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梦迷蝶之秋霁第17部分阅读
晓梦迷蝶之秋霁 作者:rourouwu
人露宿街头,四周更无美丽景色,让人连游览的兴趣都提不起。
当除夕临近时,白夜率援军在潼关大败卫越的消息传来,一时间,小小县城中,议论之声不绝于耳。那些逃难来的人似乎又对朝廷抱有了希望,而云岭军的追随者则开始担忧自己的命运,楚惠王十年的除夕注定无法平静。
秋霁言听说白夜胜利的消息后,不由了口叹气,瞅着我道:“你这招行得太险,要是当日在乌塞河边被秦察觉,楚必已亡多时。”
“你认为我做错了?”
“不,做得非常好,让我佩服。”他淡淡的答,然后起身边向外走边道:“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学一学。”
我不明所以的跟着他来到叶平居处,求见后被引进屋里。
屋中除了叶平,柳静竟然也在,不知道两人刚才谈些什么,此时都笑着起身迎接我们。
“小妹、纪兄弟,有什么事吗?要是有事,和下人说一声,我自会替你们办好,何必亲自跑一趟。”叶平嗓门洪亮,一幅大咧咧的样子,把所有谨慎精明都藏在胡须后,还真难让人察觉。
秋霁言优雅的行礼:“有劳大当家费心,在下和舍妹于此受大当家和众人照顾,无以为报,只能献上一计,希望能帮大当家解心头忧虑。”
叶平眉头轻蹙,又马上舒展开,问:“纪兄弟,我实在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忧虑?”
秋霁言微笑,人如水,声也如水:“宁陵。”
叶平怔住,而旁边一直不说话的柳静眼中精光闪过,忽然插嘴道:“纪兄,宁陵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在下还以为大当家和柳兄再次商量,正是对宁陵城势在必得,难道我猜错了,罪过罪过。”秋霁言语气错愕,骗骗不熟悉他的叶平和柳静足以,可惜让我看见了那摇来晃去的尾巴。这只狐狸不知又打什么算盘?
叶平从被人一语点破的震惊中恢复,笑道:“既然让纪兄发现,我也不瞒你们。现在朝廷的军队打败了卫越联军,我们担心等他们缓过气来,会立刻对云岭军进行围剿,到时敌众我寡,势必难以抗衡,所以我和二弟正在商量对策。至于说攻占宁陵,现在的我们自保尚且不足,谈何进攻。”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其中道理,叶大当家想必比在下明白。宁陵乃楚廷离云岭军最近的重镇之一,辖下土地肥硕、商业繁荣,此次大灾又对其波及甚少。云岭军若能得之,靠其修整,大事可成。”
叶平与柳静相互交换了个眼神,改成柳静抚须道:“可宁陵防守坚固,非简单可破,相比之下,我倒觉得巩县也是不错的发展之地。”
秋霁言轻嗤:“巩县狭小,又邻近海国,怎能安身立命?宁陵防守虽然坚固,但其守备贪财好色,最是无能的一个,只要略施小计,宁陵唾手可得。”
叶平惊讶的说:“纪兄弟对宁陵竟如此了解?”
秋霁言故做神秘的道:“不瞒大当家,我纪家也非一般富户,家中长辈早不满秋家挟制楚王、专权跋扈。像今年大旱,他们不知体恤百姓,还强征暴敛,实在可恶之极。如今大当家对舍妹又有救命之恩,纪某感激不禁,愿为云岭军效绵薄之力。”
叶平听到救命之恩时,脸色有些尴尬,显然想到一开始就是他们要杀我,后来还被我救了的事实,咳嗽一声道:“救命之说实在惭愧,当初要不是令妹,我等……”
“大当家莫再提此事,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不分彼此。”秋霁言手一挥,一语带过。
气氛变得融洽不少,他几句话就把我们放在了对秋家不满的贵族行列里,稍微释去叶平对我们举止、气质的疑惑。我发现狐狸越来越狡猾了,而我需要向他学习的地方还多着呢!
