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梦迷蝶之秋霁第1部分阅读
晓梦迷蝶之秋霁 作者:rourouw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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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霁
作者:晚晴风景
序章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我从树上掉下来后,仰卧在地,向上眺望,天空蓝得诡异,仿佛无底的深海。刚有这种感觉时,海水便一滴滴落了下来,沾在我唇边,咸涩无比。
我厌烦的望着在我头顶哭泣的十三阿哥胤祥,以我们的关系,他有必要哭得这么伤心吗?难道他喜欢被欺负、被虐待,所以舍不得我?或者他只是害怕因我坠树时在旁却没能救助而招来皇上的惩罚?
“哭什……么,我还……没死……”我尽量让自己的口气显得凶恶,实在受不了一个比我大的男孩动不动就哭鼻子。可微弱的气息,让我的话听起来是那么无力。
“可是……可是……”他无意义的抽咽被飞快的打断,一只手猛的把他推到一边,胤祥不防有人来推,一跤跌到,眼泪掉得越发汹涌。
我的表哥——九阿哥胤禟脸色铁青的望着躺在地上的我,手伸出却僵在半空,似乎担心我一碰就碎。我无力的牵动唇角,想冲他安抚的笑笑,却自知这个笑容一定比哭还难看,因为他看见后不但脸色没有好转,反而又添了几分苍白,稍一踌躇便小心翼翼的俯身抱住了我。
“瑶妹妹,你坚持住啊!我……”十阿哥胤礻我的嗓门依旧洪亮,却隐约带着抹哭腔,我不由咧了咧嘴,这种事是坚持就行的吗?还有他那是什么腔调,好像我快死了似的。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就我这千年一出的大祸害有可能这么快就死吗?
“几位小主子快让让,奴才已经命人去请太医,现在先让奴才把格格抱到屋里。”胤禟贴身太监小路子的声音也慌乱得可以,我的心不由一沉,难道我真的要死了吗?
胤禟虽然让小路子抱起了我,但却自始至终紧握着我的手,此时更在我耳边哑声道:“我不会让你死的,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能带走你。”
我看着他还略显稚嫩的脸上此时全是郑重的神情,不由想笑,结果却触动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表哥……我还等……着实现咱们……的约定,又怎……会死?”眼角瞥到不远出匆匆赶来的那抹明黄身影,想到他之前恐怖的脸,我终于笑了起来:“呵呵……咳咳……”
一点点艳红沾在雪白的衣上,犹如梅花盛开,胸隐隐作痛,却不知是坠树时受了伤,还是被刚才那张恐怖的脸吓住,或者两者皆有……
是我不应该一时好奇,爬树去偷听他们的谈话,把最后一层窗户纸捅破。
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知道,他对我的好不过是一点点移情加上利用而已,但还是忍不住沉醉在被九五之尊捧在手心的感觉中,如今落到这步田地,又怪得了谁。
“表妹!!”
“瑶妹妹!”
“格格!”
“瑶儿!”
惊呼声此起彼伏,从跑来的人群后,隐约看到我那所谓的贴身侍女喜福脸上闪过丝喜色。此时,浑身伤痛的我思绪却出奇清明,唇边牵起抹嘲讽的笑,当初就知道这个宫女笨得可以,却没想到居然笨到如此程度。如果身为她主子的我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去,以我表面的受宠程度和她低贱的身份,她难道能逃过一劫。不会到了现在,她还在不切实际的幻想那个外表冰冷实则内里阴险的四阿哥英雄救美吧?
喜福和我目光相对,胆怯的后退了一步,她处于人群后边,倒没引起什么人注意。我不屑的移开目光,这样的女人根本不适合宫廷生活,我要是大难不死,或许会考虑把她放出宫,也算做件善事——放生。
兵荒马乱中我彻底结束了和这些人的纠葛,因此再无法弄明白他们惊恐而关切的叫喊声背后,对我的感情有几分真几分假。
“皇家的感情无论真假,一样致命。如果你到了必须用感情才能在宫里站住脚的时候,那我宁愿你已经死了。”恍惚中又想起小姨的话,她从来都那么理智,永远不给敌人或亲人击倒她的机会,可她真的不累吗?
