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随云莫离第3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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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云莫离 作者:未知

    。”

    说罢,便静静地退了出去。

    “有钱人多少都会有些洁癖的,难道你还打算为了这个再找他打一架么?”

    听见楚留香的声音,胡铁花终于收回视线,怏怏道:“算了。我这是一日不喝酒,面目可憎。老臭虫,陪我看看原兄船上的藏货去。”

    厨房和储藏室,自然都在底层。一走下木梯,胡铁花立刻闻到一阵若有若无,却让人食指大动的香气,不由喜道:“原来灶上还有热菜?”

    走近依旧灯火通明的厨房,楚留香的脚步突然一顿。胡铁花正想开口询问,却也立刻看到了里面的人影。

    原随云坐在墙角方桌前,神情恬然,手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徐缓啜饮。在他身后,莫离一袭宽大的丝袍拽地,正含笑为他梳发。

    胡铁花脸上一红,直觉窥见了别人的什么闺房趣事。正想要悄悄退走,原随云却已经放下碗,轻轻按住了莫离的手,侧头唤道:“香帅,胡兄。”

    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人的足音还能瞒过他的耳朵。

    “原兄。”楚留香似乎也颇见无措,走进厨房里,揉了揉鼻子,苦笑着唤了一声。

    “两位可是饿了?这里还有酒菜,不妨一起用些。”原随云的笑容温雅,只字不问明明应该在另一艘船上的两人,为何会三更半夜出现在这里。甚至,他连自己此刻还披散着头发,似乎也浑不在意。

    也许,此刻终于尘埃落定,心情安适,本就没有什么是能够让他放在心上的。

    他越是若无其事,楚留香和胡铁花却越是尴尬。看着他们两人仿佛做错事孩子一般的表情,莫离终于忍不住噗嗤一笑,开口道:“都坐下吧,我再去拿两付碗筷来。”

    为两人添上杯箸,又捧来一坛陈年花雕,莫离正要落座,却听见楚留香清了清喉咙:“原兄,其实我确实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只是之前碍在华姑娘和高亚男面上,一直没问。”

    “香帅是想问我枯梅师太的来历?”原随云笑了笑,正要起身,莫离已会意地按住他肩头:“随云,我去吧。”

    走到长廊尽头,对守夜人吩咐了几句,她回到厨房中掩上门,这才挨着原随云身边坐下。

    他不动声色地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缓缓开口:“当初得知枯梅大师和石观音有勾结,我也吃了一惊。这两人照说应该是毫无交集的,我思来想去,只有石观音回到中土,找当时的华山派报仇之时,才是两人最有可能遇见的时候。”

    楚留香点了点头:“不错。当时华山东面天都峰上,是与黄山派有世仇的那几位,南面落雁峰才是枯梅大师掌门的地方。石观音杀光天都峰上那一众好手,一定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枯梅极有可能知晓。”

    “石观音回来寻仇时,枯梅一支尚被称为华岳南阳剑派。华山上两剑派一向相处融洽,石观音杀光天都峰的人,枯梅不但不过问,反而后来与她结盟,着实让人费解。”

    莫离不由地点了点头:“嗯。尤其,枯梅师太绝非是和黄山派有什么渊源。”

    “不错。若她和黄山李家有渊源,李琦被灭门时她已是掌门,以她的脾气断不会不闻不问。”

    楚留香的目光闪动:“莫非,你是在扶桑查到了什么?”

    “香帅果然一语命中。”原随云笑了笑,“我派了几个人到扶桑,去石观音曾经落足的地方暗中调查,最后终于知道了一件事:石观音曾经到江户的浅草观音寺附近,一住三月。在她离开后不久,那里的住持突然无疾而终。”

    胡铁花皱眉开口:“难道是她杀的?”

    “这倒不尽然。”原随云喝了一口汤,继续说道,“浅草观音寺背后有个很有趣的传说。据说,数百年前有人从河里打捞起一座纯金的观音像,这才建立了寺庙。之后寺里另塑了一座铜像供人参拜,却把那真身藏起,藏匿的地点只有历代住持才会知道。”

    楚留香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原兄曾经说过,你怀疑石观音是在浅草观音寺找到了当年永泰公主东渡时带走的秘笈,这才练成绝世武功。但这──”

    “只凭这些,自然无法推断任何事。但是我的下属在寺里见到了那位住持的画像。据他所称,和枯梅师太的面容很有几分相似。”

    楚留香耸然动容,胡铁花更是几乎跳了起来,失身道:“你是说,枯梅师太是那住持的、的──”

    “私生女?”原随云微微颔首,沉声道,“很有可能,不是么?”