“纪兄,在下对你所说取得宁陵之法心存疑虑,能不能请你解说一二?”柳静问。
“当然。”秋霁言爽快的答应,随后又有些为难的道:“可惜没有宁陵附近的地图,要不然也许我能说的更清楚些。”
叶平与柳静又交换了个眼色,从怀里拿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道:“纪兄弟请说。”
那是一张军用地图,但只潦草的标示了云岭军附近的范围。其中,标注宁陵和巩县的地方被圈了起来,显然叶平和柳静对这两地格外注意。
我看着秋霁言在这张图上指指点点,不由垂头掩饰皱眉的动作。刚才他侃侃而谈,我不说什么,却不代表我没有想法。秋狐狸这么做的用意何在?难道他想利用这种方法引云岭军上当,近而灭之?但叶平绝不可能傻到完全相信一个外人,他肯定会防着我们。这从最近我们四处游览时,众多暗中观察的视线就可以看出。所以,要想用此法消灭云岭军,简直难比蹬天。
当我们离开叶平居处后,趁四下无人,我压低声音的问出这个问题,并表示如果他想像当初消灭司徒家军队那样消灭云岭军,是绝不可行的。
秋霁言懒洋洋的笑,眼中是无法测度的深黑,邪魅横生,似要把人吞噬:“消灭云岭军?我为什么要那样做?我不但不会消灭他们,还要让他们壮大起来。云儿,你不是喜欢和他们在一起吗?为博你一笑,就把宁陵送给他们好了。”
我并没被他诡异的表情吓倒,只白眼快翻上了天,哼道:“说吧,最近谁有招惹你了?”
他瞥了我一眼,收敛起邪魅之色,浅笑:“很多。原来你这么了解我,真是个好开始,不是吗?”
好开始,开始什么?我忽然想起那日的赌约,表面虽如常,心里却猛地翻腾了一下,他脸上那似春水般温柔的笑也显得越发深不可测。
第九章 我不会听你解释(上)
从秋霁言处得知,最近为救灾,他提议实施几项新政,却遭到秋家、曹家等豪门旺族的反对,以至救灾事宜进展缓慢。连他当初和我商量的卖爵之事,因议为有辱斯文、辱没王亲贵族身份,被制止,而受到多方责难的狐狸干脆称病不朝。
我听后冷笑:“大乱将至,他们却一步也不肯退,任何利益都不愿让出,是想抱着这锦绣河山同归于尽吗?”
他叹息:“得到的,为什么要让?我虽然理解,但更耻其愚蠢。”
“你要叶平得宁陵,是担心外患消灭后,那些不愿损害自己一丁点利益的豪门,更加无法无天吗?可叶平绝不是一枚听话的棋子,也许最后你会引火烧身。”
“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原因,其实我看宁陵郡守不顺眼很久了。”他浅笑,忽然岔开话题问:“你觉得曹佑思怎么样?”
我皱眉想了想,才记起此人:“他还没死?”曹家姐妹的异母弟弟曹佑思,秦楚和谈的真正主持者,大水来时,他和我同坐在一条船上。
“他命很大,而且懂得变通,不像他父兄那么愚蠢,我打算全力支持他继任曹家。”狐狸笑得越发阴险,肯定有人要倒霉了,果然他接着道:“宁陵郡守是他哥哥的岳父,在地方上势力很大,为防万一应及早铲除。而且这个蠢材竟阳奉阴违,命其下属各城不许放任何难民进入,还上报朝廷,说自己辖下百姓安居乐业。这回你知道云岭军驻地为什么难民如此多了吧,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他们根本不会来这里,简直是逼着他们造反。既然宁陵郡守不肯开城放人,我又无权命令他,那干脆把宁陵送给叶平好了。”
不接受,就摧毁吗?那秋家呢?秋家做为固有权贵之首,如果不肯放弃某方面的权力,也许摧毁才是最好的选择。我一句话也没再说,有些事情水到渠成,逼得太紧反而不好。
这年的除夕终于来临,云岭军驻地却一片凄清。
叶平和众人商议后,决定立刻偷袭宁陵,除柳静留守外,五天前他带着大部分军队走了。秋霁言表示愿意去贿赂宁陵官员私开城门,所以和叶平一起离开,而我则做为人质留了下来。当然,表面上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女眷留在驻地更加安全。
于是,今年的除夕又只我一人,明明早已习惯独自度过,可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是涌上些寂寞,萦绕不去。
怦怦地敲门声把沉思的我惊醒,深吸口气,我恢复了平静,起身开门,门外是一个陌生的女孩。她大约八、九岁模样,用红绳扎着两根辫子,脸色有些苍白,干净的衣裳上缝着几个补丁。此时,小姑娘正怯生生的望着我,用种惟恐遭到拒绝的声音问:“姐姐,我娘说过年凑在一起热闹,你要不要来我家?”说着,她指了指旁边的屋子。
对于这种无聊的邀请,我本没兴趣,但转念一想这附近住的都是云岭军较高级的将领,如果能和他们拉上关系也未尝不是件好事,便笑着点头答应。
小姑娘见我和善的同意,脸上不由露出兴奋神色,上来拽住我的手,催促道:“姐姐快些,我们在那边放鞭炮,你也一起来吧!”
