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行必有我夫第39部分阅读
四人行必有我夫 作者:未知
的思绪,沉声道:“议亲之事,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事情,你找错对象了,我们没什么好谈的。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
“君大夫!你莫要如此固执,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害了殿下!”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君浣溪动了真怒,面上愈加清冷,“我只知道,我坚守的原则,不论是谁来劝,我都会六亲不认,寸土不让!”
她的夫君,绝对不让别的女子来分享,绝对不!
“你!你这样子,鼠目寸光,小肚鸡肠,哪里是我一心敬仰的南医公子,我吴寿实在看错了你,陛下更是看错了你!”
君浣溪冷哼一声道:“我就是这样的人,你如今看清楚了,多说无益,就此作罢!”
“君浣溪!你有没有想过,殿下对你情深意重,宁可亲自上阵也不愿另娶,难道你就不能顾全大局,为他多加考虑,为他担待一些,你就眼睁睁看着他丧失军心民心,丧失抱负宏愿,做一个人人唾弃的千古罪人吗?”
君浣溪本来已经转身回走,闻听此言,脚步却是停了下来,硬声道:“他的志向,其实很简单,有饭吃,有衣穿,不受人欺负,不遭人唾弃。”
吴寿摇头道:“话是如此,但是殿下不是寻常男儿,是英雄豪杰,更是一代君王,男人的理想与抱负,须要修身、齐家、平天下……”
君浣溪仰起头,心底颤栗,却仍在坚持:“这是你们的想法,不是楚略的!我不会答应你任何事情,你去让他来跟我说!”
吴寿深深叹息:“殿下是个怎样的人,这些年我看得很清楚,他的忠诚、他的善良、他的责任感,比任何人都强,他如今是左右为难,进退维艰,忠义不能两全,你如此聪慧之人,难道还看不出来吗?”
君浣溪握紧了拳,忍住心底一丝抽痛,咬唇不语。
她怎么会看不出来!
吴寿说得对,自己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明白,只是仗着他那一句已偿夙愿,不敢高攀的承诺,而漠视这一切,宁愿闭目塞耳,也不愿坦然面对。
“君大夫,某家言尽于此,你好生想想吧,殿下那里,只能由你去劝——今日的委屈,必能换取明朝的荣耀与尊严!”
吴寿说完,朝着她深深一辑,转身离去。
君浣溪看着他缓缓走开,只觉得周身一片冰凉,寒意直入心底。
扯起唇角,好想仰天大笑,面上却是湿漉两行,潸然泪下。
这个说客,可以是任何人,但不该是她,不该!
狗屁荣耀,狗屁尊严,那些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要的,不过是一颗真心,一份挚情,为何会这样难?!
这样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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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行必有我夫 卷三 水月镜花 第三十五章 为你而来
吴寿,是军中少数几个知道自己性别的人,对于两人的情感历程也是非常清楚。
所有人里面,他的话也是最为现实和犀利的,短短几句,已经将所有的利害关系分析透彻,将她的退路堵死。
这一番话,虽然出自他的口,但是难免不是来自主帐之人的授意。
娶亲联姻……借兵平乱……
这个来自千年之后的灵魂,怎么可能允许自己与人共享丈夫,如若他真的娶了冷月公主,两人的情路便是走到尽头!
耳鬓厮磨,山盟海誓,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所有的记忆都还留着余温,难道就如美梦一场,消散于无形吗?
她要怎么做,该怎么做,才能,扞卫自己的爱情……
头痛欲裂,脚步沉重,都不知是怎样走回营帐。
掀开帐帘,只见塌边坐着一人,正背对自己,一动不动。
“楚略,你怎么回来了……”
君浣溪低呼一声,大步奔了过去。
那人转过身来,顺势将她拥在怀中,轻声道:“我不是他。”
“临风!”
君浣溪吃了一惊,面色涨红,赶紧推开他,推开几大步道:“你不是回骥东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卫临风收回手来,目光热烈,亦带着丝丝怜惜:“我舍不得留你一个人在此,再等几日吧,等到事情明朗一些,我再离开,或者,带你一起走。”
君浣溪眼眶一热,哑声道:“你何苦如此?!”
