淡然一笑:“臣,绝不后悔。”
“那好,来人,将大胆冒犯君威的太医署大夫君浣溪打入诏狱!”
君浣溪心头一震,抓紧时间,磕头求道:“陛下,此事臣一人犯错,与老师家人毫无干系,请陛下不要为难他们!”
宇文敬冷哼道:“你放心,朕心里有数,君正彦年老体衰,你那两个童儿年幼无知,帮你隐瞒身份虽然有错,但老人与小孩,朕是不会为难的。”
“谢陛下。”君浣溪长长舒了一口气,想了想,又转向吴寿道,“吴常侍,陛下的病症正是治疗的关键时期,一切必须照常进行,汤石、针灸与按摩,均不可遗漏,切忌。”
吴寿点头道:“君大夫放心,我记住了。”
宇文敬眸光一闪,道:“朕要将你缉拿下狱,便不可改变,你也不次如此……”
君浣溪微微摇头:“陛下只是将臣下狱,并未将臣革职,不管宫中狱中,臣都是陛下的主治大夫,此是职责所在,无关其他;再说,在这件事情上,臣首先是将陛下看作是臣的病患,其次才是臣的主子……臣言尽于此,陛下保重。”
说罢,慢慢站起,转身朝这殿门处涌进来的宫廷侍卫走去。
见她如此动作,端坐堂上的天子眼里闪过一丝难言的幽光,随即招来吴寿耳语一番,吴寿得令,尾随而去。
这诏狱,位于长青宫偏殿的东侧,顾名思义,却是天子亲自下诏书定罪并直接掌管的宫廷监狱,历史上多是忠臣良将为酷吏外戚所害的乱政代名词,
比如明代就有锦衣卫之说;而在这个朝代,却是专门审理天子诰命的案件,以及关押大口茭大恶的高官之所。
从来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也会成为自己的栖身之地。
一路被侍卫押解进来,进得那潮湿狭窄的空间,一股说不出来的霉臭与腐败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饶是早有心理准备,都是不由自主的皱了下眉头。
那狱监瞟她一眼,满脸鄙夷:“哪里来的大官?姓甚名谁?这模样生得倒是俊俏,爱干净就别犯事,我还嫌这里人多呢,越是清静越好!”
基于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君浣溪赶紧拱手行礼:“在下名叫君浣溪,是太医署的大夫,这会给大哥添麻烦了……”
“你是君大夫?”那狱监吃了一惊,赶紧收回正要推搡她进近旁狱门的大手,一把扶起,“君大夫怎么来了这里?”
“你认识我?”仔细一看,即是轻轻摇头,“我们应该没见过吧。”
“我没见过君大夫,但是听我兄长说过——”那狱监见她面露不解,抱拳道,“我叫张义,兄长张廷乃是徐诺将军所辖北军的一名军士,在上回演武大赛中受了重伤,左腿险些废了,是君大夫给诊治的……我们一家人,都感激君大夫的救命大恩!”
“张廷……”
经他这么一说,君浣溪这才想起来,当时好像有这么一名汉子,身上有几处刀伤,左腿腿骨折断,在期门军的良医所没有得到及时治疗,伤口溃烂发炎,高烧不退,左腿给胡乱接上了,却是硬生生短了一截,送到太医署后,是自己让霓裳羽衣清洗上药,按照老师所授中医接骨术重新接好了腿骨……
“对了,你兄长如今恢复怎样?”
那张义答道:“刀伤早好了,腿伤正在恢复,我嫂子日夜照顾着,估摸再过些日子就可以下地了。”
“那就好,你告诉他,这伤筋动骨,能多养些时日就尽量多养。君浣溪微微一笑,指着前方半开的狱门问道,“请问,我是进这一间吗?”