结果,我被一帮小鬼团团围住,点着那些简陋的炮竹,看着他们兴奋的手舞足蹈,仿佛拥有天下般快乐。
隔壁家的男主人是少数几个没有随军出征的将领,女主人则是个和善的妇人,他们有三个孩子。一家人围在桌边,被饭菜热腾腾的气息包围,竟有种说不出的安乐祥和。
“云姑娘,不知饭菜合不合你胃口,你随意,多吃些。”女主人的笑从心底发出,然后把整个面庞都染上了幸福。
除夕的饺子是红薯面的,甜中带咸的味道,粗糙的口感,我只浅浅尝了一口,但同桌的人却吃得很幸福。卑微的幸福——以前我最不屑的幸福,却忽然感到羡慕,到底哪里出错了?
一只小手把饺子夹到我碗里,我抬头看见身边的小姑娘有些不舍的盯了那饺子最后一眼,对我笑道:“姐姐,吃啊!”
吃啊,吃啊,她稚嫩的声音在耳边徘徊,我低头把那颗难吃的饺子咽入腹中。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云岭军驻地只有稀稀拉拉的几盏灯,给这个节日做出样子。可惜不但没有增添喜气,反让夜色昏暗的县城更显悲凉。
“年景不好啊,要不是日子没法过,我们当家的何必干造反这种杀头的大罪。”请我吃年夜饭的李家嫂子如此叹息,接着不知想起什么伤心事,偷偷的擦掉了眼角的泪水。
上元灯节也放鞭炮,但声音比除夕小了很多,大约是各家的炮竹本就没有多少,大部分又都在除夕已经放完。
在一片冷清中,不远处忽然光明大现,美丽的烟火一飞冲天,把苍冥的夜色点燃。烟花在星空傲然怒放,又似乎眷恋着放花人,如流星般陨落,流光溢彩。
我被几个笑嘻嘻的孩子拉向那里,然后在烟花绽放美丽的瞬间看见了他。
“我回来了。”秋霁言低沉的笑声传入我耳中。
我愕然,没听说叶平的军队回来,时间也不对,难道狐狸临阵脱逃,接着望见他身后一大筐的东西,讶然问:“难道你打劫了宁陵的烟火铺子?”
“我倒是想,可惜云岭军军纪严明,不让那么干呀!”他耸肩,嘀咕道:“你放心,这有正当来路,是从宁陵郡守府拿的。反正郡守去见阎王,这些东西用不上了,叶平只顾整顿城池,没心思放烟火。我可是一路加急往回赶,就为能赶上上元灯节。”
我挑眉,虽然有秋狐狸搞鬼,宁陵失守还是太快了些,到底是朝廷的人太无能,还是云岭军太能干?
筐中的鞭炮烟花分发给孩子们,不一会儿,响亮的声音就传遍了整个县城,节日的气氛开始浓厚起来。
我被鞭炮声震得耳痛,刚伸手去捂,秋霁言已从后面揽住我,双手则覆在了我的耳朵上。温暖的怀抱,强悍的臂膀,恍惚中我似乎找到丝除夕夜那一家五口被饭菜热气包围的感觉。
“看在我这么辛苦的份上,是不是该给点奖励。”他在我耳边吹气,虽然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我却忽然联想到正抓着小母鸡流口水的狐狸。
我不寒而栗,那丝隐约的温馨立刻消失无踪。我可不愿做狐狸嘴下的美食,但还没等我想出对策,他已拖着我往回走去。
回到屋中,鞭炮的声音小了很多,我的耳朵终于不用再受荼毒,但似乎别的地方又有危险了。秋霁言的唇温柔的落下,带着酥麻的感觉,吞没我的抗议,片刻后,又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
他盯着我叹息:“云儿,咱们无冤无仇,你不觉得这么做太狠了点吗?”
