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深不寿--皇后之路第27部分阅读
清深不寿--皇后之路 作者:未知
分由香花脂粉搓揉成的柔肠,塑造成了冰,成了铁,成了保护或是攻击用的刀锋强弩,咬牙忍泪,勾心斗角,当人欢笑对人愁,却不过只为求得残酷人间,一席容身之所而已……
流泪虽不是软弱,而泪水却能叫最锋利的钢刃也生出锈迹,现在的我,不能允许零星半点儿的自怜自抑,只可将泪水吞进肚子,将伤感抛在脑后,因为前方,可是还有无数刀山火海,等着我去拼,去闯呢!
对镜沉吟了许久,一抬头,才发觉左连城,已不知何时站在了面前。 秋读阁
他今天穿着一身竹青色的长袍,脚踏双脸布鞋,一手背负,腰束绛紫色的佩带,没带帽子,剃得趣青的头皮在灯火在微微泛光,一张清秀的面孔上,但见一双乌黑的眼睛,满含赞叹和喜悦的,在两道星眉下灼灼生光。
我轻轻起身,一手微点妆台,以汉族女子的方式,冲他深深福身道:“芳儿不知帮主前来,有失礼数,还请帮主包涵见谅。”
那汤药果然有效,嗓音已经恢复如常了。
见我款款身动,左连城那一双眼里的喜悦,登时更浓了几分,赶忙上前一步,两手虚扶着我说:“姑娘如此见怪,倒叫在下无地自容了,本来是左某乍见姑娘新妆,恍若仙子临凡,一时意乱情迷,倒叫姑娘见笑了……”
见他涨红了面孔,我低头微微一笑,小声说道:“帮主说笑了,芳儿虽无知,却也有的是自知之明,此一番是全赖一身新衣烘托,这才勉强添了几分颜色,倒是帮主有心爱惜宽慰,言过其实了……”
一句话七分客套,三分假意,瞧着左连城已有些手足无措了,我饿得微微有些头晕,乍一起身更觉眼前发黑,不由得向前进了一步,没料想脚下一软,竟是陡然间失去平衡,整个人合身向前倒了下去。
左连城赶忙一把接住了我,一手揽腰,一手扶肩,竟是将我整个儿抱进了怀里,我按着兀自突突发昏的太阳||狂c|,心中鄙薄的想起,若这一幕被莫长老看见,倒是正中了下怀吧。
失态不过一瞬间的事儿,转眼左连城已将我扶坐进了椅子里,正赶上大娘指挥着好几个十几岁的小孩子,托着一方方满是食物的盘子进来,饥火中烧间,我只觉整间屋子,整个鼻腔,顿时被不可名状的饭食香气团团塞满住了,心中一面吞着口水,一面暗暗苦笑,原来饭食的香气,才是天下最好闻的味道。
甚至等不及摆好碗筷,我已动手开始吃起来了,可把大娘只是忙得不行,又要顾着添粥夹菜,又要担心我烫着噎着,又是劝我尝尝小菜,又是唯恐不合口味,全顾不上旁边那几个小孩子,看着我这狼吞虎咽的吃相,拍手咯咯笑个不停。
左连城坐在一边,也是忍不住满脸的笑意,先还只是看着欢喜,后来看我吃的实在香甜,自己也忍不住想尝上一尝,手伸出去,却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而我一通海吃下来,好容易平复了几分饥火,正巧撞见他的馋相,想也不想,随后抓起一只粽子,一面拆那苇叶,一面笑着对他说:“这个米粽的味道格外香糯,不如叫小女子借花献佛,请帮主也尝一尝可好……”
一伸手,将剥好的粽子塞进他的手里,眼睛却并不看他,继续抓过桌上的粽子,一面剥,一面招呼那几个孩子也过来一同吃。
那些孩子们老早耐不住嘴馋,听我这么一说,纷纷涌过来要拿,却被大娘一把拦住,板起了面容说道:“刚刚才吃了那么多面果子,怎么一个个的还要犯馋!这位姑娘可是帮主的贵客,这些吃食那是专门为她才做的,你们几个猴崽子成天就知道吃吃睡睡,这点子上怎么还这么不懂规矩,一个个的还不快给我滚下去!”