    “枯梅大师十三岁拜在饮雨大师门下,二十九岁接掌华山门户,至今三十余年。”楚留香平时看来漫不经心,此刻提起江湖往事,眼神锐利,竟也如数家珍,“这样算来,四十多年前,那位和尚如果还没当上住持,一定也已经声望颇高。那么,有一个面容和自己相像的女儿……”

    “自然是扎在屁股上的刺一般了。”胡铁花啐了一口,“娘的,果然道貌岸然的多半不是什么好东西!那劳什子的黄金观音像既然藏得那么隐密,老家伙大概把什么见不得人又舍不得丢的东西,也都藏在一处。结果被石观音顺手牵羊,活活吓死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枯梅大师若真是住持的私生女,又和父亲轮廓相似,想必幼时受过不少委屈,才养成那般激烈的个性。这倒是可以解释,为何她平生最恨人对她不敬。”

    原随云也不禁轻叹一声,缓缓道:“枯梅十三岁时为拜饮雨为师,在雪地里长跪不起,几乎回天乏术。普通人家的孩子,哪会有那样一股豁出性命的狠劲?至后来为杀太阴四剑受了三十九处兵刃之伤,为退青面罗刹将手伸入油锅生生炸成焦骨……样样皆非常人所能为之。想来,不管她是怎样离开扶桑,在中原打听到七大剑派的掌门中,唯饮雨大师是女子,就立誓要在那里出人头地。”

    莫离沉吟片刻,突然抬头道:“我却还有一事想不明白。”

    “什么事?”

    “就算石观音在浅草观音寺得知了什么苟且私秘,去华山报仇时,无意中看见枯梅师太面容酷似那住持,从而推测出一切……枯梅师太又为何要受她威胁?”她微蹙眉,望向原随云,“就算出身不怎么光彩,当时她已是华山掌门,难道还有人敢拿这个耻笑她不成?”

    原随云摇了摇头:“莫离忘了么?我教给你的南怀剑法和清风十三式剑意相似,因为华山派的祖师,南阳徐淑真曾是闽南林家的媳妇。”

    莫离心中一动,但还来不及开口,楚留香已经接着原随云的话头说了下去:“闽南一代常年受倭寇x福扰,徐淑真虽然离开林家自创门派,但毕生对倭寇乃至所有扶桑人氏都深痛恶绝,不曾改变过。她立下遗嘱,若是有朝一日倭寇占领了中原的寸草寸土,她门下弟子必须倾巢出动以剿之。这是华山派必须代代相传的指令。”

    “所以,枯梅大师才怕一旦石观音将她的身世公布于众,门下弟子会倒戈。”莫离咬了咬嘴唇,低声道,“其实,高姑娘对她如此爱戴,就是昧着良心也不肯拂逆她的命令,自然也不会介意她的出身来历。更何况,她确实为华山派立过不少功劳。”

    原随云捏了捏她的手,低声道:“只要是人,思路多少都会被自身经历左右,谁也不能免俗。”

    人往往是受过挫折才学会谦逊,受到欺骗才会学会谨慎;而曾经因为身世而遭遇鄙视唾弃,只怕就容易相信以后还会遭到如此待遇。也许因为如此,枯梅师太才不计一切代价要守住自己的秘密,守住华山掌门的地位……却终于越陷越深,甚至为此付出了生命。

    一时之间,几个人都有些感慨,最终还是胡铁花率先端起酒杯,一仰而尽,随后又倒了满满一杯,举起说道:“别再说这些烦心的事了。原兄,小离,老臭虫,都陪我喝一杯!”

    逝者已矣。已经过去的事,感慨之后也不必再沉溺其中。毕竟,知己朋友依然齐聚,能够围桌共饮一杯,这就已是最大的幸运。

    酒过三巡,又坐了一会,四个人便谈笑着走回上层。可是最先经过的,偏偏是原随云的舱房。

    在他门口站定,莫离咬了咬嘴唇,脸上突然烫了起来。

    上船时心急原随云,她是直接跟着进了他的舱房,根本没让人另外为她安置一间,也不知道任夫人她们都住在哪里。此刻总不能跟着楚留香他们继续走下去,随便找个门推进去吧?万一倒霉跑到张三或者那牛鼻子云虚老道房里,她岂不是得下半辈子都躲到地洞里去?

    可是,若要她就当着楚留香和胡铁花的面,堂而皇之跟着原随云回房……

    再看那两人,脸色也都尴尬,似乎不知道是不是该当作她不存在,丢下她继续走。只是,胡铁花的眼中已渐渐出现一丝促狭的神色。

    算了。反正此刻她单衣外面罩着的还是他的外袍,谁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她就不信他们真敢拿她的名声开什么过份的玩笑──

    就算不怕她,至少也该忌惮原随云的报复吧?

