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白之成为小青第4部分阅读
新白之成为小青 作者:rourouwu
眸处,缘定今生。
那样的眼神,即便如她这般未曾真爱过的人都懂,并且还不由自主地生出了,曾几何时,自己也曾如此深爱过的错觉。
这感觉太过逼真,到了最后,竟不似错觉,而像是切身发生过的事情一般真实。
那些混乱悲伤的记忆又开始涌现在脑海中。
于是,她终于落荒而逃。
也终于意识到,无论她或是任何人,在或是不在,赞同或是不赞同,阻挠或是不阻挠,白素贞和许仙,他们终究还是会在一起的,白娘子的故事还是会继续。即便有一百个、一千个反对的理由,只要他们对视时能有如此的目光,便已足够。他们终究便是可以不顾一切地在一起。
即使她完美强大,他懦弱无用,但他们相爱。所以,这一切又有什么关系呢?感情这种事,从来都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疲倦的感觉更甚。她想起以前曾听人说,想的太多,太透彻,会比较容易痛苦。原本她一向不置可否,一笑而过。但到了此刻,却终是深以为然。原来有些事,可以就是可以,不行就是不行。白素贞和许仙的姻缘果然是在开始就已经注定,凭她再怎么折腾,最终能够做到的,不过只是围观罢了。
无力感和不服输在心中角力,终究还是不服输的劲头儿略占了上风。想到小白那美丽温暖的笑容,虽然知道自己很多事情都无能为力,成青却还是想为她再做点什么。即使白素贞真的注定要嫁给许仙,也没有关系,她成青会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尽她的所能来守护她。不单只为救命之恩,更是为了她眼中那样纯粹的爱和幸福。
即使是禁忌的,不为天地所容的爱情,只要她觉得幸福,不就足够了么?
只是心中有个角落似乎在隐隐呼喊……真的么?真的是这样么?那么你呢?你和法海,又会怎么样呢?
想到那个人,成青的脑子越发混乱了起来。她连忙用力甩了甩头,命令自己不要再去想。却不料,她越是想要忽略,刻在脑海中的他的面容就越是清晰,如同宿命般地,无法逃离。
等到她好不容易从越飘越远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却猛然发现,刚刚还嬉皮笑脸的小书童,竟已然换了一副表情。安静而淡漠,深情而哀伤,就那么默默地看着她,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了。
成青吓了一跳,想问他怎么了,但终于还是没有开口。他这样的表情太过陌生,转换得也太过突然,以至于她完全不知道怎么应对。
灰暗的天色下,少年白皙的皮肤仿若闪着微光,原本只是清秀的面容,配合上他此时的表情,竟忽然现出一种全新的、令人屏息的美。不同于法海的冷峻刚毅,也有异于平素的油腔滑调,他此刻温柔而深情,真个是斯人如玉,一见难忘。
成青呆愣了片刻,只觉微风乍起,吹动她的头发,扫过他的面颊。他伸手拂去她的发丝,轻轻绽出一朵浅笑,缓缓吟道:“风动?幡动?仁者心动。”
话音未落,他已凭空消失。
徒留成青一个人站在原地,愣怔了半晌,只好无奈地扶额叹息。这年头,做禅诗很流行么?怎么一个两个的都玩儿这一套?还有,大家要不要都这么有默契啊,弄到连谢幕动作都是一样的,念完都玩儿个平地蒸发,以为自个儿很帅是怎么着?真是傻死了。
她拼命吐着槽,心却没来由的慌乱了起来。像是要掩饰忽然降临的这么一种强烈的不安感,她抬起脚,碎碎念着往自己的房间冲去。一进门就把自己丢在了床上,只是,不知为何,却再也没有了半丝倦意。
有些自暴自弃地爬起来狂练了一顿法术,筋疲力尽之后重新扑回床上,她用被子蒙住了头脸,百无聊赖地数着绵羊催眠。终于有些朦胧睡意的时候,法海的面容照旧在梦中出现,唯一不同的是,最后,她竟也梦见了那小书童的脸。
