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妻的悠哉日子第14部分阅读
下堂妻的悠哉日子 作者:未知
屋里讲故事聊天,小日子过得别提有多快乐。
每当杨宇辰提起要回宫的时候,这丫头的小脸就皱得紧巴巴的,扁着小嘴,可怜兮兮地望着他,这时的杨宇辰顿时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虽然表面上一副无奈地拍拍琢儿的小头颅,心中却也暗自窃喜。
这些天。宋骅影领着小琢儿在园子里闲逛的时候,杨宇辰自然也跟着一起。他看得越多,眼底的赞赏就越浓烈。
庄园他并不少见,父皇也赐了他不少园子,但是如这无白居般内涵乾坤的,他却是第一次见。
没想到这小小的一座庄园里,每一处屋宇布局都极尽奇巧,一草一木无不精心挑选,与宅院相连的那座大花园里的奇花异草品种之繁多,比之御花园也毫不逊色。更让人叹为观止的,便的那座巨大的百禽园,里面的奇珍异兽有很多他连听都没有听说过。
他每至一处,对宋骅影的佩服就加深了一层……
只是不知道,如果二皇兄知道她竟有如此能耐,不知他会作何感想?会不会对她突生好感?会不会……
一想到二皇兄会对她有好感,杨宇辰心中便隐隐有一丝不安。他转过身,看到宋骅影此刻正搂着小琢儿靠在木制的壁上,睡得香甜。
她静静地睡着,嘴角微翘,面容并不是极美,却有一股清尘脱俗的韵味,似乎看上一眼,就再也移不开视线。
脑中一一浮现相处以来的种种画面,她聪明过人的机智,匪夷所思的能力,成竹在胸的自信和漫不经心的淡然就如一坛香甜美酒,让他不由自主地沉溺……
那再也无法漠视的心动,在她不知觉的瞬间……
他伸出手,轻柔地拂开她额际的发丝,眸中饱含深情……
轻风拂过枝叶,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繁茂的枝叶挡住了灼热的阳光,建造在古木上的树屋里没有一丝酷热,只余丝丝凉意。
专注于那张清丽容颜的杨宇辰没有注意到小琢儿微颤的睫毛,伸出的手还停在宋骅影脸上,却忽然发现小丫头正拿着小手揉着惺忪睡眼,边揉边迷茫地看着他。
“咳咳——”杨宇辰触电般抽回的手臂,嘴角的僵硬慢慢由渐渐扬起的灿烂笑容代替。
眼见二皇嫂也被自己吵醒,杨宇辰眸中闪过一丝赧然之色,忽然开口道,“琢儿想听姑姑弹琴吗?”
没想到这一转移话题,小琢儿倒是满脸的兴致昂然,拉着宋骅影的衣袖,扬着粉雕玉琢的小脸无辜又可怜地望着她,“琢儿好想听姑姑弹琴噢。”
眼见小舅舅好似松了口气,小琢儿又伸出另一只白嫩的小手一把揪住小舅舅的衣袖,噘着小嘴道,“还有,琢儿也想看小舅舅舞剑。”
听闻此言,杨宇辰忽然想起那日在大殿之中二皇嫂素手抚琴而二皇兄泼墨挥毫的情景……
一琴一画,琴音墨然,默契十足。
他们两个人看似无情,但是眸光流转中却情意绵绵……
难道只有二皇兄的画才衬得上她琴么?难道自己的剑法就落了下乘?杨宇辰心底忽然升起一股不甘,嘴角的邪笑越加浓烈了,他刮了下琢儿的小鼻子,“要小舅舅舞剑不难,难的是要你姑姑答应抚琴。”
以宋骅影疼惜小琢儿的程度,对她的请求自然不会拒绝。况此刻在自己的无白居中,杨宇辰又素来知道自己的面目,不需要遮遮掩掩,更能够随心所欲弹奏一曲。
焚香净手后,清雅的旋律便在空寂山林中荡漾开来。
杨宇辰随之抽出腰间白色锦带,朝天一挥,只见一道银光闪过,定眼一看,却是一柄薄如蝉翼的软剑。
他冲宋骅影灿烂一笑,随之便凝神屏息,随着清然悠远的乐声扬起剑光。
宋骅影一开始弹奏的便是杨宇辰之前与杨宇凌合奏过的《云海之巅》。宋骅影白皙如玉的指尖划过琴弦,指尖下清音袅袅,好似站在十里云海之巅,周围是万丈霞光流转,眼帘底下便是浩渺烟波的层层云浪……
杨宇辰剑招如行云流水般展开,一递一收间气度非凡,一招一式间仪态雍容,剑风扬起衣角,衣袂飘飘,几欲似乘风飞去渺远的云海之巅……