    见胡铁花似张口欲言,莫离头脑一热,脱口而出:“两位,我还有事和随云商议,你们自便吧……失陪了!”

    说完咬了咬牙,转身就拉着原随云回到房中,砰一声关上了门。

    望着几乎砸在他鼻尖上的门板,胡铁花怔了怔,才转身面对楚留香,苦笑一声:“为什么我就碰不到这么好的女人?”

    “若是高亚男或金灵芝这样对你,你真确定你不会跳海游回去?”楚留香悠然问了一句,拖着他朝长廊另一头快步走去。

    之前毕竟受过重伤,又多日心情躁乱,如今郁结尽消,窝在原随云怀中,莫离的这一觉睡得极沉。

    清晨时曾朦胧醒了片刻,却被耳边他一句“再陪我一会”给拐回梦乡。等到再次睁眼时,已是日上三竿,早过了用膳的时候了。

    一夜安眠,原随云脸上倦色尽消,眉宇间又是平素那一派优雅从容的模样,莫离却开始浑身不自在起来。

    昨夜还昂首挺胸豪情万丈地拉着他回房,但如今看着阳光遍地,想起两人一起错过用膳,定已被所有人察觉,便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所以匆匆吃了几口东西,趁四下无人,她拉着原随云到了船尾,暗自决心先在此躲个把时辰再说。

    倚靠在他怀中,看着碧蓝海面上的波光粼粼,她莫名地想起了前世所看小说中,那个“蝙蝠公子”的惨烈结局。

    是不是,原东园虽为慈父,却终究还是走错了一步?毕竟,当初若非为了她,原随云不会到济南,不会知道他的眼毒和石观音有关系。原东园害怕独子因急于复仇而行事偏颇,对于那段往事,大概依然三缄其口。

    是不是……在那个世界里,其实石观音和无花也都没有死?毕竟,丁枫二字倒过来就是“枫丁”──枫的人。无花的父亲天枫十四郎出生伊贺忍族,据说,天枫一氏的家纹就是枫叶。

    也许,小说中的那个人被石观音所骗,要用蝙蝠岛来换取他渴望已久的光明,却始终不知道与他交易的,正是害他失去一切的罪魁祸首……

    “在想什么?”

    耳边原随云低沉的问话打断了她的思绪。莫离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转身面对他,抬手轻抚他俊逸的面容,温柔而笑:“没什么……只是很庆幸,终于要回家了。”

    也许她还应该庆幸,当年看小说的时候,因为蝙蝠岛的故事太过震撼,以至于对那之后的剧情始终印象模糊。如今再世为人,一晃将近二十年,更是除了几个依稀的人名,什么都不再记得。

    其实,这样最好。之后的人生,终于将是完全只属于她的了,再不会被那些本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记忆影响。

    凝视着原随云的脸,半晌,她低低问道:“随云,你在西域可还有人手?我是说,在靠近天竺国的地方。”

    原随云点了点头:“莫离是想找圣手前辈?”

    “嗯。之前游历时的笔记太夫人已经考核过,在临安时叶老前辈也说,他没什么别的要传授给我了。若是我提出和你回无争山庄,我想太夫人她会同意的。”莫离咬了咬嘴唇,垂眼轻声道,“不管能不能找到舅舅回来……随云,我们早些成亲可好?”

    经历了蝙蝠岛上这一串事件,她已不想再和他分隔两地。

    原随云的唇角扬起,只是他尚未来得及回答,莫离眼角已捕捉到一个人影,胡铁花的声音随即响起:“原来小离这么急着嫁人啊?”

    莫离在心底呻吟了一声,无奈地侧头望去,却见胡铁花一脸笑得很欠揍的样子大步走来,后面还跟着楚留香。

    尽管脸上飞红,她还是忍不住啐了一口,硬起头皮没好气地道:“这又关你什么事?”

    “没事没事。”胡铁花也学楚留香那样揉着鼻子,嘿嘿笑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替你们高兴而已。”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莫离眼珠一转,轻轻挣出原随云的怀抱,走到船舷旁,望向高亚男等人所在的那艘船,“这里好像就数你最大,需要我为你宣布一下么?”

    “诶,别、别!”见她作势要喊,胡铁花慌得连连摆手,“姑奶奶,你可千万别喊!”

    瞅着他猴急的样子,莫离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难得地起了顽心,故意板起脸:“看你这样子,莫非是昨晚对人家姑娘做了什么亏心事,才连夜溜到这船上来?”

