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深不寿--皇后之路第20部分阅读
清深不寿--皇后之路 作者:未知
只觉头脑“嗡”一声涨大了许多,虽然眼瞧得见耳听得见,身子却一时僵在当场,再难反应过来。玉川书屋
皂衣人也不再多说,疾转身朝床铺旁走去,一把揭开床上的被褥铺盖,以手指轻轻叩响铺板,仔细听了片刻,便伸手沿着铺板一路边缘摸索起来。
待摸到床铺侧边一处突前的木头橛子时,皂衣人停下了动作,仔细的看了又看,随即一出手,毫不犹豫的拔着那橛子往身前一带,只听“格拉拉”一阵木轴扭动,眼前一张床铺以两端为支点,一把翻转了下去!
我看得心中一惊,忍不住凑上前要仔细观瞧,却被皂衣人一把揽住挡在身后,只见他一手取过桌上的灯盏,一手打怀中抻出一只铁镖,借光亮小心的凑近床铺暗道仔细察看了一会儿,抬手退后几步,又仔细瞧了瞧床铺下的情形。
我在他身后也看得清楚,这床铺本是用砖头砌成的一方台子,仿佛是个烟囱口似的,只在上方搭了一架木质铺板供人坐卧,住宿的客人只要在睡前喝了老板放下的药茶,迷迷糊糊便会睡在床上昏死过去,此时只要店铺伙计进来,稍一牵动木头橛子的机关,揭开铺板,躺在上头的人便给送入床下暗道,或杀或埋或做成孙二娘的肉包子,神不知鬼不觉就被这黑店暗算了性命去。
我不由瞟了一眼铺板,只见那上面还有星星点点暗褐的痕迹,显然是有的客人没喝药茶,梦中被闯进房中的歹人惊醒,还未来得及挣扎,却被当场杀翻在这张铺板之上。
胸口泛起一阵恶心,不忍再做细看,却见那皂衣人面色欺冰若雪,牙关都咬得紧紧的,发声冷笑着说道:“走南闯北这么久,恶人恶事见了不少,却还没见过如此丧心病狂的!本来我瞧它的木材石料精道,的确是家百年老店的模样,可是那秃子跳起来接银子时露了马脚,被我瞧见他中衣的领子上,有巴掌大小的一块血渍,我心中就起了怀疑,等我们上楼时又发现,这店基虽有百年,可这楼板却是新造的,恐怕是这伙贼人将原来的店主人一家杀光之后,翻修店铺,做起了这等不要本儿的买卖!”
听得我鸡皮疙瘩阵阵襂起,不由问了一句:“那么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皂衣人看了看我,打衣襟里掏出一柄匕首,正是当日阿玛送我防身用的宝刀,只见皂衣人拔出鞘仔细瞧了瞧,顺势交在我手中,低声说道:“当日见你还有些身手,想来寻常三五个男子也不容易近了你的身,这样,等会儿我带着灯火下去暗道探路,你拿桌子将门顶上,守在房里等我回来,万一有贼人硬闯进来,你就用这宝刀能杀就杀,不能杀的,刺他几刀也好,方才我数了数,这店里的贼人大约有二十多个,我要全部杀干净了需要三炷香的时辰,在这期间你只须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其他的事情,等我回来了咱们再做解决。”
我依言点头,只是伸手把匕首还递给他,轻声说道:“下面的情形复杂,你还有伤在身,没有武器恐怕会吃大亏,这匕首乃是倭国的淬火钢所制,吹毛即断削铁如泥,你带在身边权当防身使用,我在这里只要守住了门口,其他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皂衣人又看了看我,眼神复杂难辨,见我坚持,便也不再拒绝,伸手掏出一把铁镖放在桌上,指着锃光发亮的铁镖对我说道:“这些是我家传的流星镖,每一个都喂了剧毒,用的时候记得捏住中间,发内力朝目标投去,只要略粘上一点皮肉,管保叫他痛不欲生,束手就擒。”
我又是点头,伸手将油灯递给了他,他接在手里回头瞧瞧我,再不多说,一跃跳入了暗道。
我这里急忙推动衣橱桌椅将门死死顶上,又来到窗前,开窗瞧了瞧,只见窗下是一条宽约十尺的开阔河道,两岸一团漆黑,并不见民居人烟。
见着情形,我心中不由的一阵欢喜,我若是此时从窗口跳下,一路往上游游去,大约有个三五十里的路程,就可以遇见码头了,上岸之后无论找那个衙门一报,我登时便可以脱困,回热河和龙广海团聚了。
可是,我若此刻一个人逃命出去,恐怕那皂衣人杀得精疲力竭回到屋里,发现我不在,一时心慌意乱,反极容易被贼人从背后偷袭一刀,因我枉送了性命。
而且,我答应过要在这里等他回来的,我就应当依诺做到。
想到这里,躁动的心渐渐沉静了下来,伸手将窗户紧紧关上,将身子蜷缩在顶门的方桌下面,单等着贼人上来破门。
室内此时一片黑暗,大约等了半炷香的时间,就听见门外有人惨声叫道:“大哥,不好了,老三老四他们几个叫那住店的小子给杀了!”