宋骅影见此微微一笑,她有心试探,指尖力道加重,重挑琴弦,音调突然转为阴冷寒风般呼啸,杀气腾腾。
只见杨宇辰的剑法在此时亦发生转变。剑光促闪,剑法快速而凌厉,他手中的软剑瞬间便交织成一道锋利剑网,无形中漾起的森冷剑气让专心抚琴的宋骅影几欲喘不过气来……
树屋上,坐在宋骅影身边的小琢儿小手支着下颚,小腿悬空悠闲荡漾,小鹿般清澈的瞳眸一会儿瞧瞧认真抚琴的姑姑,一会儿又看看衣袂飘飘的小舅舅,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始终上扬着灿烂而幸福的笑。
但是随着森冷的剑气袭来,小琢儿不由自主连着打了三个喷嚏……
宋骅影心疼地看了她一眼,音调一转,便似拨开重重云雾复见阳光般,周围的一切顿时明朗起来……
就在宋骅影专注于小琢儿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杨宇辰身形微微一顿……
琴音清然悠远,剑光上闪动着流光,杨宇辰的神情怡然带笑,姿态依旧潇洒如惜……
琴音划过最后一道音符,山林恢复了往昔的沉寂……
“一琴一剑,默契十足,实在难得。好,好,好!”此时,自林中走出一位清濯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慕容神医。
“神医过奖了。”杨宇辰嘴角一扬,朝他拱手,只是眉间忽然闪过一丝异样。
慕容神医玩味地看了他一眼,苦笑地摇了摇头,继而开口道,“三皇子剑法卓绝,造诣奇高,老头子也想切磋下,这便随老夫走吧。”
杨宇辰抬眸朝宋骅影望去,见她朝自己微笑颔首,略一沉思,便随着慕容神医去了。
刚走过拐角处,慕容神医便转身回头,了然地看了他一眼,“伸手。”
“呃?”杨宇辰眉间闪过一丝异样。
“臭小子,痛成这样还能忍,跟你哥倒是同一副脾气。哼!”
暴雨前夕
“臭小子,痛成这样还能忍,跟你哥倒是同一副脾气。哼!”
慕容神医右手摁住杨宇辰的脉门,左手掠着几根山羊须,闭目凝思……
半晌,他倏然睁开双目,看着杨宇辰的目光带着一丝怜悯,轻叹了一句,“果然如此。”
“慕容神医医术高明,世所难及,但是对这病也莫可奈何吧?”杨宇辰扬起嘴角的笑容,绚烂如花。
虽然他在笑,甚至笑得漫不经心,笑得吊儿郎当,但是在别人看来,却觉得异常心酸。
这种病最忌动情,一旦动了情,便是万劫不复的开始。但是看他刚才的行为,明知道是飞蛾扑火却还是乐在其中吧。
“老夫虽然被世人尊称一声神医,但是世上疑难杂症无数,老夫未必都有对症之法。你的病,老夫的确爱莫能助。不过你我相遇总是有缘,这里有几颗药丸你拿着,虽然不能治你的病,不过关键时刻也能保命。”慕容神医摇摇头,脸上出现一抹惋惜之色,他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淡淡地嘱咐道,“下一次,不要再这样了。”
杨宇辰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嘴角扬着的笑容渐渐消散,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药瓶,眼底闪过一抹悲哀的自弃……
如果还有下一次……
依旧会如此吧……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间两个月时间过去了。君儿的腿疾在慕容神医的治疗下,进展很快,拄着拐杖已经能够行走小段距离了。
这一日,宋骅影正在屋里陪君儿练习走路。
午后的太阳很是毒辣,空气中没有一丝风,沉闷得人透不过气来,不过君儿还在一遍又一遍地练习着。
君儿腿疾进步神速,就连慕容神医也叹为观止,当然这一切,都来自于君儿顽强的毅力和艰辛的练习。
“小姐,村子里的刘老汉在园子外求见。”李叔走进屋子,站了好一会儿,直到君儿停下歇息的间隙才轻轻对宋骅影禀报。
“刘老汉?”宋骅影一边仔细地帮君儿擦着脸上的汗珠,一边回应李叔。
