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璃第19部分阅读
殇璃 作者:未知
”他拿起来细看。yuchuanshuwu 玉川书屋手机版
“还我!还我!”真是不懂欣赏。她伸手想拿回来。
他闪过她不让她抢到,快步走了出去。
“你去哪儿啊!还我画。”
“我还有事,就是回来看看你。这画装裱完了再还你。”
梓晴瞪着他的背影,突然笑了,喜欢就喜欢嘛,还说那么多反话。
她觉得开始有点了解这个男人了。
如果她能回到来世,还会见到这副画吗?
39、十四岁
梓晴心烦意乱的看着手中的苍原之眼,手指不知不觉的绞紧再绞紧,直到那冰冷的石头仿佛扎进她的肉里。
她早该还他的……可是,她怕见到他!
不知为何,大概是因为东旭的关系,她总觉得欠了穆勒的。再怎么向自己解释也没有用!
她烦乱地走出小殿,想到外面透口气,夏天最热的时候已经过去,她还是觉得胸口发闷。
和承毅一起搬到英华殿附近的这所小院落以后,她一直刻意躲着不出门。怕碰见穆勒,也怕碰见熟人。碰见大公主,她会说什么?碰见若羽,她会说什么?老祖宗呢?皇后呢?包括皇帝……毕竟她现在是没名没份的和承毅同居,怎么好象也没底气昂首挺胸。
悲哀啊,她也入乡随俗了。
小院里面没什么好看的,一棵不怎么高壮的小树连阴凉都只有那么一小块,她如同游魂般晃出门口。
承毅派在她身边的侍卫们见她出来,都纷纷站起来,她烦乱地挥了挥手,“我就在院子外边走走,你们不要跟来。”
阳光在高高的宫墙一面投射出暗影,那阴凉的一条宽线,让她的心情更乱了。
她迟早要面对穆勒,她该怎么说?该拿出什么态度?安慰他?还是若无其事?或者扔下苍原之眼一声不吭转身就跑?
“别……”一个女孩子低低的,似哭泣又似哀求的声音骤然从宫墙的角落里传出来,又骤然地截断了。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梓郁的声音激动又掺杂了喘息和欲望的腔调,十分痛苦似的。
梓晴呆住了,知道自己该偷偷跑走不闻不问,实在又太好奇了,结果就傻傻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
“梓郁……”女孩子的呻吟和叹息,声音好熟悉,但梓晴实在听不出是谁。
这两个人大天白日在干什么?!梓晴当然能听出来什么情况下才会让女人发出这么旖旎的声音。
“我不想去!我不要去!”过了一会儿,女孩子终于流畅的哭了出来。“可是……可是……哥哥的事,阿玛和额娘已经快要气疯了,如果我在这个时候说这件事……尤其还是和你!我阿玛现在一听到顺王府简直就要杀人。”
若羽?!
那个清纯的有如朝雾晨露的娇怯女孩?!
和梓郁?!她那个才十四岁的弟弟?!
而且在光天化日之下,戒备森严的大内之中?甚至……就在宫墙的死角?
梓晴有点晕。怪不得宫廷从来不缺乏艳史。
“我带你走吧!我们俩远走天涯!”梓郁坚定地说。
“梓郁!”若羽很感动,“可是,你刚封贝勒,将来……我怕你会恨我!不,梓郁,逃避不是办法。而且,小王爷也未必会选上我啊。如果我落选了,你的牺牲就太冤枉了。”
“我不在乎。”
“我在乎。你的抱负,你的野心,我都知道!你想用自己的荣耀来祭奠过世的额娘,我都知道!你不该为了我,也不能为了我放弃这一切,变成普通人!”
“若羽……我该怎么办?”又是那痛苦的语调。
梓晴捂着嘴巴,偷偷地溜回院子。还好,承毅留下的侍卫都在屋檐的阴凉下昏昏欲睡,太监和宫女们也都自寻自所的偷懒午睡……仅仅几十步之遥啊!梓郁、若羽,实在好大胆!
有点不是滋味!若羽居然知道梓郁那么多事,她这个当姐姐的都还迷迷糊糊!他俩什么时候开始的?怪不得说养儿子没用!养弟弟更没用!娶了媳妇什么都忘了。该不会是她这个当姐姐的还在绑匪手里,而若鸿这个当哥哥的下了大狱,这俩人也没耽误吧?
唉……十四岁?
十四岁在这个时代已经是个成年男人了?