“不觉得。当初是谁把我送到边境,自己却在楚京花天酒地?我最大的优点就是记仇。”我皮笑肉不笑的说,顺便抽了抽刚才踹向他下体的脚,发现他两腿像钳子一样紧夹着我的脚,害我无法保持平衡,只能靠在他怀里,连带着底气也不足了。这人的警惕性太高,如果他晚点察觉我刚才踹过去的脚,也许我就能一劳永逸的解决狐狸意图不轨的问题。
“天呀,这么久以前的事,你还记得?你这样劳心,会老得很快的。”狐狸笑着把我按倒在床,然后摆出幅委曲求全的样子:“现在你踹也踹了,总该原谅我了吧。”
我继续假笑:“不是没踹着吗?如果你让我踹个结实,我就原谅你。”
狐狸脸色稍变,刚想说话,忽然蹙眉从我身上离开。我不解的望着他,还没问怎么回事,敲门声已响起。
“谁?”我急忙坐好,暗暗松了口气,无论时间、地点,这里都不是和狐狸发生关系的好地方,如果有人打断,我万分乐意。
“云姑娘,纪公子在不在你这里?二当家请你们去一趟。”有人在门外喊。
“好的,我们马上去。”我回答,不过柳静怎么这么快就知道秋狐狸回来了。我看向秋霁言,他不满地小声嘀咕:“我是和叶平派来报信的人一起回来的,谁知道柳静如此不识相,竟然打扰咱们叙离别之情。”
都叙到床上了,他还敢说,我狠掐了满腹牢马蚤的狐狸一把,起身整理衣服,然后开门向和来传话的人一起向柳静居处走去。
夜已深,柳静居处依旧灯火通明,鞭炮声被重重院门阻隔,外面的热闹无法传到这里,喧哗与寂静,竟像两个天地。几个留守的高级将领齐聚一堂,人人神色严肃,看得我暗暗皱眉。
“二当家,不知深夜叫我兄妹来此所谓何事?”秋霁言的声音不大,但在此时无人说话的厅中,却显得格外响亮。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过来,带着隔阂与猜疑,比之前更加冷淡的眼神,似乎有什么对我们不利的事发生了,而我仍一无所知。
“二哥,这根本没什么好说的,他们一定是j细,如果不是他们鼓吹,大哥怎么会去攻打宁陵,楚军又怎么会于我们兵力空虚时来袭?”留守的孟云龙瞪着我们道,其他的将领虽没说话,却都一脸赞同。
楚军来袭?怎么这么快,又这么凑巧?难道……我呆住,又见孟云龙一脸你们就是j细的样子,不觉心中有气,冷声嘲讽:“做贼的喊捉贼,你是不是当惯了j细,就认为所有人都和你一样喜欢当j细?”
孟云龙的脸猛地变得通红,曾轻信万俟纪之,背叛云岭军似乎已成为他心中无法言明的痛。所有人一直小心的避忌这个话题,但越是小心翼翼,他的脾气越暴躁。这时被我提起,他脸上凶狠的神色简直要活剥了我。
柳静轻轻咳嗽了一声,缓和了下剑拔弩张的气氛,才道:“云姑娘、纪兄弟,有些事情的确太过巧合,我们必须小心谨慎。现在朝廷大军兵临城下,两位还请不要四处走动,以免招致误会。”
像早就料到般,秋霁言的声音毫不紊乱,平静的道:“为证明我们的清白,我们当然愿意配合,不过柳二当家能不能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现在还一头雾水,又如何替自己辩解。”
我侧头瞥了眼微笑的秋霁言,心中暗自警醒,这只狐狸虽然笑起来如最美丽的春水,但水中却有让人沾上即亡的剧毒。一个念头无法抑制的涌出——也许他正把所有人耍得团团转,我垂头掩去眸中的光。这些日子狐狸的表现太反常,或者那个赌约只为使我放松警惕,而他真正要做的是把所有隐患消灭于萌芽,云岭军如此,我亦如此。
第九章 我不会听你解释(下)
柳静脸色阴沉的点头:“这个自然,纪公子你们进城没多久,就有探子来报城外二十里发现朝廷的军队扎营,虽然夜色下无法查明敌军确切数量,但可以肯定人数不少。”
秋霁言沉吟:“军队的人数不少?这不太可能吧!相信大家很清楚,如今北有卫越不甘失败,西有秦国虎视眈眈,朝廷根本无兵可调。”
经他一说,果然众人都认同的点头,但朝廷真的无兵可调吗?我心里隐约闪过些什么,却抓之不住,到底朝廷里还有哪些将领能抽身前来,而手下又有为数不少的军队?
我突然出声问道:“二哥,探子可有看到这支大军的帅旗上是什么字?”