她吃了一惊,猛然睁开了眼睛。窗外是愈发昏暗的天色,看看漏刻,却不过是刚交申时。然而她却终于连最后一丝困意都没有了,只是仍是不想动,便静静躺在床上,等着时间缓缓流过。
依然心乱如麻。
好不容易熬到到了晚上,□的她慢慢爬起来准备去吃晚饭。一开门就见到白素贞端着一堆吃的站在门口,粉面含春,笑颜如花。
空空如也的肚子十分配合地“咕咕”叫了起来,成青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把白素贞迎进房里,接过她手里的小笼包,一屁股坐在桌旁,狼吞虎咽起来。
白素贞笑着变出一杯香茶,拍着她的背道:“青儿慢点,看着别噎着了。”
数日不见,她还是一如既往地料事如神。
果然她的话音还没落,成青就已经给呛到了。她剧烈咳嗽了几声,把那杯茶灌了下去,风卷残云一般地把剩下的吃的都干掉了,这才如同活过来一般地舒了一口气。
白素贞含笑看着她,又奉上一杯香茶,似乎比之前更加地贤妻良母了些。
成青轻轻叹了口气,接过那杯茶,又摸过桌上她变出来的茶壶,也给白素贞倒了一杯,缓缓问道:“姐姐此来,可是有话要同我说?”她顿了顿,看着白素贞的笑脸,又加了一句道:“是不是跟你的呆书生有关?”
白素贞听她这么一问,竟如同个小姑娘一般,立刻红了脸蛋,有些娇嗔着道:“青儿,又在取笑姐姐了。”
成青苦笑道:“这我怎么敢啊,所谓见色忘义,我看,姐姐是有了书生就忘了妹妹了罢。”
她心中烦乱,一时口无遮拦,竟将这话说了出来。白素贞听得脸色立时一黯,拉着她的手道:“怎么会呢?青儿,你是我妹妹,我断断不会不管你的。”
见她难过,成青有些不好意思,连忙道:“姐姐,我乱说的,你对我好,我都知道的。”
白素贞面色稍缓,叹了口气道:“想来方才的事你都看到了吧?也难怪你会如此想。待我与你细说这几日发生了何事。”
她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开始细细地说着成青不在的这两天,她如何地担心,如何地找她,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经过。
原来那个山谷,那一片竹林,本是禅门修行之地,对妖物有一种天然的压制力,即便是法力高强的妖怪,也是不敢随意靠近,白素贞自然是万万没有想到空有法力,法术却一塌糊涂的成青竟敢孤身一人前去。
所以她百般寻找都无果,正在无计可施之际,却忽然察觉到那边山谷有极强烈的法力激荡,冒险前去查看的时候,正好碰到踉跄而出,身受重创的成青。
原来如此,原来小白并不是不管她,只是,她去的地方,小白找不到。
知晓了这一点,成青心中隐藏着的那一点小小的介怀也终于烟消云散了,她诚恳地道:“有劳姐姐费心了,我下次再也不会不听你的话,随意乱跑了。”
白素贞看着她,轻轻叹了口气道:“青儿,你要牢牢记住,千万别再去招惹他了。他是你的劫数,其中的渊源,却是天机不可泄露。”
成青点了点头,虽然心中苦涩,却没有再多问,等着她继续诉说。她笃定她会继续,因为她原本要说的,本就是许仙。
果然,接下来,她便开始提起那呆子。她说着她为成青的担心,以至于完全忘记了许仙,她的一千多年前的恩公,如今的转世。而他,竟每日就傻傻地站在墙外的梧桐树下,风雨无阻,痴痴等候。
她说着数日不见,再见到他时心的悸动。看见他独立雨中心的疼痛。没有任何疑问的,她爱上了他。正如,他也早就爱上了他一样。
千年因果,桐下伞盟,他们决定次日便拜堂成亲。
说完之后,她忐忑地看着成青,作为妹妹,成青的祝福,是必须的。
这一点,成青自然也是知道的,察觉到屋外一丝超乎寻常的法力波动,她缓缓站起身来,凝视着白素贞的眼睛,微笑着道:“既然姐姐喜欢,那么就这么着办吧。”
白素贞的脸上满是欣喜,不过下一瞬,却有些惊恐和慌乱,很快地带了些迷离地道:“青儿,你对我做了什么?”