夜晚,激|情过后,她有些疲惫地蜷缩在承毅的怀里。
“承毅,你十四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她还是没办法直接问出口。以承毅的床上表现,说他是处男,山无棱天地合也不可能。尤其他还生在天潢贵胄之家。
“十四岁?”承毅沉吟了一会儿,眼睛没有焦点的看着屋顶,不知道想到什么,低低的一笑。
不知是出于直觉还是下午受了刺激,她本能的觉得他意味深长的笑是和某个女人有关的。难道他想起的是他的初恋?
发现了她异样的沉默,他转过头来轻轻震动了一下胳膊,唤起她的注意,结果她还是执意埋在他怀里不抬头看他。
“怎么了?”他有点疑惑。
“你什么时候有的第一个女人?”她努力平息着自己的呼吸,不该问的,还是想问。
“……十四岁。”
40、忘却就是了结?
甩开承毅派在她身边的侍卫不容易,梓晴还是费心的甩开了。真的莫名其妙,她完全可以正大光明的去见穆勒,她是去还苍原之眼的,她该问心无愧。
她能问心无愧吗?
她总觉得,这次见面不该有外人在场,尤其不能有承毅的人。是怕刺激了穆勒,还是怕刺激了承毅?
按承毅的想法,她该把苍原之眼交给他,由他送还给穆勒。或者,她随便找个人送还。
可是,她能这么无情的对待穆勒吗?不,她做不到!
梓郁在宫门口等着她,虽然他已经属于另一个女人了,但他和她之间还是有着割不断的血缘。这种时候,她想到的人,只有他,她的弟弟。
显然,梓郁并不赞成她单独去见穆勒,因为他的脸色并不怎么和悦。终于,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他相信她,他的姐姐。
为了不引起注意,他们俩没带侍从,穿的也尽量普通,梓郁特意找了辆不起眼的马车。
“梓郁。”她坐在车里看着日益风采照人的弟弟。“你和若羽……”
梓郁一惊,下意识地一收缰绳,马车硬生生的停住了。梓晴有点后悔,打死她也不好意思说出来她是怎么知道他俩之间的事。
“你怎么知道的?”果然,梓郁有点急,脸和脖子都红了。
“这个……”梓晴也红了脸,有点尴尬,“这个你先别问!我只是想说,你们不要轻举妄动。这次我去见穆勒,一是要还他东西,再有,也是想和他说这件事。”
梓郁怪异地看着她,“你和小王爷说这件事?让他不选若羽?你有这个把握?”
梓晴一愣,她有这个把握吗?凭什么,她觉得穆勒会听她的呢?
两个人在山里的回忆,他看她的眼神,他搂过她的手臂,他闯进她和承毅房间时的表情,如同要勒断她身体的愤怒……
其实……她的心底什么都清楚,他在那里,再怎么忽视,再怎么磨灭都没用,他……穆勒……在她心里,就算是最深处也罢,他已经在那里了。
穆勒住在驿馆里。为了迎接他的到来,原本已经很豪华的驿馆又重新粉饰过,里外里显得金碧辉煌。门口站的,进进出出的,都是他从准噶尔带来的侍从。
她有些怔忡的看着这气势非凡的一切。这才真实的感觉到他的高贵。他并不是她初见时平凡的俊美男人,不是她想象中的西域商人或者赤脚游医,他是连大清朝都要忌惮几分的外邦王子。
奇怪的,驿馆里的所有人都好象认识她,没人盘问她的身份,他们都不抬头望她,对她十分恭敬又十分疏远。与顺王府的人对她的态度异曲同工。
甚至没等她上门请求通报,已经有人极快的从里面跑出来,弯着腰对她说:“请!”
她望着一路洞开的层层门院,一直延伸到那个男人所在的地方,突然害怕了,怕什么?不知道。怕的想掉头就跑,她真的转身了,那个迎接她的人却一个箭步挡住她,用同样平静恭敬的声音说:“小王爷在等你。”
她能一走了之吗?手中盒子里的苍原之眼无比沉重,重的她就要拿不起来。
梓郁想跟着她一起进入,却被不怎么客气的挡在门口。
“让他和我一起。”梓晴有些战抖的说。突然发现自己什么把握都没有。
侍卫和那个前来通禀的人交换了一下眼光,还是放梓郁进来。梓郁脸色沉重。“姐,我一步都不离开你。”
“嗯。”
她忧虑的点了点头,脸色一片木然。
梓晴想不起自己是怎么来到这所大房子前的,等她回神,已经站在这座高大肃穆的屋宇前了。
“请进。”站在门口的中年男人冷漠地一伸手,她一愣,她认识他的声音,是“胡商首领”。梓郁还想跟进去,“胡商首领”表情不变,却利落地拔出刀,威胁的意味并没有因为波澜不惊的神色而减弱。
“小王爷只想见她。”
梓晴皱眉对梓郁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坚持。真的,她想和穆勒说的话,就算当着梓郁似乎也不太方便。可笑啊,表白可以在大众面前,如果成功了,说不定还能收获掌声。可分手,哪怕只是划清界限,都不能有一个观众,要保护脆弱的男性尊严。
穆勒独自高高的坐在小殿的主座上,手肘撑着把手,他没有看她,她也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不说话,她也不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沉闷的让她简直要尖叫,他自始至终没有抬起头来看她。她只看清了他华丽的长袍和乌黑的头发。
“我……我是来还……”她必须说点什么,必须!再这么沉默下去,她就要疯了。
“还?还什么?”