门外登时一片混乱,那为首的大哥显然就是那个皮蛋也似的大秃子,一听说自己的兄弟被杀,气得张口就骂,揪过报信的喽罗问道:“你说清楚点儿,那高个子的现在何处!”
“小的也不知道,刚才小的在后院儿撒尿,一抬头就看见高个子站在天井里,举刀那么一挥,老三老四几个就当场躺下了,小的吓得刚要喊叫,却见那高个子嗖的一声,居然平地不见了,小的唯恐也被他砍了,这才连滚带爬来见大哥的……”
“可是被今晚来投宿的两个人一起杀的吗?”
“不是的,我只看见那个高个子的,另一个小个子的没瞧见。”
秃子气得哇哇大叫,全不见了先前蛇蛇蝎蝎的猥琐模样,一把推开报信的小子,冲着其他贼人喊道:“那小个子的必定还在楼上房里,兄弟们和我一起上,捉住了小个子的,不怕那高个子的不来救他!”
叫众人纷纷拨刀举火,一片脚步声就往楼上奔来。
我起先听得甚是解气,后来听见秃子带人上楼,不由有些着慌,急忙从桌下钻出来,一手捻起几枚毒镖,以身挡在门边,只等着贼人撞门,赏他几个结结实实的碰头好!
谁知不等贼人全部上楼,楼下又传来一声惨叫:“大哥救我……”
声音凄厉似嚎,门外的贼人俱被吓得打颤,刚有人打算下楼察看,却被大秃子一把拦住,厉声喝道:“死了的便是死了,咱们替他报仇就是,现在最要紧的是抓住里头的人,没有他做人质,咱们几个都要做刀下之鬼……”
谁知他话没说完,就听房梁上传来一声冷笑:“可笑贼子,死到临头还不自知,你们犯下这等滔天罪孽,难道还不知自己时限已到了吗!”
声音先还从梁上传来,转而又似乎到了东面,一句话还未说完,说话的声音又飘到西面去了,光听见声响,左右就是寻不见人影,飘忽如同鬼魅一般,秃子心里也没了底,只能朝天空叫喝道:“是英雄好汉的咱们亮个身来,老爷的刀不杀没名的鬼!”
皂衣人的声音仿佛从地底传来似的,听着叫人胆寒:“兵荒马乱的年月谋生不易,本来爷也不愿多管你们的买卖,可是方才爷在后头瞧见,你们竟然连两三岁的孩子也不放过,连皮带骨蒸熟了当羊肉卖!这就不由得爷今晚要大开杀戒,送你们这起子丧天良的畜牲上黄泉了!”
秃子闻言不但不愧,反而昂头仰天发出一声惨笑:“当年老子若不是被狗日的镶黄旗圈了地破了产,一家大小死个精光,又怎会来做这刨祖坟死绝户的买卖!老天既然对老子不仁,老子也不必再管什么天良人伦,你不是说老子把人肉当羊肉卖吗,你又可知道老子亲眼看着亲生爹娘被乱兵骑马活活踏死,亲儿子被活生生的剁碎了喂狗吃,老子的这家破人亡的仇恨,又该往哪儿说理去!”
“你说老子丧天良,你可知道这世道里有天良的就得活活饿死,从前老子在家耕田,成天在土坷儿里头刨粮食吃,每年累死累活打下来的粮食一大半得孝敬了地主,剩下的只够全家人喝一碗稀粥使的,要是赶上蝗灾旱灾收不来粮食,老子的老婆孩子就得当牲口一样押给人家抵债!老子也想过要做规矩人,可是规矩人就得活该被人当狗当猪,眼睁睁看着一场乱兵过来,人头只当麦茬儿似的,割了一片接一片!老子如今给这世道逼的什么都不剩了,只还剩这烂命一条,有本事的,就只管来拿吧!”
黑店2
秃子说得撕心裂肺,他手下的兄弟都是的战乱经历过来的苦人,此时勾起心事,再也按捺不住,跟着一块儿闷声哭泣起来,听这一干杀人不眨眼的强人和着血的哭声,我心底只觉一片冰凉,才明白额娘信中所说得世情之苦,竟然还有如此残酷的一面!
从前只以为人心险于蜀道,却从不知道世间原来还有这般想做人而做不得人,直至被逼沦为畜类的人间惨剧,如此看来,从前闺阁之中的勾心斗角不过是一场饱食之后的游戏,还有不知多少的百姓无衣无食,或终日忍饥挨饿挣扎在生死线上,或逃难冻饿道旁,或像秃子这般沦为贼匪,甚至被当成猪狗随意荼毒!