她话未说完,身体已经软了下去。成青小心地扶住她,将她安放在床上,然后转过身,轻轻地从窗子跃了出去。
看来勤能补拙果然是良训,她日夜苦练的法术,总算有一个管用了。虽然是最简单的催眠术,虽然占了小白从未对她设防且心情激动的便宜,但,总算是成功了。
小白已经够为她费心了,那么,现在,就到了她去处理好自己惹下的麻烦的时候了。对不起了姐姐,虽然我不去招惹他,但这一回,是他来招惹的咱们。
正文 13、花夜
话是这么说,但是,等她真的冲出了院子,心中还是难免忐忑。
说实话,单看实力对比,不要说她了,就是她和小白一起上,也未必能赢得过法海。毕竟他这个据说手上已经收服了无数妖怪的得道高僧,可不是浪得虚名的。那一种极具压迫感的气场,没一定的经验值还真是弄不出来,绝对的是霸气侧漏啊。
在这个紧张的时刻,她那喜欢吐槽的毛病又犯了,然后,又如往常一样慢慢冷静下来,开始设想迎击的对策。
考虑到那天在瀑布那里的不欢而散,他这回过来,多半是来踢馆的。一想到那个时候的疯狂,成青难免还是有点脸红心跳。不管怎么说,那都真是太香、艳、太刺激了,虽然没做到最后一步,但是那个触感,那个热度,真是……
成青捂住越来越烫的脸,已经有些不好意思想下去了。虽然还是不明白为何一牵涉到这个人,她就立刻由清纯少女变成风流、欲、女,但是其实,那感觉,还是挺不错的。如果他的身份,不是她们的死敌的话,她都要考虑不如干脆倒追他算了。
然而可惜,现实是,他们的处境比罗密欧和朱丽叶还惨,人妖殊途就算了,还正邪不两立。
好在,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之前的几次交手,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似乎竟对自己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这也是她今天晚上脑袋发热弄昏了小白,自己跑出来找他单挑的原因之一。
她赌,他这一次仍然不会杀了她,而要是换了一向护着她的小白出来的话,就说不好了。
打定了主意赌这一局,成青终于静下了心,深深吸了口气,往山林深处走去。
雨后的夜晚,月色如洗,星河似练。她在林中奔走,追逐着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法力,到得一片空地的时候,忽然觉得周身生寒,连带着呼吸都有些困难。她心中不由得一动,缓缓停下了脚步。
这感觉十分熟悉,却隐约又有些不同。时强时弱,竟有点犹豫不前的意思。成青屏息凝神,往四周查看,良久,却是一无所获,更奇怪的是,不过这么一会儿的功夫,竟就连那一丝微弱的法力都要感觉不到了。
她觉得十分疑惑,却也无计可施,再三确认了没有任何人的行迹之后,便转身往回走去。才走了几步,便忽然觉着一阵风吹过,那丝有些熟悉的法力又来了。她在骤然变凉的夜风中,微微颤抖了下,轻轻叹了口气,看着凭空出现在面前的人影,冷冷地道:“你来干什么?”
微风拂过,花木轻舞,那人却纹丝未动,只有雪白的僧衣在风中摇曳,月色静静投影在他俊朗的脸上,美的仿若一个梦。
他们两两相望,默默对视,却谁都没有先开口。
良久,就在成青快撑不住的时候,他竟又忽然消失了,如同来的时候一般的突然和平静。平静的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个幻觉,从未发生过一般。
成青独自站在原地,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他如此做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猜不透,却又隐隐有些领悟。这么一种晦暗不明的情绪,比无知无觉更折磨人,让她的心如同被猫抓挠着一般的难过。
然还没等她细想,另一股法力也急速接近,她感应到其中异常熟悉的气息,彻底放松下来的同时,又不免有些不安。完蛋了,看来是她的法术失效了,竟然只撑了这么点时间,果真还是太不靠谱了点。
果然,下一瞬,那白衣的美人便一阵风似地出现在她的面前。面对着成青讪讪赔笑的脸,她美丽端庄的脸上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
成青自觉地低下头,摆出一副任君处置的模样,还没摆好,就听得她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些无奈道:“青儿,别闹了,咱们回去吧。”
就这么着就完了?成青诧异地抬起头,却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怜悯。心中不由得便是一沉,又来了,果然,小白她是知道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吧?是关于她和法海的么?