“苍原之眼。”
他猛地抬头,她看见了他满是怒火的双眸,禁不住后退了半步。他长身而起,象鹰扑杀猎物一样冲过来。
“啊……”她害怕的连连后退,却退不出他的怀抱。他已经紧紧、紧紧地箍住她了。这不能算是拥抱,如果不是搂住身体而是掐住脖子的话,她早就断气了。
可是,在他那深邃幽暗的复杂眼神里,她竟然忘记抗议,忘记挣扎。就那么傻傻地仰着头承受他的目光。
“你还能还什么?你还不清了!这一辈子都还不清!”
“穆勒……”泪水漫溢着眼睛,他的样子有些模糊了。“别这样,别这样。这辈子……放过我吧。也许你不信有来生,可是我信!来生,我一定报答你!一定!”
“我不管!今生,来世,你都是我的!你忘记我的诅咒了吗?”他几乎疯狂了,当初他没想到这个诅咒会变成现实,因为他相信她不会拿下苍原之眼!
“穆勒!”她有些恐惧,真的,她好怕他的诅咒成真!“穆勒,冷静的看下自己的心吧。你真的爱我吗?我和你认识了几天?你和我……也许,你只是因为没有得到我,比我美的女人……”
“啪!”他竟然无法控制愤怒一巴掌挥在她脸上!她竟然在怀疑他的真心!
他的真心?!他也要疯了!他也不明白,短短的相处怎么就会爱上她!他也觉得不可能!可当她属于别的男人时,他只想到了杀死那个男人!或者杀死他自己!当初她躺在他的怀里时,他在犹豫什么?
他后悔!他愤怒!他也疑惑!
如果爱上一个人能用这么短暂的时间,那忘记一个人呢?是否也能用相同短暂的时间?
他忘记过很多女人,有的只要天一亮,从他的床上离开了,他就会想不起那个女人的脸。她呢?他能吗?
当手沾上她柔嫩的肌肤时,他已经后悔了,他恐惧的收回自己的力量,可是,那一巴掌,还是重重的打疼了她。
鲜血从嘴角缓缓的流淌下来。她却笑了。
“打吧,穆勒,只要你能好受一点,打吧。”她是真诚的。这一刻她是如此坦白,对自己坦白!
梓郁问过她,穆勒对她说过什么话没有,说过决定命运的话没有?她故意忘记了。
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不知道他送她苍原之眼的意思呢?当她得知他就是小王爷的时候,就什么都明白了。可是,她不敢承认。
她急着去见承毅,急着让自己属于他,难道不是因为明白穆勒的意思吗?
她恳求地看着他,这一切怪谁?怪她被他救了?还是怪她下辈子要当他的妻子?
“穆勒,好好在那十位格格里选一位吧。忘了我,其实真的很容易的。”
他直直地看着她。
“你就是受伤了,受了自尊心的伤。我和承毅……”
“不要在我面前提他。”他竟然平静的说。那过于平静的语调,却让她一凛。
“穆勒,我爱他。”她终于说出来了。
他还是无动于衷地直直瞪她。
“穆勒,原本我们就不该相遇,要成为你妻子的那十个女人里原本就没我的份……”
“够了。”他的眼睛里出现了凶残的光。“我会好好在那十个女人中选一个的。”
她又愣住了。是的,她就是想让他这样,可当他说出来,她的心却立刻充满了酸涩。
一秒,两秒……还是一个世纪?她分不清了。她看着他,就这么看着他。
“嗯。”她终于能发出声音了。
“放下苍原之眼,你走吧。”他冷漠的说。
她这才惊恐的发现,她一直紧紧地攥着装苍原之眼的盒子,紧的那盒子上都留下了她的指痕。
她轻轻的把盒子放在离她最近的茶几上。不敢再抬头看他。
“我……穆勒,我还有个请求。”
他没说话。
“请别选一个叫若羽的女孩好吗?”为什么,为什么?这话在她嘴里会这么苦涩?好苦,苦得她就要嚎啕大哭了。“她是我弟弟的心上人。”
他还是没说话。
“啊……也别选叫静娴的吧,她总欺负我。”她必须说点不关痛痒的话,不然,她真的要哭出来了。
“滚!再也别让我看见你!”他说。
梓晴浑身一震。
“嗯。”她紧紧地咬住嘴唇,不能哭,不能让他发现她的情绪。穆勒,对不起!下辈子,她一定好好爱他,决不让他再伤心!
