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之夭夭第6部分阅读
桃之夭夭 作者:未知
千尺,无欲则刚。浩瀚书屋 永远不要用你父亲的高度去衡量你自己,他只是他,而你也只是你。”
记忆中,这是娘亲第二次用如此慎重的语气对自己说话,承乾伏在若水的胸前,感觉一种淡雅温暖的气息包围着自己,被娘察觉到了呢,最近自己焦躁不安的心情。
若水轻拍着儿子的后背,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在清晰地看见父亲作为皇帝完美的手腕之后,第一次对自己的将来产生了一种深藏的自卑。要不是马周觉察到了学生的异样而来向自己求助的话,这种心态实在很是危险。于是,自己将承乾带来看一看作为天之骄子的父亲在完美的决策后所付出的艰辛,幸好,还不算晚。
良久之后,若水觉得怀中的身体似乎变得沉了些,应该是睡着了吧,她小心翼翼的将儿子轻放在床榻上,自己则安静的坐在床边。
不久,身后便传来帘子被掀起的声响,“若水,怎么还没睡下?不是说了不用等我么?”李世民虽然这样说着,可语气中却是近来难得的轻松与欢喜。
若水回过头,作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这半年来,两人之间的关系愈加融洽,而皇帝也没有在那一方面再强迫过自己。
皇帝皱起眉头,轻声道:“这小子怎么又赖在你这里,早知道就不该让他们搬回立政殿。”
若水失笑道:“都是自己的孩子,又有什么大碍?”
李世民闻言,走到床榻前,俯下身,在妻子的耳边低声道:“有他们在,我又怎么抱得了你。”
“你……”若水一下子语塞,转而故作镇定道:“二哥,做你的儿子真是可怜,不过我要说这还比不上当你的太子更加让人同情。”
李世民不在意地淡笑道:“怎么,承乾又向你抱怨了?”边说着话,边换着衣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便习惯了凡事亲为,当然也只有在若水这边的时候。
若水看着儿子消瘦的脸庞,嘀咕道:“明明还有那么多儿子,偏要我们承乾受这份苦。”
“好了,你怎么不看看自己的夫婿也瘦了不少?”李世民不满地从背后环住妻子,“谁叫他是嫡长子?再说了,不管怎么样,朕就是要让李家与长孙家的血脉长久的流传下去,永不间断。”
若水沉默了一会儿,低垂下眼眉淡淡道“有一个太过出色的父皇,也不知道是承乾的幸还是不幸。就像刘弗陵身为刘彻的太子,可即使他做得再出色,也终究只能被称作中兴之主。”
“这可以看作皇后对朕的夸耀么?” 李世民抬起若水的脸,轻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更何况我们承乾又不是那种扶不起的刘阿斗。等到这阵子忙过了,我再去和承乾谈谈吧。”
若水轻轻松了口气,看着李世民眼中的血丝,心中骤然一软,柔声道:“应该都布置完了吧。”
李世民点头,语气低沉而坚定,“不出半年,朕必将拿下东突厥。”
若水伸出手覆在对方的手上,“可二哥眼中似乎有些不甘心呢。”
“有这么明显么?”皇帝诧异道,“要不是承乾还小,朕真得很想亲自去打着一仗呢。”
若水哼了一声,“不许,即使承乾再大些,二哥也不许再御驾亲征了。”
“那有什么关系,等到承乾可以监国了,又有无忌和你在一旁辅佐,朕还有什么可以担心的?”李世民惊讶的问道,似乎若水很少有这般强硬的时候。
若水心中冷笑,监国,监国,最容易监出事来。贞观十九年,李世民亲征高丽,留刘洎辅佐太子李治。皇帝刚回来,刘洎便被褚遂良参了一本,说他欲行尹伊、霍光之事。可怜刘洎就这样白白被赐了自尽。
突然,她心中一动,褚遂良?上一回自己想起的应该是他吧,不过很奇怪呢,为什么自己一听到这个名字似乎便有些异样的感觉。
李世民见若水久久不说话,以为她还在想刚刚自己说的话,便安慰道:“我说着玩笑呢,朕怎么会丢下你一个人再去打打杀杀的?”
若水回过神来,微嘲道:“二哥把我丢下得还不够多么?”说完,忽然觉得这话怎么有些撒娇的意味,见对方面色暧昧,连忙搪塞道:“要是二哥真的想去,干脆也把承乾带着好了。”
“这样你倒舍得了?”李世民笑开道。
若水淡而坚定道:“否则,他将来哪里来的勇气和胆量来肩负起整个天下?战场是最让人脱胎换骨的地方,二哥不是最清楚吗?”