起码我很累,刚刚只有七岁就累得不想再醒来……
第一章 宁愿生在帝王家(上)
虽说不想再醒,我仍旧又一次睁开了眼,毕竟求生的本能还是有的。我才只有七岁,大好的世界都还没享受够,又怎么甘心如此不明不白的离去。
可醒来的打击太过巨大,让我只能僵在半空。没错,的确是僵在半空,而且是脚不沾地的在天上飘。我抬起手,发现居然可以透过手看清地上的东西,摇曳的花草仿佛拢了层纱般轮廓模糊,却依旧能够辨识。
怎么回事?难道我已经死了,现在飘在半空的是自己的鬼魂?我额头冒出汗珠,有些心虚的四处张望。想我以前好事没做几件,坏事做了不少,当鬼也必是恶鬼,不会忽然蹦出个降妖伏魔的和尚道士之流把我给收了吧?
没想到这一张望,和尚道士没看见,却见证了场凶杀案。一个十三、四岁的男孩满脸狰狞的压在个十岁左右的柔弱女孩身上,他的手紧紧卡住女孩的喉咙。无论身下女孩如何挣扎,只是越收越紧,而他脸上的凶狠之色则越来越浓。
女孩的挣扎渐渐无力,男孩依旧不肯松手,他狂喘着粗气坐在女孩身上死命的卡着她的脖子,眼神越见散乱、疯狂。
我冷漠的望着发生的一切,多年的宫廷生活和小姨的教导,早已使我学会冷眼旁观。这种事就算让没死之前的我碰上,如果与我无关,也不会理。何况我现在死了,更没有阻止的理由。
天空中忽然隐约现出个哭泣女孩的身影,那身影轻淡的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刮散,模糊到除了知道她是女孩外根本连她穿什么衣服也看不清。我打量了那身影一会儿,又低头看看自己有若实质的身体,除了稍显透明外,不知比那女孩要强多少倍,果然就算做鬼,我也是优秀的。心里涌起一阵自豪,随后是隐约的失落与痛,我就这样死了,自幼相伴的表哥会怎么样?是伤心、还是无所谓,或者在难过后就慢慢把我忘记,如风过无痕。
低低的抽泣声在身边萦绕,使本就心烦意乱的我更加不耐。
我双目紧盯向哭泣的根源——淡淡的女孩身影,厉声斥道:“别哭了!有什么好哭!!你若不甘心,就去把杀你的人杀死报仇!!”
女孩停住哭声,诧异的望着我,低声分辩:“我现在死都死了,还能有什么办法?再说……”她大约是被我生气的样子吓住,犹豫的看了我一眼,才小心翼翼的道:“明明你也在哭,为什么不让我哭?”
我因她的话下意识的抬手摸脸,腮上的泪痕让我尴尬的低下头,嘴里却依旧不饶人:“你没看清楚,别瞎说,我这哪是哭?明明是下雨打到脸上。”
我根本没哭,只是有些不舒服,一想到也许郭络罗·瑶华这个名字会被所有记得的人遗忘,甚至无人提及,心口一阵别扭。回想这些年,有我没我,宫里人照样生活,也许少了我的作弄,他们还会活的更好。
女孩抬头望了望深碧的天空,又四处看了看连一滴雨点也没有的土地,最后转回头茫然的盯着我。
我怒极反笑:“你是真傻,还是假傻?自己都快死了,还有工夫戏弄我?”
她手足无措的低头,可依旧不忘小声争辩:“我已经死了……”说着,不由触动心事,又轻声啜泣起来。
我转头望向地上掐着女孩的男孩,对于空中的争论,他似乎听不见,只是神经质的收紧女孩脖子上的手。而被他掐住的女孩则早放弃挣扎,圆睁着双目望向天空,声息俱无。
我轻蹙眉,有些不好的记忆随着女孩那双充血的眼涌上心头,又被强行压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我冷哼道:“哭哭哭,哭能有用吗?你刚才怎么不知道临死反击,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再不然以你此时鬼魂的身份,难道不会去吓死那个杀你的小鬼吗?”