她快步逃了出去,那么狼狈。
都结束吧!按照所有人的期望!
每个人都回到该在的位置!
41、国宴
她被梓郁拉着出了驿馆,腿没一点力气,每一步都像踩在烂棉絮里。
临上车,有人把廖小苓带出来让她领走,她都没力气说一句话,做一个表示。
她努力的喘着气,好了,好了,一切都会过去的。
她虚弱地靠在颠簸的车厢壁上,连呼吸都困难了。穆勒出现的那么容易,可把他从心里抹去却这么艰难!
“你没事吧?”廖小苓一直在看着她,皱着眉。她该如何对待这个女孩子?她害了她,也救了她。同为女人,她感受到了她的痛苦,她痛的连身体都在颤抖。
梓晴摇摇头,连说一句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梓郁……”她轻轻地喊,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还是廖小苓帮她叫了梓郁,他才听见。
“先……别回去。”她深深吸了口气,她现在不能见承毅,不能让他见到这样的她!
梓郁深深地皱紧眉头,有些担忧又有些心疼。
还没等他说话,街上混乱起来,所有行人都在躲避飞驰而来的马队。
姐弟俩的脸色都一僵,隐隐的知道来的是谁。
“吁——”果然是他,承毅。他的声音里充塞了浓重的怒气。“下来!”
发现她不见了,没带下人还甩掉了侍卫,他就知道她去见谁!也明白她是去说清楚,也知道她必须要去说清楚,他还是怒火中烧!他还是想杀人!
“下来!”他一巴掌拍在车辕上,拉车的马惊恐地嘶鸣一声,从断裂的辕杆中脱缰而去。车厢一低,重重地倾倒下去,车厢里的三个人狼狈地跌落出来。
梓郁紧紧地搂住姐姐,她的脸苍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连嘴唇都青了。他不能再让她受伤了,她已经受不起任何伤害了。
“承毅哥!”他仰头看站在那儿浑身冒火的男人。
“走开!放开她!”他冷酷的命令。谁也不能再碰他的女人,就算她的弟弟也不行。
他大踏步走过来,重重的推开梓郁,一把把她揪到怀中,怨恨、无奈甚至有点悲哀:“梓晴,再不要这样!再不要去见他!”
她突然嚎啕大哭起来,终于嚎啕大哭出来,郁结在心中的那股气终于随着泪水流淌出去。
好了,好了,她挺过来了。
她躺在床上,眼睛上敷着冷丝绢,承毅就坐在床沿上守着她。她的手紧紧地拉着他,他是她的全部了。
“爷,晚上的礼服送来了。”一个下人低声说。
“放下,出去。”
梓晴疑惑地拿下眼睛上的绢,晚上的礼服?她看见对面案上摆了一男一女两套华丽的旗装。
承毅俯视着她的脸,白皙粉嫩的肌肤上清晰的留着那个男人的掌印。他居然打了她!
可是……这一次,他忍住了!如果他是穆勒,也许不只是打她一耳光,他会杀了她!他无法责怪穆勒。
“晚上的国宴,咱俩都得去。”他低沉的说。
她表情一僵,不假思索地拒绝:“我不去!”
他两眼危险的一眯。“不去?不去就说明我没有未婚妻,就说明我还有意思去当准噶尔驸马。”
“……”她忧愁地看着他。
“我不能再给穆勒机会。”他说,意思有些模糊。
夏天已经快要过去,傍晚已经显出明显的秋意。
欢迎穆勒的宴会摆在太和殿,意义非凡,的确是迎接友邦的最高礼节了。
梓晴垂着手,弓着腰,眼睛只能看着地。她站在前排承毅的身后,淹没在皇亲贵胄的长长队伍中,再靠前也只是个配角。
太皇太后、皇帝、皇后三个天下最尊贵的人引领着穆勒在红地毯上仪态万方的走过,红毯两边都是弯腰弓背的人龙。
再高大的人,也只及他们的肩膀。
没有人可以僭越地抬起头,哪怕是偷偷抬起头看他们一眼,他们昂首阔步走过时,她只看见了他们的鞋。
这一刻,梓晴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些人如此热衷于权势、地位、封号、等级……这就是他们政治生活的全部!得到的越多,就可以卑微的越少!