李世民颌首,轻抚着儿子的头发,叹道:“现在我倒有些怀念起承乾当初顽劣的模样了。”
若水凑过身子,在承乾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明天又得好好地当他的太子。”
皇帝脸上一暗,猝不及防地拉起妻子,对着那张红唇边便吻了下去,良久,才不舍得的放开。手臂却依然牢牢的锁住若水柔软的身子。
若水轻喘着,嗔道:“当心把儿子吵醒了。”
李世民贪恋的盯着眼前这张清雅绝伦的素颜,可又不敢再进一步,只怕到时候真的忍不住又伤了她。只好压低声音道:“我们还是去另一间睡吧。”
若水点点头,夫妻二人便相拥而出,没看见身后,本应该熟睡的长子静静的睁开眼,一脸满足的笑着。
贞观三年冬,李世民任命并州都督李绩为通汉行军总管,兵部尚书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华州刺史柴绍为金河道行军总管,灵州大都督薛万彻未畅武道行军总管,合军十万,分道出击东突厥。
贞观四年正月,李靖以三千骑,喋血虏庭,遂取定襄。
贞观四年三月,李靖与李绩会师白道,乘胜追击,穷尽阴山之北,生俘可汗颉利。
前后不到半年,李世民将西起阴山、北至大漠的土地收入了大唐的版图,统一了北方边境。
第二十六章 萧皇后
北境既安,除却一些驻守的官兵将士外,数万大军于贞观五年初凯旋而归。
翌日,皇帝设宴于两仪殿,君臣共饮同庆,与商议朝事时的肃然不同,此时殿内的氛围放松肆意,不拘礼节。也正因为如此,有一人异常的沉默与忧虑引起了皇帝的注意。
萧瑀,这个历经武德,贞观两朝的老臣,虽说在武德九年末便被罢了相位,但与在贞观三年被流放到静州的裴寂截然不同,李世民对其还是极为敬重的,于是,他便示意身边的郑吉下去为他斟酒。
觉察到自己的失态引起了皇帝的注意,萧瑀连忙慌张地掩饰,将杯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
皇帝见状更加疑惑,敛起笑容问道:“萧卿可是有什么不适?”
萧瑀听了,忙起身行礼,恭声道:“臣无恙。”
周围的气氛骤然凝重起来,众人都不明所以地看着君臣二人。
这时,平定北疆的大功臣李靖,拱手替萧瑀回道:“陛下,萧大人怕是心中惦记着分离许久的姐姐,因此才有些坐不安稳。”
此言一出,举座四惊。众人皆知,萧瑀正是后梁明帝的儿子,而她的姐姐不就是前朝炀帝的皇后萧皇后么?
听说这位前朝皇后在国破之后,先后曾被宇文化及与窦建德虏去,尔后,又被义成公主接去突厥,莫非这次跟随着大军一同回来了?但无论如何,前朝的事情如今说来总是带有点忌讳的感觉,想到这里,不少人的醉意便散了几分。
不料,李世民豁达的一笑,“萧卿无需顾虑,这个时候,萧夫人应当已经被皇后接到宫里来了,等这边的宴席散了,朕陪同你一块儿去立政殿便是了。”
萧瑀的面容表情更是恭敬,放下心道:“陛下有恩于我们姐弟,臣不胜钦佩感怀。”
李世民笑着挥一挥手,示意臣子继续尽情玩乐。
此时的立政殿,平日里庄重平和的气氛变得有些浮动,当若水亲手扶着一位看上去年过半百的妇人缓缓走进内室时,立在一边的宫女内侍们的眼中都闪着好奇或是轻蔑的神色。
直到将萧皇后满满的扶坐安稳后,若水才绕到案几的另一边端庄的跪坐好。
见广月已经泡好了一壶茶,于是若水便对她微微一点头,广月欠身退下,几乎未曾发出一点声响来。