“昊哥哥以前不是这样的,是我们家对不起他。”女孩忧伤的望向地上的男孩:“要是我们都不生在帝王家多好,就不用你害我我害你了。”
帝王家?皇室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孩差不多我都打过照面,虽然未必各个认得,好赖也混个脸熟,但眼前之人我却可以肯定从没见过。
我再度认真打量模糊一片的她,依旧只看见种风一刮就会消散的雾状体。无奈下,我只好望向地上勤劳的谋杀犯和明显已经死去的女孩。刚才光顾着和她吵嘴,此时才注意到地上两人年纪不大,却都一身华服,佩带的饰物虽不多,但件件俱是精品,的确不像寻常人家的子女。尤其男孩更一身明黄服饰,让我不由想起那个总和我做作对的太子胤礽。什么时候太子换人竟没人通知我一声,真是见外,好赖让我放几挂鞭、摆几桌酒庆祝庆祝,我不太满意的暗想。
忽然,一直掐着女孩的男孩停了下来,他颤抖的抬手,瞪着身下一动不动的女孩开始发呆。半晌后,他突然疯了般的抓住女孩的衣领猛烈的前后摇晃,边摇边嘴里呜呜的发出些无意义的单音,眼泪也在同时纷纷而落,撒在女孩的脸上、衣上……
“昊哥哥,你……别这样,我不……怪你。”空中的女孩见此情景,立刻飞扑到男孩身边,抬起手似乎想抱住他安慰,却只是徒劳的从他身体里穿过。
我的目光渐渐变冷,有些厌恶眼前的场面,这算什么?杀人的哭得好像死了娘,被杀的还去安慰凶手。这是想演哪一出?兄友妹恭,还是二十四孝?可惜他们都不够格,记得小姨讲过,对皇室的人来说,情、爱、义、孝这些字眼不过是装饰品,用来掩盖内里的肮脏。兄杀弟、子弑父、父害子以及后宫隐讳却致命的纷争,才是皇室大戏的主旋律,即使千年也不曾稍有改变。
如今望着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男孩,我忽然觉得他还不如我讨厌的太子胤礽呢!而他身边女孩的伤心抽泣声更让我头痛欲裂,有心离他们远点,偏偏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走不出他们身周二十步。
还有没有天理,我死都死了,为什么要受这份活罪?
“别哭了!!!!”我的怒吼男孩根本听不见,继续挥泪如雨,而和我一样以魂体存在的女孩则是在被吓得一楞后,干脆由抽泣改成了号啕。
天,我抚头惨叫,还不如找个和尚或道士把我收了呢!
哭哭哭,你们都有理,就我这不明不白从树上掉下来的倒霉鬼没理。我毕竟才七岁,就算忍耐与定力再如何好,就算被小姨教导而早熟,也有忍不了的时候。何况以我此时的境遇,的确有生气的理由,额头开始青筋乱跳,真想一巴掌拍晕这两个扰人清净的家伙。
“啪!”暴力想法刚刚冒头,立刻被付诸实行,一个巴掌又快又狠的扇在了杀人男孩的脸上。
我怔怔地望着自己打人后红红的右手,白皙修长却不透明,是实实在在的一只人手。
怎么回事?我不是死了吗?好奇的摸摸自己的脸,竟然是温热的,难道我又活了?
兴奋的目光与被我一掌拍傻的男孩眼光相交,因为我又活了,所以心情大好的冲他抿嘴一笑。他呆呆的望着我,一盏茶时间后,忽然发出声媲美杀猪的惨嚎,手脚并用的向旁边逃去。
我的笑僵在脸上,他什么意思?亏得本格格还想大人不记小人过的原谅他刚才扰我清净的行为。结果他居然敢在宫里人人夸赞笑起来像天仙的我面前逃跑,而且是在我笑得最高兴时,更过份的是他居然是爬着跑的。
你死定了,我扯动嘴角,诡笑着扑上去,甩手又是一掌打在他脸上。管你为什么穿明黄|色的衣服,反正真太子我也敢欺负,何况你这个落我面子的假太子。
男孩似乎被我的凶悍吓傻了,连跑都不会,在我身下不住颤抖,任我一顿暴揍。我越打越起劲,又想到刚才他连死了的我都敢打扰的事,新仇旧恨,下手更不容情。
“叫你……哭,你……再哭!”我怒吼,但声音却沙哑难听得仿佛在用钝器磨石头一样。接着,嗓子干涩火辣的感觉也涌了上来,头痛得像是凭空大了一圈,隐隐有非常不好的预感,偏此时混沌的大脑什么也想不清。
远处无数人影晃动,各种惊叫依稀传来,恍然让我有种又回到坠树之时的感觉。
“郡主!”
“陛下!!”
顺手又在男孩红肿的脸上补了一拳,确定他已经彻底陷入昏迷后,我抬头开始搜寻印象中皇上的身影,却扑了个空。疑惑的眨眨越来模糊的眼,昏迷前最后想到:怎么找不着?这件事说什么也得我先告状,要是等男孩醒了,让他先告了状,分说起来实在麻烦。
人都说昏迷的世界一片黑暗,或者根本没有知觉,独独我与众不同。昏迷后的我身处一片白茫茫中,而那个哭哭啼啼的女孩冤魂再次出现于面前。她此时已恢复平静,望着我的眼神若有所思。
我皱眉收回张望的目光,满不在乎的盯着她问:“这是哪儿?难道我又死了?”