    “我又不是老臭虫,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变态?!”

    楚留香被他气得一噎,还来不及反唇相讥,莫离已经回嘴道:“变态二字难闻,独于山峦喜幻……你既然不是山,我管你是哪种变态!”

    “哈哈……”一旁原随云突然朗笑起来。

    一时间,三人都是一怔。就连莫离也很少看见他开怀而笑的样子,楚留香和胡铁花自然更没看过。

    他们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素来温言细语的人,居然也有如此恣意的时候。原来,阳光下他畅笑的模样居然是如此耀眼,让人也忍不住心生愉悦。

    “胡兄,你还是别逗莫离了,只怕你是说不过她的。何况,我和莫离相识已有六年,订亲也近三载。就算她不提,在下也快等不及了。”笑声已止,笑意却还留在他的眉梢唇角,原随云朝莫离伸出手,柔声道,“这次回到陆上,我们就先去金陵见蓝太夫人,可好?”

    “嗯。”莫离脸上立刻绽露温柔的笑容,几步回到他身边,将手放进他温暖的掌中,被他牢牢握住。

    牵起的手,是相携余生的承诺。

    海上碧空如洗,阳光明媚……

    家园在望,幸福可期。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的一点抽风式考据笔记:

    问过两位日文达人,似乎“天枫”一姓是古龙先生杜撰。如果真有的话,大概也是音译的“tenfuu”(意为天风而非天枫)。但是因为某佩喜欢挑细处牵强附会瞎掰的恶习,姑且认为天枫这姓氏确实和“枫”扯得上关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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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文至今即将满一年,如今终于完结,心里一时感触良多,很有些无从诉起的感觉。

    说来这是练笔之作,当初开坑完全是一时兴起,没想到之后会写得越来越认真,越来越投入。我想,这得归功于大家一直以来的鼓励和支持。

    感谢所有鼓励我、支持我的人,也谢谢所有为我捉虫、指正批评的人。工作繁忙,也许有时我的回复并不及时,甚至,也许有时我的口气也不是太好。但是,你们的鼓励我真的非常感激,你们的批评我也都认真记下了。

    很清楚这篇文能够得到目前这样的成绩,一半是因为古龙先生原著的魅力;因为如某位读者所说,“选对了男主”。学无止境,借大师的框架行文,让我看到了许多自己的不足之处,受益匪浅。谢谢大家一路陪我走来,让我用心完成这个故事,得到了这个成长的机会。

    小学毕业后移民美国,一住十多年,也写了十多年。中间颓废过,放弃过,但最终还是割舍不下伴我长大的文字,一次又一次地回来。

    接下来我会休息几日,回头修改一些生涩和bug之处,月底开始不定期更新番外。先在此拜谢所有看过此文的朋友。希望将来还有机会,再因文字而与你们结缘。

    霄环佩

    011110

    卷末番外:余韵

    [收藏此章节] [手机ud下载] []   盗帅爱销魂,月夜暗留香。

    这句话在江湖上传了已有十余年,如今也算是无人不晓了。风流多情,似乎已经成为许多武林中人对楚留香的第一印象。

    只有楚留香自己最清楚,从某些方面来说,他比谁都更无情。

    没有什么人是真正喜欢孤独的,楚留香也不例外。只是终究还没有一个女人能够让他完全放下戒备,任其闯入心底的世界肆意游荡。一旦她们接近了些,他潜意识中的反应始终都是离开,还不曾为谁改变过。

    身份、距离、使命、责任……其实都不过是冠冕堂皇的理由罢了,只因为放手永远都比追逐要容易得多。而那些或温婉或奔放或倔强的女子,也都心甘情愿地放他走了,不曾挽留。

    或许她们也很清楚,想留住这个风一般的男人实在太难──难到她们亦不愿去尝试。

    所以盗帅依旧游戏人间,行踪飘渺。偶尔抬头,会不经意想起黑珍珠如湖水一般美丽的眼眸;琵琶公主银铃般的笑声;石绣云布裙下那双晶莹的玉足……只是淡淡惆怅之余,她们的轮廓却已经随着流水年华而逐渐模糊。

    不过,楚留香终究也有他所无法舍弃的女人:那三个住在他船上,与他似兄妹似知己,又多了一分说不清道不明暧昧的女子。所以,当她们三个一起离家出走的时候,他也只熬得半个月,就忍不住尾随──

    去了山西,太原城外的无争山庄。

    “你的孩子若再不出生,我看我干脆把船屋拆了,到你山脚下盖房子吧。”楚留香抬头望着稍远处的几个淡衫人影,苦笑一声,“这半年来,我已经是第三次往这里跑了。”