“我起先不知是君大夫过来,随便给安排了一间——”张义抢上一步,打开靠近诏狱大门的一间监牢:“君大夫还是进这间吧,这件亮堂一点,也更通风透气……”
也是,越是监狱深处,便越是腥臭难闻,而靠近诏狱大门的监牢,条件好了不少,应该是这狱中的香饽饽了。
君浣溪默默走进他指定的那间监牢,坐到那散乱的草堆上,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没想到,在这天子诏狱之中,自己还能混个脸熟,靠这声名占些便宜。
这诏狱,进得稀里糊涂,却不知还有没有可能走出去?
过不多时,牢门哐当一声被打开,张义抱着一床干净被子进来,见她垂首不语,以为是心中担忧着牢狱之苦,于是劝道:“君大夫不必担心,上面没提过行刑的事情,我已经跟其他同僚打了招呼,尽可能多照顾一些,君大夫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坚持熬过这几日,等到陛下怒气消退,自然就给放出去了……”
“哪有那么简单——”君浣溪闻言苦笑,“我是犯了欺君大罪,这罪名可是不小……”
“欺君……大罪?”张义蹙眉,诧异道,“方材吴常侍奉了下狱的诏书过来,我看那照书上只写了个对君王不敬,并未提到别的罪名啊!”
什么?
只是对君王不敬,而非欺君?
这两条罪名,却有实质上的不同,莫非天子明里是让自己遭受牢狱之苦,反省思过;暗中却是在一旁观望,等着自己向他退让妥协?
呵呵,如果真是这样,那只说明他太不了解自己,如此心性,入宫为臣已是极限,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身心自由,甘愿做一名屈从于夫的婢妾?!
想着想着,信念愈发坚定,心思也是慢慢沉静下来,不知不觉,便是昼夜交替,新的一日来临。
这狱监张义倒是个念恩仗义之人,在此期间,利用职务之便奔前跑后,不时送来物事,被褥、厚垫、衣物等等,并带回一道天子圣谕——
太医署大夫君浣溪下得诏狱,对外封锁一切消息,任何人不得探监顾视,更不准为其求情告饶,违者以同罪论处。
“张大哥,外面的情形如何,你且给我说一说罢。”
“外间都在传言,说是君大夫在狱中受苦受难,还说陛下已经定下处斩之期,三日之后就要行刑——”张义见她眉头紧锁,当即拍着胸脯保证,“君大夫,我已经打听过了,根本没有这回事,真是一派胡言,有人吃撑了乱嚼舌根的,你千万不要相信!”
“我自然是不信的……”
君浣溪摇头苦笑,她当然不会相信,可是有人会信啊!
那些关心自己爱护自己的家人朋友,他们听到这个消息,不知会着急成什么样子!尤其是那维与自己相依为命亦师亦父的老人!
“张大哥,你……能不能帮我给君老大夫带个信,就说我一切安好,请他保重身体,不必担心。”
张义低下头去,摇头道:“这个不消君大夫说,我也是悄悄出了大门,准备去太医署那边报个信,无奈外间加紧了守卫,几次都是被拦了回来,就连我明日的轮休,也是给取消了……”
君浣溪愕然一阵,既是长声一叹。
这个宇文敬,将自己囚困于此,与外界完全隔绝,到底想做什么?!
老师年老体衰,可千万不要出什么事啊……
胡思乱想,浑浑噩噩,有一个白天过去。
夜幕降临,牢中光线幽暗,犹如阴冥地界,一片沉寂。
想着那白发苍苍的老人,平日冷静顿失,愈发坐立不安,真想在牢狱中凿出一个地洞来,一直挖到太医署去!
那三人,还在醉酒昏睡不成,怎么半点动静都没有?
不至于自己成了男子,他们就不理不睬了吧?
闭上狭小的铁窗射进点点月光,坐在地上,握住那冰凉的牢栅,看着手背上的一抹光亮,心底忽然生出一个奇想——
这一回,若是那三人之一能救得自己出去,她无以为报,便是以身相许吧?