反正这一阵死死活活,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没什么好怕。
“你没死,死的是我。”她的语气比我更云淡风清,仿佛死的不是她,而是别人:“我已没什么留恋了,如果来生还能做人,宁做乞丐,不入帝王家。”
虽说不在意,但听她说我没死,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看她的样子不像骗我,如果我没死,是不是就可以见到小姨、表哥、十阿哥……心里有丝欢快,面上却波澜不惊,只因牢记着小姨的耳提面命:在宫里,你若是想长命百岁,就不要轻易让人看透心思。
我不以为然的道:“你懂什么?若不在帝王家,如何能锦衣玉食、香车宝马,又如何能大权在握、生杀予夺?”
她大约被我的话触动了心事,激动的反驳:“这些我都不要,我只要亲人关心,我想父亲看我一眼,我想母亲活过来,我日日求夜夜盼,可结果连唯一爱护我的昊哥哥也要亲手杀了我,我还为什么要活着?”
我随便挥挥手,仿佛在驱赶一只烦人的苍蝇,凉凉的开口:“你的人生真是失败,那你又在这里磨蹭什么?还不赶紧上路,我祝你早死早超生。”
眼前女孩的重要程度和路人乙等同,就算我之前帮她教训了一顿杀她的路人甲,也不代表我有耐心继续听她废话,我还赶着回去见表哥他们呢!
她忽然平静下来,古怪的看着我,久久不语,把我看得毛骨悚然。
她什么意思?不会是又不甘心就这么死了,所以想找替死鬼吧?我心里一紧,狠瞪她警告道:“你若想我因可怜你,便替你去死,趁早死心。”我向来信奉好死不如赖活着,再说我和她非亲非故,割肉喂鹰这种蠢事我是坚决不会做的。
“我不需要别人替我死,你既然喜欢这样冰冷无情的人生,就送给你又如何。”她突然轻轻一笑,幽幽诉说。语气成熟,根本不像十岁左右的幼女,也许这就是每个生在帝王家人的悲哀,我微微闪神,心变得涩涩的,却不知是怜她还是叹己。
“不过,咱们既然有缘相识,我虽不知你是谁,但看在同为天家女的份上,送你份礼物。”说着她一眨眼已到我身前,伸指在我额头轻轻一点……
头上传来凉凉的感觉,本能的抬手去摸,手抚上额时,我静静的睁开了眼。
第一章 宁愿生在帝王家(下)
额上除了一头汗,什么也没有。
模糊的眼渐渐变得清晰,入目的青缎帐上的褶皱随风缓缓起伏,帐上绣的莲花若隐若现,美轮美奂,却和我在避暑山庄居处挂的白纱碎花帐幔有天壤之别。
我慢慢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细刻精镂的木床上,木床可能因为年代久远,木料有些暗淡,稍显严肃,但依然很雅致。
这是楚国皇太后居所清宁宫里的润仪院,是太后侄女、安阳侯之女舞昭郡主萧霁云的闺房。
清晰的声音在脑海回响,仿佛有人在身边解说,我一呆,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是谁在和我说话,还有什么楚国、安阳侯、舞昭郡主,为什么我这个从三岁起便被无数书籍淹没的格格连听也没听过?
我这是在哪里?事情脱离掌握的不妙和身处陌生之地的恐惧越来越浓时,我猛的掀开锦被,踉跄着下地想找人问清楚。还没跑几步,不经意间瞥到几案上铜镜里隐约透着熟悉的玉容。
镜中的女孩虽然年纪不大,却已初露风华绝代之色,柳眉杏目,五官精致若雕琢,气质清雅脱俗。但这种美却是我以前最不屑的,柔弱的仿如睡莲,经不起一丝风雨。
此时,那女孩明澈如秋水的双瞳里满是惊慌,越发显得楚楚可怜,也更增我的厌恶。我不由自主的皱眉,却见镜里的她也神色一敛的蹙起眉,眉眼间隐隐露出轻蔑不屑。
一个最不可能的可能浮上心头,我犹如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冰水,手脚冰冷麻木,冷汗不知不觉的滑落。我抖着手抚上自己的脸,绝望的见到镜中女孩和我做着一模一样的动作。
你是舞昭郡主萧霁云,今年十二岁,父为安阳侯,母为先皇御妹容仪公主。因亲母早逝,自幼被接到宫中由皇太后抚养。
那声音又开始在脑中响起,平铺直述的向我介绍着我此时的身份。我听而不闻的慢慢走到镜前,深吸口气,猛的把镜子举起,镜中映出的仍是那细细的眉,如秋水般的眼,什么也没改变。
我闭上眼,心沉到谷底,为什么会这样?老天你这开的什么玩笑,快把我健康小美女的身体还来,我才不要换到如此弱不禁风的身体里呢!而且就算我比较早熟好了,可我今年才七岁,这什么见鬼的舞昭郡主已经十二,小姨总说女人青春短暂,谁快把我五年的青春还来呀!