卫临风幽幽叹气:“兴许是老天觉得我一向孤傲,自视清高,所以变出一个你来惩罚我,罚我起初冷漠对你,现时千百倍承受之。”
“临风,你走,你走吧,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不值得,我受不起。”
好不容易控制住的眼泪,一如断了线的珍珠,不住往下坠落。
为什么她爱上的不是眼前之人,为什么如此简单的事情会越来越复杂?
这到底是为什么?
“别哭,浣溪,不要哭,我与奕安一样,都是心甘情愿的,不论你选了谁,我们都愿意好好对你。”
不哭,怎么能不哭?
一直一来苦苦压抑的委屈与无奈,如同被破开一道口子的堤坝,奔腾而出。
她也希望自己能感性一点,能迷糊一点,能自私一点,所有的事情,所有的问题,所有的责任都留给楚略去处理,去解决,自己就继续当鸵鸟好了,把头埋在砂砾里,不闻不问,无知无畏。
可是,自己偏偏心明如镜,什么都清楚,都明白……
脚步声声响起,卫临风上前两步,将那低头啜泣的少女按进怀中。
“浣溪,阿略他,其实也挺难的,你要理解他。”
“我知道,我都知道,临风,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扯住他的衣袖,埋首于那温暖的胸前,泪水倾泻。
“让你跟我走,远离这尘世喧嚣,你又不情愿,那么,就留下来好好过,你要相信,娶亲是权宜之计,无奈之举,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那是一万个冷月也抵不上的,他的后位只属于你一人!”
君浣溪掩面低泣:“这个,不是我要的,不是!”
卫临风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温言道:“浣溪,既然如此,你更要想清楚,你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不知道……”
她只知道,如果要与别的女子共享一夫,她宁可一生不嫁,孤老终生。
那从二十一世纪带来的,已经深入骨髓刻入灵魂的心性,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要得,就得到纯粹,要失,就失去所有。
越想,便越是心伤,这不是现代社会,不是那个一夫一妻的公平时代,这是古代,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真实了解她的痛楚,没有人!
他们,只会觉得她是在专横悍妒,矫情做作,只会要求她做那宽容大度的贤后,接纳他娶别的女子,雨露均占,妻妾成群——
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自己真想一走了之!
“浣溪,我多么希望,此刻你是为我而流泪,哦,不,我定不会让你流泪,我会宠你,爱你,重你,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浣溪,你再想想,好好想想,要不要跟我走……”
“呜呜……”
脑子里已经混乱得要炸开,此刻,她已经无法思考,无法言语,只想好好大哭一场,为这一段看似无望却刻骨铭心得爱情,不管是在前世还是今生都是她的初恋啊。
楚略,她爱他,不顾一切爱他,可是,只限于他,并不包括他另外得女人!
“别哭了,我不逼你,我还能再待几日,我等着你的答复,浣溪,你是那么坚强独立得女子,你会相通的,一定会的。”
卫临风举起衣袖,轻柔为她拭去眼泪:“好了,我陪你出帐走走,或者我们骑踏雪出去,散散心,好不好?”
君浣溪吸一下鼻子,咬唇摇头:“我不去,我想自己静一下,你出去吧。”
卫临风看着她苍白得脸颊,眼眸下方得青晕,恍然道:“是了,你这一晚一直在主帐忙碌,都没有休息,赶紧好好歇着,你快躺下,我这就走。”
“临风……谢谢你……”
在这军营之中,除了他,自己再无第二人可以抛开顾虑,倾吐心声。
“你何必跟我客气——”卫临风走到帐帘前,又回眸一顾,“我一直隐在明瑞帐外,你若是找我,直接过去便是,记住,我等着你的答复!”
他在等着她的答复,那么她呢,又该等着谁的答复?
看着那帐帘放下,人影远去,君浣溪再也忍不住,伏在榻上,泪流满面。
楚略,楚略,楚略……
他就算决定要娶那冷月公主,都毫无过错,错不在他,而在于这该死的制度,该死的朝代,该死的命运!
况且,他并没有屈服,并没有答允,一肩承担,咬牙力挺,这样的男子,怎能不让人心疼,不让人爱恋?!
楚略,她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无悔于心,无愧于他?