萧后稍稍有些讶异地看着对面这个年轻的皇后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举止温和,面带微笑,却完全没有身为一国之后的尊傲之感。思绪间,她端起茶杯泯了一小口,随即不由自主地叹道:“很久没喝到这般清冽的茶水了,真得很是怀念呢。”
若水的神色一正,语带宽慰道:“萧夫人受苦了,不过从今往后,请您放宽心来颐养天年。”
“皇后娘娘,您这么说不是在折杀老身么?”萧后听见长孙对自己使用的敬称,不由惶然。
若水闻言摇了摇头,“即使隋朝已不复存在,可在若水眼中,您仍旧是皇后,更何况,我作为晚辈对萧夫人这般称呼也绝不为过。”
萧后端着茶杯的手一颤,第一次细细的看着面前这个天下最尊贵的女子,淡雅的眉目间,隐约有着自己从未忘记过的那份熟悉,如今在这世上,恐怕也只有她才能如此坦然地对自己说出这番话吧。半晌之后,她径自喃喃低语道,果然是她的女儿呢。
若水此刻颇有几分感慨,此刻坐在自己对面的妇人正是隋朝仅有的两个皇后之一,比起她的婆婆独孤皇后,萧后的遭遇远远要坎坷的多,作为后梁的公主,亡国之后嫁给了当时还是晋王的杨广。后杨广继位,她也成了皇后,但不过数十年的工夫,却又不得不面临国破家,亡夫死子丧的悲剧以及随之而来的颠沛流离。然而也正因为如此,这个被史书几乎置若罔闻的皇后有着被若水所敬佩的勇气与魄力,才能坚强地存活于这个乱世中这,并在有生之年重新回到了故土。
两人沉默了许久,忽然,萧后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感慨道:“这里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呢,不过似乎更素朴了一些。”
若水轻轻放下茶杯,启口道:“萧夫人可愿意再四处看看?我和陛下商量了下,觉得还是将夫人您安置在立政殿更合适些。”
萧后嘴角似乎微微一动,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只默默地点头。
两人一同走到外边,夜间的空气清冷,夹着些微风。萧后指着不远处一个亭子说道:“从前我只要一有空闲,便会坐在那里面,似乎所有的不安和烦心就慢慢的消失殆尽了。”
若水笑道:“夜间风凉,待日间天气暖和的时候,夫人只管随意。”
萧后也笑了出来,“我还从未见过您这般随意的皇后呢。”语罢突然语气一变,“杨蕊如今也应在这后宫吧。”
“正是,她如今是正一品的贤妃,说起来,萧夫人还是她的嫡母呢。”
萧后冷冷一笑,“我可没有那样的女儿,整日里的哭哭啼啼。”
若水微微一怔,“贤妃性子柔弱,不过也还算是贤淑的。”
“我在突厥时便听说当今皇后宽容大度,原还不信,今日算是真正见到了。”萧后的语气中有着淡淡的讽意。
若水不在意的笑了笑,“后宫也尽是些可怜女子,没什么好为难她们的,说到底也都是陛下娶回来的。”
萧后的脸上浮现出异样的神色,“我原本还以为您和我的婆婆独孤皇后是一样的呢,周围的一切都逃不开你们的掌控。”
“我的爹爹可没有象独孤信那样把女儿嫁到下官家中的经历。”若水打趣道。
萧后忍不住笑出了声来,知道若水暗指杨坚惧内的缘由正是因为自己的父亲曾在丈人的手下任职。
周围的气氛顿时轻松了起来,萧后脸上的拘谨也几乎不复存在了,她略带慈爱地说道:“必要的时候还是要使些手段的,这后宫里哪个女人是能让人省心的。”
若水点了点头,“萧夫人还是唤我若水好了,听起来也亲切些。”
萧后深深地看了若水一眼,旋即仿佛不经意的说道:“你可有个叫观音婢小字?”
若水愕然道:“夫人是从何得知的?”
“那你一定也不曾听说自己的小名正是独孤皇后亲自取的吧?”