迷糊想着,盼着,不觉将头埋入膝间,昏昏睡去,正在半梦半醒之际,耳畔倏然响起轻微的叩击之声,似是有人在低低唤着:“浣溪,浣溪,我救你来了,醒醒,快醒醒……”
惺忪睁眼,侧头望去,借着清澈如水的月光,但见那铁窗栅栏间,一张男子脸庞凑了上来,正朝自己眸光闪动,微微而笑。
这一幕,是梦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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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水月镜花 第二章 各显神通
正当茫然之际,那铁窗缝隙处寒光一闪,粗壮的铁制栅栏竟是被人齐齐斩断,接着又是短匕不住挥舞,将窗口所有阻拦清除得一寸不留,干干净净。
真是想不到,他随身所带的匕首,居然是件削铁如泥的宝贝!
只见那人手臂一挥,从全然敞开的窗洞探进头来,低声道:“浣溪,你没事吧,别怕,我马上就救你出去……”
君浣溪睁大了眼,看着正努力探身而入的男子,心中一暖,忍不住落下泪来。
是他,自己心心念念的前来救命之人,不是那人,却是他。
别怕,我救你出去——这一句话,自己时刻期盼的一句话,如今终于清晰响在耳边,于不久前的奇思妙想层层重叠,合而为一。
天意,这是天意么?
“浣溪,把手给我,我带你出去!”
望着那道挂在壁上的挺拔身躯,以及朝自己拼命伸长的手臂,君浣溪神思恍惚,起身站定,举臂迎上,终于,与温热的大手贴在一起。
“奕安,是你,竟然是你……”长长吐出一口气来,朝着她嫣然一笑,“谢谢你来救我,我会记住的,永远都记住——”
沈奕安手掌用力,将她的小手牢牢握住,话声惊喜之中透出一丝焦急来:“你没事就好,别说这些了,我打晕了那外间的侍卫,趁着会他们正昏迷不醒,你快跟我走吧,我们直接出城回弘西去,我父亲都已经安排好了!”
去弘西?鸣凤山庄?
据说,那是位于弘西郡莽莽丛林深处,一处群峰围合、山清水秀的地方,沈家几代人数十年的心血建造而成,占地数顷,四周林木葱郁,繁花似锦,被世人赞为世外桃源,人间仙境。
那里,自然再无皇权压制,再无世道凶险,有的,只是身体与心灵的无限松弛与自由!
多么美好的愿景,可是……
自己倒是走的轻巧,那白发老人,稚龄童儿,还有肝胆相照的朋友,这一大家子,却是如何出逃脱身?
轻轻摇头,伸手过去,将他的手指一点点掰开。
“我……不走。”
“你说什么?”沈奕安吃了一惊,掌中骤然一空的感觉,却是令得他心头生疼,不由出口低声叫道,“浣溪,你别闹脾气,时间已经不多了,趁现在天色昏暗,快些跟我走吧……”
君浣溪苦笑一声,退后一大步,抬眼看他,神色逐渐恢复沉静:“你应该知道,我身边的牵绊太多,即便顺利走出牢狱,又哪里走的安心?!”
沈奕安急声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老师那边,我会想办法的,我已经和父亲说好,另派人手前往接应,浣溪你放心,我一定会护得老师周全!”
“老师如此年纪,我怎忍心让他老人家随我惶然出逃,颠沛流离!此法,实在不妥……”君浣溪背转身去,低叹道,“奕安,我不会随你走的,你这就去吧。”
“浣溪,你!”沈奕安无奈咬唇,朝下一跃,一个翻身落到地上,抓住她的手臂,目光烁烁,“跟我走,留你在此受苦,我实在做不到!”
“奕安,你听我说……”
“不要说了,浣溪,今天我一定要带你走!”
这一回,他抓得甚紧,却是怎么也挣脱不开,这个温柔公子,居然也有如斯执拗的时候,却都是为了自己!