一面骂,一面挥手朝孩子们的头上轮番弹“爆栗”,孩子们早明白大娘不是认真责骂,一个个的也早打皮了,索性开始笑闹撒赖似的围着桌子跑了起来,一面跑,一面躲着大娘的爆栗,一面将我剥好的粽子,大口小口的塞进嘴里,皆是吃的格外香甜。
我看着孩子们闹,心里也跟着笑,而一旁坐着的左连城,手捏着那只夹肉米粽,愣愣的只是瞧着我出神,见我扭头瞧他,赶紧低下头去,将整个儿早已凉掉的粽子,全部丢进嘴里,腮帮子撑的鼓鼓囊囊的,朝着我腼腆的笑了起来。
若是这一团其乐融融,欢笑温馨,不只是浮在阴谋深渊上的一层泡沫的话,我倒真愿意它能一直就这么快乐的延续下去……
一时吃罢了饭,大娘撤下碗碟,孩子们也跟着退了出去,屋子里只留下我和左连城两个人,欢声笑语一时歇,气氛倒一下子有些尴尬了起来。
我望着左连城,正巧他也朝我望了过来,四目相撞,我不禁微微笑了一笑,他见我发笑,越发不知所措起来,从凳子上站起身来,冲我略带僵硬的一拱手:“请姑娘好生歇息,左某先行告退了……”
“帮主慢来”,我抿嘴儿又是一乐,“芳芳一连歇了三天,早睡的骨头都要生锈了,如今好容易得以下床行走,还望帮主不弃,领着小女子出外散步消食儿可好?”
眼见左连城的头,不自觉就连连点了下去,我这心里,反倒渐渐有些疑惑起来,一个中兴复业之主,难道当真会如此糊涂,要允许一个陌生人随意游览丐帮腹地吗?
容不得多想,左连城已经迈步前行领路,引着我慢慢朝屋外走去了,单瞧他的神情姿态,竟是十成十情窦初开,一副已为情所惑了的模样……
迈出屋门,屋外只见一条深邃的环形甬道,因深在地下没有采光,两边墙壁凿出了一个个方眼灯槽,熊熊点燃起松油火把,也把整条甬道照得亮若白昼,连脚下方砖的花纹,也都能瞧的一清二楚,竟是每隔十步,便出现百十块方砖拼就、斗大的一个“魏”字。
见我瞧着地砖暗暗吃惊,左连城轻轻停住了脚步,笑着对我说道:“叫姑娘见笑了,先前这里曾是明朝内行厂的一处秘密机构,格局都是巨佞魏忠贤设计,处处刻意标榜权势,几乎成了那阉狗一人的私家别院,崇祯初年阉党垮台乱党伏法,这里也随之荒废,三年前被我在无意之中寻现,发觉此处不但隐蔽,而且构思精妙用料考究,进可攻退可守,宛如一道固若金汤的军事堡垒,所以便大胆将本帮的总舵迁移了进来,这些年被在下胡乱经营,竟然也初具规模了……”
说着话,伸手指引我朝前观瞧:“姑娘请看,沿甬道一直走便是刑堂所在,那边一直往南走是本帮的辎重库,往北是粮库及被服库,平时各堂长老都在分舵堂口处理帮中事务,只在初一十五才上总堂来汇报商讨,而本帮的总堂大殿,就在姑娘脚下……”
一番话说得出人意料,我不由吃了一惊,脚下方砖果然慢慢移动了起来,大约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原本平整光滑的砖石地面赫然现出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洞口,俯身观瞧,一道条石铺就的石阶已经隐约可见了。
左连城一步前行,站在石阶上扭头冲我说道:“叫姑娘受惊了,这里乃是通往大殿的唯一通道,除了每月定期两次的议事之外,就只在本帮发生重大事件时才可使用,帮中子弟不经传唤绝不可擅自窥视,不过既然姑娘并非本帮弟子,就不知可有兴趣随在下前往一游了?”
如果说这暗道机关叫我吃惊,那么方才左连城的那一番话,才真真叫我惊异,我本打算借口散步,趁机暗中观察环境,为日后早作打算,没想到不但不用我费神,左连城自己已经主动将丐帮的发家史娓娓道来,而且还唯恐不详,更是整个总堂的布局分布一一详细告知给我这个外人听,仿佛他对我完全没有戒心,只把我当成心腹人看待了。
总堂不啻于军事重地,怎可轻易将此等机密随意告知,这未免也太过草率了!
心中暗暗生疑,难道莫长老所说的那个智勇双全、发愤图强的少帮主,和眼前这个轻浮单纯的少年人,当真是同一个人吗?
但此时看着左连城的神情,仿佛是个想要炫耀自己玩具的孩子似的,一双乌黑的眸子痴痴的望着我,有一点儿害羞,还有一点儿得意,只顾引着我,提步就要沿着石阶往大殿走去。
“你这小女子,这是想到哪里去?”就在迈上台阶的一霎那,一个炸雷似的声音陡然间响起,震的甬道两旁手腕粗的火把,也为之微微发颤。
我吓得通身一颤,脚下几乎不曾一个踏空,幸好及时扶住了墙壁,抬头一瞧,眼前仿佛拔地而起一般,赫然立着一尊黑灿灿的铁塔,身长八尺开外,虎背熊腰拳大如斗,一张铁饼子似的大脸上但见铜铃般的一双牛眼,此刻正恶狠狠直瞪着我,眼底倒仿佛燃着一团怒火,熊熊然喷薄欲出。
好一尊凶神恶煞,我心中不由暗暗发寒,猛然间又想起,这尊铁塔,不正是那一天扛着我一路狂奔的那一个吗……
眼见他这般阎罗面孔,左连城一步上前,将我整个挡在身后,冲着黑铁塔大声呵斥道:“郝大力休的无理,这位姑娘乃是我丐帮的贵客,你怎敢如此放肆对她不敬,还不速速向芳姑娘请罪!”