因为她是未来的康亲王福晋,所以才被允许站着弓身迎接国宾,如果她嫁给了若鸿,就要像离大殿再远些的那些妇人一样,要一直曲膝福身直到太监高喊平身才能站直身体。
她有些明白为什么承毅一遍又一遍的问她后悔不后悔。如果她选择的是穆勒,今天晚上,她就可以昂着头,跟在他身后,骄傲的从只及她肩膀的人龙中缓缓走过。
后悔吗?不后悔!
再高贵,再荣耀,死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等到她的那个年代,再也不会有皇帝、亲王、太后、福晋了!再有钱的人也和她一样呼吸被污染的空气,吃施过化肥的食物……她突然很得意,很平衡。
不后悔!
今生她拥有了承毅,而来世,那个万众瞩目,受尽尊崇的男人也属于她!
她和承毅的位置离主桌很近,近代表地位高。再高也还在皇帝皇后的脚下,一抬头就是他们銮台上的脚,十分败兴。
她安慰自己,还好,还有座位,总比一直跪在外边当布景,只能看着他们吃的人强吧?那些人也都是高官达贵,也都是皇亲国戚。
更让她局促不安的是,她的斜对面就是穆勒的座位,当然,他的桌子也在銮台上,比她的高了半米,他虽然在康熙、孝庄的下手,也还算是平起平坐的。他旁边的位置空着,今天那十位格格里将有一个人坐上去。
梓晴这才明白当初才艺比赛为何所有人那么在乎了。先不提如果被选中就能坐到那个离皇后只有半步之遥的显赫位置,光是入围已经是天大的荣耀了。没能入围的格格也许只能在殿外跪着惆怅遥望这里,以及那个高高坐在那儿冷漠、俊美的显赫男人。
那个男人目不旁视,面无表情。既不兴奋也不慵懒,谁也看不出他的心思。
梓晴不敢去看他,他居然也成了需要她仰望的男人。他也没有往她这里飘来一丝眼风,都不想让彼此伤心。
十位格格被太监搀扶着,风采照人地鱼贯入殿,一溜坐在比梓晴的座位更靠前的地方,应该是方便穆勒更清楚的端详她们。
她们都很紧张,也很骄傲。
梓晴忍不住叹气,骄傲?因为有资格被那个男人挑选吗?都是身份高贵的女子,美貌,年轻,都是格格、公主。说到底,还是任人扒拉挑选的堆儿菜!
女人的悲哀正在于此!
她们的荣耀都必须通过男人来获得。就连坐在最高处的孝庄,她不嫁姑父,不生下当皇帝的儿子能有今天吗?
她苦笑,这感慨不该由她来发。实在太有酸葡萄的嫌疑。她连当堆儿菜的资格都没有。
赐宴开始了,大家都吃的很小心,很怕有什么失态。尤其是那十位风头浪尖上的格格。梓晴只能斜斜的看见最边儿上的静娴做作的几乎让人呕吐的吃相。
想笑,结果遭了报应,一口汤呛进气管。她赶紧捂住嘴,脸涨得发紫还是忍不住那一阵让人尴尬的咳嗽。丢死人了!连太皇太后都往这边扫了一眼。
一晚上没怎么看她理她的承毅这时候果断地搂住她的肩膀,拿起桌上的一个杯子递到她唇边,甜甜暖暖的液体被他温柔地灌进她的喉咙,有效的止住了她的咳嗽。
她感激又感动地向他甜甜一笑。
看见她的笑容,他紧皱的双眉微微一轩。一整晚他都很沉默,很冷淡。他的脸色甚至有些残酷。是了,他也在想她所想的那些吧?他不得不向穆勒弓身,不得不坐在矮他一头的席位上。以及穆勒身边那个空着的,众所瞩目的位置。
他怕她后悔,哪怕她露出失落的表情都能伤害他的心,他也许正在忍受比穆勒身份低微的小小自卑。
“好甜哪,什么东西呢?”她更甜美的向他笑,她不在乎坐在哪儿,只要拥有了他,哪怕一直跪在殿外喝西北风她也不在乎。
“果酒。”感受到了她的安慰,他的脸色舒缓了些,唇边有了微微的笑意。
穆勒一仰头,把一杯烈酒喝尽,脸色更冷了。
看明白了这一切的康熙平静的笑着,轻轻的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小王爷真是好酒量,朕再敬你一杯。”
吃饭只是虚应,重要的仪式终于开始了。
太监宫女们撤走了所有的席面,大殿安静的让人有些害怕。格格们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紧张的浑身直抖。
一队蒙古武士齐眉高举着精致华贵的托盘,步履整齐,威风凛凛地列队走进殿来。
第一个武士的盘子里锦袱上放着一把铜镜,没有过多的装饰,只在把手上镶嵌了鹰形图腾。梓晴突然明白,那鹰形标志就是穆勒的家族徽章。那面镜子,一定就是蒙古公主的信物。
第二个武士盘子里托的是鸡蛋大小的蓝宝石镶嵌成的手镯,款式精美至极,蓝宝石打磨的光彩四溢。陪衬蓝宝石的小宝石也都价值不菲。
真是好东西啊。
梓晴在心里赞叹,不敢让承毅看出来,省得又多心。真不可思议,古代的首饰设计师居然有这么高的水平,打造的贵而不俗,精巧无匹。
剩下的九个武士盘子里都是极大块的红宝石镶嵌的镯子,精美程度略逊蓝宝石镯子一筹。
很明显了,镜子是要送给驸马人选的,蓝宝石手镯送给被选中的格格,其他是安慰奖。
穆勒真是有好东西啊!