君浣溪眼眶一热,胸中涌起一股陌生的柔情,心念意动间,手臂轻轻伸出,圈住他瘦削的腰身,一如在前世与好友相处那般,给他一个安心的拥抱:“事情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我自信我会平安无事,前提却是我必须留在此处,坚持到底——奕安,你答应我,不要管这件事,速速离去,好不好?”
“浣溪!”明亮的月光下,沈奕安对上那双澄澈如水的眼眸,却是受宠若惊,喃喃道,“我怎么可能不管,你知不知道,外面都在传言,说你言语过激,触怒天子,被打入大狱,即日就要行刑……”
君浣溪听得啼笑皆非:“你自己都说是传言,却怎么相信了呢?”
沈奕安大急:“这性命攸关的大事,你还笑,你都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我们?
君浣溪心中一动,轻声问道:“你说的我们,是谁?”
沈奕安看她一眼,讶然道:“还能是谁,自然是阿略和临风啊,我们一得到消息,就各自想办法去了……”
楚略和卫临风……
原来,他们都没撇开她不管。
君浣溪心头一松,低头道:“这回,又让大家操心了。”
自己最近厄运不断,状况频频,也不只是招谁惹谁了!
“怎么说这些,要知道,我们是四大公子,东士西商,南医北侠,自然是密不可分,缺了谁都是不行的。”沈奕安停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浣溪,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这两日父亲与我并未闲着,已经在京城各处打点好了,你只管跟我走,什么都不用担心!”
“奕安,你不明白,我不是不想走,而是不能走,绝对不能——”瞥见他眼底一丝亮光,一个念头突起,心中警铃大作,“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将我打昏带走,除非我就此沉睡,永不醒来,否则我绝对不会再理睬你!”
“浣溪!”沈奕安暗自懊恼,自己那点心思,却是被面前之人一眼看穿,“你怎么就那么聪明……”
君浣溪听出他语气中一丝软弱,赶紧又逼道:“好了,别说了,你答应我,立即离开,马上就走!”
沈奕安尚在犹豫:“但是浣溪……”
“没有什么但是!”君浣溪假装火起,一把将他推离自己,“沈奕安,你别那么优柔寡断好不好?!就一句话,答应,还是不答应?”
沈奕安面露痛苦,闭一下眼,长叹一声:“好,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但是,倘若天子一意孤行,对你不利,我会后悔死!”
“这还差不多。”君浣溪放下心来,朝他微微笑道,“实际情况我以后再跟你说,但是绝对没你说的那么严重,你赶紧走吧,记住出去之后,一定帮我跟老师带信报平安,告诉他老人家,我不会有事的!”
沈奕安大手上移,握住她的双肩,轻轻点头:“好,我等下就去看望老师。”
君浣溪侧头过去,看一眼窗外深浓的夜色,催促道:“别耽误时间了,快走吧。”
“我这就走……”沈奕安低低应着,却是舍不得动身,“浣溪,你要多多保重。”
“我会的,你快走。”
沈奕安口中答应,却是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终于,在她眸光瞪视下纵身而起,从那空洞的窗口窜出,转瞬消失不见。
待得一切回归沉寂,君浣溪这才重新靠墙坐下,慢慢回味方才的情景,心头空茫茫一片。
这是天意吗,这不顾一切夤夜降临之人,不是自己最期待的那一个,而是……沈奕安。
绝美出尘,温柔多情,西商公子,沈奕安。
是的,楚略处事谨慎,心思缜密;卫临风出身士族,爵位在身,对于自己被囚之事,有天子圣谕在前,他们两人都是不敢轻举妄动的。
沈奕安,只有这个沈奕安,才是胆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抱着无所畏惧的决心,前来劫狱。
虽然到最后,因为自己的坚持而未能获得成功,但是这份勇气,这份情谊,却是磕得人心头发痛,不能再像过去一般置之不理。
君浣溪啊君浣溪,你欠下的这份情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闷坐大半夜,也不知乱七八糟想了些什么,直到天色渐亮,这才随意裹了被子,昏昏入睡。
这一睡,又不知睡了多久,迷糊之际,便听得有人在不远处轻唤:“君大夫,君大夫……”
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是吴寿!