站在我这里看来,左连城的身高还不及那郝大力的肩膀,然而怒气冲冲黑铁塔一般的汉子,一见到左连城,立刻就像冰雪见到了阳光,霎时间便化开了,一连退后了好几步,抱拳拱手,低头垂目,一副恭顺的模样,然而他姿态虽然谦卑,气势却依旧不减,嘴里一直在小声嘟嘟囊囊的,似乎愤懑不平的,始终不肯开口向我谢罪。
左连城扭头苦笑着对我说道:“叫姑娘见笑了,这郝大力乃是我帮中的一个犟种,自小进入丐帮,经历了三任帮主,称得起是个老臣子了,可就是脾性豪横不通人事儿,除了在下以外,管你是长老舵主,一语不合抬手就打张口就骂,因此得罪下不少人,请姑娘看在在下的面儿上,就饶恕他这一回吧……”
我点点头,心中倒是颇为欣赏这位郝大力的忠诚豪迈,眼见他临走之前,兀自还要恶狠狠的再瞪我一眼,心中不免暗想,能得此忠义之士相助,左连城真如同多添一条臂膀一般。
经这么一折腾,倒也不便再去大殿了,左连城便带着我,沿着甬道一路游历过去,沿途大小丐帮子弟见此情形,无不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个个都是好奇非常。
我边走边瞧,走马观花,一个下午的辰光,竟是将小半个丐帮总堂,从辎重到设施,从金库到粮仓,从前厅到后厨,一一认了个清楚。
越往前走,了解的越来越多,心中反倒越发生出许多疑惑来,即便我是丐帮的贵宾,他左连城的心仪对象,却为何偏要如此大张旗鼓地带着我东游西游,还偏要当着这许多帮中子弟的面儿,似乎是在有意无意的,将他对我的关怀备至,活生生地展现在众人面前一般。
我望着左连城,只见他始终满面春风笑谈朗朗,带着我一路走来,仿佛我就是个玻璃人儿似的,小心呵护到谨小慎微的地步,或搀或扶,或温柔询问或关怀呵护,走的累不累,口渴不渴,要不要歇息一会儿,絮絮叨叨照顾的无微不至,待好容易结束行程回到卧房,所有人看着我们的眼神里,分明都写着“这是一对儿小情侣了”……
晚饭大娘特意给包了饺子,左连城胃口极好的一连吃了三大盘,可把大娘喜欢的不行,席间一时谈笑风生热闹非常,而他那一双从未离挪开过视线的眼睛,情意款款的凝视着我,竟仿佛连眼神也绽放出了爱情的花朵。
我坐在一旁看着他吃,面儿上保持着微笑,心中却忍不住暗忖道,这顿看似柔情蜜意饺子里面,究竟包的是什么样的馅儿?
一顿饭又说又笑,好容易方才吃罢,更漏早已响过戍时,地下虽见不着天黑,人却到底疲乏上来了,大娘心细,在一旁见我累得快连眼睛也睁不开了,不由又扯开嗓子,冲着左连城大声嚷嚷起来,责备他不该硬拉着我走那么些路,以后机会有的是,还怕捞不着机会四处玩耍吗,人看着像个大人,其实骨子里还是个不懂人事儿的小孩子呢,一通儿连说带臊可把左连城又闹了个大红脸儿,闷头闷脑什么也不敢再提,一个人逃也似的赶紧出去了。
临出去之前,他又不放心,转过身来对我笑着说:“晚上若是渴了,千万别喝凉水,小桌子上头有酸梅,含一颗就好了,若是觉着头疼,就拿枕头旁边的薄荷香囊闻一闻,一下就好,不然明早起来,胃口容易差的,还有……”
絮絮叨叨还要再说,大娘已经听的不耐烦,一挥手一发力,又和前一次似的,不由分说将左连城直接推出门外去了。
我看着不由发笑,忍不住捶着胸口咳嗽了几声,大娘还没来得及替我揉揉,门外左连城的声音又传了来:“若是咳嗽的厉害,请大娘为芳姑娘煮一碗莲子茶,把痰化了就好……”
一句话登时引来一片笑声,更有孩子们一地乱跑,一面拍手笑着吵嚷,模仿左连城说话的腔调,一时间门外笑骂声鼎沸,乱成了一团。
