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初妆第22部分阅读
晓初妆 作者:晓初妆
:“不出十日,安亲王必须长驱直入,六日后我们带上你的小妹就一起离开。 ”
明珠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呼之欲出的那个字被自己的理智堵回去,不走又如何,纵然恨,却不想亲眼目睹那人鲜血淋漓的模样,这座宫阙她找不到再留下来的理由。
人算不如天算,六日后的傍晚忽然天雷地动,森森铁甲声撼动了整个京城,明珠站在浣衣局苑内,只听见耳边传来一声声惊恐地呼叫:“北门破了!安亲王的叛军杀进来了——”
浣衣局里的女工也早
就拿起值钱的东西跑光了,明珠等着秀虹背着包袱出来时,苏妍正好从外面打探消息回来,原来安亲王的兵马已经攻破了京城北门,与其说是攻破,可明珠和他二人心知肚明,多半是萧将军直接开门放进来了。
苏妍神色肃穆地说明如今的状况:“现在宫门紧闭,宫里四处都是逃窜的宫女太监,已经完全乱了。”
明珠暗暗抓紧秀虹的手,目光炯炯望着苏妍:“那我们怎么出去?”
苏妍皱眉思忖了片刻,末了,幽幽道:“我们先去宝华殿吧。”
明珠看了看秀虹,无奈她自己是不识路的,这个时候只有完全听苏妍的,遂忙点头,三人拧着包袱逃出了浣衣局。
一路上不断有人跑过,还有些太监红了眼抢宫女的包袱,明珠三人也遇到了几次,苏妍索性取出了脖颈上封|岤的金针,恢复了原本英气逼人的男子模样,秀虹免不了大吃一惊,只是情势不允许她占用更多的时间,而真正的苏妍也让明珠惊颤,他腰间的三寸软铁拔出来后几乎没停歇过,血沫横飞,不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
这样杀人不眨眼的罗刹,在坤宁宫外的宫道上居然侥幸救了逃出来的紫菱,紫菱原是李清阑的婢女,后来萧可情被封为后入主坤宁宫,她也一直在这宫里侍奉当差,如今宫中大乱,萧可情不知去向,朱胤已下旨命侍卫在宫中四处搜捕她。
原来已经派人抓拿萧可情了!
“他终于发现了。”
明珠低呓出一句,不知是喜是忧,如今快要城破才发现萧可情与朱昀勾结一气,恐怕已然迟了!
紫菱跟着他们,一路上喋喋不休:“萧可情那个毒妇害死了主子,我要是找到她,非扒她的皮,抽她的筋,啃她的骨头,喝她的血不可!”
明珠没来由地浑身一抖,又追问了一遍:“你主子中的毒是萧可情下的?”
紫菱没意识明珠微异的神色,咬牙启齿地恨道:“我亲耳听到她和她手下那个元嬷嬷说的,我不知道她从哪儿弄来的盅毒,那毒不会让人一命呜呼,却是无止尽的折磨,一天天消瘦下去,直到形销骨立,油尽灯枯。”
“是他!”
四人一惊,目光齐齐望向出声的明珠,却见她紧咬的嘴唇渗出血丝,指甲深深扎进手心的肉里,秀虹疼惜地掰开她的手指,却已是血肉模糊,眼泪顿时又巴巴掉下来:“大姐,疼吗?”
手上的刺疼又怎么比得上心里的万分之一?!
往昔某个瞬间骤然掠过脑海——
朱胤说:“安亲王日前寻到一位苗疆异人,有一种秘方能根治眼盲,无论是先天还是后天都能治愈,药引是至阴的处子之血,清阑正好合适。”
原来如此!
老天究竟给她开了一个多大的玩笑,让她失去亲人还不够,居然让她被身边最信赖的人给陷害出卖了!
如是我闻 你便相知(十一)
苏妍倏地拉过她,秀虹和紫菱二人紧紧跟随在后面。
宝华殿是座偏僻的冷宫,果然没有人来,四人迅速关上槅门,将包袱先放下。
苏妍取出药膏一边给明珠包扎手心,一边说:“唯今之计只有等安亲王的叛军攻破宫门,我们在趁乱混出宫去。”
正说着,苏妍倏地目光一凛,侧头瞥了下殿角,对明珠三人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右手却暗暗握住了搁在地上的三寸软铁。
电光火石间,两柄雪刃碰撞在一起,白影闪出来,却是易飞扬!