锦衣玉食得自于民脂民膏,高阁亭台下压着无数惨白骸骨,我自出生以来所见所闻,满目所及无不是红绡软罗,金玉堂皇,何曾有过一日不被香茗馔肴团团包裹起的?一副皮囊被富贵繁华哄得久了,心智也渐渐便疏怠了去了,只以为书上说的那些“易子而食”“两脚羊和骨吞”的惨状,离自己遥远的很,甚至有些不过是史者在文字上习惯性的夸大,然而此刻门外那群杀人屠户凄厉的哭声响彻天地,纵是铁石心肠也绝听不得,我感觉是被一计重拳般狠狠砸在心堪上,羞愧、自责、怜悯、愤怒一时间一齐翻涌上来,眼瞅见手里握着那柄镶嵌着宝石的刀鞘,流光溢彩华丽昭彰,登时像是被烫了一下,失手“咣啷”一声,刀鞘落了下去。
就在我心乱如麻的时候,只听见门外一干强人收住了泪水,秃子仰头冲着不知身在何处的皂衣人高声叫道:“老子既然走上了这一条回不了头的路,就知道早晚是不得好死了,只不过咱们死也得死个够本儿,杀不了你,也要拉上你那小个子的兄弟,一块儿到阎王殿前打官司去,兄弟们,给我冲!”
转眼情势险恶起来,虽有家具顶门,却根本顶不住五六个强人的大力冲撞,我虽有见血封喉的毒镖在手,奈何方才听了他们一席话,已经打心底里不愿再伤了这些人的性命,所以眼看着此时房门就要被撞开,却只能干着急,全无一点儿主意!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我听见门外有人凄声喊道:“我的耳朵……”
紧跟着另一个也喊:“高个儿砍中我的腿筋了……”
霎时间门外传来一片喊叫,不是筋脉被挑了,就是手指头被削了,纷纷血流不止疼痛难忍,一时顾不上撞门,倒地捂着伤口惨叫不已。
此时只见皂衣人亮出身来,手持匕首,如砍瓜切菜一般一路连劈带削,却刻意的招招留情不伤要害,似乎也不愿取了这群人的性命。
那秃子也真豪横,一群人里数他伤重,一只耳朵都被削,两只手指被剁,背上挨了深可见骨的两刀,却还强忍疼痛撑着门框挺身站着,一双烧红的眼睛死死盯住对面负手站着的皂衣人,仿佛是条咬疯了的饿狼一般,浑身血淋淋的举刀大声吼道:“有本事的你现在就杀了老子,白刀子往这儿来,皱一皱眉头老子不是好汉,二十年后老子就是托生成只狗,也要咬碎你小子的心肝脾肺,掏你个没人养的血盆……”
皂衣人皱了皱眉,不耐烦听秃子开骂,伸手促不及防的“啪啪”打了秃子二三十记耳光,打得秃子两颊高高肿起连嘴都张不开了,方才停下动作冷声说道:“爷念你也是条血性汉子,本想饶了你的狗命,可是你这东西嘴太脏,勾的爷火上来了,由不得爷不饶你,可就要替无常小鬼儿发送你一程了……”
我在房里听得心焦,又听见皂衣人要取秃子的性命,再也按捺不得,拨开家什一把推开房门,大声说道:“好歹饶他一命,本也不全是他的过错……”
就在皂衣人略一犹豫的空隙,那秃子宛若笼中犹斗的困兽,拼尽最后一口气,“呼”一声朝前一个虎扑,浑身是血死死扭住皂衣人,双双从二楼跌了下去!
我吓得失声尖叫,身旁未死的强人也皆是一片惊呼,有几个挣扎着就要跟着跳下楼去。
我此时是什么都顾不得了,踩着一地的血污飞身往楼下就赶,只听见楼下有人失声痛哭道:“大哥,大哥你可醒醒啊……”
一楼摔得满地狼藉,皂衣人趴在门边儿喘着粗气,我过去一看,原来他在没防备中摔下楼来,不但伤了胸骨,更是摔断了一条腿。
而那秃子满脸是血,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去了,旁边有一个年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匪人,正抱着秃子的尸首,失声嚎啕痛哭。
那哭声仿佛锤子一般,声声击打在我的心口上,我在一旁看着看着,猛然间只觉心口一酸,有一股想上前向那哭喊的撕心裂肺的小匪人道歉的冲动,可是才一张口才发觉,自己搜遍了脑海,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又能说些什么,他的大哥虽不是被我们所杀,然而我们的手上,却还沾着他的鲜血……
那小匪人痛哭了一会儿,一把擦去了眼泪,小心的把秃子的尸首放下,站起来,用一双被仇恨烧得火红的眼睛死死瞪住我们,反手从身后提出一只罐子来,犹带稚气的声音沙哑凄厉,冲我们嘶声喝道:“你们害死了我大哥,我要你们拿命来偿!”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皂衣人扭头冲我高声喝道:“你快跑,那是火油!”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我只来得及揽起皂衣人凭空腾起,堪堪躲过迎面泼来的火油,却来不及阻止那小匪人打翻桌上的灯盏,一股火苗窜地而起,眨眼间,便已烧到了小匪人手中的罐口!