好容易人声渐渐消沉,屋子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大娘扶着我上床歇息之后也踮步离开了,桌子上只留下一盏灯火,照着满室的珍宝古玩,连同我的心情qi书奇书齐书,幽幽添上一层孤寂的青色。
回想前一刻的情景,我只觉心里饱胀胀的,又沉甸甸的,感怀起左连城的这份儿体贴,是我在龙广海那里永远得不到的,即便是少小时青梅竹马的玉淇身上,我也从未感受过这般的痴缠宠溺,虽然明知包藏不测之险,我的心里,竟不知怎么的,仍不由得生出一丝甜蜜来,仿佛心头被揣进了一口麦芽糖,金灿灿的糖丝儿上下翻飞,胶著温暖,甜味儿顺着每一点儿害羞、激动、烦恼一点点儿渗进心窍里,不知不觉的,就粘住了一颗女儿的心。
却原来得到一个男子的宠爱,是这般叫人沉迷,和这般美好的事情……
人说男人爱了就聪明,女人爱了犯糊涂,那是因为深陷在感情之中的女子,往往便失去了判断力,心甘情愿的,万劫不复得,去做男人手中的一颗棋子……
想到这里,一颗躁动的心渐渐平静了下来,原来情之伤人,竟是这般深刻锐利,我才刚刚粘惹了零星半点儿,便已几乎迷失了心智,辨不清是非黑白起来,更别提一味沉迷下去,将会带来怎样一个伤痛不堪的结局呢……
此时再去想荣氏夫人的话,越发觉得透彻可敬,夫人她不计较今生何果,来生何往,不去管为谁辛苦为谁甜,一生守着一段爱情痴痴惘惘,一心只甘愿为情所困,既然明知早已深陷情网,便也无所味作的什么挣扎,从此无怨无悔,随波逐流,甘心做了一只情网上的猎物,牺牲的也许是生命,然而得到的,是这一世点亮寒夜的爱情……
我想,在前世夫人她一定做了很多好事,因为在这一世里,她遇见了一个倾心所爱的男人,并且可以选择,一世幸福的沉迷……
而我,前世一定是个大口茭大恶之徒,不但今生要托生为女子,而且命中注定根本没有选择沉迷的权力,除了痛苦的清醒下去之外,我所能做的,竟只是对着一盏蜡泪红烛,幽幽自怜自抑而以……
一夜无眠,听着更漏点滴空等到天明,在晨鸡即将破晓的前一刻,一个苍老的声音果然在黎明前深沉的黑暗中响起,话语之间,有一股掩饰不住的得意:“姑娘果然言而有信,也不枉老夫四处奔走,替姑娘搜集来这许多的消息……”
我轻轻合上了眼,用清醒平静的声音回答道:“莫长老才真真神通广大,不过短短十二个时辰,便已将一团乱麻也似的官司查了个水落石出,真真叫小女子佩服,佩服。”
莫长老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得意,同时还夹杂起一丝轻蔑:“姑娘说笑了,百年以来本帮鸽堂一直是江湖中最大的信息源头,不管是皇亲贵胄也好,市井泼皮也罢,只要被我们鸽堂追踪,任凭何等的蝇营狗苟斧声灯影也绝计包藏不住,至于姑娘交托的这桩事情嘛,不过是小事之中的小事而已……”
病无常3
黑暗中,他的声音闷沉有力,字字仿佛擂在耳旁:“据姑娘的吩咐,老夫查到了京郊十浦县的确有这么一户人家,男主人姓张名德,妇人张刘氏,在两年前生下一子,|狂c名狗子,八个月前因感染天花,半个月内便夭折而亡,于八月二十当天下葬,因为唯恐传染,张刘氏便将狗子的衣物玩意儿就地焚烧掩埋,唯独还剩下一个木头制的兔儿爷,因是孩子生前的最爱,所以一时舍不得丢弃就留了下来,没想到八月二十九那日镇上突然来了一个中年男子,听口音是京城人氏,看衣着打扮像是个仆役模样,一进门就向张氏夫妇打听可有没有什么狗子生前用过的东西,无论衣物玩意儿都好,一律重金购买,张氏夫妇见钱眼开,当场把那只兔儿爷卖给了来人,卖得了白银二十两,后来用这笔钱购置了耕牛一头,薄田十亩,算是走了个不大不小的财运……”