想要开口发问时,却听得她沉声道:“不必问了,时候还未到。时候到了,你便都知道了。”
成青满腹的疑惑就这么着被巧妙阻止了,一如既往地轻描淡写。她没奈何地跟着白素贞回府,却发现她家这个一向喜欢使用法力飞行的姐姐破天荒地没有施法,而是拉着她漫步而行。
一路上,两人不免都有些沉默,快出树林时,白素贞又轻轻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她的眼睛道:“青儿,不要再多想了。有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反而会比较容易幸福。”
这样安慰的话,不说还好,越说,成青心中愈觉得空落落的。然而她却也知道,既然是小白决定了不说,她怎么问都是没用的。所以她认命地乖乖低下头,答应道:“知道了,姐姐。”
话音未落,成青便觉得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了自己的头,同时耳畔传来她柔和的声音,“放心吧,青儿,姐姐会保护你的。”
心中没来由的一暖,成青笑着握住白素贞的手,打趣道:“小青可不敢劳烦姐姐,从明日开始,姐姐就要保护你们家官人了,他瞧着比我柔弱多了,姐姐你又那么喜欢他,可要好好保护才是。”
她这一句话,成功地把白素贞弄了个粉脸通红,那一种沉默忧伤的气氛顿去,淡淡的喜悦盈满这一方小天地。是啊,明天就是白素贞大喜的日子,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不管是人,还是妖,一生之中,都有权利这么好好地热闹一场。
大约是因为已经彻底想通了,成青也不禁由衷地替白素贞感到高兴了起来。她上前了半步,拉住白素贞的手,开始兴致勃勃地同她讨论如何布置新房的问题了。
虽然说有小白出马,一切的东西物事、摆设布置,都是挥手一变就好的,但是要怎么变才最好、最合心意,倒很是费了她们一番心思。
强敌已去,白素贞追求完美的天性便发挥了个淋漓尽致。一遍遍地变化,修改,再变化,再修改,折腾了不知多少遍,等到她们终于把白府上下布置好了的时候,天已经快亮了。
成青长长地舒了口气,打着呵欠强撑着同小白挥别之后,便冲回了闺房,把自己丢到了床上。奇怪的是,明明已经累的筋疲力尽,终于到了这头挨到枕头的时刻,她却不知怎地又忽然没有了睡意。
只要一闭上眼睛,法海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便会在眼前出现。若是她没有看错,他这一次确实是打算来收她的,那隐藏在法力中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她能感觉的到。只是,为什么到了最后,他都没有动手,她似乎有些明白,却不知为何,又有些不想承认,自己其实已经明白。
思绪混乱,心里也烦的不行,天色放亮的时候,她才总算朦胧睡去了片刻。梦中似有人痴痴地凝视着她,长久而深情,面貌依旧看不甚清楚,想仔细看时,却被锣鼓声惊醒。
忽然想起自己今天的任务,她连忙翻身坐起来,对镜梳妆。看着铜镜中自己失眠后惨不忍睹的模样,她无奈地咧了咧嘴。略施了个小法术,让自己的黑眼圈看上去不那么严重之后,才赶忙穿上外衣,梳洗毕,推开门走了出去。
许仙来了。
白娘子成亲了。
她的姐姐,再不是她一个人的了。
带着奇妙的复杂情感,她扶着小白完成了仪式。许仙的家人也来了,他的贤惠的主妇大姐和憨实的捕快姐夫,为了他娶到了美娇娘而激动得泪花闪闪,满脸都是喜悦和欣慰。一切都很好,只是那个小书童,却竟是不见了。
漫长的仪式终于结束,将新人送入洞房之后,她长吁了一口气,拎了一坛子女儿红到后园子里。月白风清,花香袭人,正好下酒。她顺势歪倒在干净宽阔的青石几上,举起酒坛子默默地喝了一口,然后在沁人心脾的淡香中,转头道:“既然来了,就出来一起喝一杯吧。”
她话音未落,花影之后便走出一个人来,赫然正是那小书童。