“飞扬哥哥!”
一声叫唤,交锋的两个人都停下动作。
易飞扬看了看明珠,很快就撇开了视线,大概是觉得愧疚,不敢正视她。
明珠不敢置信地看着从角落窜出来躲在易飞扬身后的萧可情,似是而非地嗤笑起来:“你居然在保护她?你知不知道她都对我做过什么?!”
易飞扬的眸子黯了黯,防备着苏妍随时偷袭,攥紧握剑的手:“对不起,明珠,王爷还需要萧将军的势力。”
苏妍忽然诡异一笑,将几人的目光吸引过来:“易侍卫似乎忘了一个重要的人了,我之前经过翊坤宫时见到舒妃娘娘,就顺便把她放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易侍卫既然忙着保护这位,大概以后没机会见到舒妃娘娘了。”
易飞扬神色骤然紧张,目光杀意腾升直逼苏妍:“你把她怎么了?”
苏妍不以为然地轻笑,从怀里掏出一支铜柄丹凤金钗,“翊坤宫里有口枯井,我放了些蛇之类的陪舒妃娘娘,易侍卫要是现在去,应该还来得及。要是耽搁久了,那就不——”
话音未落,易飞扬抢过那只钗,不管不顾地像一股风急急躁躁地刮出去。
秀虹目光烁烁,一脸崇拜地望着苏妍:“苏大哥你真的把舒妃扔井里了?”
苏妍云淡风轻地笑道:“我骗他的。”
几个人都愣了,明珠深蹙着眉头:“那你……”
苏妍得意地拍了拍胸脯,不无开心:“这几个月来,我每日夜探皇宫,经常发现这人在翊坤宫外的屋顶上偷看舒妃!”
“所以你就骗他舒妃出事,那,那只钗从哪儿来的?看他的反应分明是舒妃的东西!”
“大概是翊坤宫的宫女逃难时偷出来了,掉在路上碰巧被我捡了。”苏妍一边解释,一边扯开抱成一团撕咬的紫菱和萧可情。
明珠很怀疑那个“碰巧”,从这一路来对他的见识,多半是他劫了人家的财!
这厢紫菱早和萧可情撕扯抱成一团在地上打滚,被苏妍拉开后依然不依不饶,在旁边叫嚣:“苏大侠,让我杀了那个毒妇!”
苏妍耳朵都快结茧了,手指几下,紫菱顿时被点了|岤定住了,连声音也发不出来,光剩下干瞪眼,那厢苏妍为了防止萧可情逃跑也封了|岤道,唯独解了哑|岤。
他想,明珠应该有很多问题想要一个清楚的解释吧!
萧可情身子不能动弹,声音却满带哭腔:“不要杀我!所有的事都不是我想做的,都是安亲王指使我干的!”
“包括你找人要糟蹋我?”
萧可情闻言花容失色,满脸惊惧:“除,除了这件事,我只是嫉妒,他始终忘不了你,不允许我伤害你一分一毫。可是你的孩子,你们明家都是安亲王害的!”
明珠浑身一震,捂着绞痛的胸口,静静注视着萧可情被泪水洇花的脸:“只要你将所有的实情告诉我,我可以饶你一死。”
萧可情似看到了一丝希冀,眉目间又充满怀疑:“真的吗?”
“我以我明珠的命向天起誓,有违此誓,不得善终。”
萧可情放下一颗心,又讨好又详细地陈述起来:“其实早在你身怀六甲的时候,朱昀已经动了杀机,后来见你生下一个有眼疾的皇子,他对你有情不忍伤你,故此打消了念头,谁知后来蜀地似乎找到了良方能治好皇子的眼睛,他便先下手为强,向皇上推荐了一位巫医,事实证明他不仅除掉了皇储,还离间了你和朱胤李清阑三人,让朱胤误会你,顺利将李清阑的死嫁祸到你身上,一石三鸟。”
远处动、乱声渐渐大了,明珠的耳边却听得见这越来越刺耳的话:“而且,就连你爹和你大哥去扬州的船也是朱昀派人做了手脚,你爹他们死后,你爹手下那帮子势力彻底反了,我不知朱昀又对你二哥说过什么,结果你二哥居然糊里糊涂地跑去刺杀皇上了!”