    “香帅随时过来,在下都欢迎至极。不然,我也可以派两个厨子跟你回去,只是他们的手艺怕都不及宋姑娘一半。”

    微风拂过,炭火小炉上窖藏的雪水渐沸。原随云唇角笑意淡淡,专注地低头沏茶。温盏、捻叶、倒水,他的每一道动作都优雅娴熟,看来赏心悦目。实在很难想像,此刻他眼前所看见的,不过是些模糊的影子罢了。

    若论表面气质,原随云和楚留香其实颇为相像。两人脸上都习惯带着微笑,说话永远和颜悦色,似乎天大的事情也撼动不了他们分毫。只不过,同样是将自己藏得极深的人,原随云却是少年娶妻,而且即将成为人父。

    算起来,这位无争山庄的少庄主,今年也才只有二十五岁。

    楚留香二十五岁的时候,还在和无花七天七夜地拼酒,和南宫灵跳海里捉海龟烤了吃,吃到差点上吐下泻。

    而胡铁花二十五岁的时候,正因为高亚男的“逼婚”满世界逃窜。

    想到这里,楚留香就忍不住揉了揉鼻子:“蓉蓉说妊妇情绪不稳,容易哭、容易乱发脾气,所以坚持要带红袖和甜儿一起过来陪着……可是我怎么觉得,她们几人里面,最镇定自若的其实还是小离自己?”

    “所谓太妊为能胎教,莫离颇是看重这些。”不徐不急地在茶盏点水,原随云略挑了挑眉,“何况,你能够想像她暴躁耍闹、迁怒于人的样子么?”

    楚留香摇了摇头,突然想起什么,叹道:“我只怕她哪天心情不好,又要给我煎药。”

    原随云一怔,随即朗笑起来:“那碗解酒汤当真如此难喝?居然让你和胡兄都念叨至今。”

    当年胡铁花承诺会在原随云婚宴上替他挡酒,之后也确实做到了。只是待大宴过了三日,宾客陆续散尽,他和楚留香却将人拉到后山竹林里,从窖中搬了二十多坛汾酒,谈天说地痛饮了一夜。

    那时楚留香才知道,原来这个一直让人感觉有些捉摸不透的男子,喜悦时也会开怀畅饮,也会操琴酣歌、放浪形骸。

    而第二天早上,当君莫离似笑非笑地将两大碗热腾腾黑糊糊,甚至还有点油亮发绿的东西端到他和胡铁花面前,他才发现,再如何温婉细致的女子也是会整人的──

    而且下手半点不留情面。

    那实在是他这辈子喝过最难喝的一碗“解酒汤”。虽然颇见成效,但入口又咸又苦又黏稠,似乎还带着一丝怪异无比的酸味。以至于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只要一看到汾酒,他的胃里就开始泛酸水。

    舌尖似乎还能隐约尝到那恐怖的药味,楚留香连忙接过原随云递上的茶盏,啜了一口清香四溢的武夷大红袍,让那甘馥的味道充斥感官,半晌方才咽下,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轻轻搁下杯盏,他正要开口,耳中却突然听见几下断断续续、颇不协调的……琴音?

    “自从知道有孕在身,怕耗神损及胎儿,莫离便不再钻研医术,也不再与我下棋。”仿佛是清楚看见他意外的表情,原随云笑了笑,“之前她时常作画怡情,但最近行动渐感不便,所以转而抚琴自娱。”

    那边的亭子里,莫离正一边弹琴,一边与苏蓉蓉、李红袖还有宋甜儿低声说笑。宽大的淡色衣袍藏不住她明显隆起的小腹,而她眉眼间似乎有一丝难掩的飞扬之色,整个人看来容光焕发。

    楚留香忍不住开始怀疑,苏蓉蓉根本就是在船上住得腻了,拿人当借口出来游玩的。

    清了清喉咙,他开口问道:“小离手中那张琴似乎并非凡品?”

    原随云微微颔首:“那是几年前我在临安购得,出自唐人张钺之手的韵罄。”

    楚留香当年和无花私交甚好,无花的琴艺闻名天下,他自然也略懂一二,当下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冠古、韵罄并列张钺的传世之作,我也是闻名已久……”

    那个聪敏又好学的女子医术、厨艺、武功样样不差,唯独弹琴却怎么听都像是在──

    弹棉花。

    “其实,这一个多月来莫离日日抚琴,比起以前已经略有长进了。”原随云神色自若地喝了一口茶,微笑道,“若香帅实在觉得可惜,稍晚些在下为你弹奏一曲吧。张琴坚清,音色激越而润,确实堪称琴中仙品。”

    “你的琴声自然是不容错过的。”楚留香说着,突然似是想起什么,目光一闪,又侧头看了亭里那几个女子片刻,终于笑道,“小离看来很自得其乐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

    原随云眉心微微蹙起:“放心?”