她忍不住又想起了苍原之眼,恍惚中她不自觉地看向穆勒,他也正在看她!
如同被火烧又被冰水兜头浇下,她浑身骤然又冷又热,迅速避开了他的眼光。
镜子毫无悬念的颁给了靖轩,承毅的退出,他成了唯一人选。
格格们娇羞地站在大殿中央,穆勒的眼光逐一扫过她们的脸。
梓晴无法控制自己紧紧地握紧拳,心里好酸,好酸。可笑啊,这不是她所期望的吗。
在穆勒的授意下,一个又一个的红宝石镯子被发下去了。得了镯子的格格有的惆怅,有的神色黯然,甚至有的马上就闪了泪光。她们收下礼物后还要向拒绝她们的男人福福身子,悲哀啊,悲哀。
最后只剩一个红宝石镯子和蓝宝石镯子了,而殿中只剩下若羽和静娴!
她俩抖的太厉害,连旗头的穗子都像蛇一样舞动起来了。若羽的脸色尤其惨白,马上要昏过去的样子。
比她们更紧张的是梓晴,穆勒,他到底想干什么?他是在报复她吗?
42、爱与欲的区别
穆勒向身边的小侍从丢了个眼色,那个伶俐的小伙子走向最后两个高举托盘的武士。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他。
这个瘦的像个孩子的小侍从将要揭示两个女人的命运。他郑重地拿起最后一个红宝石镯子。
梓晴虚脱地扶住面前的案子,不要,穆勒,不要让她恨他吧!如果因为报复她,而害了若羽和梓郁,她该怎么办?
他是想让她内疚一生吗?
小侍从走向若羽和静娴,梓晴浑身抖得简直要坐不住,承毅奇怪地转过头来,不明白为什么她会有这种反应。但他没有问,轻轻地把她揽住,让她靠在他身上。
不要!穆勒!不要!
当小侍从把红宝石镯子交到若羽手上时,所有人都长出了一口气,当然意味各不相同。若羽不用说了,静娴更是欣喜若狂,如在梦中。在场的其他人纯粹是得知了最后结果,身心舒泰了。
梓晴假装低下头,不让别人看见她的泪水,还好,还好,穆勒终于还是放过她了。
可是,他为什么非要选静娴啊?
静娴已经掩饰不住狂喜,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她已经扬起头,得意非凡地看向她的爹娘,他们也一脸露骨的骄傲。他们的女儿将来就是准噶尔的汗妃了,见了皇上皇后都不再用行三叩九拜之礼。因为这个娘娘女儿,父亲加禄,兄弟进爵!
静娴张狂的眼风扫过落选的九位姑娘,还特别捎上梓晴。故意缠着小王爷有用吗?最后胜利的还是她!啊!今天真是扬眉吐气威风八面了!
静娴顾不上掩饰,贪婪地望着高高坐在那里的冷漠男人,他多漂亮,又多尊贵!这个男人富有、高贵、俊美……实在无可挑剔!
他身边的那个座位——以后就是她的了!
虽然那个男人不看她,有什么关系?她是汗妃了!她是那么多财富的主人了!
穆勒站起身,向太皇太后、皇上微微施了个礼,静娴深呼吸,道过谢,他就要走过来拉起她的手,把她领到那个座位上去了吧?