“我凭什么信你!”
明珠银牙暗咬,五内搅做一团抽搐,冷冷睨着她:“我爹是朱昀的老师,他怎么可能害我爹!”
嘴上叫嚣着不信,明珠的心里却像摔碎的瓷瓶,裂成一块块锋利的刃口,一碰就痛彻心扉。
萧可情几乎想不屑地笑,被旁边的苏妍一记阴笑慑住,倏地记起自己的处境,又收敛了几分,僵着嘴角继续说:“你身边曾有个叫银红的婢女是被朱昀杀了吧?那婢女其实是皇上的人,要是银红没死,或许朱胤不会误会你。可偏偏你以为小婵是叶玄琪派来的人,其实
早在最初叶玄琪选中小婵送入宫就是朱昀布好的局。你信了小婵,杀了银红,最后却把自己送进了牢里。”
她虽不明说,话语间却不经意流露出笑明珠太蠢的意味!
一向胆弱的秀虹冲上前狠扇了她个耳光,众人错愕间,紫菱张着口型无声地叫好,萧可情惊怒交加,狠狠地瞪向秀虹,秀虹涨得脸红脖子粗:“你们这些坏人!你还我爹我娘,你把明家还给我……”
萧可情向来高高在上,这下也被激怒了:“哼,你们明家有多无辜!太后和你爹要是没有反心,为何要私屯兵马?!朱昀夺位这江山还是姓朱的,可要是你们明家篡位,这江山连姓都改了!”
明珠拉住秀虹挡在身后,斩断了萧可情凶狠的目光,提到小婵,她的脸如霜打的茄子:“好,就算我明家有反心,你们想除掉绊脚石,那为什么连叶丞相一家也不放过?”
“这要问你自己,谁让这天下的男人的都吃了猪油蒙了心,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找男人糟蹋你吗?”
萧可情说到这里,眼神充满怨恨与可悲,“因为朱昀亲口说等他得了江山,要把后位留给你。”
一旁的苏妍似有所悟地点头评判:“难怪你这么痛痛快快地招了?”
不错,明珠眸里闪过一丝震惊,看在萧可情眼里却分明痛快,就算明珠不逼问,在安亲王的兵马就要破城入宫的这节骨眼上,她也要把实情告诉明珠:“可是我把一切真相都告诉你的话,他一定想不到,你们这辈子都不可能了,后位是我的!”
苏妍摇头蹲下来,挑眉瞧萧可情的表情就像看猴耍一样饶有兴味的阴笑:“你未免高兴太早了吧?”
萧可情神态微狂,阴恻恻的目光瞟向明珠:“别忘了你发过誓,杀了我,老天爷也会惩罚你!”
外面脚步纷至沓来,传来巡逻的侍卫交谈的声音:“这里搜了没?”
“还搜什么啊,安亲王的叛军正在攻东华门,咱们赶紧去前边儿。”
话音未落,紧闭的槅门倏地被拉开,两人一愣,齐齐望向门边出现的宫女,虽然满脸惨白,却容华难掩,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碎琼断玉,隐忍着绝痛。
她略作沉吟,颤颤问出口:“皇上在哪儿?”
两人互看一眼,未及开口,其中一个脖子上倏地一寒,苏妍的软铁已经架在脖子上。
那人畏畏缩缩地说:“在……在养心殿。”
苏妍幽幽一笑,指了指缩在地上的萧可情:“两位大人,我们抓到了萧皇后,就在里面。”
那两个侍卫刚跨进殿内,苏妍遂即将落在殿里的紫菱解|岤带出来,哐啷一声,眼见门扇突然要从外拉上,那两人暗道不好,伸手刚与反身抓住门框,苏妍袖口飞出些许粉末,两人脸色一变,当即缩了手退后半尺,门扇一下子紧紧合上。
宝华殿二十年前为了禁锢犯罪的妃子,早已将窗扇钉上,如今连惟一的槅门也被从外锁住,完全成了一间闭室。
凤凰于飞 翙翙其羽(大结局)
紫菱在旁边不服地跺脚,苏妍却不以为然,反而满脸诡异地笑,朝明珠眨了眨眼,明珠眉头微锁:“就算我发过誓,也不代表我真的要放过她。”
“谁说我要放过她了,就这么让她死才便宜她了!”