耳旁只听见“轰”的一声,平地炸开了个大火球,我隐约看得见那小匪人瘦弱的身子一下子被平地腾起的火团包围住,一张稚嫩的面孔转眼便被火舌吞噬,挣扎着跳跃了几下,就倒在地下再也不动了。
在火油炸开的一霎那,我揽着皂衣人刚好退到了门边,随着火焰的热浪“嗡”的一声,店门被猛然冲开,把我们两人生生掀到了店铺外头,还没等我们回过神来奇shu网收集整理,只见眼前又是“哄”的一声,整间店铺全都被熊熊燃烧的火焰完全吞没了……
“不要啊!”就在我回头要冲进火海救人的那一刻,皂衣人拖着血淋淋的躯体,从后头一把死死扭住了我,哑声喝道:“你又能做什么,随他们去吧,这样死了,对他们来说倒也干净……”
“放开我,让我去救他们,他们毕竟也是性命,不应当死的这样不明不白……”我费力挣扎着,不顾一切的大声喊道。
“你又知道些什么!让他们去死,才是真正成全了他们!”皂衣人清俊的脸上满是愤恨,虽然满眼燃烧着火焰,却痛苦的仿佛字字往外喷着血珠!
就在那一刻,我从他的眼里,看见了无边的伤痛和无奈,他的眼睛,幽黑深邃的仿佛枯干的深井,在火焰腾起的一霎那,历尽了磨难,看穿了生死,空望着熊熊燃烧的火苗,图剩下一片深沉的悲哀……
那一刻,我第一次看见了皂衣人那样悲哀的眼神,也是第一次的,看见了他的真心……
就在那一刻,在这烈火焚身的地狱里,在这罪行累累的苦人窝里,突然传来一片豪迈的歌声,二楼那些伤重难逃的强人,在火焰里围坐成了一圈,笑着彼此打量着,揽着彼此的肩膀,用他们的家乡话唱起了歌,仿佛极快活似的,终于可以结束一生的煎熬,盼来了从此不用再受苦难的死亡……
(歌词)
老天爷,我拜你个啥,你不管穷人饿死田埂头,只保佑富人乘车骑马骡……
老天爷,我拜你个啥,只见炸雷劈老牛,何时见你把那为富不仁的财主打……
老天爷,我拜你个啥,你叫修桥铺路的瞎眼,为何那杀人放火却儿多……
老天爷,你瞎了眼,你聋了耳……
老天爷,你做不得天,你塌了吧,你塌了吧……
在那一刻,听着他们临终的歌声,我第一次这样深重的痛恨自己,竟只能在外头,眼睁睁的看着火焰一点点烧过了楼房,烧过了屋顶,烧过了门窗,眼睁睁看着火焰一点点把他们的歌声吞噬,将他们本可以美好的生命,无情的一点点啃噬去了……
当我终于能够移开视线的时候,我看见身旁皂衣人的眼里,也好像我这样的,盈满了泪光……
他们本是一群罪无可恕的屠户,然而虽然残忍,虽然丧尽天良,却仍是一群,真正的勇士……
在我的后来的日子里,只要一看见火,就会想起今夜这一个漫天失火的夜晚,想起秃子迸着血泪的哭声,想起小匪人看着我的目光,更会想起他们在火中唱的歌谣,那歌声是如此的快活,却因为它的快活,却又如此的叫人心碎……
当我终于有力气站立起来去扶皂衣人时,我才发觉他的伤势远比看得见的更加严重,不但先前的旧伤开裂,腿骨胸骨断裂,竟是连满身的衣裳,都被血打湿了,人虽然还醒着,但神志却因失血过多,已经渐渐开始不清楚了。
此时此刻,我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害怕了,心底只有个声音催促着我,要快些,找大夫给他疗伤,要快一些,再快一些。
此时夜色依旧浓厚,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身后的那场大火已把整间客店彻底烧塌,发出连片震天的轰响,周围的民居虽然早被惊动,却不见有人出来救火,他们只敢打门缝里微微探出一点头来,看见我背着全身是血的皂衣人从火场里走出来,还不待上前敲门,皆是不约而同地闭紧了门户,身两旁只听见“咣当”“咣当”的关门声,此起彼伏。
我知道他们不敢帮助我们,只能背着皂衣人,一步一步朝前走去,也不知在黑夜里走了多久,只觉得自己脚下的步子越来越重,气力越来越弱,耳旁听见皂衣人的血珠一点一点,滴在身后的青石板路上的响声,却咬着牙不叫自己回头去瞧,只唯恐自己心里害怕,一口气吐掉了全身的最后一点力气。
今夜已经死了太多人了,无论怎样,我不能叫你也这么死了去……
又不知走了多久,眼前逐渐模糊起来,脚下仿佛踏着一团棉花,软绵绵的只要跌倒,就在我再也没力气支撑下去的时候,前方似乎传来一声钟鼓的声音,趁着夜雾激荡开去,听起来格外清亮悦耳。
有钟鼓声的地方,必定会有庙宇,我不由燃起了一股希望,使劲把皂衣人往上托了托,调动全身的力气,朝前方大步走去。
再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就到了!