“回小姐,就是数月前他饲养的黄牛得了辟肠,后来被慕容神医医好的那位刘老汉,小姐应该有印象。”李叔解释道。
园子里的事情不都交由李叔亲自打理了吗?刘老汉找自己有什么事情?宋骅影不解地看了李叔一眼,又看看外面的天色,便吩咐道,“李叔请他老人家到大厅吧,我等下就过去。”
交代好君儿身边的小书小画后,宋骅影稍稍整理下便往大厅走去。
刘老汉在田里劳作了一辈子,哪里见到如此精致的大厅?所以一进来,便一直伛偻着背,恭恭敬敬地站着,一动都不敢动,此时见宋骅影出来,眼里闪过一阵激动。
东家这么快就出来见他一个粗人,他能不激动吗?原本他就怕东家不愿见自己,不过亏得家里老婆子一直催自己来,没想到才通报一会儿,东家就出来了。
“刘大叔,那头黄牛可好全了?最近还犯病不?”宋骅影见他如此拘谨,亲切地问道。
“全好了,自从那次被神医医好之后就再也没有犯病了,神医真神啊。”一提起慕容神医,刘老汉的眼里满是欣喜和崇拜。那一日,自己还曾怀疑老神医的医术,直直在黄牛面前蹲了大半天,知道中午时分,那黄牛竟真的如老神医所言,放了一个极响的屁后,便再了不拉了,之后在他的小心照料下,果然不出三天,辟肠就全好了。
辟肠在当世是没得治的,一旦牛得了这种病,就跟死牛没有差别了。但是慕容神医只是用最为常见的大蒜和老白干就能将这绝症给治好了。这以后要是别家的牛得了辟肠,也就都有得救了。刘老汉美滋滋地想着。
宋骅影见刘大叔一谈起他的牛来,也没之前那么拘谨了,便微笑地问道,“刘大叔亲自来园子里,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老头子光顾着高兴,差点把正事给耽搁了。”刘老汉不由地拍了下自己的脑袋,对着宋骅影极其认真的说道,“东家,这几日天气闷热,又正值大麦成熟之际,怕只怕一场大暴雨下来,今日的收成就全都毁啦。”
最近要下暴雨吗?宋骅影看了下外面毒辣的太阳,回头疑惑地看了刘老汉一眼。
“东家有所不知,我那老婆子手肘曾经受过伤,一直有点毛病,每逢天将大雨的时候,手肘就会红肿酸痛,今日早晨,老婆子的手肘又痛了,怕只怕今日就会有大雨了啊。”
东家对村子里的人那么好,不仅支付他们工钱,还建造了木制房子给他们住,甚至答应秋收后发放粮食给他们,所以刘老汉才鼓起勇气来找园子里找东家。
不过他说完这句话,心中也是忐忑的很。要知道,有哪一位东家会因为一个佃户的一句话,而将地里的大麦早早给收了?以他的经验,现在收的话,只怕只能收到成熟后的七成。
宋骅影之前也听过抢麦的事情。
往往一场大暴雨下来,辛辛苦苦种了一季的粮食就打了水漂,最后就算勉强抢收了,往往也会因为受了潮而发霉。
“影儿,刘老汉说得话也不无道理。”这时候,慕容神医自内堂走了出来,对着宋骅影说道,“以老夫推测,刘氏必定的得了一种关节性的寒性疾病,这种病每至阴寒潮雨天气,受伤的关节就会红肿热痛,所以老夫认为刘老汉的猜测不无道理。”
“东家……”刘老汉看着宋骅影,欲言又止。
地里可是三十顷的大麦啊……
“李叔,你先和刘大叔回村子里召集大家去收割吧,迟了只怕真的要被暴雨给冲没了,我这边看看能不能再召集一些人。”
刘大叔种了一辈子的地,她相信他。
“是。”李叔领着刘老汉匆匆而去。
待宋骅影召集好府中此刻闲散无事的下人,正欲遣往田里时,却见慕容神医负手而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沉吟了一声,“这天色变得好快,只怕再过两个时辰便要下了。”
“二皇嫂,我们也一起去吧。”不知何时,杨宇辰也出现在了大厅。
庄子里百多位青壮年的劳力,再加上府上三十多位下人相助,终于在下暴雨之前将地里的麦子全都抢收了起来。
村里的农户们看着囤积在木屋里的大麦,满脸激动。这些可是他们下半年的全部口粮啊,幸好收得及时,不然可就要全部坏在田里了。东家虽然一开始就承诺给他们粮食,但是如果她自己都颗粒无收,又如何分粮给他们?