“楚略……略……我的略……”
泪痕遍及,枕被半湿,终于昏昏睡去。
迷蒙之际,有一只大手在自己脸颊上慢慢摩挲,手指略显粗糙,动作却是温软而柔和。
直觉想起方才离开之人,不由低喃道:“临风……你又回来了……”
那人闻言一怔,动作骤然停滞不动。
不是卫临风,他是……楚略!
眼脸猛得睁开,瞪向那俯在塌前的男子。
浓黑的眉毛,狭长的眼眸,薄唇已经抿成了一条直线,面上糅合着心疼、怜惜、讶然、犹疑等等神情,复杂而难懂。
“是你,你不是在陛下帐中,怎么……”
男子的唇瓣过来,用力吻住她,将她没有问完的话声一并吞入口中。
唇舌交缠,那感觉美得像在做梦,几乎让她忘了今夕何夕,忘了彼此是谁,忘了那些需要肩负需要承担的责任……
时间,为何不能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一吻过后,懒懒靠在他身前喘息,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声音:“今日回帐这样早,可是有事跟我说?”
楚略盯着她凝神细看,轻声道:“你想听我说什么?”
“我……”
是啊,她想听什么?
今朝不比往日,昌黎而非云川,难道还能奢望他凑到耳畔,低低说着那朴实无华的情话?还是探讨商议战事,共同为那薄弱匮乏的兵力,即将空无的粮草,撕毁协议的同盟,不可扭转的形势而发愁?
或者,希望他直截了当说一句,欲顾全大局,娶亲联姻,请她理解并予以支持?
心头发紧,胸口一恸,当下强自镇定,轻笑道:“我们好久没在一起说话了,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
“临风,又来找过你?”
君浣溪点头:“是,他刚走不久。”
楚略眉头紧锁,沉声道:“这个时候,他还没对你死心,还想挽回……”
“不是挽回。”君浣溪正色道,“不曾得到,也不曾失去,便谈不上什么挽回。”
“是,我说错了,我在吃醋,我怕你会不要我——”楚略叹口气,手臂一紧,轻言道:“溪,这段时日,我无暇顾你,你不要怪我,也别多想,一切都交给我去处理,你只要信我就好。”
只要信他,就万事大吉吗?
她当然信他,只是,已经不太能够相信自己……
心潮涌动,情思恍惚,只轻轻吐出一句。
“我……信你……”
楚略长吁一口气道:“你一个女子,在军营中也不容易,让临风多陪陪你也好,不过,你要答应我,不可对他动心。”
君浣溪按下心中怅然,轻笑道:“要动心,早就动了,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把我推给他的,幸好他是个正人君子,要不我们早就……”
“别说——”发颤的手掌捂住她的唇,俊脸上满是懊悔与后怕,“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将你推给任何人,你是我的,生生世世都是我的!”
“是,我是你的,我只属于你一个人。”
不论世事变迁,不论相守与否,只属于他一人……
两人轻柔相拥,享受着这难得的静谧时光,直到,急促的脚步声在帐外响起,有人放声高叫:“殿下,殿下,月诏国又有新的使者来了!”
“新的使者?”
楚略微微皱眉,不为所动,君浣溪急忙推他一把:“出去看看吧,说不定事有转机呢。”
不过也是奇怪,这月诏使者不是都在收拾包袱,准备打道回府了吗,怎么又有新的人来,月诏王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走出帐篷,只见不远处的空地上围着一大群人,个个都是兴高采烈,欢欣鼓舞的模样,见得两人过来,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通道来。
通道的那头,高头大马,神骏不可一世,马下立着一人,云鬓如墨,玉容似雪,一身湖水色的劲装,身后背着铁弓银羽,腰间还悬着三尺长剑,比起在宛都皇宫之时,英姿飒爽,更添风采。
君浣溪呆呆看着她,心中五味杂陈,分不清是何种滋味。
——花瓦儿,她却是忘记告诉自己,她的那位冷月表姐,除了善观星相之外,竟然还是位能骑善射的巾帼英雄!
恍然间,楚略的声音低沉响起:“冷月公主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冷月看着那徐徐走来之人,面若春花,嫣然一笑。
“殿下,我是为你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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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水月镜花 第三十六章 前途茫茫
“这天仙一般的美人,就是月诏国那位文武双全的泠月公主吗?!”