一字一句我都听在心里,面儿上强撑着不为所动,听莫长老继续说道:“经本帮弟子查证,原来这来买兔儿爷的中年男子,乃是京城里一家老虎灶上的伙计,待东西买到手之后,便连夜赶回了京城,第二天一早趁着送水的机会,将这染痘儿孩儿的玩意儿,交在了姑娘府上三门以外,一个粗做老妈子的手上,再经那个老妈子的手,将东西夹藏在浆洗好的衣裳里头,送进了贵府二奶奶闺名唤作碧桃的房里……”
我心下一沉,这一段果然和察斯切朗所说的一般无二,看来莫长老并没有心存欺骗:“后来据情报得知,这件兔儿爷被一个叫绣禧的大丫头,放进了二奶奶每天都要使用的妆盒里头,当时是九月初一,而九月初三当天晚上,二奶奶就在姑娘您的帮衬之下,产下了一个男婴,不过因为母体感染了天花,所以孩子刚一落地,就立即夭折了……”
虽然是在意料之中,此时听来却还是如一计重锤狠狠砸在了我的心上:“这边孩子刚咽气儿,那一边前后脚就来了一群管家娘子,在将姑娘您的丫头一一遣散之后,便动手将产房里的所有家什摆设全部更换下去,并将所有的丫头连同二奶奶本人,一同就地软禁在房中,门外插上锁头,由六个粗做老妈子轮班看管,最后将那孩子的尸身包裹进一个蓝布包襁褓里头,连同那只装着兔儿爷的妆盒,还有大丫头绣禧,一并带走了……”
说到这里,莫长老的声调,越发趁兴了起来:“后来的事情,便有几分玄妙了,先是绣禧被押进了柴房,有管家娘子制作了偷窃财物的口供,按着她画押认罪,那丫头死活不肯,一番拷打下来被囚禁在柴房里头,半个时辰之后发现已经悬梁自尽了。而那一边几个小厮受管家娘子指派,带着那个装着兔儿爷的妆盒,还有裹着孩子的蓝布襁褓,乘大车来在京郊十里之外的一片荒地里,挖地三尺,将包袱妆盒一并焚烧掩埋,随即回府复命,各得了铜钿十吊的赏钱……”
莫长老闷雷一般的声音送进耳里,就仿佛胸口赫然伸进了一只大手,抓着我的心肝脾肺血脉经络,狠命的一把搅扭搓揉,直撕扯的一片血肉模糊,一片血珠迸飞,却原来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全部只剩下一地支离破碎而已,疼痛中感官已渐渐麻木,只感觉额头上的汗珠,转眼间已是潸潸如雨下。
莫长老残忍的笑声里满是轻蔑和得意,仿佛根本无视于我的痛苦,只顾继续往下说道:“贵府果然家学渊源,就连出乱子也出的如此不同凡响,据一个时辰前得到的线报所说,那个被囚禁的二奶奶自生产之后一直沉默寡言,终日只是吃斋念佛,似乎已经忘记了丧子之痛,不过上个月初的一天夜里,她突然用一对儿价值千金的翡翠镯子买通了一个看门的老妈子,偷偷带出了一封信去,拜托鼓楼一家茶馆的掌柜,转交给这家茶馆一个熟客阅知,至于这个人嘛,就是江湖人送外号‘白玉煞’的后起之秀,与姑娘结伴同来的那个年轻后生……”
“至于那封信写了些什么,普天下怕是只有那后生一人清楚,因为在他读完那封信之后,一把扭了成团儿投进火中焚毁殆尽,而他本人也在第二天动身出发,独自一人前往热河避暑山庄,饶是那铁桶一般的布防,竟被这后生单枪匹马冒死潜入,赤手空拳,将姑娘生生掳出了热河……”
说到这里,莫长老的声音里,又带上了一向惯有的残忍冷酷:“姑娘所交代的事情,老夫已经依命而为了,到此告全部一段落,这才特意前来向姑娘复命了……”
这条成精的老狐狸,说是全部查清,其实只是刚刚开了个头而已!我陡然睁开眼睛,在黑暗中搜寻着莫长老的踪影:“长老为小女子家事费心奔劳,小女子深感惶恐,只是如今还有一桩不情之请,不知可否再拜托长老代为操劳?”
莫长老的语调极其轻蔑,仿佛早已看破了我的全部意图:“若老夫没有猜错,姑娘是想去探视那位同行的友人吧?”