若水更加震惊,虽然长孙的父亲长孙晟在文帝是便是朝中重臣,但大多是出使突厥的外职,不管怎样也应该不会召来独孤皇后的青睐吧。
萧后朝前走了几步,背对着若水,语气淡漠却带着些奇怪的怅然,“除了还在世的前朝宫里的旧人,应该很少再有人会知道,独孤皇后对你的母亲高如妍有着近乎母女般的宠爱,虽然你的外公高敬德在扬州任刺史,可高如妍却是在宫中被当作公主般养大的。甚至,她早已计划好要将你的娘许配给自己最疼爱的儿子晋王杨广。”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转过身看着若水,“如果你娘还活到现在,她一定会无奈命运的捉弄呢,自己避了一辈子的永安宫,居然她唯一的女儿却要在这里母仪天下。”
“都说独孤氏心狠手辣,可她对你娘真的是疼到骨子了去了。高如妍不过稍稍流露出些不愿,她便趁着爱子平定南陈之际,将你娘嫁出了宫。杨广大胜归来却得知心爱之人已嫁作人妇,几乎不能自持,可是木已成舟,无可奈何。也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杨广便不再是原先那个金戈铁马,挥斥方遒的晋王了,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终于登上了那九五之尊的位子,可杨广从来没有明白过,当每迈出一步时,他和你的娘边渐行渐远,此生再无可能。”说到最后,她的眼中流露出了深深的悲哀,“他真的是到死也没有明白,高如妍宁可嫁给年长自己二十余岁的长孙晟也不愿嫁给他的原因正是为了躲开这高高的宫墙。”
听着这几乎有些骇人听闻的前朝秘辛,若水却深深地感到一种感同身受的无奈与绝望,她语气萧索道:“我也很少看见娘亲开怀大笑的样子,爹死后,更是连一丝笑意都没有过。”
“你生在前朝元寿元年,独孤皇后那时已经缠绵病榻许久了,不过仍然替你娶了小名,而且依的还是自己的名字“伽罗”,都出自佛经里头。次年,她便与世长辞了。”萧后轻笑道:“所以我说你真是命中注定要做皇后的呢。”
若水此时已经从震撼中恢复了过来,轻轻摇头道:“长孙家的么女,高家的表小姐,李家的媳妇,秦王妃,太子妃,到如今的皇后不过都是旁人附加给我的称呼。夫人,于我而言,我只是若水,仅此而已。”
萧后看着那双清澈淡然的眸子,轻叹出声,“您的骄傲深深铭刻在血脉当中,是我多虑了。”不由自主地,她用上了敬称。
晚风习习,无论换过多少任的主人,巍峨的殿宇依旧默默地看着一幕幕的人间百态,生离死别。
第二十七章 隋书
事后,李世民好奇地问起妻子究竟和萧后说了些什么,若水漫不经心地回道,不过是些前朝旧事罢了。
皇帝对若水的搪塞颇有些不满,于是硬是要问出个所以然来。
若水随即淡淡道:“如果我是萧皇后,杨广死后便不会独活。”
李世民讶然中带着丝欢喜,不过那份感动很快便被妻子接下来的话给熄灭了。
“那样活着,实在太累了。”若水遥看着远处那座亭子清冷的说道。
李世民看着妻子端秀的侧颜,忽然觉得她似乎一下子离自己更远了些。
于是,在接下去的日子里,不知不觉中,两人之间竟有了些无端的疏离。
皇帝不再每日必到立政殿处理政务,而甘露殿中停了许久的侍寝又频繁了起来。
明霞担忧地看这面无表情的小姐,似乎又开始渐渐恢复了之前的那种漠然,不过幸好只是在面对皇帝的时候。
“啊呀”若水轻声呼痛,“明霞,你最近怎么啦?”
明霞惶恐地看着梳子上一小簇发丝,“小姐,我……”
淡云在一边接过梳子,轻轻地将若水的头发梳顺,“她最近对小姐担心的紧呢。”
“有什么好担心的,你们家小姐还是皇后呢。”若水趣言道。
“可是”明霞抬眼看了看若水,“可是最近宫里都在说小姐失宠了呢。”
“失宠?”若水笑得更厉害了,“你们跟了我那么久了,看我什么时候深受宠爱过了?”
明霞未曾料到会听到这个回答,期期艾艾地说:“可自从小姐回宫之后,陛下几乎没在其他地方过夜过呢。”
“那才叫不正常,你们以为皇帝的后宫只是摆设么?”若水的笑容一敛,“皇后最重要的职责并不是得宠,而是维持后宫的秩序,否则自古以来为什么会有母仪天下之说?”
明霞点头应是,可在退下之际,又似乎有些不甘心,“小姐,可你之前不是和陛下处得很是融洽么?”
若水看了一眼那个不死心的丫头,无奈道:“这几年内忧外患,陛下压根无心后宫。可如今天下初定,眼见一场大治即将完成,后宫那些人还不等着要闹腾起来,你们家小姐我犯得着去招惹那些麻烦么?”
“小姐,你那天该不会是故意的吧?”淡云也忍不住开口问道。
若水摇头,“也不全是,这些日子来我总觉得心里堵得慌,见多了外人便不耐烦的很。”
两个丫环无奈的对视了一下,连陛下都被当作了外人, 那真的是没什么好劝的了。
几个孩子自然也敏感的觉察到了父母间的异样,但无能为力之下,只好尽量来陪着待他们更亲切的娘亲。
这天正在用晚膳的时候,若水皱着眉打量着怎么被自己越养越瘦的次子,“青雀,你最近有好好吃饭么?”