也许是天就要亮了,浓重的夜雾越发深沉起来,眼前越发看不清楚了,我隐约觉得自己是踏上了一道石阶,弯弯曲曲盘山而上的石阶,长的好像没有尽头一般。
爬上去,只要爬上去就有希望了!
开始还听得见自己喘气的声音,到后来越往上爬,听力越是迟钝,渐渐连自己的呼吸声也听不见了,我的头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知道要不停的走,绝对不能停下来,因为此刻只要一停,我便再没有力气坚持下去了。
就在我快要失去意识之前,眼前恍惚一闪,现出一个灰扑扑的身形,仿佛卷起一股檀香的气息扑面而来,耳旁传来一个女子的轻呼:“夫人快看,有两位檀越受伤了……”
心头猛然一松,眼前一黑,便什么也听不见了……
妙人儿1
当我再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木板床上。
四周围是一片黑沉的寂静,因为没有窗户,也分不清白天黑夜,待眼睛习惯黑暗之后才渐渐看出,自己正合身盖着一层棉布被子,头下枕着一方布枕,摸上去都是一式的灰蓝布,虽是半旧,却浆洗的甚是干净。
我这是在哪儿啊……
头微微发昏,翻身起来就要下床,踏上地面脚下一滑,才发现脚下除了先前的那双布鞋之外,旁边还摆着一双缎鞋,穿上试了试,居然甚为合脚,
在地下走了两步,重新坐回到床边,手掌无意中一抚,才发觉身上原先穿着的那件男子的衣裳不知何时被替换了下去,此时身上穿着的乃是一套齐楚的旗装,从里到外,无不都是上等的丝料裁制而成,更有下摆上的双层绣花,摸上去针脚细腻样式新颖,显然不是坊间的凡品。
奇怪,这里应该是汉民的地界,怎么会有旗装供我更换呢……
莫非,我是落入了贼子追兵的手里!
皂衣人呢,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此时是否脱离了危险?
一想到皂衣人,背后上登时痛的一缩,仿佛自己的脊背已在背负着他的当时,为他喷薄如浆的鲜血烫伤了一般,然而皮肉上越痛,心里越是觉着焦虑和不安,头脑一轰,更难堪又想起当晚那场漫天大火里,夹杂在火苗的噼啪声和血肉焦糊气息里的,惨烈歌声……
心口只觉得如刀绞般的生痛,眼里却流不出更多的泪水,手下摸着丝绸的细腻,不由渐渐沉入黯然,只觉得手指肚儿下摸着的花样儿如勾描般灵动精巧,心口反而隐隐觉着发闷,仿佛身上穿着的不是华美的衣裳,而是副罪人的镣铐,随着黑暗中呼吸的声响,心头越发感觉沉重,恍惚中听见自己在对自己说,这衣裳,竟不是穿在身上,分明是拴在了我的心口上啊……
神识陡然一痛,身子再也坐立不住,摇晃了几下,跌跌撞撞的一把扶住了床头,手下察觉一软,仿佛摸到件衣裳的样子,凑近观瞧,原来是之前那件被血打湿的男子衣裳,已经被浆洗干净,整整齐齐的叠放在床头一角。
伸手拉开衣襟,脱下身上的丝袍,将先前的衣裳重新换戴起来,伸手将那件丝袍照样叠起放在枕边,绕过绣鞋,依旧踏上布鞋,自扶床边儿站了起来。
眼前依旧是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我捂着身上的布衣,开始觉得好受了一些,提步沿着墙边儿一路摩挲去,手指触碰着冰凉的墙壁,头脑却恍恍惚惚的,也焦急,也担忧,却是在漫无目的行走,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也不想要做些什么,听见黑暗中自己的脚步声,也仿佛迈得沉重了许多。
我这是怎么了呢,怎么于这险不可测的境地,居然能够如此的恬淡呢……
我想,也许那场大火,不但烧尽了一片人间地狱,烧尽了那些汉子今生今世的罪孽,也烧化了我灵魂中的一些什么,轻的浊的东西,将另一些重的厚的东西,无声的煅烧了出来,沿着血液,往心底里沉淀了下去,叫我站在这里,站在无声的黑暗里,虽然还是一样的躯壳,一样的灵魂,却已不再是,之前那个,赫舍里芳芳了。
仿佛在无声无息之间,我,长大了。
就在此时,前方隐隐传来一声击磬声响,清脆悦耳余音绕梁,仿佛是佛堂早课的召集声音。
听着水波般的磬声在风中激荡,余音丝丝入耳,心智逐渐被唤醒了过来,开始意识到,这里既然有人击磬,也就是说我此时应该是身在寺庙之内,看来果然是寺庙收留下了我们。
心中微微觉着安慰,身子不由寻着磬声往前走去,走了约有五六步,前方果然摸见了一扇木门,上前刚要推门,不料一连推了几推,却压根推不开来,耳旁边听见有金属链条敲击门环作响的声音,方才明白,原来这门,早被人从外头牢牢反锁住了。
此处既是寺庙,为何要将求救之人拘禁,莫非说,我这一遭是自投罗网,还是被穆里玛的手下捉住了不成!