苏妍俊美飞扬,英气的脸色全是阴狠的得意,“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话音一落,他伸手拽住明珠的胳膊,拦住欲走的人。
面目微微阴沉下来,苏妍压抑着愠气问她:“你要去哪儿?”
“我……”
明珠侧头望了望昏暗下来的天空,东边的天际被红光映亮,张牙舞爪的火舌无情吞噬着残夜,很快安亲王朱昀的兵马就要攻破宫门杀进来了。
苏妍冷嗤一笑,声音比任何时候都硬涩:“你想回去找皇帝?”
没错,那个鲜血淋漓的画面又毫无征兆地跳出脑海,她抽搐的心胸一点点缩紧,那么多的误会没有澄清,他欠她那么多解释,欠她的清白,心底总有个声音叫嚣着她回去!
“带着皇帝太引人注目,我们根本不可能逃出去!”
她扒下苏妍的手,看了看满眼惊怯的秀虹,嘴唇微微涩笑:“我觉得这件事没有萧可情说的那么简单,似乎还有事是我不知道的。”
“我知道。”
苏妍冷不丁地脱口冒出一句,三个人齐齐将目光投向她,尤其是明珠,黑白分明的眸子深谲了几分。
苏妍看了看秀虹和紫菱二人,犹豫了一下,目光坚定地落在明珠身上:“如果想让我告诉你,你就必须答应跟我一起走。”
有了前车之鉴,明珠并不尽信,眉目间覆满狐疑:“你知道什么?”
这时屋内传来萧可情的惊恐和尖叫,夹杂着男人的粗嘎声,渐渐沦为一片靡乱。秀虹犹是不懂,好奇地看着紫菱和明珠脸色奇怪的阴云。
苏妍将明珠拉到旁边,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不知两人说了些什么,明珠顿时面色煞白,猛地推开苏妍,嘴里迸出一句“你胡说”后随即拔腿跑了,苏妍沉着脸追上去,留下秀虹和紫菱二人愣愣在原地。
苏妍很快就追上了她,明珠却激动地再也听不进任何话,苏妍拽住她的双肩,却惊痛她婆娑泪眼里的裂痕,那是无法承受的真相,是他给予她的真相,犀利的眼眸一黯,他痛声决定:“好,你要去找他,我陪你!”
明珠望着他身后空无一人,心里咯噔一下:“秀虹她们呢?”
苏妍头也不回地拉着她往前走:“她们暂时在那儿应该不会有危险,我们找到皇帝,就立马赶来找她们。”
养心殿外早已是阒静无人,满地狼藉,抢夺的财物零碎洒了一路,许是逃命要紧,也没人在意了。
刚至殿外,小五子带着哭腔的声音就一直传出来:“皇上您快走吧,奴才派人去过浣衣局了,娘娘已经逃了,您也逃吧,到了外面兴许还能见到娘娘的。”
“她走了就好。”
那个温澈的声音低低浅浅,语言若笑,传入耳内就像重锤一下子击中了她的心脏,明珠肩头一颤,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
小五子跪在地上,越哭越厉害:“您为她连这江山都拱手让人了,居然也不让她知道,到现在没准娘娘还冤枉您,恨着您呢!”
那人坐在榻边上摩挲着手里的折扇,俊俏的眉眼微染愠色:“不许胡说!”
“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冷不丁的声音冒出来,主仆二人惊愕地抬头,却见灯火明灭中,身穿半旧浓绿宫装的明珠笔笔直直站在门边。
手中的扇子掉落在地,朱胤愕然地站起身,看到她身后的苏妍又是一诧,这短暂的瞬间,明珠已经毫无迟疑地走进来。
她哆嗦着嘴唇,仿若吐出的每个字都在凌迟着脆弱的内心:“苏妍已经告诉我了,我是……是姑姑和爹的孩子。”
朱胤眸内微怔,惊疑地看向苏妍:“你是苏妍?你如何知道的?”
“很不巧,皇上派京畿道大军出援的前夕,我看到安亲王派来的细作进了御书房,用这件事要挟皇上答应派兵的事。”
苏妍说到这儿,颇为不屑地啧啧摇头,“你是个好情人,可惜实在不是个好皇帝。”
“你敢辱骂皇上!”