柳静听我叫他二哥,眼神闪了闪,而云岭军的几位将领更是惊讶的看着我们,显然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叫。孟云龙的眼光也因这个称呼更加阴狠,仿佛我抢了他心爱的东西一般。对于这种无端的挑衅,我报以甜笑,人真的不能和动物一般见识。
柳静又咳嗽了一声,我发现从我和狐狸出现后他嗓子就越来越不舒服,值得同情。他故意忽略称呼问题,说:“这个探子倒是有看清楚,是纪字。”
随着他话声落地,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我和秋狐狸,隐隐露出猜疑。秋霁言依旧笑得人畜无害,而我则满意的在众人眼中找到自己丝毫不比他逊色的笑脸。
他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下,似乎渐渐醒悟,不敢置信的大叫:“天啊!你们不是怀疑我……怎么可能,要我带兵的话,还不如让我带女人……”
这回轮到我嗓子不舒服了,重重的咳嗽,掩去狐狸的抱怨,随后羞涩的道:“各位对不起,我哥哥平时放荡了些,言语上也……”话不需要说完,意思到就行,人们都露出了解的眼神。养尊处优的贵族子弟哪个没有些恶习,应该理解。不过在理解的背后,众人的眼光越发轻视。
我瞥了狐狸一眼,他隐晦的递来个眼神,配合不错,简单几句话把之前献计夺宁陵的光彩掩盖了大半,更减去不少怀疑。太引人注意绝非好事,毕竟我和他都坚信,背后才是下刀子的好地方。
虽然对狐狸的怀疑初步摆平,但那纪字是怎么回事?朝廷里有可以率大军又姓纪的武官吗?为什么我没印象?
当我忽然想到一个名字时,耳边传来狐狸温润的声音:“纪这个姓很普通,但说到朝廷此时能派的人,二当家就没什么联想吗?”
柳静忽然一震,摇头喃喃:“难道是他?朝廷怎么放心……不……果然阴毒。”
“二哥,你说的是谁呀?”我故意好奇的问,然后立刻接收到孟云龙的杀人目光,可惜皮厚如我没有效果。
“纪长风。”柳静此时根本顾不上称呼的问题,眼中精光闪烁,一字一顿的道:“我早该想到,这种时候只有他会被派来。用曾经的义军对付我们,无论那方胜利,朝廷都没有损失。”
纪长风之名一出,厅中将领顿时炸了窝,有言朝廷阴险的,有骂纪长风无耻的。
果然纪长风最有可能领军,我暗想,若真如此,狐狸的嫌疑更大了。因为纪长风是他的秘密手下,手下做这么大的事,主人却一无所知,太说不过去。
正在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时,一个传令兵走进来抱拳道:“二当家,据探子奏报,敌军似乎没有趁夜偷袭的打算。”
“哦。”柳静抚须沉吟:“有优势兵力,却既不马上围城,严防走漏消息;也不偷袭,除非他们……”
“不知道城里大军被调走。他们只是奉命来清剿云岭军,根本没接到宁陵失守的消息。”秋狐狸这样对我说时,我们已经被客气的请出了大厅。当时柳静并没有把话讲完,而是笑着转移话题说夜深了,你们就在这里歇下吧,然后命人把我们带到了早已安排好的客房。
我们听话的退下,总不能人家开军事会议,我们在旁边听热闹吧!而且再不离开,孟云龙就要挽袖子和我拼命了,虽然有狐狸撑腰,我不怕他,但这等野蛮行径我不屑为之。
我默然,狐狸还在念叨:“为什么让长风来攻云岭军,却不通知我?”
看着坐在我身边沉思的狐狸,我抿了口茶,气定神闲的说:“我不会听你解释,永远也不会。我只相信亲眼所见,或者说即使亲眼所见,也可能被蒙蔽。”
秋霁言眉头微皱,又立刻舒展,薄唇轻弯:“我从来不需要解释,对你,更不需要。”
我咯咯轻笑,问:“那为什么你要说这些,莫非你在焦躁?有什么事让狡诈的你都如此烦恼?”
他没有说话,黑眸越发深邃冷冽,烛光摇曳下,我忽然发现他脸色竟那样苍白疲惫,薄唇上有干裂的痕迹,似乎已许久不曾好好休息。我下意识的想移开目光,但他的眼神仿佛一张蛛网,把我牢牢粘在上面。
“其实,我不像你想的那么神通广大,也许我太要求完美,有些事正脱离我的控制。我……”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出种比往日更致命的诱惑力:“可能被人背叛了。”
我咬唇,看多了狐狸意气风发的样子,如今他忽然这么颓废,我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小心翼翼的问:“你是说纪长风吗?”
他摇头,垂头掩去脸上的神色道:“有些事我不会告诉你,你就不要奢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了。”
我心里的火腾一下冒了上来,这只不识好人心的狐狸,本小姐难得对他表示关心,他竟然还不领情。好吧,我承认我是有些动机不纯,想听点秋家内幕消息,但自古好奇心人皆有之,我已经很温柔了,要求也不算过分,难道他就不能稍微满足我一下?
可还没等我发火,他低头又轻声嘀咕了一句,照顾到狐狸现在情绪不高,没听清的我只得靠近问:“你说什么?”