君浣溪猛然睁眼,看着那牢栅外伫立之人,一身深色单衣,绶带泛青,其间银光闪耀,果然是吴寿。
拢一下略微散乱的头发,整理一下已有褶皱的衣衫,起身见礼:“吴常侍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吴寿面无表情道:“自君大夫被下诏入狱,已是第三日,我奉陛下之命过来看看,顺便询问下你的心意,经过这几日牢狱生活,可有一些变化?”
“原来如此。”君浣溪压根就没想过会有什么奇迹发生,闻言也便不感意外,只低低应声,拱手道:“请常侍回去禀报陛下,就说我心意已决,就算再过一年半载,也是不会改变。”
“放肆!”吴寿狠狠瞪她一眼,怒斥道,“我是因为你昔时曾救得陛下性命,先前又一直为陛下尽心诊治,这才尊称你一声君大夫,你莫要仗着陛下对你的不舍与不忍,就自以为是,盛气凌人,将一切恩宠都看作是理所当然!”
君浣溪并不退缩,只平声道:“常侍请息怒,我本意并不在此,也无心将简单的事情弄得复杂,我只是不愿意将以毕生自由为代价,来求取得一段在世人看来尊贵奢华,于我看来却是水月镜花的皇家姻缘而已。”
吴寿闻言,嘿嘿冷笑:“君大夫,你入宫并非一天两天,自当明白,天子赐婚,并不是你说不愿就不愿的。”
君浣溪怔怔想了一会,这才诚挚道:“常侍此话也不尽然,我相信,陛下是英明圣主,自有不同寻常的思想行为,必不会将这儿女私情凌驾于国家大事之上。|”
“你——”吴寿冷诧一声,挑眉道,“果然是不同于一般女子的心思,难怪陛下如此相待,一门心思想要撮合……”
沉默一阵,便是长长叹气:“君大夫,我还是那句话,你……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就走。
君浣溪赶紧抱拳恭送:“常侍慢走。”
吴寿应了一声,走出两步,忽又回头,眼光斜斜朝上,瞟了一眼那破损的顶窗,似是不经意道:“这窗户怎么是坏的,栅栏全都没了?这些狱监,真是白拿天子俸禄!君大夫也是,怎么不叫人给换一间?”
君浣溪心头微惊,生怕他看出什么端倪来,只漫不经心道:“既是诏狱,有个落脚的地方就不错了,哪里还敢挑三拣四?”
“这可不是小事,要是钻些鼠蛇虫蚁进来,惊到君大夫清修反思,进而扰乱心意,却是大大的罪责了——”吴寿话声拖长,环顾四周,低头一眼,又出口赞道,“不过,说他们笨,却也不尽然,知道你身份特殊,这件牢狱除了窗户损坏之外,位置却是极好,被褥也是从未有过的干净,还算是花了心思。”
这位常年伴在天子身边的近臣,心眼多不胜数,这一番话先贬后褒,虚虚实实,却不知到底是何用意。
自己也懒得猜测,只担心张义的处境,略一思忖,即是扁嘴道:“哪有什么心思不心思的,他们知道我是陛下的主治大夫,刚刚才下狱,而陛下又还病着,大概是怕有圣旨下来将我召回去重新问诊,所以将我关在入门不远,也算偷懒取巧,图个方便。”
吴寿微微点头:“这倒也是,既然如此,君大夫就好好在狱中候着吧。”
“是,感谢常侍前来一见。”
好不容易送走了吴寿,坐下歇息一阵,就见张义面色惶然,匆匆过来,那腋下遮遮掩掩,似是夹着什么东西。
“君大夫,这个给你……”
君浣溪看着他递过来的物事,有丝错愕:“张大哥,你怎么又拿个枕头给我?我已经有了,你就留着自己用吧。”
这个朝代又方又硬的竹枕木枕,自己实在是喜欢不起来,况且这牢狱连张床都没有,要那么多枕头做什么?