宋骅影看到他们兴奋而又渴望地望着仓中的粮食,心中微叹。这些粮食对于她是锦上添花,但是对于这些佃户来说却是雪中送炭……
“乡亲们。”宋骅影清了清喉咙,对着围坐在一起的佃户们微微一笑,“这些粮食如果不是乡亲们尽力抢救,此刻早已烂在了田地里了,所以为了表示感谢,今日所有参加抢麦的人,除了原本承诺给你们的粮食外,每个人还可以多分到一百斤的大麦。”
宋骅影此言一出,农庄里顿时传来一阵欢呼声。
看着佃户们满脸兴奋地低头窃窃私语,宋骅影继续笑道,“大家今日都很辛苦,所以每人除了可以分到一百斤的大麦之外,还可以领到三十文的工钱。”
三十文!这可是他们整整三个月的工钱呀……
今天虽然真的很辛苦,累到腰酸背疼,但是一个下午就可以拿到三个月的工钱,这股喜悦彻底冲昏了他们的头脑。
“东家说的是真的吗?真可可以额外领到一百斤大麦和三十文大麦?”
“俺家小妹也参加抢麦了,可她才十岁,算不算?”
“对呀对呀,俺娘也参加抢麦了……”
宋骅影静静地看着激动而兴奋的佃户们,淡淡一笑,脸上自有一股恬淡的清气。
“不管男女,不管老少,每个人都可以领到等额的粮食和工钱。”宋骅影挥了下手,四周便都安静了下来。她很少来无白居,和佃户们接触不多,不过自此之后,她在佃户们心中的威信便无形中建起来了。
只见她淡淡一笑,“不过这次多亏了刘大叔,如果不是他来告知,只怕田里的大麦真的就颗粒无收了。所以,这次刘大叔拿三百文工钱和五百斤大麦,不知大家有没有意见?”
“没有——”这次的确多亏了刘老汉,如果不是他,只怕一切真的如东家所言了。
东家为人慷慨,奖赏分明,在她手下做事,不管怎么样都能吃饱穿暖的。佃户们此刻对宋骅影的景仰又上升了几分。
杨宇辰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在人群游刃有余、自信满满、言笑晏晏,耀眼如阳光。她的温暖不仅给佃户们带来希望,却也丝丝缕缕地照进了他心底从未被人驻扎过的最深处。
他看着她,眼底深邃莫测。
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卷进了一个黑洞,洞里一片漆黑,深不见底……明知前面可能是无底的漩涡,却还是步履蹒跚地前进。
没有结果的……
她这样美好,但是,却终究不属于自己。
杨宇辰眼底闪过一丝唾弃的自嘲,胸口像是被大石头压住般沉闷,慢慢地,他靠着墙壁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淅沥沥的下个不停的雨终于停了。不过这时候天色黑暗,山陡路滑,小路泥泞,极是难走,于是府上的下人们都选择留在村子,等明日太阳出来后再走。
杨宇辰看出宋骅影惦记君儿,便寻农户找了两双木制的雨鞋,由自己陪着她上山。
天黑路滑,又下过雨,山路确实难走。
两个人静静地走着,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
忽然,只听宋骅影“哎呦——”一声,一直假装不在意却时时刻刻注意她的杨宇辰眼疾手快地将她捞在怀里。
“二皇嫂,没事吧?”
宋骅影见他蹙着眉头,目光灼灼,似担忧又似不舍,心突然跳了一下,呆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个姿势太过暧昧,忙推开他,“应该没事,你放开我,我试着走走看。”
话虽这么说,但是她心中却在暗自叫苦。她从小到大虽然备受欺凌,却终究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这种农户家的木制鞋子连看也没看过,更逞论穿了。此时脚上只怕早已磨出了水泡,这还不怕,怕的是刚刚一脚踩在凸出的石子上崴了一下,此刻……
昏暗的灯笼光照下,杨宇辰很容易就看出了她脸上隐忍的疼痛。
“二皇嫂,让小弟背你吧。”
见宋骅影似有推脱之意,他眸中闪过一丝宠溺,对她说道,“二皇嫂一向行事潇洒,难道这时候还在意男女授受不亲这样的古训?崴了脚,这路是不能走了,更何况小弟也实在不放心留你一个在这山中。再说崴了脚可大可小,慕容神医此刻就在山上,早点治疗对伤处很有好处。”
宋骅影知道他所言不差,事急从宜,也就只能这样了。
她微微点了下头。
赵管家传信给宁王的时候提起王妃,说她为了保佑他的平安,带着侍婢到城郊的庵堂里吃斋念佛,为他祈福。
宁王收到这封信的时候,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为自己祈福?可能吗?不过,她倒是聪明,为自己找了个这么完美的借口。
这一信息,让早已对她停止了调查的宁王重新燃起了兴趣。于是他便派人暗中调查,这次,不知为何,很容易的就查出了她隐居在城郊的无白居。
今日,他的马车刚刚抵达城郊,看天色似有一阵强大的暴雨。
他便想起黑鹰调查到的消息,无白居就在这墨山之中。
不知顶着他的名义在外面过悠哉日子的王妃,在这山中过得可好?难道她就不觉得要付出点代价吗?