沉到谷底的心猛然爆出怒气,这简直天妒红颜,我眼中烈火熊熊,却不知该找谁发泄,只能抬手使劲把铜镜摔了出去。没想到这时门被打开,一个着装和古画中唐朝侍女颇多相似的少女推门而入。
“啪!”
“啊!!”
“哗啦!”
惨叫和东西破碎的声音混成一片,我冷笑的望着因被我打中而泪水滚滚的少女。她手里本端着瓷碗,却正被我摔出的铜镜砸中,结果可想而知,碗中还冒着热气的东西洒了她一手一身。
少女泪眼大睁的望着我,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看着一身狼狈的她,我忽然有了想大笑的冲动。
“哈哈……哈哈哈……”我拼命狂笑,为自己的杰作而得意,连发现自己脸变成了陌生人的恐惧也不翼而飞,只剩下声声不息的笑……
那个被我打到的少女的表情仿佛见了鬼,惊慌失措的转身就跑,独留我在房中继续笑。
喉咙又开始火烧火了的痛,笑声也越来越难听,像厉鬼在嚎叫。这身体漂亮是漂亮,怎么嗓音这么难听,我皱着眉继续笑。体力不济,慢慢滑坐在地,心里抱怨这身体的柔弱,却依旧笑着。
有水珠打在手上,难道屋里也会下雨?我的笑声不肯稍停,却渐渐低回走音,竟像在哭了。我抬手抹着湿湿的眼,不相信4岁以后就没哭过的自己还会有泪。
我没哭,我没害怕,我没哭,我没害怕……我不断重复的念叨,却抑制不住身体的抖动。
小姨、表哥,你们都在哪里?为什么不来救我?
求人不如求己,你以为这宫里有人可以相信吗?小姨森然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清晰得仿如昨日之言。
我不会让你死的,没我的允许,谁也不能带走你。坠树昏迷前表哥保证的话不断在耳边回响,泪眼模糊中隐约看到他坚定的表情,我伸手去摸,却又摸了个空。
什么也没有,正如小姨所言,没人能帮我,表哥的话都是骗人的……
我模模糊糊的睡去,然后又被阵嘈杂声吵醒。处于陌生环境的我并没有马上睁眼,而是细细的睁开一条缝观察情况。结果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张雕刻精美的木床上,一个中年男人正把手搭在我腕上,一言不发的沉思着,似乎在替我号脉。
“张太医,郡主的病到底怎么样?”一个威严的中年女声淡然的问,声音中听不出任何情感,让人觉得被问到病情的人一定与她素不相识。
由于被中年男人挡住了大半视线,我又只能眯着眼观察,所以只看到他身后影影绰绰的全是人,却没看见问话女人的样貌。在我床边的中年男人又沉吟了片刻,方收回手转身恭敬行礼道:“回太后,郡主是气血不调,身体虚弱,静心修养一段时间,自然……”
“哀家不是问你这个,哀家想知道的是郡主是不是真如传言所说,脑子受了刺激,染了癫狂之疾?”
“这个……”张太医似乎有什么顾及,迟疑着久久不语。
“张太医!”中年女子的声音并没有加高,却忽然让人觉得充满了不能冒犯的威仪:“你如实禀告即可,哀家还受得了。”
张太医听了这话,才嗫嚅道:“郡主是否患了癫狂之症,还要等她醒来,容下官细细观察一二,才好……”
“张太医!”一个尖细的声音突然插入,以我多年的深宫生活经验,可以听出那是百分百的太监腔调:“太后只问你是或不是,您如实回答即可。”
语气中隐隐透出的威胁让我蹙眉,似乎这个死太监和刚才太医口中的太后都非常希望听见郡主癫狂的消息。
从他们的对话和行动来看,所谓的郡主肯定是我,为什么这些人都盼着我发疯,难道我和太后有仇不成?可明明记得那在脑海中指点的声音说过,我这个舞昭郡主是太后的侄女,自幼被太后抚养,就算关系不好,也不至于有深仇大恨吧?