“啧啧,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真弄不懂,殿下为何不愿娶她,要换做是我,早就选定时日,迎人过门了……”
君浣溪立在原地,看着楚略礼貌上前,与诸位将领一道将来人迎入帐中。
听得众人议论纷纷,带着喜悦的笑容尽数散开,各就各位,心底却是涌起一阵惶然与无力感。
难怪,自己初次见她时即是心怀不安,这并非是故作姿态,而是出自一种女性的直觉,对她喜欢不起来,而那泠月公主当时的注意力全在四大公子身上,现在想起来,到底是在看谁,已经十分清楚了——
那与宇文明瑞的凝眸对视,含情脉脉,只是个幌子,是个烟雾弹。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从头到尾,她的目标,都只有楚略一人!
命定……皇后……
正如她对楚略所言,确实是事有转机,只是这个转机,却是大大出乎两人的意料。
据说,泠月公主与天子关在帐中商议战事,太子与一干将领作陪,确切内容不得而知,不过出帐之时,人人面上都是如释重负的表情。而且,这远道而来的贵客在天子的安排下,住进营中一处独立帐篷,看样子是要准备长住不走了。
泠月公主亲自前来,与月诏国连横借兵之事又开始有了希望,曙光重新回到众人脸上,可是自己的曙光又在哪里呢?
仰望前方,却是迷雾笼罩,路途茫茫。
这一日,独自回帐,默然坐在榻前,也不知想了些什么,直到听得外间操练收兵的声响,这才定下心神,慢慢收拾好药箱,挎在肩上。
一转身,就看见黄芩立在身后,面色怪异。
“芩儿,怎么过来了,我正说去军医帐找你呢,那边情形如何?”
“姑姑!”
黄芩大步过来,一把拉下她肩上的药箱,着急道:“你这会放着正事大事不做,却还去操心这些琐碎事情做什么?”
君浣溪望着他,轻声道:“悬壶济世,救死扶伤,是为医者天职,却何谓正事,何谓大事?”
黄芩一咬唇,跺脚道:“那个泠月公主直到殿下不愿娶她,都自己跑来了,姑姑你还在这里磨蹭什么?这个时候,你应该好好跟殿下说清楚。”
君浣溪轻笑一声,揉着他的头发道:“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姑姑,我是说正经的!”
“你以为我在跟你说笑吗?”君浣溪敛了笑容,淡然问道,“你觉得我该跟他说什么呢?或者,再等等,等到事态明朗一些,我会跟他好好谈谈,但是不是现在,现在我真的不想说什么,只想做好分内之事,尽可能多帮他分担一些,至少不要扯他的后腿。”
黄芩垂下眼睑,扁嘴道:“可是现在军中到处都在说,泠月公主主动前来修好,这段时日也是与殿下举止亲密,同进同出,殿下娶公主已成定局……”
“芩儿!”君浣溪板起脸道,“你不好好待在军医帐里看诊,倒成了个包打听了,什么事情都去掺和一脚,我平日就是这样教你的吗?”
黄芩急得低叫:“姑姑,我不是!我只是气不过——”
“好了,牢x福太盛防肠断,风物长宜放眼量。这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情,你这段时间就好好在军营帐呆着,什么事情都不要去过问,更不要在背后说人是非,你明白吗?”
黄芩口中称是,面上却满是不服神色,想了想,又道:“方才我在帐外遇见卫大哥,他让我给姑姑带一句话。”
“卫临风?他说什么?”
“卫大哥说,姑姑这样不行,不该把问题都抛给殿下,此事没有对错,只讲情愿,姑姑若是咬牙不松口,殿下是个重情义的人,绝不会答应的。”
卫临风,倘若易地而处,他必定比自己做得更好,干脆利落,不留情面。
他的专横,他的霸道,是自己和楚略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君浣溪苦笑:“这个道理我也明白,只是有些事情,不如你们想得那样简单。”
自己也想拥有一份纯粹独有的爱情,可是咋风云变幻的乱世,亡命天涯的年代,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个人的力量是如此渺小卑微,如何承担得起抛却所有,力挽狂澜的命运?