宁王看着不远处那悠悠的墨山,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兄弟相争
坐在轮椅上的君儿静静地看着不远处背对着他负手而立的男子。
他身着名贵锦衣绸缎,背影修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窗外的稀疏的雨点,衣袂随风劲透飞扬,整个人透出极为淡薄的感觉。
自从来到客厅后,他知道姐姐不在后,便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君儿静静地打量着他的背影,细细地瞧着每一分流光在他身上散发溢彩。
忽然,他转过身来,嘴角淡淡一笑,似是对着君儿,又似自言自语道:“非言非默,不动不奇,她倒有个好弟弟。”
他儒雅的面容器宇轩昂,微微一笑,则更显丰神俊朗。虽不似孤高独绝,却透露出一股清透如霜的气韵……
虽然他没有自报姓名,但是从他的声音中,君儿已经猜出了他的身份。
“您是在夸奖君儿吗?”宋骅君纤雅的面容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望着他。
一开始猜出他身份的时候,他的确有点紧张。姐曾说过,她来无白居是打着给宁王祈福的招牌,但是现在宁王不仅从奕国回来了,还亲自上门逮人了……
不过,他知道,聪明如自家姐姐,定然会有万全之策。
“夸你?也可以这么说吧。”或许是常年坐轮椅的缘故,眼前这孩子看起来比一般同龄的孩子更显内敛,无形中自有一股清淡之气。很少有人能让自己一下就看上眼,但是他似乎是个例外。
宁王静静地打量他。
因常年久居屋内的关系,他的面容白皙若霜雪,眸瞳漆黑,但是眼底干净而澄澈。面容纤雅却不显病态,虽是少年却带着几分清灵秀气,他的笑容很干净,也很亲切,但是无形中却对自己带着几分戒备。
“您不也有一个好弟弟吗?”宋骅君想起经常带着小琢儿陪自己玩的杨宇辰,淡淡地说道。
“你知道我的身份?”宁王眉间闪过一丝意外,因为自始自终,他都没有透露过自己的身份。就连眼前的宋骅君也是因为派遣黑鹰调查过后才知道他的存在。
“宁王威名远播,天下人莫不敬如天人,君儿自也是听说过的,如果君儿没猜错的话,”宋骅君见他微挑了挑眉峰,继而淡淡一笑,“君儿该叫您一声姐夫,对吗?”
站在宋骅君面前的人,的确是因暴雨突至而突发奇想去无白居找逃妻的宁王。
“姐夫?”宁王玩味地重复了这个名称,俊颜挑着唇畔的笑意,“好陌生的称呼。”
但是,不知为何,这陌生的称呼,却莫名地让他的心情忽然变得愉悦起来。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
宁王和君儿一起往外看去……
天黑路滑,但是在杨宇辰这样的高手眼中,这些自然构不成困难。他原本就轻功绝顶,即使背上背了一个宋骅影,也丝毫不影响他的轻功。只见他提气在林间飞跃,脚踏树枝,足不点地,如一股轻烟般,很快便到了无白居。
“没想到三殿下的轻功这么好,以前还真没看出来。”宋骅影说着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
宋骅影以前虽然也知道他轻功不俗,但是却没有像此刻这么感受强烈。似乎只一闭上眼的功夫,耳边山风呼呼而过,待得再睁开眼,无白居熟悉的院落便出现在了眼前。
杨宇辰肩膀一僵,感觉到背上的娇躯温暖柔软,她说出的热气喷在颈脖之间,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赧然之色,心口砰砰地跳。幸好宋骅影此刻正在他的后背,看不见他脸上的神色……
“如果二皇嫂喜欢……”
杨宇辰速度太快,瞬间便闪进了大厅,所以没有没有看到小蝶小舞焦急的神情。当他定眼看到大厅中那抹悠淡而修长的身影时,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要将背上的宋骅影给甩了下来。没有说完的那半句话,也僵硬在了嘴角……
伏在他后面的宋骅影也感受到了他的异样,眸中闪过一丝茫然,顺着他的目光瞧去……
宁王!?他怎么会在这里?!饶是宋骅影再淡定,此时也很难再维持地那么从容了。
无白居是她和君儿一笔一画亲自设计,一草一木亲自挑选,经年之久,慢慢建造起来的。只有这里的自己才是最真实的自己,她不想就这样暴露在别人面前,更何况眼前的人是她一直想要保持距离的宁王。