李泰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低声回道:“当然有啊。”
这时,明瑶戳破哥哥的谎话,“娘亲,最近泰哥哥一直缠着魏征,有时候在史馆一呆就是一天。”
“就算再忙,饭也还是要吃的呀。”若水心疼道,“之前不是让房玄龄做你的太傅么?怎么又扯上魏征了?”
李泰的眼中突然变得神采奕奕,象是献宝似的说:“娘,魏大人最近被爹爹指派正在编写《隋书》,儿子在一边看着受益匪浅呢。”
若水感到自己的嘴角正在微微抽动,长孙的两个儿子,一个成了工作狂,另一个成了书呆子。不过那样总比兄弟俩兵刃相见要好些,她自我安慰道。
“娘,隋炀帝真是个昏庸的暴君呢。”李泰还稍显稚嫩的声音中带着清晰的蔑意。
若水心中顿时一凉,无疑,后世对隋炀帝诸如昏庸残暴,毫无人性这般清一色骂名正是从唐朝开始的。她犹豫地看了一眼儿子和女儿,他们都是李唐正统的皇家血脉,自己是否应该……
发觉了母亲异常的沉默,两人都有些不安的看着面色肃然的若水,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青雀。”若水终于还是开口说道,“自古以来的失败者都是没有开口的权利的,隋炀帝固然是亡国之君,可这并不代表他的一切都是一无是处的,这么说,你可明白?”
李泰疑惑问道:“可是娘亲,魏大人和爹爹都不是那么说的啊。”
“杨广的确是做了许多荒h药无道的事情,他三征高丽,开凿运河,使无数人家妻离子散,百姓民不聊生,但同时,他也开科取仕,打破了士族对于国家权力的垄断。甚至今天看来,正是大运河的开凿使漕运便利,受益的正是今天的大唐的子民。如果仅仅是一味的称其为暴君,难道不是有失公允?史书应该是一种不带任何个人偏见的客观的描述,正如《左传》中史官对郑庄公毫无掩饰的讽刺,或是《史记》里司马迁对项羽毫无保留的赞美甚至将其放在了帝王本纪当中。”说到这里,若水停了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两个陷入沉默的孩子。
良久之后,她在李泰与明瑶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叫做公正的影子,于是欣慰地笑了。
可谁知,不过是一场母子之间的对话,却引来了皇帝的盛怒。
甘露殿。
这是若水至今第一次踏进这座宫殿,与立政殿朴素大气不同,甘露殿却明显带着帝王的尊贵与一丝旖旎的暧昧。除了皇后,其余的嫔妃都在这里接受皇帝的宠幸。
当若水平静地走进皇帝的寝居的时候,便只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自己,不知道在案几上写些什么。
等到她语气如常地请过安,李世民阴沉着脸,冷冷道:“皇后可知今天青雀和魏征说了什么?”
若水怔了一怔,随即依旧一脸平和的回道:“是不是《隋书》的事情?”
“朕的儿子居然说杨广不只是暴君,这成和体统,简直是大逆不道!”皇帝冲着若水叱呵道。
若水没有说话, 凝视了眼前的男人片刻后,朝外边扬声道:“郑吉,进来。”
郑吉战战兢兢地往里头迈了一步,只听见皇后冷肃威严的声音,“令所有人都退到外殿去,没有本宫的宣召,一律不许进来。”
“是……”郑吉犹豫的看了皇帝一眼,“可是,娘娘,今天陛下宣了王嫔侍寝,过会儿……”
若水微微一笑,可却看得郑吉心中一冷,“让王嫔先在外殿侯着,对了,这夜间的风还是有些凉的,记得不要忘了给她多披一件衣服。”
话音刚落,郑吉如释重负的退了出去。
偌大的内室中,一片死寂。
“朕的内侍,皇后倒是使唤的很是习惯嘛。”李世民冷眼看着刚刚的那一幕,嘲讽道。
若水丝毫不理会对方的冷言冷语,径直走到边上放着茶叶的的案几边,净杯,洗茶,注水,斟茶,一气呵成。随后将茶杯静静放在皇帝的面前,“陛下是在生气臣妾说了实话么?”
李世民从茶杯上抬起眼来,低沉的声音中压抑着不可错辨的怒火,“实话?难不成杨广是个明君,朕才是昏君?”