而自己,也不想被动去接受,也想过主动去抗争,然而,若是先行开口,以自己的心性,只怕结果会更糟……
等等,再等等。
“还有,姑姑,大殿下的药快要用完了,最多还有三天的分量。”
君浣溪皱眉点头,挥手道:“知道了,我这就去他帐立看看,你先去军营帐吧,我等下就来。”
宇文明瑞的汤药与针灸治疗,到此就算告一段落,自己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却不能使得他的疗效更进一步,只好这样不紧不慢拖着,除了头颈与手指能够稍微活动一点外,便是停滞不前了。
这样的结果,令她对自己的医术很是怀疑,却又无可奈何。
思想数日,实在找不出症结所在,或许,后期的治疗要从心理入手,还要持续不断的药物治疗,良好的休养环境,毕竟这一路逃亡,置身军营以及那刺客伤其心脉的一刀,都是足以致命啊!
宇文明瑞,昔日风光已经不再,失了健康身体,失了太子之位,还失了……那已经定下名分的未婚妻,比起自己,他却是要可怜得多。
刚一走近那葛布帐篷,一道青光瞬间驰来,声音满含欣喜。
“浣溪,你终于想通……”
君浣溪摇头打断他:“我是来看殿下的。”
“是么,我还以为——”
卫临风自嘲笑笑,为她掀开帐帘,轻声道:“他在里面,今日是醒着的,你进去吧,我就在帐外不远,有事就叫我。”
君浣溪点了点头,缓步踱进帐中。
帐里灯光幽暗,只一盏小小的油灯,点在一侧的案几上,几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榻上面容清瘦的男子,正侧头看着那点灯火,眼眸睁得大大的,一眨不眨。
“殿下。”
宇文明瑞听得唤声,唇角微微一扯,勉强勾起一个似有似无的笑容:“浣溪,你来了。”君浣溪低低应声,放下药箱径直过去案前,执起其上一只铜钗,欲要将那灯火挑得明亮一些。
“别动它!”
君浣溪备那边榻上突然发出的厉声惊了一跳,铜钗啪嗒一声落在案上。
“对不起,我吓着你了吗?”宇文明瑞轻声道歉,神色有丝恍然,“我只是……只是想看看……那所谓油尽灯枯的景象……”
“殿下!”
君浣溪低叫一声,心底又恨又怜,急声道:“殿下之疾,未到无药可救无计可施的地步,又何必如此?!”
“浣溪不要着急,我只是随意想起,并不特指什么。”宇文明瑞笑了笑,忽又转了话题道:“泠月公主,风采还是一如当日吗?”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泠月公主来军中已经有一段时日,总有消息会传到这帐中来的。
君浣溪沉默半晌,选择了实话实说:“是,且犹胜当日。”
“犹胜……当日……”
宇文明瑞喃喃念着,面上一片向往神情,声音渐渐低下去,似在询问,又似在自语:“他们的婚前……定下了吗……”
君浣溪心头一痛,涩然道:“还没,不过,应该快了。”
宇文明瑞脸色萧然,却是轻笑出声:“宇文明略,他,很好,实在是很好。”
君浣溪微微一惊,直言道:“殿下,这是无奈之举,那月诏王心思莫测,执意要将泠月公主嫁给他,才肯答应借兵援助,他也是极不情愿——殿下,莫要怪他。”
宇文明瑞轻轻摇头:“我怎会怪他?不会,不会的,我不怪任何人。”
君浣溪放下心来,朝他深深一揖:“殿下深明大义,浣溪心中佩服。”
宇文明瑞看她一眼,眸光闪动,突然道:“我想过了,我在这军营之中,非但起不到任何作用,还成为大家的累赘,眼下正是军医帐中最为忙碌之际,你却每日大半时间都耗在我这里,收效甚微,不起作用。我还是……跟着临风先去随州吧。”
“殿下,这个太突然了,陛下知道吗?”