说是小书童,却也不是很确切。虽然不过是一日未见,但此刻,不但他的装扮已经完全不同,就连气质似乎都也变了。
他现在看上去,一点儿都不像个书童。说实话,这样子比许仙那呆书生更像个公子,还是很有钱,很牛掰的那种。
唯一还没变的是他那双眼睛。依然随时含着笑,仿若星子一般明亮。
成青看着他缓缓走过来,大大方方地在青石几上寻了个位子,靠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如同进了自己家一般的自然。
只是依然沉默。
成青叹了口气,顺手变了一壶酒给他。却不想,他却没有接。反而轻轻伸手,将她手中的酒坛子拿了过去,仰头喝了一大口。也不见他怎么动作,然而那酒坛子就那么着飞到了他的手里,跟变魔术一般的神奇。
只是因为成青自己也开始能使用些简单的法术,所以她连眼皮子都没有眨,无所谓地拿着自己才变出来的酒壶跟他碰了下,也跟着干了一口,同样的什么话都没有说。
两人你来我往,缓慢而坚定地喝着。不知道喝了多久,当他又一次从成青手中抢酒的时候,成青也开始觉得头有点晕了。
他似乎晕得比她更厉害,都已经没酒找酒了,下一步自然就是没话找话了。看这样子,他是有话要说的了。然而成青却心静如水,事已至此,她没有啥好纠结的了,他愿意说她就听听,不说,也不多问。
而事实上,往往越是这样,他便越会诉说。
果然没有过上多一会儿,便听他缓缓道:“你怎么什么都不问?”
成青笑道:“你想说,自然会说的,不想说,问了也没有用。”
他也笑了,过了会儿才道:“果然,只要不是他的事,你从来都是看的那么明白。”
又来了,又是个揣着明白非打哑谜的人。
成青心中一跳,但是面上却仍故作平静,就听得他继续道:“千年因果,白素贞和许仙合该有一世的缘分。但是你,不同。”
成青转过头,笑道:“有何不同?”
他定定看着她的眼睛,又仰头喝了一大口酒,这才接着道:“你是不同的,就连我,都不知道你的结局。”
成青心中愈发平静,笑道:“这样,不是很有意思么?你说连你都不知道,弄得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一样,难道你是月老么?”
他轻轻一叹:“我虽不是月老,但姻缘之事,知道的却不比他少。”
他似乎还要说什么,天色却已要亮了。
半空中忽然传来一阵悦耳的銮铃声,清雅的花香扑面而来。薄雾散去,露出的竟是一辆华盖马车,拉车的四匹骏马昂首嘶鸣,一看便非凡品。
饶是成青早有心理准备,看了这阵仗还是有点发懵,这是什么排场,香车宝马,还在天上飞,他果然是大有来头的啊。
想是给她的目瞪口呆逗笑了,他一口酒喷了出来,险些呛住。成青忍俊不禁,还没笑出声,就见那马车上已经有两个红衣小童走出来,脆生生地道:“仙君,是时候回了。”
她转过头看他,才见到他竟穿了一身红衣。晨曦的光中,他的红衣异常夺目,然而与他如雪的俊颜相比,似乎万物都失去了颜色。而这一切,却敌不过,临别时,他浅浅的一个微笑。成青呆呆看着他腾空而起,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看清楚过这个人。
他便那样笑着,抬手轻轻拂过她的脸,在转身之前低声道:“这一次,不要再那么傻,除了追逐他,记得回头看看,还有别人在等你。”
正文 14、悬壶
还有别人在等你……
等,等泥煤。
不知道第几次想起这句酸得掉渣的话,成青打了个呵欠,恹恹地放下碗,笑着谢过小白和她男人关切的询问,以吃好了为借口,转身离开了饭桌。
维持着淑女的形象出了房门之后,她轻轻吁了口气,略微放松了下已经笑得僵硬了的面部肌肉,然后一面搓着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一面缓缓地往后山走去。
回想到刚刚饭桌之上,小白和许仙的言行举止,成青忍不住又打了个冷战。真是受不了了,你们俩还能再腻歪点儿不?这都已经过了快俩月了,怎么您二位还是跟新婚之夜似得如胶似漆,这蜜月过得也忒长了点儿吧?