    “九州霸主纪平川的掌上明珠最近又在江湖闯荡了,不知原兄可曾听说?”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接着道,“这位纪大姑娘慧心巧思,命人制琴加以双层面板,音色更见沉古,绕梁不绝,所以被冠上‘玉女琴圣’的美名。”

    “哦?”原随云淡淡一笑,似有讥诮之意,“盛唐雷氏早已有此制琴之法,只是一度失传而已。纪平川身为郑州大豪,门客无数,有人复用古法成功了也不奇怪。纪大姑娘要说是她创造,想来知道前朝记载之人,看在纪平川面子上便也张冠李戴了。”

    楚留香叹了口气:“当年她心仪于你,公然言明是为你学琴,闹得江湖皆知。方才你说小离每日抚琴,我还有些担心,她是听了最近的传言才会如此。”

    原随云略微挑眉:“自古无全才之人,莫离纵是知道了,又岂会为这种事烦恼?何况,她很明白我并不在意她不善音律。”

    楚留香张口想说什么,却又突然顿住了。因为,此刻原随云脸上笑容依然温雅,却似乎多添了一丝说不清的意味深长。

    楚留香自然清楚,当一个男人露出这样的笑容时,就代表有些事是外人不该过问的了。

    那边琴声已经渐弱,他赶紧轻咳一声,正想借机转移话题,原随云却突然开口问道:“对了,那位纪大姑娘可还有说些什么?”

    楚留香一怔,随即明白他的意思,摇了摇头:“她此举虽有示威之意,但无论如何也是不敢公然轻视小离的。”

    “如此最好。否则的话──”原随云低头喝了一口茶,悠然说道,“若是九州霸主不再那么忙碌,也许就会多些时间,好好管教他那宝贝女儿?”

    看着他一派淡漠的神情,楚留香不由苦笑一声:“倘若纪大姑娘早些见到你现在这模样,大概就不会费劲心机逞能了。听说她年前还搜罗能工巧匠,誓要造出传说中的木牛流马,纪平川已被弄得头痛不已。”

    原随云笑了笑,突然从渣方里拈起一片叶瓣:“香帅也是懂茶之人,应该知道怎么鉴别此中优劣?”

    不等楚留香回答,他已接着说了下去:“上好的岩茶入口甘润,生津持久,回味无穷,且叶片柔韧,捻之如缎。劣茶初闻时香气浓郁冲鼻,但片刻即散,茶汤苦涩,渣叶捻搓即碎烂如泥。”

    楚留香不禁一笑,抬头望向那几个正朝这边走来的女子:“原兄的言下之意……”

    “若是以茶喻人,莫离毫无疑问属于前者。但纵是不曾与她相识,难道我就会因此而喜欢那些浮香无实、不留余韵的劣品了么?”原随云淡淡说道,顺手将剩叶丢回渣方里,长身而起。

    楚留香跟着起身,看见他迎上君莫离,伸手扶住了因为有孕在身,步履已微显蹒跚的她。而她亦是浅浅一笑便靠在他身上,放心将重量交给他承接。两人的动作默契自然,仿佛已毋需言语。

    楚留香忍不住露出微笑,低声自语道:“余韵么……”

    其实两人刚成亲时,他是有些担心的。毕竟,他们都还是那么年轻,在患难中建立的感情,并不一定可以在柴米油盐的平淡中维持下去。他的朋友极多,而貌合神离,甚至反目成仇的夫妻也已经看得太多。原随云和君莫离,却偏偏都是他极为欣赏的人。

    可是如今转眼已过数载,每次来到无争山庄,迎接他的依然是两人相携的身影……也许,他们以后也确实就会这样,不离不弃,相伴过完一生。

    这,岂非也是件值得期许的事?