心中发急,又替皂衣人担忧,拽着门闩费力拉了几拉,终究还是打不开来,眼看这门仿佛厚重的很,被我如此大力拉扯,竟是如磐石一般,纹丝不作动弹,
气力大为损耗,人也渐渐疲乏了上来,只能放弃了拉扯,扶着门框轻轻喘着气,觉得头昏脚软,四肢无力,伸手按了按肚子,更是打肠胃里往外,一阵阵的泛着恶心。
我这是怎么的了,可是生病了?
心中发急,头却越发晕眩了上来,在昏暗中强撑着清醒很是费神,头脑也不由得隐隐作痛起来,索性也不再想,几步走回床铺,一翻身合衣躺下,枕着手臂,闭目养神起来。
现在可不是生病的时候,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都好,我是一定保住自己这条性命,原汁原水回到龙广海身边的!
恍惚中也不知过了多久,耳旁边只听闻“吱呀”一声,眼前猛然间白光一闪,只见门分左右缓缓推开了。
意识比身体惊醒的快,眼睛还没来得及张开,头脑已催促着双腿“砰”一声翻身下床,一步站在地上,手在袖中紧紧握拳,感觉指甲抠在手心里,人顿时如弓弦般绷紧了起来。
依稀有人迈过门槛,朝床边慢慢走来,随着脚步声一点点儿逼近,我只觉满室中渐渐散开一片香气,即像是花香,又像是檀香,还仿佛是果香,即轻又暖,即俗又雅,乍一闻着叫人痴迷,仿佛是妖媚,却不致于□得过分,随着行动起伏飞舞,那气息无风自舞,仿佛丝丝缠裹在身侧,虽未见其人,已是足以引人遐想了。
我不由暗忖,这样擅用熏香的人物,势必不会简单……
进来的仿佛是一个身量不高的女子,削肩窄腰珠翠满头,穿一身汉家的两截衣裙,踏着好精巧的一双小木屐,左手持一盏油灯,右手提着一只食盒,行动间莲步微微细喘吁吁,弱柳扶风般不甚较弱的模样。
我久不见亮光的人,此时乍一瞧见灯火,眼睛陡然一阵酸痛,提手揉了揉,抬头刚要再看时,那人已经迈步来到桌前了,只听她轻声笑了一笑,声音清脆悦耳心无旁羁的模样,一阵环佩叮当声中,早已一抹衣襟,施施然拜下身去了!
“奴家曹氏,给姑娘请安,愿姑娘春秋康泰,如意吉祥。”
说话声脆滴滴娇盈盈,仿佛琵琶一捋闲花飘落,有股子说不尽江南女子的软糯温柔,叫人不由的放下戒备,心生好感起来。
这里既是庙堂,却为何会有这般的妖娆人物?
轻轻抬手口称一声“免了吧”,那女子又合身微微躬了一躬,这才仿佛不胜娇羞的,微微直起腰肢,在我注视的目光中,含笑着抬起头来。
眼前果然是一个娉娉婷婷,脂光粉艳,笑嫣如花的女子,轻巧的汉装正好衬托出她自身的柔媚,虽眼角微微见纹,却也正是因这几缕鱼尾纹,反而给她增添了几分年轻女孩缺少的风韵,仿佛是只贴身佩戴多年的玉坠儿似的,虽玉色不再葱翠新鲜,却难得这一份动人的明润。
好一个如珠似宝的妙人儿……
见我一言不发立在当场,那曹氏掩口又是一乐,继而上前将我轻轻搀起,重新扶回床边坐下,自己踏着小木屐,扭身放下油灯,将手中的食盒一并轻轻巧巧的摆在了桌上,一边打开,一边回头笑着对我说道:“姑娘整整昏睡了两天了,想来此时必是饿了,奴婢才拙,亲手为姑娘做了几样粗饭食,若姑娘不嫌弃,就由奴婢伺候着略用一点儿可好?”