若水有些不悦于对方的断章取义,脸色也冷了下来,“我们都知道到隋朝是被毁在大运河以及三征高丽上面。陛下倒是想一想,大运河对天下的作用究竟大不大,三征高丽的威慑力现在还在不在?”
“那是杨广他自己好大喜功、贪慕虚荣、一意孤行的后果,说他是昏庸之辈毫不为过。”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若水淡淡的看着他一眼,一个完全陌生的李世民,“杨广不过是跌进无限的权力面前无法自拔的一个人,他将个人的欲望凌驾于国家利益之上,这样的人从前不是没有,今后也绝不会少。陛下又何必将他说得那样十恶不赦?”
李世民抓起案几上的茶盏便向若水砸了过去,“你究竟有没有身为大唐的皇后自觉?”
若水没有避开,任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自己的裙边,她忽然轻声一笑,“陛下,您究竟在害怕些什么呢?”语中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讥嘲与犀利 。
李世民的眼中闪过一丝懊悔,回避道“朕是天子,有什么可怕的?”
若水心中冷冷一笑,面上还是不变的平静,“说起来杨广还是陛下的表叔,这也就罢了。只不过,你们都是年少成名,弑兄夺位,他就像你心中的一面镜子,时刻提醒着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只因为你怕会重蹈他的覆辙,不是么?”
李世民缓缓的闭上眼睛,心中有着万丈怒火却无从发泄,不错,自己的心中正是有着那么一块禁地,从玄武门回来后便成了无法逃脱的噩梦,可是没有人,这世上没有人可以这样赤裸裸的说出来,尤其是若水,更不可以。他缓缓地伸出手指向门口,“滚,滚出去,你去好好想想该怎么做朕的皇后。”
若水怒极反笑,不要说杨广怎样,要不是贞观前十年的大治,说不定一场盛世也将会毁在李世民后十年的渐不克终上面。
李世民看着妻子拂袖而去的身影,嘴角不由露出丝苦涩的笑容,只要听着她那冷淡的嘲讽,就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从来就无法隐藏的弱点。
比起魏征,或是杨广,她,才是自己真正的镜子,剔透地犹如水晶一般。
第二十八章 贤后
立政殿内,若水同样挥退了所有人,独自坐在床榻边,手中拿着一幅小像,画中的女子与自己颇有几分相像,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正是女子一生最美好的时光。
“杨广就是为了要向你母亲证明,既然长孙晟可以几乎不废一并一卒将突厥变得分崩离析,他就可以亲手灭了高丽。”
“因为高如妍出生在扬州,所以他费尽心思,殆尽国库,也要修出一条大运河来。”
“明知自己已无退路之际,他还不忘将这幅画像交给我,希望有朝一日能够交到你娘的手中,如今给你也是一样的。”
若水涩然一笑,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可是如说连活着的时候都没有开始的机会,那死后还不是一片虚无。
脑海中自然地浮现出那张跪在佛堂中闭目吟诵的身影,孤寂而苍凉,哪里还有一点点画像上的鲜活,曾几何时,是长孙晟过世的时候,还是杨广被勒死的时候,她的心已经一派死寂,只剩下一幅躯壳留在人世间。
理智告诉自己,杨广后来的放纵失德绝对不是娘的缘故,但又有谁能说得清楚,如果没有那样的开始,结局是不是会截然不同呢?可是,历史却从来没有如果二字。
像一个皇后对待皇帝那样对待李世民,不错,那才是长孙,这些日子自己的情感似乎有些收不住了,只因为那来自一个帝王的专有的温柔。
将画像收好,若水又已经恢复了淡然自若的心绪,将淡云唤了进来,对她吩咐道:“明日让房玄龄来见我。”
淡云的脸上闪过一丝讶色,“小姐,不是长孙大人么?”
“没错,就是房玄龄,还有尤其不许让哥哥发觉。”若水淡淡地笑着,有些事情该是开始的时候了,做一个如他所愿的皇后。
翌日朝后,房玄龄急匆匆地跟在淡云身后,对这番有些偷偷摸摸的举动,心中疑惑不解,皇后有什么事需要瞒着无忌呢?