张义摇头道:“我方才在整理狱中物事之际,忽然听得扑通一声,有人从窗口扔了这么个物事进来,说是交给君大夫,然后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有人给自己送枕头来,什么意思?
君浣溪摸一下凉幽幽的竹皮枕头,蹙起眉头问道:“那人还说什么?”
张义想了又想道:“他好像是说什么……侍竹临风,高枕无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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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水月镜花 第三章 心有灵犀
倚竹临风,高枕无忧。
这个卫临风,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跟她呤诗作对!
不过,这可是沈奕安的专利,却跟他的性情丝毫不符啊,应该是奇门八卦与机关之学
等等,不对。这个竹枕,若真是那只暴龙让人送来的,断不会只是让她枕着睡觉这么简单,难道,其中另有蹊跷?
想到这里,将那竹枕翻来覆去,不住摸索,伸手叩击几下,又抱起来大力摇晃,摆弄半晌,也没觉出什么不对来。该死,故弄玄虚,让她空欢喜一场!
随手一扔,竹枕被轻轻甩出去,在地面弹了一下,正好落在送饭进来的张义脚边。
张义放下蓝子,伸手将那竹枕拾了起来,随意拍了拍:“君大夫若是不喜欢,我等下就把它扔出去”
“哎,算了,留着吧。”
终究是人家一份心意,说不定真是送来给自己做枕头用的呢。
接过张义递过来的饭食,转念又想,这x狱中的饭食和自己想像中还是有些出入,分量足,味道也还过得去,不知是不是有特殊优待?
当然,这样的疑问自然不会说出来的,装作迷糊不知也就是了,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实在没必要抗拒一切,固执到底。
君浣溪一边吃饭,一边时不时朝那墙角的竹枕看去,心念意动,忽然低叫:“张大哥,你能不能帮我找一把刀来?”
“刀?”张义吓了一跳,赶紧朝四处望去,见得一切无恙之后,这才低声道,“君大夫,外间侍卫武功高强,你可别打这样的心思“
君浣溪哭笑不得:”我哪是这个意思,你别管那么多,先帮我找来,我自有用处。“
张义犹豫一阵,最后还是匆匆而去。
”张大哥,那个,要尽量锋利一点。“
果然想岔了!
君浣溪忍住笑意,低头又去研究那竹枕,揉来按去,还是没找到窍门,索性放弃,等他回来。
过不多时,张义果然折返,背转身去挡住外间光线,颤巍巍递上来一把雪亮短刀。
”多谢了。“
君浣溪一声过后,也不看他的脸色,将短接过,眼眸微眯,手起刀落。
只听咔嚓一声,竹枕断为两截,一方白绢随那刀风,飘然垂地,其上,隐有字迹。
卫临风,这个家伙,居然在竹枕中藏有信函,要不是自己急中生智砍这一刀,只怕是等再过几十年,竹枕破旧腐烂之际,才能现出其中奥妙来。将短刀还给张义,拾起那柔软白绢,急急展开,但见素白底色之上,写有几个大字:天子寿诞,普天同庆。
没错,这字迹相当眼熟,自己昔日在随州卫府之中见得不少,正是卫临风的字!
不过,他这是要向自己传递什么信息呢?
君浣溪将那白绢看了又看,又拾起两截断开的竹枕细细查探,除那八个字之外,更无半点讯息。
打哑谜是吧?来就来,谁怕谁!
挥一下手,让张义收拾了提蓝碗碟出去,自己将白绢揣入怀中,就着草堆坐下,掐指细细计算。
这是自己入狱的第三日,离天子宇文敬的五十大寿,尚有十天时间,只是,这天子寿诞与营救自己出狱,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难道还有什么联系不成?