“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好意,本王心领了。”
不对啊?这话锋不对啊!
所有人都茫然地望着高高的銮台,都有点不知所措。
孝庄和康熙虽然也有些吃惊,但还是勉强保持了风度。
“这十位姑娘里,并没有我想要的。”
大殿里一片死寂!
没他想要的?站在殿中间已经得意了好一会儿的静娴算怎么回事?!
完了?那个蒙古小王爷就这么说完了。然后屁股一沉又坐回去了。再没有交代。
最后一个举着蓝宝石镯子的武士还是那么威风凛然地退出殿去,从僵如化石的静娴身边从容走过。
所有人都呆住了,忘记了做出反应。
几分钟后,大家都觉得小王爷应该再让下人拿一个红宝石镯子来,安慰一下还站在那儿的静娴,顺便就把她打发下去。可是,没有。小王爷端坐在椅子里,眼睛一片深冥,再没一句话。静娴就那么一直站在那,不知道该怎么办。
孝庄一恍神,赶紧一瞪扶着静娴的小太监,笨蛋!这时候还傻站着?赶紧拖下去啊!
老祖宗的第二眼才看向已经傻了的静娴,很郑重,还包含了些威胁,估计是怕她失态的当众尖叫。
静娴基本就是被两个太监架着拖下去的。极短的时间内飞得老高又摔得稀碎,不是那么好挺过来的。
人群中有些窃窃低语,都在埋怨蒙古小王爷不会办事,让人家格格那么下不来台。
梓晴摇晃着身子,不能倒下,不能!她不能再让任何人注意到她,她不能再出任何状况了!
她能不懂吗?
穆勒,他这是何苦!他不该对她这么好的!他是为了帮她出一口气吗?
不!穆勒,他对她的好,对她的用心只会加重她的负担!穆勒,今生就放过她吧!
国宴过后,她实实在在病了五六天。
为什么病,她不想去琢磨!不能琢磨!今生已经选了承毅,那么,就一心到底吧!她不能再动摇了,不然会伤害到更多的人!
她皱着眉醒来,连睡这么多天,其实已经没有睡意了,睡着的时候脑子好像还醒着,然后就会出现很多杂乱的梦,接着就会头很疼。
“醒了?”承毅也在?
梓晴忍不住看了一下窗外的天色,这个时间他应该还在办公啊,怎么可能陪在她身边?
“别总睡觉了,对身体更不好。”他拿起她的手,平静地抚摸着。
她点了点头,她也不想一直躺着,只不过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要不要出宫去玩玩?”他体贴的建议。
“你能陪我去吗?”她小小的期待着。
“……”承毅苦笑一下,今天好象特别内疚似的,“这两天恐怕不行。”
她失望的垂下眼,“那我也不去了。”
“过两天我就没事了,整天陪你玩。”他有点儿像哄小孩,让她的心情好一些了。
“一直病着,”她黯淡了眼光,“我该去见下若鸿的。”口气也飘忽了。
她一直在逃避,一直提不起勇气去见他。她实在欠他太多,多到她因为无法偿还而绝望。
承毅果然皱眉了,“我陪你去。”
“你不是没有时间吗?!”
“再没有时间也得跟你一起去!我不放心。”他说的直截了当。
“承毅!”她有点怨地看了他一眼。他去合适吗?
就算他忍心伤害多年的朋友、下属,她也不忍心。
一想起若鸿,那个飘着微雨的早上就出现在她脑子里,还有他落寞的身影……
她的双肩又被他用力的握住,她凝聚视线看向他。他的眼睛里又在闪烁着微薄的怒火。
“在想什么?”
她摇了摇头,不是想隐瞒,若鸿对她的柔情,她说不出口,可是放在心里又火烧般灼痛。
“打扮一下,我这就安排你去见他。”他放开她的肩膀,突然转了话风,爽快答应。她有点奇怪的看他,却发现他的眼里有丝淡淡的狡黠,配着他深沉的脸色,显得有些异样。
青青缩头缩脑的躲在梓晴身后,像受了惊的兔子一样神经质地踮着脚走路。给若鸿带的食盒被她高高的拎在胸前,好象怕谁抢去似的,又像准备拿那个防身。
侍卫在前头开路,梓晴皱着眉,过道两边全是牢房,犯人们正用饥渴放肆的眼光看着她们。他们的表情甚至比艾大宝还猥亵。
可是,她不怕!因为她的心太疼!若鸿就是被关押在这里吗?帅气的他,冲动的他……就是被拘押在这黑暗酸臭的木栅栏后面吗?