到了立政殿,房玄龄有些感慨地看着眼前的一国之母,似乎上天对她尤为厚待,时间压根没有在其脸上留下一丝痕迹,依然这般清雅高洁。
若水没有在意房玄龄的瞬间的失神,直接开口道:“房大人,本宫此次召你前来正是有一事相求。”
房玄龄惶恐道:“皇后尽管吩咐,玄龄决无二言。”
若水失笑道:“房大人不用那么严肃,不过是一桩小事,只是倘若托付给礼部的人,本宫怕他们会假公济私罢了。”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才继续道:“现在后宫中的嫔妃大多是贞观元年之前纳进门的,而登基之后陛下多忙于国事,那访求新妾的事应该有本宫来接手才是。所以,这次本宫希望你能找到一个真正德才兼备,美誉长安的女子女子以备嫔御,不过有一点,你一定要打听清楚,那女子是否已经婚配,决不能有损陛下的声誉。”
房玄龄点头道:“臣一定不负娘娘所托。”
若水满意地点了点头,为什么就找上房玄龄呢,很简单,在这些贞观重臣当中,房玄龄与长孙的关系应该是最为特殊的,特殊到长孙在临终之际不忘说:“玄龄事陛下最久,小心谨慎,奇谋秘计,皆所预闻,竟无一言漏泄,非有大故,愿勿弃之。”特殊到后来褚遂良在劝谏太宗皇帝不应该斥逐房玄龄时说:“及九年之际,机临事迫,身被斥逐,阙於谟谋,犹服道士之衣,与文德皇后同心影助,其於臣节,自无所负。”
褚遂良,她心中又是一动,干脆下次再见房玄龄的时候顺道也问一声好了,这样一个李世民驾崩前的托孤重臣早一点出现应该也无妨吧?
见到事情已经有人接手,若水悠然地咂着茶水,脸上浮现出慵懒的笑容,真的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待广月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正是这样一个如画中人那般的小姐,不忍让人打扰,可是……踌躇了半晌,她刚想轻轻的退出去,忽然被一声温和的叫唤停住了脚步,“有什么事么?”
“是,小姐。”广月回道:“阴妃那边好像出事了,贵妃娘娘来找小姐过去。”
若水的笑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又是阴妃,最近陛下召她的次数不是还挺多的嘛,她们就不能给我安分些吗?”虽然这么说着,可若水还是换了衣裙,向外边走去。
等到主仆两人来到阴妃所在的德合殿时,已经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了,众嫔妃看见皇后的身影,立刻恭谨地跪在两边。若水冷冷地叫了起。
方才在路上,广月已经说了事情的大概,原来皇帝酒后宠幸了阴妃身边的一个宫女,而后那个宫女被发现怀有身孕,阴妃瞒过了所有人,将那个女子锁在了后院的一间屋子里,今日这个宫女即将分娩的惨叫声惹不知怎的竟然惊动了路过的韦贵妃,于是一群人便僵持在德合殿里,听说那个女子已经死于产后的血崩,只留下了一个刚出生的女儿。
长孙的后宫里竟然发生这种事情,若水冷笑,真的是该好好立一立规矩了。
越过在院中跪着的四夫人,她直接来到后院的那间屋子门口,推开门,一阵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若水深深地皱起眉头,冷淡地开口,“阴妃,你有什么话要说?本宫这就给你机会。”
阴茉儿原本计划着满腹的推托之词在看见皇后那张冷肃的脸时顿时被卡在了喉咙口,面对皇后真正的怒容,她知道这一次恐怕在劫难逃了。
见阴妃沉默不语,韦妃站了出来,手中还抱着一个婴孩,“皇后娘娘,这便是那宫女留下的孩子。”
若水心中了然,这般偏僻的地方韦妃怎么可能会刚巧路过,分明是上次的事情她一直没有忘记呢,这下连人证物证都抬了出来,阴妃,她深深叹了口气,别人给她下了一个套,她还真的傻傻地就这样一脚踩了下去。
缓缓扫了一眼四周,若水淡淡道吩咐广月,“去将陛下请来。”这事情一定要闹大,闹大了她们才知道其中的利害,只可怜那个宫女,非但没有母凭女贵,反而白白当了别人的棋子,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皇帝便走了进来,看着跪在地上的妻妾们,似乎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陛下,此事关系到皇家血脉,臣妾不敢擅自主张。”若水慎言道。
李世民只看了看那个婴儿,“是女儿么?”