昏睡两天了,怪不得我方才头晕眼花,原来是饿出的毛病……
我也不言语,听那曹氏继续说道:“姑娘您瞧,这里乃是我家的供奉所在,里里外外除了几个姑子之外,只有大小家眷丫头,都是陪着我家主母来此斋戒礼佛的。本来倒不茹素的,只是顾忌这佛门清静地荤口念经大有不敬,所以菜蔬上头难免素了些,还请姑娘多多担待,莫要嫌弃才好……”
此时腹中虽空,脑海里却塞满了疑惑,眼前这曹氏分明古怪的很,见我似乎礼数周全举止体贴,却迟迟不肯自报家门,也不问我的身世,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而且明明我是被收留的弱女子,她是施以援手的恩人,待我却口称奴婢,柔媚小意服侍的如此殷勤,倒叫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曹氏见我不吭声,知道我在怀疑,不但不窘,反倒笑得更加欢喜了,大碗小碗的在桌上飞快的布下饭菜,一撩帕子擦了擦手,走近几步对我说道:“敢情是奴婢未报家门,惹得姑娘疑上来了”抿嘴又是一乐“,奴婢只求姑娘莫怪,实乃是我家主母来此清修,一心礼佛不愿招惹俗务,若不是无意之中遇见姑娘,甚得她老人家的怜爱,也不会将姑娘救进我家家庙之中来。如今主母只请姑娘安心在此将养,一应起居需要均可吩咐奴婢料理,至于那起子鸡零狗碎的人情礼数,我家主母也说了,救人只为修德,不为图报,姑娘只管安心将养身子,来去皆凭自家心意,若是有缘,他日相见之时再与姑娘述话不迟。”
这一番话说得有情有理,竟是圆滑的滴水不漏,我心说,这种救人的法子倒甚是洒脱,既不问被救之人的身份,也不告知施救之人的姓名,只凭心意而为,见人危难施以援手,风平浪静之后便各自无干,与其你一拳我一脚的报恩,不若从此山高水长,两两相忘与江湖。
想到这里,我不免又敬又惊,敬的是她家主母这般豁达宽仁,惊的是这兵荒马乱的时节,照这等救人的法子下去,只怕迟早是要惹来大麻烦的。
抬头望曹氏脸上看去,只见她笑盈盈的,眸皓端正,仿佛对她家主母这般做法早已习惯,此时站在灯火下头,只是气定神闲一副心无旁羁的模样,心中不免对她少了几分防备,多了几分好感,不免将精神慢慢放松了下来,眼睛一转,恰好瞧见桌上的大碗小碟,有饭有菜摆在灯火下头,正悠悠飘来阵阵香气。
饥火登时被勾了上来,满口不自觉尽是馋涎,“叽咕”一声吞咽下去,自己还没来得及害臊,早被一旁侍立的曹氏听见,笑着上来搀扶起我,嘴里说道:“老话说的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更何况姑娘您足足六七顿没吃了,想必早该饿了前心贴后背了吧,来来来,就请姑娘来尝尝奴婢的手艺,可还对您的脾胃……”
由着曹氏扶起来,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桌前坐下,伸手刚要拿筷子,却又打住,重新站起来对曹氏福了一福,小声说道:“芳儿谢娘子如此看护,只因劫后余生心有余悸,不免看人多少生出了些隔阂,方才言行中若是有冲撞之处,还请娘子多多见谅才是。”
见曹氏笑着点头,心中方才平静了下来,此时也不需多作扭捏,一把端过碗筷,急匆匆挟起菜肴,如风卷残云般大吃起来。
妙人儿2
或许是因为光线太暗,又或许是因为我实在是饿慌了,连吃了几口都不知道吃的是些什么,好容易慢慢咀嚼时才知道,原来是这盘是道素炒面筋,配着菜椒和上一点儿麻油的香气,吃起来很是顺口,另一盘是煮干丝,虽没有荤汤,却也不知用的是什么材料,干丝化在口中只觉鲜美非常,另外还有用薄芡勾的甚是匀稠的一大碗海米香菇豆腐羹,加上满满一碗喷香的白米饭,有汤有菜吃的甚是惬意,待好容易吃饱放下了筷子,才发现筷子旁边还放着一方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手巾把儿,显是用热水烫过,此时摸在手里,还能微微觉得出几许余温来。
一面打开手巾把儿,心里一面暗暗起疑,这手巾上隐隐带着些檀香的气味,且甘香持久,还微微夹着些柑橘的芳醇气息,比家里常用来供奉的那一种却也不差什么,因其价格不菲,京城中也只有勋贵人家才能用得起。
于此贫瘠之地,竟会有如此精致的礼佛檀香,看来这家主母的身份,必是贵不可及的。
一旁边曹氏笑得粉面含春,嘴里只把好听话说个不停:“奴婢学厨的日子也算不浅,从没有如今日这般有成就的,往常伺候我家主母吃饭只好略动一动,挟几筷子就放下了,今日看着姑娘吃的这般香甜,想来奴婢做的菜肴还不算太难吃吧。”