“是是……是臣糊涂,回禀太后,郡主确是因忧思所侵,致使内毒发作,这才……才癫狂,所以……以臣愚见,还需搬到僻静处静养为宜。”
我听着那太医磕磕绊绊的说着,心里颇感不屑,这也叫太医?根本连宫里睁眼说瞎话的各中三味都没有体会,居然能在这所谓的楚国皇宫治病救人,我看他还不如先救救自己。
想当年我和表哥他们折腾十三阿哥后,请来的太医那才真叫厉害,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炉火纯青,药方子开的更是稳稳当当,挑不出一丝毛病。
我正想到精彩处,在心里暗暗手舞足蹈时,那威严的女声又响了起来:“是吗?我苦命的云儿……”
“太后,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郡主要是清醒,见您这样,也必然万分伤心。”
伤心个头,你个死太监就会拍马屁,我怎么没听出那老女人在伤心,而且她就算真伤心好了,又关我什么事?我的心情一下滑落,都说风水轮流转,没想到却转得这么快,以前是我欺压别人,然后找太医圆谎,现在看这意思,是有人要欺压到我头上了。
太后听了规劝的话,长叹道:“现在说这些也是无用,哀家看还是想办法给云儿治病要紧。张太医既然说云儿需在僻静处修养,这宫里人多嘈杂,想必多有不便,哀家看还是让云儿搬回家小住几日吧,有他父兄在旁呵护,云儿定会很快好起来。小桂子,这事就教给你办了,一定要稳妥,不要让云儿再受惊了。”
“太后圣明,奴才一定尽心尽力,太后尽管放心。”
随着那死太监的话声落地,我的手下意识的攥紧,想跳起来反驳,说我根本没得疯病,凭什么把我赶出宫?
脑中忽然闪现二年前,姑姑宜妃抱病,宫中太医久治不愈的事。那时的我见姑姑日日消瘦,表哥也总皱着眉头,不禁越发担心,于是去求几乎无所不能的小姨给姑姑治病。可小姨听后却只是笑笑,一向寒凉的眼里微露讥嘲,告诫我:“小瑶,你记住,宫里人得病不比平常人,自然医治起来也不能用寻常手段,因为他们病的不是身体,而是心。”
果然,没过多久,在小姨带我见证了那件事后,姑姑的病便一日好过一日,直至病愈。
我渐渐松开了紧攥的手,呼吸也变得缓慢平稳。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有病没病,又且是我说了算的。既然如此何必争一时之气,不如耐心等待,以图日后反击。
以前的舞昭郡主秋霁云不喜欢帝王家的生活,我却爱极,但我要的是左右别人命运,而不是如此时般被人左右。手再次握紧,感觉到指甲入肉的钝痛,总有一天,我要今天摆布我命运的人都付出代价。
杂乱的脚步声响起,似乎有很多人向外走去,想必是太后要离开,果然不久声音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
我又静静的躺了半天,确定他们走远不会返回后,刚睁眼动了动,忽然推门声响起。我急忙躺回去,心想还有完没完,有心让进来的人滚出去,却又不愿和这些素不相识之人罗嗦,正没做理会时,脚步声已到了床前。
脚步声到床前就戛然而止,诡异的寂静缭绕在室中。当我越来越不耐烦时,一只手忽然探到我脖子上。那手明明温热,甚至有些滚烫,我却觉得像是双死人的手。从那只手上感觉不到一点生气与活力,仿佛手的主人即将不久人世。
被这样的一双手摸到脖子上,我差点尖叫,还好咬牙忍住,等着看此人到底意欲何为。
那手只是轻轻地反复抚摩我的脖子,动作温柔,但不知为什么我的心仿佛不属于自己一样,明明我很冷静,它却偏偏越跳越快,几乎要从嗓子中一跃而出。当那手从我脖子上抽离时,狂跳的心猛然停止躁动,犹如死去般无知无觉。
“走吧,走到我我再也看不见的地方,但愿我们永远不必再相见。”一个犹带稚嫩的男孩声音冷冷的在耳边响起,我隐约感到那霜般寒冷的深处是被冻结住的恨意。
话声结束,本以为说出如此无情话语的人必会因不想再见我而甩袖离去,可他却轻轻的替我把刚才慌乱中没来得及盖回的被子拉好。那么缓慢又温柔,全不似之前的冷酷,我忽然有了好奇心,是不是说话的和替我盖被子的根本是两个人,否则为什么反差如此巨大?