小五子在旁叫嚣被朱胤制止,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原来那晚屋顶上的刺客是你!”
苏妍摸摸鼻子哼了下,那晚要不是他跑得快,差点儿就命丧在几位大内高手的掌下了!想到这儿,他拿眼四周晃了晃,“你的那些大内高手呢?”
“朕把他们遣散。”
朱胤转移视线看着备受打击面色如霜的明珠,缓缓上前,温热的手掌捧起她的双颊,柔声安慰道:“不要在意,你爹其实是明家的养子,和你姑姑不是亲兄妹。”
久违的龙涎香味袭入鼻端,就像一股温泉涌入心间彻底击垮了她的防线,明珠蓦地扑上前去,趴在他的肩上失声痛哭起来,似乎要将这漆天黑地哭得凄怆变色。
朱胤还来不及收拢双臂将她揽在怀里,远处突然有人不停喊着攻进来了,苏妍眉目很冷冽,将明珠拉过来,对着朱胤的脸色则充满了酸味:“赶快走!”
明珠包扎着布条的手心却紧紧攥住朱胤的一方衣角,到了这关键时刻,她忽然擦干眼泪,眸光清明异常,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也镇定下来,吩咐起小五子:“宫门破了,四处都有叛军,让皇上换上太监服避人耳目。”
等朱胤换好衣服出来,养心殿外已经陆续出现几名叛军,苏妍照旧遇神杀神,遇佛杀佛地大开血路,四个人逃窜到宝华殿前时,紫菱和秀虹早已没了踪影,洞开的殿门内也只剩下两名侍卫衣衫不整的尸体,萧可情也不见了。
“她们人呢?”
明珠焦急地看了看他们三人,苏妍眉头紧皱也说不出话来,朱胤和小五子更是不明所以,她顿时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身子晃了晃,小五子看着沉默不语的大家,颤巍地问了一句:“现在我们该去哪儿?”
朱胤拧起俊俏的眉,略作沉吟,答道:“英华殿。”
英华殿,那是儿时不算太好的回忆,也是两个人有了交集的最初,羁绊的开端。
宝华殿离英华殿不远,重返这个地方对明珠来说恍若隔世,最后一次来是他生辰,她做了一个不太像样的糖葫芦工艺品给他,比起如画的万里江山,这才是他的世界,那满屋子的木头工艺,每一件都倾注了他全心的精力。
然而,这一次走进英华殿的苑内,明珠更多的是吃惊,苏妍的反应和她不相上下,因为那中庭里放置的木头工艺品就像一只巨大的鸟栖息在地面上,展开翅膀欲待飞翔广阔的苍穹,这只张开的鸟几乎占据了整个内院三分之二的面积。
“自从娘娘下狱,这一年主子除了宿醉的日子,晚上就是呆在英华殿弄这个。”
小五子在旁小声咕哝,明珠闻言看向朱胤,如果现在她还不知道这个男人对她的心意,那她就真如萧可情说的那样吃了猪油蒙了心,这一刻面临生死存亡,她忽然不想再去细究那些血海深仇的对错,她也不会想像二哥那样偏激地带着对明家的爱恨选择最惨烈的方式结束自己逃避人世,哪怕下一秒性命就无,她也不想再骗自己,她要和这个男人在一起!
走上前去,她抚摸着类似翅膀的部分,转头微笑地看着朱胤:“这是鸟吗?”
朱胤靠近她身旁,相视一笑,修长纤细的手指一寸寸滑过这件工艺品的每个雕纹,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中,翘起丰美的薄唇:“是浴火重生的凤凰,冲破云霄,翱翔于天际之间,我给它取名‘飞翔’。”
旁边的苏妍铁青着脸色,冷声打断这浓情脉脉的两人:“废话少说,与其看些没用的木头,不如想想咱们怎么逃出去?”
“虽然飞翔从来没有飞上过天空,但是我对自己的手艺有信心。”
朱胤顿了一顿,温情脉脉地看了看明珠,又看了看苏妍,“它能带上两个人,你带明珠走吧。”
“我不!”