宋骅影倒抽一口冷气,迅速低垂眼眸,指示杨宇辰先将自己放下来。
就算两人之间有过协议,但是在别人眼中,他们还是一对夫妻。当着相公的面,伏在小叔子背上,当真是……宋骅影暗中想想,也实在有些囧。
二皇兄回来了……
僵立的杨宇辰脑中一直盘旋着这个消息,脊背有些发寒,双脚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三皇弟这样背着不嫌累么?”那抹悠淡的身影缓缓地开口。似嘲弄似倨傲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嘴角的笑依旧温和如此,眼底却似乎跳跃着一簇似有若无的火焰。
杨宇辰死死地瞪着杨宇凌,很用力的瞪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杨宇凌也看着他,不过,他的嘴角依旧带着最温和的笑意……似乎对一切,他都有成竹在胸的把握。
杨宇辰原本清亮的眸瞳在见到杨宇凌眼底的火焰时,渐渐暗淡下来,最后,是一片灰败……心中涌起一股无言的酸楚,浓浓的自弃溢满了胸口。
他一直以为二皇兄不会注意到她,但是他也一直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她这么美好,喜欢上她,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根本就没有任何悬念。聪明如二皇兄,又岂会真的放走她这颗珍宝?
一股永远也得不到她的恐怖自脚底慢慢升起,他慢慢闭上了眼……
心,忽然很疼。
疼得他四肢百骸都酸软无力,疼得他胸口如被千万根针扎,疼得他动弹不得……
也就只是那么一瞬,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底已经只剩清冷一片了。
嘴角慢慢勾起,眼角扬到完美的角度,他的笑容一如往昔的邪恶,“二皇嫂重死了,以后再崴脚,小弟可就不背你了。”
他边碎碎念地埋怨着,边将宋骅影放置在一旁的紫檀木椅上,还不忘抬头朝杨宇凌坏笑,“如果早知道二皇兄在此,小弟就不用受这份罪了。”
他的笑容一如往昔的完美,但是嘴角的僵硬又如何能瞒得过从小一起长大的宁王?
宁王脸上不动声色,只是淡淡一笑,“你二皇嫂这次受了伤多亏了有你在,三皇弟这份恩情二皇兄记下了。”
“二皇兄记下就好,就算不记着,小弟也会找你讨的。”杨宇辰嘴角一勾,冲宋骅影灿烂一笑,似乎刚才的尴尬不曾发生过,“既然刚才那份情二皇兄承了,那么小弟就好人做到底,这就去找慕容神医过来。”
说完,也不等宋骅影回答,只一眨眼的功夫,便飞身离开大厅了,只是身形,似乎有些踉跄。
君儿注意到自杨宇辰走后,大厅里便弥漫着一股很压抑的气氛,沉默地让人透不过气来。
姐姐低垂着眸,故作若无其事地喝着茶;而宁王却静静地看着她,墨玉般的瞳眸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虽然跟宁王才第一次见面,才说过不到三句话,但是他与身俱来的威仪早已折服了自己。他知道,他配得上姐姐,而且他们之间,也并不像姐姐说得那么毫无情意……至少,他感觉到了空气中弥漫着的暧昧。
他苦笑地摇了摇头,便推着转轴,悄悄地离开了大厅……
“怎么,不欢迎本王来你这园子?”宁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一惯温和的笑在她面前变成了讥诮,“还是嫌本王的出现破坏了你的兴致?”
“王爷不是答应影儿不再调查下去吗?怎么又找到无白居来了?”宋骅影看着他笑,笑容却极其冰冷,“王爷不会是要告诉影儿这是有人故意透露的吧?”
“如果世人知道,向外宣布留在庵堂为本王祈福的王妃,其实一直都住在舒适无比的园子里,每天大鱼大肉,日子悠哉无比,你说,后果会如何?”宁王清冷地目光带着一抹狠厉。
“或者,王爷大怒之下,来个大义休妻吧,王爷觉得这个提议如何?”宋骅影不甘示弱地回敬。
“一年之约还没到,就这么急着想逃开本王?”
意识到她没有丝毫将自己放在心里,不知为何,宁王忽然觉得心口一滞,有种被大石头压住的沉闷感。这种感觉,在刚刚见到三皇弟背着她的那一瞬间,也曾出现过……
见宋骅影慢慢地品着茶,似乎没有回答他的意思,他又忍不住冷声道,“如果你想着离开本王后留在三皇弟身边,本王告诉你,想都别想!”