“我说……”他的声音依旧很低,我又往上靠了靠,几乎倒在他怀里,这才把他后面的话听个清楚:“既然仗还没打,咱们继续吧!”
继续?继续讨论谁背叛了他?我最先想到这个问题,本能的点头,不知道是不是万俟纪之的秘密把我探人隐私、弱点的欲望勾了起来,现在做梦都想知道秋家秘闻。可惜狐狸这方面很小气,总闪闪躲躲。
不过马上我就意识到不对,边抽身后退边想澄清事实,狐狸已经抬起头,那眼里哪有一点悲伤疲惫。烛光把他的脸映得通红,配上笑弯了的眼睛,一幅与平日完全相同的欠揍样。
“你也这么想吗?真是太好了。”他拖着我往里屋拽。
我欲哭无泪,这种时候如果乱喊,定然引人怀疑。是谁这么缺德,竟然给我们安排个三间连在一起的屋子,我不要啊!!!!!
狐狸不顾我反抗的小动作,把灯熄灭。黑暗中,我感觉到他轻浅绵长的呼吸,温热的唇滑过我的脸颊、脖子,若有若无,满载着挑逗。我想推开他,但手却摸到了他光滑的肌肤,被他如此快速的脱衣动作吓到,我张了张嘴,他的舌趁机而入,与我的舌纠缠在一起。
晕头转向间,我被压在床上,身上的衣服更不知被他扔到了哪里,这熟练度简直让人咋舌。在这种时候,我突然想起和阿星那次,他笨手笨脚脱衣服的样子,笑意不由自主的涌了上来。
耳垂一疼,我有些迷糊的头脑瞬间清醒,猛吸口凉气,把嘴边的叫声咽了回去,刚想找某只咬人的狐狸算帐,他竟恶人先告状:“别走神,除了我,你现在什么也不能想。”
“你以为你是谁,能管我想什么?”我怒,第一反应伸腿就踹,我可不是那些等着他临幸垂青的女人,老虎不发威,把我当病猫。可惜这招用在狐狸身上次数太多,他早有防备的轻松躲过,看来下次需要换点别的试试。
秋霁言叹息着嘀咕,但声音太低,我听不清,随后他的手又开始不规矩,嘴在我耳边道:“我会让你什么也想不了。”
我想反驳,但他的手已到我身下轻轻描摹,嘴在我胸前轻噬,细绢般的长发洒在我身上,随着他动来动去的头,在我肌肤上轻轻滑过。那种摩擦,竟似也带了香艳旖旎,使人浑身燥热。
恍惚中,我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又急又快,如鼓狂擂。
这种情况从未有过,从来没有过……
清晨伸手拉开了蓝色的帷幔,阳光照在窗纸上,带着种朦胧透入屋里,似乎把昨夜的糜艳都驱散了,但当地上凌乱的衣物在光明中清晰可见时,情欲的味道又淡淡散发开来。
我睁眼时,秋霁言正靠坐在床上静静的望着我,与我目光相对,他展露慵懒妖邪的笑容,明晃晃的,竟比阳光还刺眼。
在他j计得逞的笑容中,我懊恼于昨日没能坚持,我的定力似乎越来越差了。
懒得和他废话,我起身想去捡地上的衣服。他却先我一步把衣物拾了起来,随便在自己身上披了一件后,又拿着衣服要往我身上套。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我没阻止,只冷眼旁观。结果不得不说,狐狸帮人穿衣完全不能和他替人脱衣相比,虽然他似乎很认真,但动作慢而生涩,实在有待加强。
当他最后半蹲在床前,用修长白皙的手替我穿鞋时,我已经昏昏欲睡。没办法,昨夜折腾了那么长时间,完全没睡够,要不是担心被人撞破和记挂着战争的事,我根本不想起来。
脚被人温柔的放下,狐狸轻声抱怨:“小没良心的。”
他还敢说,便宜都让他占了,我狠瞪他,然后在那双笑得轻眯起来的眼睛下,莫明的有些心虚。好吧,我承认,昨天我也很舒服,但这不代表他没占我便宜。
远方隐约传来的喧闹声缓解了我的尴尬,像有很多人在齐声呐喊,莫非纪长风的军队已经打了过来,应该没那么快吧,我边想边起身准备去探究竟。
“不知柳静他们商量的什么对策,真让人担心。希望不要是为等待援军,使计拖延。”他心情不错,没再与我纠缠:“如果像你之前对秦一样使空城计,反会适得其反。因为长风有双观察入微的眼,而且胆子很大,在这点上连我都自叹不如。他总说,无论什么计谋,只要由人使出便落了痕迹。留心观察、细细推敲,不难发现个中奥秘。”
“你要不愿让他们打,干脆通知纪长风。”我眼睛翻到屋顶上,说白了就是个疑神疑鬼的家伙,八成天天以为有人要害他。真是有什么样的狐狸,就有什么样的狐狸下属。
他没答话,脸色柔和的仿佛发着光,但那双暗瞳却比无月的夜更漆黑。我不由在心里冷笑,看来昨日他说的背叛之人定然非常重要,重要到让他连心腹纪长风也开始怀疑,又或者他本就从未信任过任何人。
“我的确要先观察他,无关信任,只是如今的我不能再错了。”他一语命中我心中所想,我暗自警惕时,狐狸带着诱惑的声音飘来:“云儿,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我们需要的仅仅是一个眼神,所以……”
他没把话说完,只轻飘飘的看了我一眼。
如果不能让他满意,就要放弃我吗?像放弃宁陵一样?看来他说对了,一个眼神已经足够。我妩媚的笑起来,最后还指不定是谁被谁放弃。
“哥这么了解我,是不是有些爱上我?”