我吃得打嗝,又被她打趣,不免羞臊起来,又见曹氏一双小脚站在地下难免劳累,所以上前拉起她来,一定要往床榻上劝,见她执意不肯,于是也不强求,却仍坚持的按着她,往桌边长凳上坐了下去。
曹氏口中连称不敢,身子却已往长凳边儿上找了过去,想来也是得势惯了,见我目不转睛的观瞧着她,却丝毫不觉拘束,一味仰着脸儿,嘴角微微含笑,仿佛心无旁骥似的,又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张口说道:“奴婢见姑娘方才那副做派,想来是把奴婢当成歹人了吧,呵呵,其实奴婢进来之前也跟我家主母正说来着。奴婢当时是说啊,‘您瞧瞧,人家出门在外遇上了难处,咱们施以援手倾力相助,这本来是件积德的好事,怎么您反倒把人家给锁了起来呢?’姑娘您猜我家主母怎么说的”说着话,冲我极俏皮的扬了扬眉,“她老人家说啊,‘现如今外面世道不太平,人家一个姑娘家家,大黑夜里背进个一身是血男子,若是被咱家庵里那些糊涂姑子瞧见了,还指不定招来多少闲话的呢!并不为锁,只为了护一个名节周全,料想人家是能够体谅的。’姑娘您也知道的,如今那起子出家人的嘴巴,哪有一点儿吃斋念佛的德行,贞洁烈女能说成h药娃□,英雄好汉能说成混混流氓,哼,京城宅门里那些不干不净的事儿,倒有一大半这些姑子传开去的!偏偏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有自己个儿上着点儿心,还有就是求姑娘不要误会喽……”
她一口京片子说得蹦脆爽利,话里话外又分析得头头是道,叫人听着就舒服,我见她一番话虽说得在情在理,却也并不敢全信,暗忖片刻之后,接言答道:“是芳儿小肚鸡肠,误会了娘子和尊长的美意,实在惭愧的很,还请娘子麻烦通传引见,好叫芳儿当面拜谢尊长救命之恩才好。”
曹氏听我这话,一时反倒收敛了笑容,面露难色,再开口时,连声调也低了下去:“奴婢还请姑娘见谅,并非是奴婢推托,实在是我家主母此时身子有恙,不方便见外人,您若是有什么话,就由奴婢代为转达可好?”
我想了想,此地情势不明,她家主母不愿相见,恐怕是另有隐情,于是开口问道:“既是恩人有恙,芳儿也不便多做叨扰,烦请娘子代芳芳问候就是了。”见曹氏点头,接着问道:“方才听娘子的话语,似乎这里是贵府的家庙所在?”
曹氏又点点头,接言答道:“回姑娘的话,这里的确是我家的家庙,诨名叫做‘饭颗寺’,只因前些日子主母常闹噩梦夜夜不得好睡,起卦看时说是今年生肖忌讳命冲太岁,需暂避三个月,亲戚人等一概不能见,否则怕是会有大祸临头,所以主母这才带了奴婢几个离京,来这里吃斋静养。”
我接着又问当日获救之事,才知道两日之前,她家主母清晨早起散步,刚打开山门,就看见我一身是血倒在门前的台阶上,背上还背着一个伤势严重的皂衣人,她家主母生来信佛最是良善,见我二人有难,登时起了恻隐之心,赶紧叫人救进庵堂来,并委派本庵主持了了师太亲自为皂衣人医治,更有甚者,她家主母见我年纪尚轻品貌不蠢,心中不由的生出喜爱,便亲自张罗为我梳洗沐浴,那一袭丝袍,便是她家主母亲手挑选出来为我换上的。
曹氏说的流利,我却听的越发疑惑,心说那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即便她家主母当真如曹氏所说那般良善,也不该随随便便将如此一套华贵的旗袍给我一个来路不明的外人换上呀,更何况此地匪乱成灾,我又一身是血怀揣利刃,她家主母乃是京城贵胄之家见多识广,怎会不对我们起疑,更何况这一庵的姑子丫头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智女流,若引进来的是个强盗响马,岂不是有性命之虞吗!
越想心绪越乱,听曹氏脆滴滴娇声还在说个不停,不由烦躁起来,一抬手往怀中摸去,却不曾想竟摸了个空,先前贴身收藏着的额娘的家信,此时寻不见了!
心头一惊,不自觉又往怀中探去,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却还是没有家信的踪影,不由皱起眉头,见对面曹氏一时止住了话语,瞪大眼睛正瞧着我,只能收回手来,抹了抹衣袍上的褶子,掩饰着说道:“方才想起一桩小事,一时失态,还请娘子莫要见怪。”
我以为她骄纵惯了的人,被我无礼相待,必定?br /免费电子书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