明珠抿紧嘴唇,眸光却坚定不移,“你不走,我也不走。”
小五子瞥了眼旁边的苏妍,凑上去劝道:“皇上,您是万金之躯,千万不能有事。还是您带着娘娘远走高飞吧。”
苏妍不屑地一哼,手指敲了敲所谓的“飞翔”,不以为然地评价道:“用这东西,还不如我的轻功可靠。”
沐浴在红亮的火光中的皇宫,叛军正在一间间搜查皇帝的踪影,这时从宫城西北角飞出一只巨大的鸟冲上云霄,在杀声四起的宫阙上空盘旋,时高时低。
地上黑压压的胄甲兵全愣在当场,直到领头的白银铠甲高举宝剑直指天空中的大鸟,气急败坏地大喝道:“把它射下来!”
那样熟悉的声音,却变成了她最可怕的噩梦!
明珠心一颤,手背上随即覆上另一只温热的手,漫天暗淡只有这双温澈的眸子照亮她,温暖了她的内心,而“飞翔”初试的不适应渐渐消失,当地下的火箭手纷纷搭起弓箭时,大鸟渐渐远离地面,越飞越高。
流矢如雨袭来,大鸟翅膀上也中了数只箭雨,明珠银牙暗咬,在心里不停祈祷着,只要飞离出这皇宫就好了!只要飞出这里记好了!
“大姐——”
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倏地困住了她!困住她欲飞出去的那颗自由的心!
她俯首回望下去,白银铠甲身下的马旁被束手押住的人是秀虹!而那人手里的宝剑正残忍无比地横在秀虹的脖颈上!
那领头的白银铠甲冲着天空大喊道:“明珠,只要你下来,我就立马放了你妹妹——”
他的话,她一个字都不信了!
可是,她不能不管秀虹——
身边的人早已知晓了她的心意,不等她开口,已先温声说:“我们飞回去。”
明珠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映亮地面的灼灼火光,“无论去哪儿,我都陪着你,黄泉碧落,奉陪到底。”
他双眸深凝着她,不语而笑。
大鸟在天空上盘旋了一大圈,又调头飞回来,白银铠甲的朱昀让人暂时停止放箭,眼见大鸟越来越近,越飞越低,离地就快只有三尺之高,这时一道流矢破空而来,从后背只穿秀虹的胸口,秀虹当场应声倒地。
一个士兵蹲下验了鼻息,当即宣布:“她死了!”
“是谁?!”
一串张狂的笑声从宫殿的屋顶传来,朱昀惊怒交加,众人循着笑声齐齐仰头望去,黑衣飒然的男子英气逼人,目光犀利,衣带当风,手挽雕弓站在琉璃瓦盖的屋顶上就像个真正傲视天下的王者俯视着他们这群人,人群中的萧可情早炸开了,“杀了他!就是他害本宫——”
苏妍却置若罔闻地望着那只大鸟,一边避闪着飞来的火箭,一边冲着天空大喊道:“飞啊!飞啊——”
朱昀手中最后要挟的筹码也没有了,那只大鸟在最危急的关头又一大个大旋转,展翅高飞,重返茫茫天际。
明珠最后瞥了眼被流矢射中臂膀的苏妍,泪水模糊了视线。
几年后——
这次政变,遗失玉玺,朱昀始终没有得到先帝的正式禅让登基,然京城倾巢一战也让义军变叛军,一时天下群雄并起,蜀地的颜氏也趁机崛起,占据了西南西北大片州郡,以此为势,与朱昀以襄江为界,隔江而治。
蜀中城,一处民居别院。
院子里栽满花卉,正值春光烂漫,两个小孩,一男一女正骑着木马摇啊摇,那木马的雕工构架和街上作坊间相比,无以能出其右。
“苏叔叔,最近怎么不来了?”女孩趴在马头,稚嫩地声音充满无限的聊赖。
男孩子愤愤不平地插起腰:“要不是我父王在京城五百里外捡了你爹你娘回来,现在哪有你啊!”
“颜南飞,你是男子汉吗?小肚鸡肠的,每次都要提这件事,我都听了几千几万遍了,烦不烦?”
“哼,谁叫你嘴里老挂着那个老男人,他哪里好了?你娘说了,等你长大后要让你嫁给我,来报答我家的。”
春光渐渐浓艳,两个小孩子的斗嘴声也一直继续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