脚步声又一次传来时,我睁眼悄然坐起,看到一个男孩背影消失在门边。
第二章 留在身边的危险(上)
他是楚国楚惠王慕容昊,今年十三岁,是舞昭郡主的表兄……同时也是亲手掐死舞昭郡主的人。
在我脑海中的神秘声音又一次响起,这次向来平稳的语气有了轻微的颤抖。心也因这声音开始痛得发胀,完全脱离我的控制,像已经生生的裂开了。
你是谁?我力持镇静的在心里喝问,但等了良久,却无人回答。
慕容昊为什么要杀舞昭?我不死心的又换了个问题。
因为慕容昊的生母西太后死于舞昭郡主的父亲和其姐东太后之手……
就这样一问一答,我大致弄明白了楚国皇宫的各方关系。楚国现任楚惠王慕容昊生母只是个小小宫女,因先王死后,遗旨指定慕容昊登基,才被册为西太后。而舞昭郡主的姑姑则是先王的正宫娘娘,出身于楚国四大世家的秋家嫡系,先王死后被册为东太后,身份自然比西太后尊贵。可西太后毕竟是慕容昊生母,而慕容昊又还年幼,先帝遗旨本为两宫垂帘,八大臣辅政,东太后却担心西太后欺压到自己头上,于是私下与其兄长,也就是舞昭郡主的父亲安阳侯合谋害死了西太后。
不巧的是这件事正被一起玩耍的慕容昊与舞昭目睹,慕容昊知道自己年幼无力反抗,只能隐忍,可他既担心舞昭把自己发现东太后阴谋的事情泄露,又恨舞昭亲人歹毒,遂起杀心,于御花园隐蔽角落把舞昭掐死。
我静静的听着心里那个声音的讲解,这才明白当初看到的被掐死的女孩竟然就是我现在的身体。当时因那女孩死状恐怖,还真没发现她竟是如此一个小美人,而杀死她的人则是楚国之王。我撇撇嘴,心里对上代楚王册立这么小的孩子为楚王非常不以为然。小姨说,主幼,则后宫干政,外戚乱权,这是千古帝王家不变的道理。难怪慕容昊被人害死母亲,却只敢拿个手无扶鸡之力的小女孩撒气。
接着,又想到被我打晕的那人竟是楚国大王,相当于大清皇上,我不禁轻轻的拍拍头,为自己之前还想恶人先告状之举稍表羞愧。不过,慕容昊把舞昭掐死,我作为这个身体现在的支配者讨点利息应该不过分吧?我有些心虚的想,怪不得太后要把我送出宫,殴打楚王的罪可大可小,又际此西太后蹊跷死去之时,自然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所以舞昭(也就是我)一定要疯。
弄清了大部分事后,我的心情平静了很多。那替我解释宫中复杂关系的声音虽不告诉我她是谁,但想起曾梦到真正的舞昭说要送份大礼给我,我猜八成是以前的秋霁云不肯完全死心,所以留了下来。
那声音说话虽然尽可能不带感情,但向来敏感的我还是捕捉到了些不同寻常。也许她的记忆始终太多苦涩,自幼宫中的生活使无情与冷漠渐渐堆积,直到把她彻底淹没。她虽然一直高举着手,期望有人拉她出去,却自始至终无人问询,于是她就绝望的溺毙在这潭死水里,连挣扎都未曾学会。
晚上,我又一次梦见了她,但这回梦见的并不是活生生的秋霁云,而是她被掐死时的场景。我反复梦见慕容昊压在她身上,双手牢牢卡着她的脖子,她的面孔扭曲,眼睛越挣越圆,唇边挂着细细的血丝,与血色翻飞的眼眸交相辉映。
那一夜我醒来又睡去,每次梦中都充斥着红得诡异的眼,同时感到一种无法抑制的痛苦,可每次醒来我都异常平静。
救救我,救救我……耳边不断回响着她绝望的声音,我睁大眼直视黑暗中模糊的帐顶,一遍遍冷漠的回答,又似乎在告戒自己:“除了你自己,谁也救不了你。”
很久很久后,我下床走到窗旁,发现天边已显露曙光,空中却还散布着几颗星星,四周都笼罩在神秘的薄明中。神秘里透着清冷与孤独,让我恍惚的忆及四岁生日时的事。人都说幼年的记忆会很快忘记,为什么我现在还记得如此清晰,是因为我还太小吗?
四岁生日那天,我张着手、满怀期待的向小姨讨生日礼物,结果她抓住我的手飞快的向前走,我几乎是被她拖到乾清宫外,而在那里等待我的就是小姨送给我的四岁生日礼物。
小德子,一个乾清宫里负责洒扫的、最不起眼的小太监,同时也是我的玩伴之一。但那天他被人架在凳子上,挨着扳子,而原因是他不慎打碎了一个元朝的花瓶。当他看见我时,哭着向我求救。我慌张的看向小姨,但她只是轻抿着唇,漠然的望着我,不做任何表示。
我瞬间明白一向寒凉的小姨不会救他,干脆去向素来宠爱我的康熙求救,可我并没有见到他,那天他一直都在召见大臣,根本没有工夫见我。
然后,当我回去时,小德子已经死了。
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血红血红,里面满是不甘与控诉,仿佛在说:格格,你为什么不救我?