我冷笑一声,“长老这样推断倒也合情合理,只不过时值夜深,想来一干人等都已歇息了,怎好因为小女子一时心血来潮,搅扰了人家一场好梦呢……小女子只不过是想请长老再辛苦一趟,代为查清大约两年以前,从小女子家中曾赶走过两个丫头现状如何,两人都是二奶奶的陪嫁丫环,据说是因盗窃首饰而获罪,赶走之后再无音信,若是长老能替小女子查清他们当年被赶出府的真正原因,小女子定当感激不尽……”
明知莫长老这是有意不去查明,好以此相与要挟,进一步获得我的配合,我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用一点一滴拼凑线索的方式,逐步整件事的脉络理清理顺。
莫长老想了想,果然应允下来:“今天辛苦姑娘了,见姑娘同帮主之间发展的如此神速,实在叫老夫欣喜不已,即是姑娘言而有信,那么老夫也不能言而无信,请姑娘稍安,老夫这就去安排部署,多则三天,少则一天,绝不会叫姑娘失望的……”
我点点头,感觉一阵冷风拂动帘幕,显是莫长老离开的讯息了,屋子重归一片沉寂,而我手抚着冰滑的丝绸被面儿,心口酸凉的,渐渐失了神。
多久没有家里的消息了,好像也没多久,只不过才短短数月的辰光而已,可就是因为这短短几个月的磨砺,我分明已觉察到了自己的变化,并不是变得好,也没有变得坏,因为成长本身就是很难用好与坏简单界定的东西,其实也无所谓好,更无所谓坏,我只是觉得自己从前是一股溪流,简单的一望到底,随着朝前慢慢的流淌,开始携带起一些落花,枯叶,尘土之类各种各样的东西,有一些是美的善的,还有一些是丑的恶的,在我的体内交织纠缠,相争相斗,又因为实力的相当,渐渐开始此消彼长,甚至变得不可分割了起来,就这样的,我从一条清澈的透明的水流,开始变得深沉,激烈湍急,甚至有一点不洁了起来,与此同时的,却也变得越发博大,越发包容,更经得起风吹雨打,我无法判断这种变化究竟是好是坏,只能这样告诉自己,溪流固然清澈,却经不起三日暴晒,潭渊虽然幽暗,却因深沉而承载丰泽,既然是命运叫我无法选择,那么首先,我只能选择刻意存活下来,无论沧海横流此消彼长,惟有守住自己的一席立足之地,才是最为重要的。
本不是我选择了这般的命数,却是这般的命数决定了我无从选择……
“对了,老夫刚刚想起,还有一件事甚是有趣,不可不提”,陡然间,莫长老的话音又在耳畔响起,虽不复方才的趁兴,讥讽的口吻反而越发浓重了,“当时姑娘感染天花昏迷不醒,而姑娘的娘亲,长房福晋突然孤身一人来在索相福晋老太太的房中,拚开众人,单独和老太太密谈了三炷香的辰光,等令堂离开之后时,老太太当即亲自下令,吩咐府上即刻备车,将姑娘连同贴身丫头等人一路送到了清河驿,再转送至热河一处避暑山庄,这才有了姑娘将养身子,治愈天花,乃至无拘无束逍遥快活的三个月光景……”
如果说先前的话只能叫我因勾起回忆而感伤,那么这一番话的说出,却真正震惊了我,额娘!怎么还会关系到额娘!
忍不住冲着昏暗失声叫喊起来:“方才的话,小女子一时不曾听清,请长老回来把话再讲清楚!”
风声早已拂过幔帐,莫长老的笑声在黑暗中渐行渐远,兀自透着残忍的嘲弄:“夜已深了,还请姑娘安心就寝,明白的太多,倒不若难得糊涂的好啊……”
他的话如同一记天雷似的,冲着我的心尖坠落下来,登时点燃起一片熊熊怒火,我只觉自脚底手心,一并往外迸出汗珠,胸口竟像是贴上了一块烙红的铁,直不曾滋生出阵阵青烟来,奈何烙烫的如此痛心彻骨,口中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空把一双瞳眶瞪到几乎挣裂开来,直看到一片淡红的雾气,渐渐笼上了双眼……
怪不得当日蛮妮子会脱口而出那一句“姑娘猜错了,这次是福晋安排咱们出来的”,额娘,怎么这一桩错综复杂善恶难辨的阴谋,竟还会牵连到您?
我以为是受害人的碧桃,原来是指使察斯切朗的幕后之人,我以为死于非命的绣禧,其实是阴谋的实施者,在这一场阴谋里头谁是施害者,谁是受害人,孰黑孰白,孰是孰非,错综复杂纠缠不休,其中往来皆是是非之人,粘惹零星半点儿便难保清白,怎么额娘以那般与世无争,竟也会牵扯其中了呢……
越想越想不通,越想越觉得头痛欲裂,身子睡在松软温暖的床铺上,仿佛睡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似的,暖和气儿随着思绪不停的辗转渐渐流逝而去,人仿佛是一条搁浅在干涸沙滩上的鱼,死白色的肚皮晾在一弯清冷的月光之下,任凭凄楚寒冷的月光一点点拂去我身上的水分,渐渐连一腔愤懑、疑惑、惆怅、烦躁蒸腾成了缕缕水气,信念已经枯槁腐烂,而眼前这一团伸手不见的迷雾,却变得更浓更难以捉摸了……
究竟谁是善,谁是恶,谁是曲,谁是直,从前为我所认定的真相,转眼真假难辨,从前为我所坚持的信念,转眼灰飞烟灭,随着疑团背后的阴谋一点点揭开,散发着血腥气息的真相越发残酷的令人不堪忍受,性命的消亡虽然不复清白无辜,却越发叫我伤痛难忍,举目环顾,竟是无一人不受牵连,无一人置身事外,一双双洁白娇嫩的手上,星星点点皆沾着罪孽的血迹,一张张完美的笑颜里,深深浅浅满含着见不得光的狠毒,竟强迫着我连自己最亲近的人,也从此不能委以信任……
天,这一场掺杂着种种不堪的阴谋,究竟为的何种目的!