听署中同僚说过,以往每年的天子寿宴,不过是在御花园大摆宴席,群臣恭贺,歌舞升平,热闹非凡,今年因为是大寿,最多再增加一项内容,便是举行国典,祈福积德。
这祈福积德的具体内容,无非就是救治人命,大赦天下。
对了,大赦天下?!
心头一跳,转瞬明白过来。
倘自己没有猜错的话,卫临风是借此提醒自己,稍安勿躁,好生保重,等天子大寿赦免牢狱犯人,他自会趁机进言,借天子之口,冠冕堂皇将自己迎出去。
至于为何不直接点破,而是弄这许多花样出来,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想通了这一点,心情渐好,更多的,则是感动。
虽然人未到来,但至少,他愿意为自己的事情花心思,想办法,已经难能可贵了。
先是沈奕安,再是卫临风,一个大胆劫狱,一个费心送枕,即便是他们都把自己当做男子又何妨,得友如此,无复何求?
三人之中,唯独剩下那个人,尚无音讯,此时此刻,他却在做什么呢
盼来盼去,又等几日,楚略始终没有出现。
曾经微有期冀的心情,慢慢沉淀下去,终究归于平静。
这一天,刚用了午饭,正捧着张义送来的茶水漱口,牢狱外间便响起脚步声,有人急急行来,未临近前,唤声已到:“天子有旨,传君浣溪前往长青宫觐见。”
这声音,自然耳熟,正是天子近臣,长青宫中常侍吴寿。
离天子寿诞,还有好几天时间,宣布大赦天下,未免太早了一些吧?
这个时候,天子却是召一名在押钦犯觐见,是何用意?
君浣溪放下茶标,慢慢站起,朝自己周身略一打量,不禁皱眉:“不是我不愿见陛下,而是身在狱中,形容散漫,衣冠污浊,如此模样气味,实在与礼法不条符。”
这倒是真话,尽管张义偶尔也偷着送来凉水布巾给她擦洗,但此是夏季,牢中闷热不堪,仅仅洗脸擦汗哪里够!
这数日不曾淋浴更衣,身上衣衫早被汗水浸湿过了不知道多少次,头发也是尽数粘连在一起,莫说是天子,就是经常送物过来的张义,尚未走近,都已经开始悄然掩鼻了。
呵呵,这哪是什么南医公子,当个乞儿倒是绰绰有余。
吴寿看她一眼,微笑道:“这倒无妨,天子有今,先去清音殿淋浴更衣,赐酒压惊,然后再前往面圣。”
君浣溪一时错愕,自己没看错吧,这个平日不苛言笑的阿监,前一次还是怒声斥责自己,这一回,居然眉目舒展,而带微笑,莫非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天子的旨意,自然不容指逆,而且淋浴更衣又是自己此时最为渴求的心愿,连半点抗拒的想法都没有,稍作整理,即是跟着去了。
挥退了过来侍侯的数名宫女,慢慢将自己弄得周身清爽,焕然一新,这才推门出去,由引领太监一路带到天子寝殿。
数日不见,天子宇文敬红光满面,气色还算不错,也不说话,只朝她上下打量着,眼神闪耀不定。
“罪臣叩见陛下。“
君浣溪走到丹陛下方,不敢怠慢,依礼稽拜下去。
“罪臣?呵呵,还算有自知之明,你起来吧。“宇文敬一挥手,身边只留个吴寿,其余宫女尽数退下,待得殿中闲人散尽,才道:”这数日牢狱生活,你感觉如何?可是改变了想法?“
”回陛下,臣在x狱中过得不错,所思所想,与之前无异。“
君浣溪低头答完,静立不动,眼角余光瞟向天子身侧的吴寿,他当日奉旨来狱中探视,自己说得很清楚了,却不知是否已如实禀报天子?
”是么,过得不错?君浣溪,你跟着君正彦学什么不好,却将他那一迂腐固执的性情学了个十之八九——“
此话提及恩师,君浣溪心中不服,却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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