宁王是不是想得有点多了?宋骅影有些迷茫地放下杯子,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准备给宁王好好解释下,要不然人家以为她带坏他弟弟可就不好了。
可是,她还没说出口,宁王便又开始给她定罪了。
“三皇弟不是你可以随意玩弄的人,也不是你寄托伤情的所在,如果没事,以后离他远一点,不然,后果不是你可以承受的!”宁王盯着她,一字一句的警告。
三皇弟的病情他很清楚。天生心脉受损,平日保养着也没什么事,但是最忌讳的便是心情浮动,一旦情绪过于激动或者悲伤,心病就会发作出来,轻者心口疼痛,重的话会立即昏迷。情之一字,对于他来说便是毒药……
但是……宁王却没有想过,难道真的只是因为杨宇辰的病而让宋骅影不要接近他吗?
宁王他为自己的自私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却终究还是忽略了自己心中的真正所想。
玩弄?寄托伤情的所在?这些话从何说起啊?宋骅影忽然发现,与自奕国回来后的宁王沟通起来,很有些困难,她微蹙了下眉头。
“王爷您觉得三殿下是影儿寄托伤情的所在?”宋骅影很“委婉”地试探道。
她记得宁王曾误会自己与落华影的幕后主人有染,当时自己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但是他就这么当真了。那么此刻他所谓的自己的伤情对象,指得应该就是落华影的幕后首脑了。难道聪明绝顶的宁王殿下找到了所谓的幕后首脑?
可是那位幕后首脑明明就是自己,他又从何处找寻?宋骅影很幸灾乐祸的猜测,难道宁王又开始犯傻了?
“落——华——影——”宁王忽然将落华影三个字的声音拉开了来念,继而冷冷地看了宋骅影一眼,眼底闪着一丝得意,“这三个字,莫不是就代表着秋沉落,李颖华和宋骅影吧?”
怪只怪自己当初起名太过随意,怨不得谁。宋骅影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端起茶,慢慢喝了一口。
三殿下说是去请慕容神医,怎么请到现在还没来呀?再这么下去,宁王只怕要将自己的老底都给掀出来了。
落儿和颖儿如今正在奕国,宁王也是自奕国刚回来,他能猜出落华影三个字背后的意义,也无可厚非,于是,她便顺手推舟地承认了,“的确,三个字代表着三个人。看来王爷对这些都一清二楚了。”
“本王真是小瞧你了,原来你跟闻名江湖的秋华双月竟有如此交情。不过秋华双月毕竟是秋华双月,不仅在江湖中是人人殷羡的神仙眷侣,就连在庙堂之内,也是羡煞旁人。想必你也不可能没有听过奕国颖华公主下嫁新科状元秋沉落之事吧?”
原来如此……
宁王与原剑昀真不愧是好兄弟,都是一样的男女不分。不过落儿扮男装时日已久,一言一行都有模有样,也难怪他们看不出来。
看来宁王是将落儿看出了落华影的幕后首脑,而自己倾心仰慕的人便是落儿……真是有够狗血的。
难怪宁王担忧三殿下做了自己伤情的寄托之所了。
宋骅影低垂着眉眼,脸上忽明忽暗,一一闪过各种情绪,这些表象看在宁王的眼里,无形中便证明了他的假设。
原剑昀已经到了奕国,只怕状元府娶公主的事情也不会那么顺利了。只是,宁王并不打算将颖华公主与原剑昀的事情告诉宋骅影,或许是出于私心吧。
但是他有所不知,比起他零零碎碎的揣测,宋骅影对一切内情,知道的清清楚楚……
心有所属
既然宁王亲自来逮她,宋骅影也只能无奈地打算回宁王府了,只是她的话刚说出口,便被宁王给噎回来了。
“本王这次出使奕国,一路上风尘仆仆、舟车劳顿,正想找个清净地休养休养,你这园子倒挺精致的,看来本王也不用另去别处了,在这休养也不错。”
说得好像他还多勉强似的。
宋骅影无奈地朝天翻了个白眼。
这时候,正好下人来报,说山上园子里的果子可以收了,宋骅影看看日头,天朗气清的,便想着带小琢儿去果园里走走。
不过小琢儿一听,很是兴奋,迈着小腿肚就跑去找她小舅舅,半路碰到了她二舅舅……最后变成了集体出游。
不知不觉秋天已经到了,天空蔚蓝如洗,地上金黄一片……
还没有到达果园,果子成熟的芳香便扑面而来,醉人心脾。山坡上的果子品种不少,分了好几块大区,每一区种上一种果子,远远看去,便看到金灿灿的黄梨,圆溜溜的葡萄,红彤彤的苹果和山楂也挂满了枝头。
杨宇辰抱着小琢儿走在最前面,宋骅影推着君儿慢悠悠地跟在后面,而宁王则很自然地与她并肩而走。