“是,陛下。”韦贵妃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
“就叫她李莲吧,谐“怜惜”之怜,封号……”皇帝犹豫了一下,“就封高阳公主吧。”
若水一怔,高阳?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见皇帝的声音,“剩下的事情朕全部交由皇后处理,你们谨遵懿旨吧。”
说完,皇帝的脸上也看不出怒气,便转身离开了。
略微想了想,若水打破了沉默,“皇子犯法于庶民同罪,在这后宫之中,无论是正一品的夫人,还是八品的彩女,只要有违宫规的,本宫决不姑息。”说完,她面向阴妃与韦妃,“阴妃此次因妒失德,但念其养育五皇子有功,降为阴嫔。高阳公主便由贵妃代为抚养。”
临走的时候,她不重不轻地扔下一句,“过一阵子,新的秀女就要入宫了,你们好自为之吧。”直直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中。
“小姐,你罚起人来总是太过宽厚。”在回去的路上,广月在一旁提醒道。
“还不够严厉吗?”若水淡淡地反问。
“当然,阴妃可是害死了一条人命呢。”广月忿忿道。
“就是因为不想重罚阴妃,陛下才把这事交给我来处理,否则,他直接下旨不就了结了?一个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女人,一个不过是酒醉的时候糊涂宠幸的宫女,孰重孰轻,你还看不出来么?”
广月愣了愣,叹服地开口,“小姐可是给了陛下一个台阶下?”
若水微笑道:“这是其一,其二,我要试上一试,用不着独孤皇后那样严苛的手段,我也一样能还后宫一个清明肃然。
深夜,甘露殿,皇帝面无表情地听完郑吉的回报,淡道:“完了?”
“是,皇后娘娘说完那些话就回立政殿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忽然发现郑吉的脸上有些犹豫,“还有什么事?”
郑吉踌躇了一下,轻声道:“回陛下,听说最近皇后曾私下里召过房玄龄房大人。”
李世民面色一冷,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那一晚,甘露殿内室的烛火几乎亮了半宿。
最近的更新比较慢,所以有几个亲们提出的问题,我来回答一下。
关于情结慢热。这个我是一开始就预料到的。因为这一对的关系明显快不起来,不过马上会有一个转折(我也不肯定是几章之后)。
若水还没有爱上小李,只是有一些感觉而已,具体可见从马周开始到外患那一章结束,若水已经不再排斥小李的接触了。当然小李也付出了不少心血的说。
小李爱的究竟是哪个若水,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因为其实两个人不是那么容易分清楚的,从前的和现在的长孙有着太多的相似了,可是这连若水自己也没有觉察到。至于原因蛮久以后会有解释。
高阳确实封过合浦公主,不过两个封号究竟哪个前那个后,我也不大清楚。
这一章的更新时间是提前的,因为可能我的好朋友要来看这篇文,所以赶出来了一章。
不过下次的更新时间一周以内吧
第二十九章 郑女
“你确定这个女子还没有婚配?”若水一脸的怀疑,向房玄龄质问道。
房玄龄极为肯定的回道:“是,娘娘,这个郑女年方二八,从未许过人。”
“你有找过他们家周围的邻里询问过么?”若水的语气弱了些。
“臣亲自遣人四处打听清楚,绝无出错的可能。”
若水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本宫就放心了,这次真是辛苦房大人了。”
房玄龄恭谨地行礼告退。
若水看着案几上的画像,自语道:“没错啊,前朝官吏郑仁基之女。可是这个女子不是应该在贞观二年惹出了一场风波而后嫁到陆家去了么?怎么可能尚待字闺中,而且也没有婚配,这年龄也对不上啊?莫非这郑仁基有两个女儿,而且都有绝色之颜?”
明霞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若水一个人在嘀嘀咕咕的地,她好奇地凑近一看,“咦,小姐,这就是长安第一美女啊?”
若水嗯了一声,只听见那丫头咕哝道:“什么啊,连夫人年轻的时候一半的姿色都不及,算什么第一美女。”
“你是说娘年轻的时候?”若水不以为然,“你哪有看见过娘出嫁前的模样?”
明霞急道:“以前听夫人身边的杨妈说的,小姐的娘亲当初可是东都的第一美女,出嫁的时候惹得多少贵族子弟都扼腕不已呢。”
“那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你又没亲眼见过?”若水故意逗着丫头玩,她当然清楚娘才是真正有着所谓天人之姿。
明霞听了,脸涨得通红,压低着声音道,“小姐,我从前有一次在夫人房里偷偷看到过一张画像,画中的夫人还是姑娘的装束,美得让人说不出话来呢,不过……”她犹豫了一下,“那幅画像的边角上还提着字,好像是一个叫阿摩的人画的,似乎不是老爷呢。”
阿摩?若水一时也想不起来这个人是谁,不过不知道和自己拿到的那幅是不是一人所作?随即,她似乎不在意地笑了笑,“好吧,就算这女子没有娘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