“惦记那个赌约了?也许咱们晚上多来几次,我就爱上你了。”他语气说不出的j诈。
我翻着白眼向外走,这只狐狸之前不知和多少女人多来了多少回,要是这招有效,哪还轮得到我惦记赌约的事。
第十章 此身在处才是家(上)
我出屋从下人处了解到朝廷的军队兵临城下,柳静等人都已去城上查看敌情。在柳静住处的自由倒没受限制,只是从大门外两个守门兵丁的眼神看,我们是绝对迈不出一步了。在人屋檐下,当然要低头,我和狐狸都很识相,乖乖的等待柳静回来。
此时城中精兵大部分被叶平带走,城墙也不够坚固,云岭军驻地的城防实在不容乐观。
一个上午过去,城外再无大的动静。当柳静满脸疲惫的带着几个将领回来时,见我和秋霁言正在院中,也无心应付,只点了点头便打算离开。
我故意不拾取的凑上去,担心的问:“二哥,城外怎么样了?朝廷的军队会打进来吗?”
柳静继续忽略称呼问题,安抚道:“云姑娘不要担心,昨夜我已派人去宁陵求救,相信大当家很快就会来援的。今早我又故布疑阵,使其不敢轻易攻城,相信能拖得几日。”
我就是担心这个,狐狸说纪长风能识破一切计谋也许有些夸张,但想必不会差得太远,和如此精明的人使计,实在糟糕之极。我边想边瞥了眼身边的狐狸,果然他一幅完了完了、怕什么来什么的样子。
我压下狠踹狐狸一脚的冲动,决定自救:“听说城中兵力很难抵挡官兵攻击,城里难民那么多,二哥是不是应该从中招募些身强体壮的?”
柳静还没答话,身后孟云龙就气呼呼的抢着道:“这还用你说,我二哥今日已亲自去招募过。可大多数人对朝廷颇多顾及,说什么这是大逆不道,不肯加入。真真一群狼心狗肺,当初我们收留他们、放粮赈济,用的就是抢来的官粮,那时怎不见他们说这些,如今危机关头,却一个个乌龟似的往回缩!”