    抬头对上苏蓉蓉她们明亮的目光,楚留香的笑容也变得更加温暖愉悦,大步走了过去。

    也许,正是因为生命中有这些人,有这些美好的希望,所以纵然时遇险恶,这世界对他来说还是如此可爱。

    从来,就不曾改变过。

    (完)

    作者有话要说:唔,把之前一些小的bug都修了下,想了想,还是把这篇文的标签改到完结了。

    虽然之后应该还会有一篇番外,但是会写到下一代,和原著剧情基本上就完全扯不上边了。所以,有兴趣的童鞋们可以月底再回来看看,不然的话,就算是结束在这里吧。

    再次拜谢大家这些日子的鼓励和支持 :)

    番外之抽风外篇

    [收藏此章节] [手机ud下载] []   艳阳当头,一望无边的晴空下是满山翠绿。初夏的风凉爽依旧,吹得路边的野花不住摇曳。

    毛色油亮的黑马逆风疾驰,扬起半天烟尘。前方山腰上,依稀可见一片被古木环绕的白墙黑瓦。

    眼看道路渐渐狭窄,马上骑手突然一勒缰绳,回手抱住坐在身后的小童,飞身离鞍,施展轻功朝山上纵掠而去。那黑马也通灵,又跑出一段便停了下来,温顺地在路边等候。

    山庄门前的守卫看清来人,张嘴想要招呼,但那蓝衣人朝他笑了笑,直接拔身越过墙头,轻烟般往后面去了。看门的人微怔了下,却也未加阻拦。

    能够不经通报直闯无争山庄的人屈指可数,但此人无疑是其中之一。

    而且,今天他还刚好是庄主亲自等候的人。

    偌大的书房外,原随云白袍如雪,静静负手而立,看来就像天边的一抹浮云。直到蓝衣人一晃站到了他面前,他的脸上才露出一丝暖意,略微颔首:“香帅。”

    将臂弯里挟着的孩子轻轻放落地上,楚留香嘴角含笑,点头应道:“原兄。”

    孩童的个子只到楚留香腰间,双脚一着地便立刻闪到了他身后,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袍袖,好像捉救命稻草一般。

    原随云哼了一声,淡淡道:“有劳香帅费心。”

    听见他的话,拽着楚留香袖子的小手紧了紧,终于缓缓松开。眉清目秀的小男孩磨蹭着从楚留香身后走出,偷偷抬头看了原随云一眼,斯斯艾艾开口:“爹爹……”

    “你跟我来。”原随云的语声低沉平静,听不出喜怒,转身朝书房走去,“把脚步放轻些。”

    小家伙朝楚留香瞥了一眼,后者只是对他摇了摇头。知道躲不过,他终于认命地垮下肩膀,低头攥着自己的衣角,可怜巴巴地跟在原随云身后,轻手轻脚地走进书房。

    入目满屋典籍,小铜炉中沉香袅袅。角落阴影里,素颜的女子身上罩着件男式外袍,整个人蜷在宽大的楠木椅中,斜靠着椅背睡得正沉。她的云鬓略散,虽然大半脸被阴影遮住,却仍可瞧出秀眉紧蹙,满面愁容。

    小家伙呆了呆,下意识就要撒腿奔向那女子,眼前却突然多出一片白底玉纹的宽袖。

    仰头望向出手阻拦的父亲,他微微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原随云已经转身面对他,一探手准确地捉住他的后领,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不发一言朝门外走去。

    小家伙不敢挣扎,只能依依不舍地望着角落里仍然熟睡的母亲,乖乖被拎出了书房。

    走出门外二十多步,重新来到楚留香跟前,原随云这才松了手劲,放他落地。

    “爹爹……”

    “留书说要闯荡江湖,用迷|药放倒当值的共有二十七个人,偷偷溜走,十多天来音讯全无……你可知道让你母亲担心成什么样子了?”

    他的声音并不大,脸上也依然平静无波,却把小家伙说得面红耳赤,不敢抬眼看他。

    “她教你医术,不是让你用来胡闹的。从前天接到香帅的消息,她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刚才终于撑不住了。”原随云的声音里终于流露出一丝怒意,“你应该知道要有多累,她才会睡这么沉,连你进门的足音也听不见!”

    “我……”

    “上次你把她那三十六颗九转丹都倒进鱼池喂鱼,几乎耽误她救人,我说过什么?”

    小家伙咬着嘴唇,眼眶里已有泪水在打转。许久不见原随云再出声,他终于嗫嚅着回答:“爹爹说过,无论做什么事,都不能让娘亲担心,更不能让她累着……”

    “很好。”原随云冷冷说道,伸手朝外一指,“北苑书房,家训和《大医精诚》各二十遍,不抄完不准出来!”

    小家伙乖乖地转身,走了几步却又停下,怯怯回头:“爹爹……”

    “什么事?”

    “娘亲她没事吧?”使劲拽着自己的袖口,他满脸泫然欲泣的样子,“我不是故意的……等娘醒了,我可不可以过来看她?”