“我还没跟父皇说,不过我想他一定会答允的。”
“这……”
君浣溪蹙眉思索,一时也想不出两全之策,在看到他一脸的坚持之后,心中却是柔软下来,不由自主点头。
“陛下那边,我去劝说吧,殿下跟着临风回去,我也放心。”
抛却那一身的光环,他也就是一个为情所伤的青年男子。
此时此刻,选择回避,选择后退,不失为明智之举。
宇文明瑞,究其实,他并不比自己可怜,他还有退路,而自己,杵在当中,却真正是退无可退,只能迎面而上,冲入那一团庞大的阴影,去迎接那未知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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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水月镜花
第三十七章 分镯之约
是夜,一直阴霾的天气,很难得散开,有了漫天星光。
又一次从宇文明瑞的帐中出来,君浣溪没有立时回帐,而是一直向西行,选了一处僻静浅丘,慢慢登上去,倚着棵矮树,悄然伫立。
军营各处已经点起松脂,亮光点点,柔和而温暖,与顶上绚烂星光对衬,相映成辉。
这样的景色,安静而祥和,真美啊。
若是没有战争,没有权谋,那该有多好……
静静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肩上一暖,一件外衣轻柔搭上来。
“外面风这样大,你又穿得单薄,怎么不会帐去?”
竟是楚略!
算起来,自己整整四天没有见过他了。
想着那在云川茅屋朝夕相处,形影不离的日子,再想想现在,思虑政事,担忧战况,设置是亲自上阵,如不是他主动回帐,想见他一面,简直比登天还难。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楚略微微一笑,俊脸虽然有些憔悴,然而一双黑眸光芒闪耀,面上却是发自内心的欢悦:“只要有心,不管你在哪里,我总能将你找出来。”
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否就是他的心,一直在自己身上,全力关注,并不曾游离?
君浣溪心中一暖,瞥见四处无人,于是伸出手来,抚上那漆黑的眉眼,掠过高挺的鼻梁,轻拂柔软的薄唇,一直滑到那光洁的下巴。
“这仪容丝毫不乱,胡子也剃得干干净净,殿下最近的日子过得不错啊,这深陷温柔乡的滋味可好?”
轻描淡写一句玩笑话,说到后来,却是带着微微的醋意。
“胡说,四日没有见你,怎么会过得好?”楚略摸了下脸颊,面上有丝不易察觉的郝色,“我想着要来见你,特地刮了胡须,洗了脸,还换了件干净衣衫,知道你爱洁,就怕你嫌我脏呢。”
“你呀,整日忙得不可开交,还花费时间做这些事情,真是浪费——”
楚略,她的楚略啊……
这样的男子,实在是让人心生爱怜,怎么割舍得下?
结实的手臂环绕过来,将她一把搂进怀中,紧紧抱住。
“不是浪费,只要能让你欢喜,就值得……”温柔而又炽热的吻,落在她的鬓边、面颊、唇瓣,声音低沉且含糊,“对了,这几日,想我了不?”
“想,很想很想。”
朝思暮想,胡思乱想,唯有不停奔走于伤患帐间,将自己累得全身瘫软,大脑自动罢工,才能停止这无休止的思念。
楚略叹气道:“我也是,我也想你,就是一直走不开,没法过来看你。
君浣溪轻轻推开他:“若是这会不忙了,就跟我回帐去吧。”
楚略猛然抬头,眼中光芒闪现,抓住她的手臂,暗声道:“浣溪……”
君浣溪瞥见他情急的模样,略微一怔,便是知道他会错了意,哈哈大笑:“瞧你,汗都出来了,我不过是回帐有东西给你,你这样紧张做什么?”
楚略手上劲道稍稍松懈,似是失了大半精神,只将头靠在她的颈窝处,懒洋洋道:“什么东西?”
君浣溪手指过去,抚着他墨黑浓密的头发,心疼道:“知道你累,怕你身子吃不消,我制了几粒药丸,等下回去给你。”
说罢松手,扯住他的衣袖,转身欲走。
刚踏出一步,手腕一紧,却是被他又拉回怀中。
楚略的嘴唇凑了过来,几乎是贴上他的耳廓,声音细微,气息稳热:“别急,今晚我将所有的事情都推掉了,我会一直陪你,直到天明……”
君浣溪惊喜低叫:“真的么?”
整个晚上呢,多么诱惑人的字眼,除了可以与他相偎说话之外,最重要的,自己可以弄一点熏香,让他安睡一宿,彻底养足精神。
楚略含笑点头:“我几时骗过你?”
骗自己,好象是没有,不过,很多时候都是把话憋在心里,从不表露。
君浣溪轻轻叹气,搂住他的宽肩,把头埋在他的胸前,抵唤道:“楚略……”
“嗯?怎么了?”