都是因为她!
她想逃,遇到这种情况她都想到了逃,见穆勒,她还有勇气逃,可是现在,她连逃走的勇气都没有了。
她木然的走着,什么情绪都没有。她该怎么办?该怎么对待若鸿?
转过阴暗的过道,光线突然明亮起来,空气也流通的多。墙壁居然还是干净雪白的,牢房的数量也不多,很安静。
第一个牢房里,一个瘦长的老人坐在书案后面出神,手里拿着笔,什么在构思什么。他们走过时,他也置若罔闻,神情傲兀。
这就是传说中的牢房吧?
从古到今都有的。
若鸿就关在第二个牢房里。
她没有出声,谁都没有出声,所有人的眼睛却都在看着她——未来的康亲王福晋。
梓晴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居然看见了廖小苓?!是她!她瘦了些,眼睛里却多了她不曾看见过的神采。
若鸿闭着眼盘腿坐在窄床上,廖小苓跪在他身后,仔细的、温柔的帮他梳理乌黑油亮的辫子,每一下都那么小心,生怕惊动了他。
她的眼神专注,她只看见了他,居然连出现在她面前的几个大活人都没看见。
她怎么会在这里?她……
她和他有着一种暧昧的亲昵,当她为他扎起辫尾的金坠脚饰物时,她的一只手还轻轻的倚在他肩膀上。
梓晴愣愣的看着,同为女人,同为心里有爱人的女人,她已经敏感的察觉到了廖小苓的心!
廖小苓放下若鸿的头发,一抬眼,看见了她。
若鸿似乎感觉到了她的异样,眼睛没有睁开却微微地皱了下眉,低低地问:“怎么了?”
他对她说话的语调,竟让梓晴的心莫名其妙的一酸!也许承毅说的对,作为女人对爱的自私,她是隐隐希望若鸿爱她一辈子的。虽然她正努力阻止这一点!
每个女人对爱都是贪婪的。明知自己无法拥有,不能去拥有,但发现这个原本爱着她的男人有了别的女人,心里还是小小的嫉妒的。
廖小苓没有答话,若鸿不怎么高兴地睁开了眼睛,他愣住了,那是她吗?他豁出一切去爱的女人?
她瘦了些,不知为何却多了些女人才有的韵味,原本粉嫩的细致脸孔上轻轻蒙上了一层艳色。是因为承毅吗?
她也在看他,不似原来直直的,毫不含蓄,眉头似蹙非蹙,水漾的眼睛里蒙着浓浓的忧伤。他的心一紧。
他缓缓地下床,缓缓地走向她,隔着木栅牢牢地盯着她。
“你先下去。”他的语调没有起伏。
廖小苓的神色也没有起伏,她默默地下床,端起凳子上的铜盆,不抬头,不转眼,径直开了牢门走了出去消失在过道的一头。
门是开着的?
若鸿却没有开门出来,梓晴也没有开门进去。两个人就分立在如同虚设的栅栏两边,谁也没有说话。
还是若鸿轻笑了一下,打破了沉默,“你选了承毅?”似询问又似玩笑,可是那勉强的笑意始终盖不住那丝苦涩。
她看着他,眼睛发酸,却掉不出眼泪。
“真是笨,如果是我,我就选小王爷。他比较有钱,而且长得比承毅好看吧?”
“若鸿!”他要是再这样若无其事下去,她就要疯了。她宁愿他暴跳如雷,指责她,怨恨她。
“梓晴……”他离她一步之遥,克制着没有再靠近。“别用这副神情对着我。”他紧紧握着拳,“我不需要你的怜悯。”
怜悯?她有资格怜悯他吗?
“若鸿!”她跨前一步,双手攀住粗砺的木桩。
他却倒吸一口气,神色痛苦。
“别过来,梓晴!别过来!”
她愣愣地看着他。
“你再靠近,我就忍不住要……”他充血的眼睛盯着她娇嫩的唇,那让他迷醉的柔软啊。可是,那些都属于另一个男人了。“梓晴,”他艰难地抬起眼,“记住!只要你幸福了,我就值了!”
泪水终于流下来。
“若鸿,我……我……”一句对不起居然会说的那么艰难,不是因为开不了口,是因为“对不起”说出来太轻太薄,让她的悔愧显得太苍白!
“梓晴,你走吧,不要再来见我!只要让我知道你很好,就算是你对我最大的补偿!让我觉得我的牺牲是值得的!千万别哭了,尤其不要因为我!”
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艰难地转过身,背对她,他又开始背对她了。开始是觉得对她有愧,现在呢?却是让她别再对他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