终于在心力交瘁中沉沉睡去,一夜噩梦连连,当早上醒来时,全身的衣裳都已被冷汗渍湿了。
大娘上来扶我起身,手刚一搭上袖子,立刻唬的叫了起来:“姑娘这是怎么了,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我无力的笑了一笑,刚想解释说昨晚没睡好,这边大娘已经耐不住性子,急匆匆吩咐送来热水浴盆,非逼着我洗浴一番,刚脱了衣裳,大娘又想起水质太薄,着急忙慌的又在水里放下大把活血疏络的药材,一时还怕药气太浓,赶忙搬来大把的桂花栀子花投下,一时间屋子里水气蒸腾,又是药气又是花香,还夹杂着玫瑰露,没药百合的浓郁气息,哪怕稍闻一会儿,都足以叫人头晕眼花,胸闷心堵起来。
我只穿着一身小衣坐在床边,无奈的看着大娘忙乱,不自觉抬手捂着胸口,心中想到,左帮主果然医术高超,想我那么严重的伤势,此时看来,身上竟没有留下一点儿伤疤,而且肌肤还越发洁白光滑,宛若凝脂一般。
想着想着,手恰好碰上微微隆起的胸脯,仿佛碰上一对咕咕叫着的鸽子,有心跳和扑腾柔软羽毛的翅膀,握在手中,一对儿热热的嘴碰在手心里,痒痒的,麻酥酥的,一个走神,竟是心头陡然一颤,脸孔跟着臊红了起来。
也就在这一瞬间,一个惊人的念头陡然跃出了脑海,这般美好年轻的身子,究竟被何人算计在手中?
想到这里,心头不由一阵大乱,呼吸随之急促,身上也不由微微打起颤来,大娘赶忙过来搀扶起我,一面送进浴水中,一面反复叮嘱道:“姑娘身上的伤还没好,千万可不能大意了,这老话说皮包水不如水□,常用热水烫烫筋骨,比吃药来的好多了呢……”
就在我还没来得及沉入药香四溢的浴水中的时候,一个清脆的童声突然响起,穿破一屋子的雾气,振的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一惊:“这位大哥好不羞的,怎么在这里偷看人家大姑娘洗澡!”
一句话震的全场人人吃惊,一时间竟是一地鸦雀无声,我吓得浑身一颤,赶忙扯过一条葛巾挡在胸口,还没来得及瞧清楚来人是谁,就闻听脸颊旁一道风声锐响,只见大娘以手握拳腾空而起,拨开一片水雾,冲着童声指向的位置直扑了出去。
眼见大娘扑了出去,在场众女眷方才如梦初醒,纷纷吵嚷着一齐拥上前去,嘴里或骂或啐,或操水瓢或举水桶,直要将那大胆h药贼当场拿下不可。
见此情形,我也只能离开浴水,草草擦干了身子,扯起件衣服赶紧穿了起来,耳听外间喊杀声此起彼伏,一群女将又打又骂,摔盆砸碗,绕着院子一路追赶,直撵着那人忍不住喘着粗气声声咳嗽起来,想是大娘带领众女将越战越勇,饶是那男子一身硬功,最后也被逼得急中生智一个虎跳,竟然从外间撞破窗户,生生撞进屋子里来!
此时屋里只剩我一人,扯着湿漉漉的头发,扶着窗框站在窗边,眼见一条人影“哄”一声撞了进来,吓的顿时一愣,待要转身避开时,已是来不及了,只见那人一个滚地葫芦朝前一进,一双捏断生铁的大手猛地一伸,已经狠狠攥住了我的脚踝!
我被他扯得朝前一绊,眼看就要俯身跌倒下去,怎料的那人双臂直有千百斤的力气,捏着我的脚踝朝后一带,竟将我整个人凌空扯得飞了起来,随即被那人一把扯了下来,揽着腰肢,一手反剪双臂,一手卡住了我的咽喉,仿佛一面盾牌似的,生生挡在了前面,我被他卡的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耳间一时嗡鸣不已。
虽然瞧不见他的样子,但从身形手法已经可以判断出来,这个大胆闯入的贼人不是别人,十有八九正是那几乎置我于死地的病无常!
此时他一只手死死扣住我的咽喉,将我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牢牢挡在身前,从他粗重的喘息声听来,显然是伤势不轻,更加因为满身尽是血污,将好端端一间充满花香水气的屋子,一时弄得腥气浓重,催人欲呕起来。
大娘带领众女眷此时也赶进了房门,一见我被病无常挟持,人群吓得顿时一乱,大娘又惊又气,却也不敢贸然上前,只能站在一箭地外手指病无常高声叫喝道:“好大胆的恶贼,死到临头还要做困兽斗,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饶是丈八金刚不坏之身,只怕也绝计逃不出去,还不快把芳姑娘放了,也好少给自己再添罪孽!”