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忽然想起一事,迟疑道:“大殿下想跟着临风回随州去,你意下如何?”
楚略微怔一下,当即言道:“如此也好,这战事暂时结束不了,他在军中得不到好的照料,跟临风一道,我也放心,李远和赵谦也可随行护卫……不过,长途奔波,他的身体可吃得消?还有,没有你跟在身边,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君浣溪摇头道:“他的身体倒是没什么,已经比较稳定了,临风会好好照顾他的,他们毕竟是表兄弟,凡事临风也好开导,而我,所起的作用已经十分低微了,跟不跟倒也无妨。”
楚略叹气道:“说起临风,我其实还真舍不得他走,我找过他好几次都被他避开了,看来他实在不愿意留下来帮我,这个心结,却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打开。”
“别着急,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这句话像是说与他听,又像是说给自己。
楚略笑了笑,道:“是,有你在身边,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是么?”君浣溪握住他的大手,随意抚弄那掌心的纹路,有意无意道,“在你身边的人多了去,区区一个我算什么?”
楚略浓眉蹙起,道:“说什么呢,你算什么,你是我的未婚妻,是我最爱的女子。”
君浣溪收回手来,自嘲一笑:“听说,那泠月公主……”
忽地一惊,梓然收口,这相聚的时光如此短暂易逝,自己尚不珍惜,却在这里阴阳怪气,频频试探,教训黄芩时说得头头是道,可是论到自己上场,却也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怔怔望着眼前的男子,感觉到他的打手抬起,抚上自己的脸颊,低沉出声。
“溪,军中可能有一些谣言,你听了别乱想,只要信我就好。”
君浣溪点了点头,被他牵了手,慢慢朝营中行去。
“走吧,回帐去,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我也是,不过——”侧头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再看看前方灯火通明的营帐,却是轻轻抽离,笑道:“你我皆是男子身份,如此亲密只怕会惹人怀疑,你都不知道,徐诺已经跑来质问过我了。”
楚略错愕道:“他质问你什么?”
君浣溪一本正经道:“他害怕他一向敬仰的楚大侠,实为龙阳之癖。”
楚略朗声大笑:“陛下说得对,徐诺这性子,还是毛躁了些,对了,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徐诺还说,让自己去当说客,劝他娶那泠月公主,与月昭缔结同盟,借兵复国。
说客,最佳说客。
“他……没说什么了……”
君浣溪咬了下唇,岔开话题道:“都过了这样久了,你还是不肯对他改口吗?”
楚略本是与她并肩而行,闻言却是停下脚步,负手而立,叹息道:“浣溪,我其实……对于现在的身份,并不太适应,也不太想做这个太子,等到战事结束,我们就离开吧。”
“你……”
君浣溪讶然瞪向他,心中说不出是何感受。
自己一心等待的,不就是这个结果吗,可是为什么真的从他口中说出来,自己却感觉不到太多的欣喜呢?相反,却是心思沉重,惶然不安。
难道是跟他在一起时间长了,人也被他同化了,那该死的使命感与责任心也一并过继过来了?
她不过是个穿越而来的人,什么朝代更替,什么国家兴亡,跟她有什么关系,只要能与自己心爱之人长相厮守,便抵过世间一切,不是吗?
怔仲间,一名军士匆匆过来,走到楚略跟前,俯首行礼。
“殿下,有紧急军务,陛下请你去主帐,升帐议事。”
“知道了,我随即就来。”
楚略待那人走远,回头朝君浣溪抱歉笑笑:“对不起,浣溪,我今晚不能陪你了。”
君浣溪理解点头:“没关系,你去吧。”
“我派人送你回帐去,可好?”
见他作势欲唤,当即阻止道:“不必,你不用管我,我慢慢走回去就好。”
自己原该料到,这偷得浮生半日闲,对他而言,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现在是如此,以后登基称帝,便更是如此。
登基……称帝……
心中骤然一沉,这个日子,想必不会太远了吧。
……
楚略,又是一夜未归。
次日一早,君浣溪梳洗完毕,穿戴整齐,刚掀开帐帘,一道人影旋风般冲了过来。
睡眠不佳,自然精神不济,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推倒在地,那人双手一捞,将她稳稳固定在臂弯。
君浣溪吃了一惊,待看清来人面容,不由低叫:“临风,你做什么?”