停在脚步,站在断崖之巅,抬眼望着远方,只见天空蔚蓝如洗,山峦空灵悠远,缕缕轻风带着果实的浓郁香甜,扑面而来。深吸一口气,似乎整个肺部都洗涤了一遍。
宋骅影不经意地侧脸,瞥到宁王一直望着西北方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宏远寺。
只见宁王抿着薄唇,目光一直却没有离开过建筑古朴的宏远寺,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神情,
宋骅影脑中也不由得想起当初在宏远寺里的情景。
那一次的宁王才华卓绝,自己即使用尽心思,也难不住他,就连随手拿起的书,随便报出第几页第几行第几个是什么字,他都能回答的出来。记忆力之强,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你可去过宏远寺?”宁王看了一眼不知何时站在他身边的宋骅影,转头又看着宏远寺的方向,幽幽一叹,眼底带着一丝迷离的酸楚。
为何他会如此问?难道是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宋骅影脑子一时有点混沌,仔细瞧瞧宁王的脸色,又觉得他似乎只是随口一问,其中并无任何深意。
“难道宁王去过?”
不承认也不否认,是她保护自己的方法之一。宁王对宏远寺如此念念不忘,只怕是因为暖水袋姑娘吧。只因她救过他,甚至连面都没见上,宁王就对她如此情根深种?宋骅影又不解地看了宁王一眼,而这一次,她在宁王脸上看出了一抹伤感……
“嗯。”宁王没有回头,目光悠远而深沉,紧紧盯着宏远寺的方向,薄唇紧抿成一条直线,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那里……有一个人,对本王来说很重要。”
见宋骅影没有回答,他也不在意,继而苦笑道,“可惜本王去了那么多次,却每次都失望而归……难道这一辈子,便再也没见面的机会了吗?”
他竭尽所能,布下天罗地网,却还是找不到关于她的任何讯息……
杨宇辰听到杨宇凌提到宏远寺,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了下来,待得他听到杨宇凌这句话时,心中不安的感觉就越加浓烈了。
以前从没听二皇兄提过宏远寺里有什么人对他来说很重要,倒是自从那次与二皇嫂在宏远寺里巧遇而未见之后,二皇兄跑宏远寺才勤快起来,甚至与星空大师成了莫逆之交。听他的口气,那么人绝非是星空大师,难道……便是当初在宏远寺现身的二皇嫂?
想起当初二皇兄听到禅院里的对话时,脸上出现的激动神色,他似乎意识到了一些东西。
或者,是他将二皇嫂当成了别人吧?
想到此,杨宇辰慢慢转身,若有所思地看了宋骅影一眼。
“王爷您确定您心中所想的那位在宏远寺?据影儿所知,宏远寺里住着的,可都是和尚呢,难道王爷您……”
宋骅影故意歪曲事实,然后引开话题。实在是一提起宏远寺,她的心中便感到强烈不安,总觉得自己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遗落在了宏远寺,但是回去后她很仔细的找过,却没有遗失任何东西。
“本王虽然不喜欢你,对原纪香的美色也没有心动,但是心中的那一位却绝对是女子无疑。”宁王嘴角露出一抹苦笑。他也不知为何,竟然给宋骅影解释起来。
“影儿之前一直以为自己占了便宜,却原来亏大了,真是失策啊失策。”宋骅影见宁王挑着眉峰,不解地望着自己,便故作不悦地说道,“能被王爷看中的人绝对不会简单,这样的人,王爷您觉得她会屈居侧妃之位?影儿的存在必定是阻碍您与她一起的绊脚石,是也不是?”
“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宁王的眼睛深黑如墨,眼底无波无痕,不经意地说道。
“何止是几分道理?王爷您还记得吗?当日我们订立协议的时候,您说等一年后影儿离开的时候,顺便将原侧妃也给带走,是也不是?当初,您存的便是这个心思吧?影儿不但不是您的绊脚石,还会帮您搬开另一块石头,难道您不觉得该做点什么表示表示?”
宋骅影坚信宁王在一年之内绝对找不到暖水袋姑娘,所以说起话来脸不红气不喘,没有丝毫退缩。
“待回到宁王府……”宁王一脸的平静,但是下面的话却显得犹豫了。
“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