病无常也不答话,只是连连喘着粗气,听大娘这话,捏着我的手反而越发用力了,我痛苦的一皱眉,大娘看到心焦,众人也看着胆寒,人人暗暗攥紧兵器,直恨不能把那病无常剁个稀巴烂才好,可我此时危若悬卵,稍有不慎便转眼殒命当场,便是有连天的火气也只能暂时压下,一时双方皆不敢冒进,形成僵持。
也不知这样对峙了多久,我只觉病无常的喘气声越来越平缓了,原本被血汗渍透的衣裳,也慢慢干爽了起来,好像是伤口已自行愈合,不再流血了,我虽被他死死抵着喉咙靠在胸前,隔着衣裳却也能感觉得出他的心跳逐渐平缓,攥着我喉头的一只手,也从微微发颤,开始变得稳定有力,如一把铁钳子似的,牢牢锁住了我。
虽然身处险境喉头剧痛,我却一时顾不上这许多,只是在心里暗自怪道,这病无常那一日被左连城的强势气劲所伤,当时再无抵抗能力,丢在刑房中无医无药奄奄一息,为何才刚过三天,再经此一番激烈打斗下来,不但伤势没有加重,反而竟会愈合了不成!
既然伤势平复,必定是有人暗中为他延医请药,明明是被人救助的好事儿,那病无常为何还要拼命冒死逃亡,及至撞进烽火浪尖之上被迫将我挟持!
难不成这里头,竟还有一环不为人知的阴谋吗?
想到这里,不由耸动了肩头,偏头要朝病无常看去,却没料到他手下微微一松,将一张狰狞可怖的面孔,堪堪隐在我的身后,哑着嗓子低声说道:“叫这些女人都出去,从外面把房门带上,否则叫你命丧当场!”
他虽刻意压低了嗓门,我却还是听得出他声音明显气力不济,或许是方才失血过多,到此时终于支撑不住了。
我一面心中暗自盘算,一面将他的话对大娘复述了一遍,眼见大娘刚想发火,却见那病无常猛一使劲扣住我的手腕,痛得我忍不住叫唤出声,额角冷汗登时淌了下来,大娘无奈,只能带着众人一步步朝后退去,唯恐我又受着折磨,嘴里还要厉声喝道:“好个不要命的贼子,胆子大的包着骨头,识趣的就快点儿将芳姑娘原汤原水的送出来,否则待我家帮主一来,保管叫你好看!”
等众人全部退出门外,房门“砰”一声合上,身后病无常强撑着的一口真气陡然一松,冷不丁被我手肘一计重击,双手竟是把握不住,被我一下挣脱了出来。
乍一解脱,我赶忙提气跳开几大步,随手往身后地上抓起一柄火钳子挡在身前,亮出防守架势,面对着病无常,口中厉声喝道:“若是昔日那个病无常,只怕小女子此刻早已魂归黄泉了,只不过今时不同往日,想来壮士的虎爪利齿,此一番早被人家拔光了吧!”
一丈之外病无常喘着粗气斜眼瞪我,听我出言嘲讽,他先是面上一红,继而煞白,前一刻还恶狠狠盯着我三角眼一瞬间失去了神采,变得黄白不便浑浊起来,仿佛因为被我看穿了底气而萎靡了下去,将双手一抬,竟是捶着胸口低声说道:“没想到我病无常一身硬桥硬马的好本事,今日居然连个小姑娘也捉拿不了,还要被一群小脚娘们喊杀喊打,难道真真是应了那句‘英雄一世无下场’吗……”
我冷哼了一声,丝毫不为所动:“哼!什么英雄一世,那说的是走麦城的关云长,凭你这无君无父的贼子也敢称英雄二字,难道就不知举头三尺有神灵,天目昭昭报应不爽的道理吗!你扪心自问,难道就不觉着良心有愧,不怕那些无辜死在你手上的冤魂前来,向你索命来吗!”
病无常被我说的一个冷战,不由后退一步扶上墙壁,我见此情形,知道他这是贼人胆虚,正是趁胜追击的绝好时机,于是扎稳身形更近几步,指着病无常继续怒斥道:“你身为习武之人,空有一身绝世武艺不知报效朝廷,反而甘愿去做乱臣贼子的看门狗,滥杀无辜颠倒黑白,此是不忠;身为汉人,背弃本族投靠异族,连累一家老小因为你这叛徒无法在江湖上立足,令祖宗蒙羞令父母受辱,此乃不孝;习武之人只为强身健体保家卫国,你反而凭武施暴嗜杀成性,犯下无数滔天罪行满手血腥,此为不仁;视同僚如累赘妨碍,危难关头不但不施以援手,反而还要落井下石亲手虐杀,全不顾共事的情谊,此属不义!想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恶徒,还大言不惭在此旺称英雄,不但门外那群弱质女子要替你不耻,怕是连那看门的吃屎狗也要替你羞臊了面皮去呢!”
连珠炮一般的喝骂生生砸在病无常身上,字字皆比锋芒利剑,直劈得他面红耳赤手足打颤,乃至听到我数他“不孝”,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揪住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