卫临风一言不发,推她进得帐去。
“浣溪,骥东又生暴动,随州恐怕有变,我要提前出发了!”
君浣溪急道:“那大殿下怎么办?”
卫临风道:“我还是会带他一起走,我已经计划好了,到了骥东郡界内,先将他安顿在我卫府的属地,等随州平定,再去接他。”
君浣溪放下心来,点头道:“那好,楚略调拨了人马随行,你们一路小心。”
“浣溪——”卫临风眼光放柔,突然抓住了她的手,“最近,他待你好不好?”
君浣溪愕然,本能点头:“他待我,很好的。”
卫临风眉头紧拧,似有不甘:“再好,有我对你好吗?”
“临风,你……”
“我心里有了你,便再也容不下别人,我巴不得将你捧在手心里,我母亲也是极为喜爱你,除了不能让你当上皇后,其他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只有你,没有别人,我敢说,你若是嫁给我,会比现在好上一百倍!”
“我知道,我都知道……”
时光流逝,岁月不再,命运不可以扭转,选择也不可能重来。
而且,就算是重新再来一次,自己的心,也终究遗落在那个沉稳内敛的男子身上。
卫临风轻叹一声,道:“我今日一早过来,除了来向你辞行,更重要的,我想再问你一次,最后一次……”
“临风,你别说了,放手吧。”
“我不放,此去随州,再见不知何年何月,我这次若是放了,真不知下次……”卫临风身躯轻颤,激动低叫,“浣溪,你听着,联姻与政治向来是互通的,这一点我比你清楚,泠月公主这回亲自前来,阿略是决计逃不掉的,到最后,受伤的只会是你!这个,我绝不容许!”
君浣溪声音哽咽道:“用不着你说,我都知道,但是他在尽力抗争,我……信他。”
卫临风怒道:“你这个笨蛋,你这是自欺欺人!”
君浣溪含泪一笑:“只有你,总是骂我笨蛋,我这个固执的笨蛋,怎么值得你如此相待?临风,事已至此,放手吧……”
“现在还不晚,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带你走!我折返回来,就是为了带你走——”卫临风手间越握越紧,面上怒意渐渐散去,声音颤抖,变为苦涩与哀求,“浣溪,请你,跟我走吧!”
君浣溪忍痛,轻轻摇头,清晰言道:“临风,我不走,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留在他身边。”
卫临风面色微变:“你!你心里,就只容得下一个他么?”
“对不起,临风,你是最懂我的人,你应该明白,我对你,其实……”
“别说!现在,不要再说——”卫临风松手后退,脸上是一副受伤的表情,“我明白了,我都明白了……”
“临风……”
“这个给你。”
金光一闪,却是他伸手入怀,从中取了只镯子出来,捧到她面前。
光华流转,色泽绚烂,入眼极为眼熟,正是卫府祖传的那只错彩金镯!
“我不能收……”
“你能!”
卫临风面色一整,双手突然用力,那炫目的金色被他硬生生掰成两半!
君浣溪惊叫:“临风!”
卫临风一步过来,将其中一截放在她的手上,俊脸上神情肃穆而决绝,不容抗拒。
“现在我没法说服你,我会等着,一直等着,哪一日你若是想通了,就带着这一半镯子来找我,你自己不来,差人到来也行,只要你一句话,金镯子一合之时,就是倾我卫临风所有,也会义无返顾,带你离开。”
君浣溪呆呆望着他,泪流满面:“临风,你何苦如此,何苦!”
祖传的金镯,他以这样的方式,又一次给了自己,说自己傻,他又何尝不是!
泪眼中,那道挺拔的青色身影一如初见时,潇洒转身,大步而去。
“我只想,给你……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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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水月镜花第三十八章 帝星更替
卫临风携宇文明瑞走后,又是数日过去。
接下来的这段时日,天子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起初无寿还时常来请她前往看诊,到了后来,再也不来了。
而自己定日定时的问诊,不知是出于何意,每回近到帐外,大都被挡回,或是支去军医帐中。
但凡天子清醒的时候,却是更加勤勉辛劳,趁着天降大雪,战役稍歇之际,不论晨昏,必然在主帐中召见楚略于一干臣子,商议军情,谈论政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