    原随云的脸色略缓:“等她醒来再说。”

    “那么……”

    “去吧。”

    听见他声音里的不容置疑,小家伙咬着嘴唇,理亏地点了点头,垂头丧气朝外面走去。

    直到他的足音完全消失,楚留香才微微挑眉,开口问道:“昶儿用九转丹喂鱼?”

    “是啊。一池蓄养多年的金鲫尽数翻肚,还害得莫离为了救人,不眠不休地重新配药。”原随云长叹一声,揉了揉眉心,“蓝太夫人泉下有知,不知会不会后悔认领这小子当蓝氏传人?”

    因为“圣手”蓝天宇无后,蓝太夫人打破祖上传媳不传女的陈规,收了外姓的君莫离作为传人。对此她和原随云皆感念在心,所以生下次子后,便让其传承蓝氏一脉。当时蓝太夫人尚在世,为孩子取名蓝昶,愿一生顺畅明亮。

    结果事实证明,这孩子确实“明亮”得过了头,和其兄姐截然不同,所到之处无不鸡飞狗跳。

    看着原随云脸上少见的无奈表情,楚留香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关切问道:“小离没事吧?我捎信说昶儿平安,以为她不会那么担心──”

    “她没事。”原随云终于露出一丝微笑,“香帅一路辛苦,在这里待两天再走吧?”

    “也好,”看着他转身朝书房走去,楚留香面上露出些许不解之色,却还是立刻跟了上去。

    回到书房里,原随云径自走到桌边,取了个茶杯开始倒水。看着他的动作,又仔细看了看莫离,楚留香不由地苦笑一声,摸了摸鼻子:“居然能让你们夫妇联手骗人,昶儿将来前途不可限量。”

    “才九岁便知道要离家出走,若不给他下帖重药,这小子以后岂不是更加无法无天?”本该在熟睡的君莫离闻言睁开了眼睛,从原随云手中接过茶杯,盈盈笑道。

    江湖风云瞬息万变,人才辈出。当年威震四方的阴姬、石观音等人已随着时间成为神话,不再常常为人提及。如今江湖中,最有权力的女人是万福万寿园的金太夫人,最神秘的是星宿海极乐宫的孙不老,最让人叹服的后起之秀是华山派掌门华真真;但说到最幸运的女人,一致公认的人选,却是无争山庄的庄主夫人君莫离。

    年纪轻轻便嫁入武林第一世家,本身又是蓝氏医术的传人,再加上多年来夫妻恩爱,膝下还有伶俐的子女……上天似乎特别眷顾这个温秀的女子,把所有的美满都了留了一份给她。

    此刻,这个传说中最幸运的女子正安适地倚靠在原随云臂弯中,小口啜饮杯中温茶。看着她脸上笑意淡淡,分明毫无倦色,楚留香忍不住问道:“昶儿出走,难道你一点也没担心过?”

    “自从九转丹被他拿去喂鱼之后,药室的东西我每天都亲自点一遍。他取材配制迷香,我自然心里有数。”莫离挑了挑眉,“若非刚好遇到香帅,随云还打算让他多吃些苦头,再给押回来。”

    “谁──”楚留香才开口,便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然而不等他回头,一个温软悦耳的声音已经响起:

    “原来阿香叔叔没有发现我跟在昶儿后面?这是否代表,我的轻功终于过关了?”

    楚留香露出一个苦笑,转身唤道:“小珊。”

    刚到及笄之年的原珊踏入屋中,脸上挂着和父亲如出一辙的清雅微笑。然而看着这个明眸皓齿的少女,楚留香只觉得头皮有些发麻。

    所谓好了伤疤忘了疼,实在一点不错。虽然当年莫离的一碗“解酒汤”让他和胡铁花印象深刻,但在原珊出生之后,两人还是以道贺为名,将原随云拉到了太原城中。酒过三巡,胡铁花突然顽心大起,硬要他陪着夜游悬瓮山,隔天早上才回到无争山庄。

    回程路上眼见原随云似笑非笑的神情,楚留香便感到有些不妙,胡铁花却还浑然不觉,满心期待着要欣赏一场河东狮吼的好戏。

    然而知妻莫若夫,迎来彻夜未归的三人,莫离只是温声细语地让原随云回房更衣,少事歇息后再一起去向原东园请安,转头却把两个罪魁祸首留在了厅中。

    “小离,这不关我的事!”不等她开口,胡铁花已经抢先说道,“我又打不过原兄──”

    “你当然没和他打架,充其量,也不过是用言语相激罢了。”当时莫离抱着襁褓中熟睡的女儿,微微挑眉,“若他不答应,岂不是往后一直要被你嘲笑畏妻如虎?以随云的性子,自然不耐时时被人打趣,我也不想背上悍妇之名。”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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