我呆呆的看着他被裹在席子里抬走,突然疯了般向那些抬他的人冲去,却被小姨紧紧搂住。我在她怀里有踢又咬,拼命的哭,但她不为所动,只是牢牢的抱着我。
“你就算救了他又如何?皇宫里这种事很多,难道你能全救吗?在这里,你有时连自己都救不了,就别奢想去救别人了。你今天四岁了,而这就是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别对谁动感情,想要在宫里活得快乐,就要学会冷漠、无视别人的死活。”
小姨的话如冬季最冷的北风刮过心头,彻底把它冻结。四岁生日那晚,我不断的做恶梦,梦见小德子血红的眼,哭着醒来,又哭着睡去。结果唯一发现我异常并来安慰我的竟然是四岁前和我并不亲的表哥胤禟,他什么都没问,只是温柔的搂着我,告诉我不用怕,他会一直在我身边……
现在,我又想起了不愉快的往事,为什么表哥却没有出现?也许因为我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哭泣着需要安慰的小女孩,所以表哥便毫不犹豫的舍弃了我,我边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太阳边自嘲的想。
又是新的一天,但却不是属于原来的我——郭络罗·瑶华,而是舞昭郡主秋霁云的一天。
楚惠王元年六月二十日,西宫仁和太后病逝,上命举国服丧三月。
楚惠王元年六月二十一日,自幼养于宫中的舞昭郡主秋霁云因病回家调养。
时光匆匆,当落红随流水飘走后,无论是西太后突然的暴毙,还是舞昭郡主被遣回家,都渐渐退出人们的记忆,只除了身为当事人的我无法忘记。
安阳侯府的生活并不尽如人意,府中仆人对我这位郡主冷淡疏远,和我原来当大清格格时的前呼后拥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年的侯府生活,我却连舞昭郡主秋霁云的亲人,安阳侯秋怀远与世子秋霁言的面也没见过。
对于待遇上如此巨大的落差,我除了苦笑,也只能自认倒霉。因为早听心中的声音介绍过秋霁云不受宠爱的来龙去脉,所以倒也并不意外。
秋霁云之母容仪公主与安阳侯的结合是桩政治婚姻,所以尽管以王妹身份下嫁安阳侯的婚礼风光无限,但最后的结局却凄惨落魄。当时,安阳侯刚丧妻一年,独子秋霁言仅有三岁,上代楚王为笼络楚国四大家族的秋家,不惜以双十年华的同母王妹下嫁秋怀远。但秋怀远却因念念不忘亡妻,而对容仪公主异常冷淡。秋怀远亡妻出自同为四大家族的萧家,楚王摄于秋、萧两家势力,也不好表示不满。容仪公主越发郁郁寡欢,在嫁入侯府两年后死于难产,只留下个未曾足月的婴儿,名唤秋霁云,也就是现在的我。
上代楚王因对妹妹心中有愧,故格外宠爱秋霁云,下旨把她接入宫中,由王后亲自抚养。本来秋霁云在宫里有楚舅舅王和表哥慕容昊照料,生活无忧。但天有不测风云,舅舅刚死,慕容昊又要置其于死地,仅有的两个对她好的人都弃她而去,也难怪她一心求死。
她死不要紧,就是可怜了我,明明在大清当着走路带风的格格,结果她一死,我就不明不白的进了这个小可怜身体,也不知道我当初那身体又便宜了谁?越想心里越不平衡,我一边为自己不幸逝去而没能把握的风光生活哀悼,一边把手里的书翻了一页。
这里的文字、语言都与大清相同,所以我这个自幼读书习字的格格才找到了排遣寂寞的方法——看书。尤其是史书,这里的历史和我以前所处之地完全不同,精彩程度却有过之而无不极,着实让我大饱眼福。因此才对侯府里一年的冷遇生活不太放在心上,其实我也知道生气无用,以我此时地位不被人欺负就要烧高香了,哪还能像当格格时那样横着走路,又不是找死。我向来喜欢以绝对势力欺人,可不喜欢被人欺压,自然要学习修身养性之道。不过,等我有了权势,这身也就可以不修了,忍字头上一把刀,修多伤身。
我正看书看得津津有味,忽有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