“三弟,反叛朝廷本就是要掉脑袋的大罪,我们自己愿意做,却不能强迫别人也做。”柳静无奈的叹气。
既然没人愿意做,那就骗他们做,我心思飞快转动,轻声说:“二哥,依我看如果朝廷攻进来,他们会屠城的。你说是不是,一城都是叛军,他们没道理不屠城的。”
“你胡说什么!”孟云龙嗤之以鼻。
柳静却沉默了,望来的目光越发深沉。我心里轻叹口气,要不是为得到云岭军,何必与这些人夹缠不清,还总要被他们怀疑身份。眼角瞥见狐狸似笑非笑的表情,那样子好像在说你自作自受,我忍。
这天下午,城上忽然收到城下射来的传信箭。信中言明,云岭叛军目无君父、大逆不道,朝廷决定对其彻底清剿。凡此城中人皆为匪徒,城破后一律就地正法。
柳静得此消息立刻公布于众,一时间城中哭声不绝、骂声不断。但当哭骂后,人们开始思索活命的办法。于是全家大小、拖儿带女踊跃加入云岭军,强壮的青年守城,老弱及妇人负责运送各种战争物资,全城上下齐心协力抵挡官兵破城。
为了活下去,被贵族压迫剥削、食草啃树、远离故土却依然不愿反抗的百姓终于爆发。但如果他们知道那封所谓的朝廷信件不过是我提议、云岭军炮制,又做何感想?可惜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不光是他们,后世的百姓也永远不会知道,因为历史只由胜利者书写。
柳静故布疑阵的计策终究没能拖住纪长风的脚步,第二日,一切准备就绪的他发动了猛烈的进攻。
“纪长风,老子当初还认为你是条好汉,没想到竟甘当朝廷走狗,算老子有眼无珠。”除夕夜曾请我吃饭那家的男主人在城上扯着脖子大喊,说完还呸了一声以示不耻。
许是不屑,又或者无话可答,纪长风没有纠缠于“骂城”,他手下的官兵举着盾牌带着沙袋小心翼翼的冲了上来。县城的护城河太窄太浅,仅半日就被填平。在官兵的欢呼声中,云梯被驾起,数不清的人拼命往城上爬。不一会儿,撞车也冲了上去,砰砰地撞击城门。
城头箭如雨下、火矢横飞,中间夹杂着大小不一的石块,生生把那些云梯上的人砸了下去。被砸得烂泥般的尸体在城墙下堆积,但不论城上还是城下,无人在意。官兵照样前仆后继的往上冲,云岭军的利箭、滚油毫无停滞的倾泄着。这就是战争,下一刻连自己性命也不一定能保全的战争,任何人在它面前都渺小无比。即使见过不少死尸的我站在城上,寒风吹过,阵阵冷意钻入身体,视野所及漫天血腥,依旧无法克制的颤抖。
“你这个笨女人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快滚开!”爆怒的声音在耳边如雷山响,却又仿佛隔着千山万水似的听不真切。
我怔怔地回头,孟云龙青筋突起的面容映入眼帘,他血红的眼睛瞪着我,却非平日那种小人噬骨的凶邪,而是种我也说不清的磅礴气势,在那气势下,连他这样无知愚蠢的人都变得高大到让人仰望的地步。
我突然有些后悔自己的不知深浅,柳静亲临城头指挥时,为什么非要跟来?还说可以和那些老弱妇孺一样帮忙运送箭石等物,结果却傻在这里。当时的自己除了想第一时间掌握最新情况外,又抱了几分想亲眼见识下战争的游戏心态?
后悔仅只于瞬间,我立刻把这种奇怪的想法抛掉。我碍手碍脚?笑话,他笨人孟云龙能做的,难道我还会做不了?可没等我驳斥他,一个身影已挡在我面前。
“我们兄妹不会碍任何人的事。”狐狸的声音在千军万马的嘶喊声中明明微弱,却直传到我耳里,甚至比孟云龙的大喊大叫还要清晰。我虽看不见他此时的表情,但那漫天血雨下宛如利剑的身姿已让人无法忘记。
孟云龙怔了一下,向来对身为贵族子弟的秋霁言蔑视不屑的他竟呐呐后退。
这一天,云岭军艰难的抵挡住了官兵的进攻。当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把本以浸染鲜血的大地涂抹得更加艳红时,纪长风军队里响起了收兵的号角声,官兵缓缓后退,城上却无人欢呼。我扭头望向天边绚丽的红云,它仿佛正预示着明日更惨烈战争的开始。
“这样下去,输定了。”一回房,我立刻疲惫的倒在床上。临时招募的百姓到底不能和被训练过的人相比,城墙又不坚固,这里根本无险可守。
秋狐狸的衣服上多处染血,但精神十分好,足以证明那些血不是他的。他坐到桌边说:“既然无法可守,不如现在就走。”
我半坐起身,盯着他轻嘲:“你观察够了纪长风吗?”
“鸟儿倦了,总要回家的。”他轻飘飘的笑,那种万事已在预料中的神情怎么看怎么讨厌。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他昨夜落寞的样子,不过那时的他欺负起来没成就感,矛盾呀!
“家在哪里?”我冷笑,华丽冰冷的楚国王宫吗?
“当然是我们以前一起住过的地方。”他天经地义的回答,倒让我不知该如何反驳。
第二日的战争几乎已不用打,所有人都看出云岭军是强弩之末。当第一个官兵爬上城头,他身后无数的官兵还在往上挤时,大部分临时加入云岭军的百姓都露出恐惧的表情。
“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投降!我投降!!!”有人哭喊道,但还没等他旁边的同伴做出反应,一把大刀已经砍掉了他的脑袋。官兵们杀红了眼,城下堆积的尸体里也许就有他的朋友同僚,如今攻上城的他们又怎能如此轻易的放过仇人。
我身边人影一闪,刚看清狐狸染血的白衣在风中轻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