所以说,女人真是种神奇的、无法理解的生物,可能没有哪个人能把一个女人真正看透。她们永远都可能让你忽然刮目相看,天然带有一种奇异的创造新鲜感的能力。
这个定律,大约可以推广至所有雌性,自然,连法力高深的雌性蛇妖白素贞也是不例外。
闹完了洞房之后的第二天早上,看着素来端庄娴雅的白素贞同许仙那傻小子携着手满脸甜蜜地从新房走出来,成青的眼珠子都差点儿掉下来。
这真的是前一天晚上还气场强大、霸气侧漏,说要保护她,有冲去跟法海拼上一命的劲头的白素贞么?
看那神情,那笑容,分明就是个普通的小妇人了。
她是曾经听说过婚姻对女人的影响很大,但是把个修仙的好苗子一夜间变成家庭主妇,这个影响力可真是太巨大了。
成青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勉强适应了她们家小白忽然并且持续变成了棉花糖风格的事实。没办法,天要下雨,小白要嫁人,变就变了呗。然而对于那两个人之间没完没了的腻腻歪歪,她却还是严重消化不良,直到现在都没有习惯。
开始还有力气吐槽几句,在小白用比旧日甜了八倍的声音娇嗔了几次“青儿讨厌”之后,她深深地屈服了。更不要说,跟着的还有杀伤力更加巨大的许仙的痴痴傻笑,还有时不时来串门儿的许仙的长姐——许娇容女士意味深长地那句:“小青怕是也想找个婆家了吧?”
再配上许家姐夫李大捕头爽朗的附和声和异常实在的:“没问题,小青啊,你不用着急,你的婚事就包在姐夫我的身上罢。”
同时被这么多个大招强力攻击,成青只觉得一口鲜血差点喷出来,终于在李捕头把胸脯拍地“砰砰”响的时刻溜走了。
然后她发现,这个办法不错,所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消失了就什么都听不到了。
尝到了逃跑的甜头之后,这便也成为了她的习惯。于是,这一段时间里,只要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她便尽量不在他们一家子的面前晃悠。情况愈演愈烈,终于发展到了除了吃饭,其他时候她一律谎称要练功,独自躲到后山猫着。最后,为了行事方便,她干脆在后山的林中弄了间小屋。
不是没想过出来独立,但她到底还是舍不下小白,更何况,小白婚后,对她似乎比之前更好了。不但生活上对她更加照顾,就连法术的修习和指导上,也比之前卖力。
再加上小白也舍不得她,她那次不过是拿这事儿开了句玩笑,就惹得小白又是恳求又是劝阻,险些泪流满面。于是她这个搬出来单独住的想法,就这么着作罢了。
只是她仍然还是喜欢一个人往外跑。故而她练功的时间,倒还真是因此而多了起来,而且更加的心无杂念,进步神速。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竟然已经完成了久练不下的“大变活人”,还学会了一套防身剑法。
这个结果倒是让她始料未及的。不过仔细想想,除了日常生活够无聊,与嘈杂的白府相比后山够安静之外,没有什么其人乱七八糟的人的打扰也是个重要的原因。
又练了一遍那套剑法,她在树梢定住,轻轻挥了挥手,将宝剑变幻成一只发簪插回头上。然后转身飘落,席地而坐,一面默默调匀呼吸,一面却已经有了些困倦。
时间一晃儿就已经快到仲夏,天气渐渐炎热了起来。然而后山的林中却十分凉爽,成青打着瞌睡,思维不觉又飘远了。顺着微风飘飘荡荡,不知怎地又想起那俩要命的男人来。
自从小白成亲前夜,那两个人一前一后,分别出现,又各自消失之后,他们便再也没有在她身边出现过了。说来也奇怪,他们虽然是一僧一俗,但竟连玩儿人间蒸发也玩儿成一个样,就如同约好了一般的默契,真是蹊跷的可以,好似有什么关联的一般。
可惜她完全参不透。到了最后,她到底也不知道,自己和法海曾有过怎样的渊源,那个来头挺大,似乎是个什么仙君的小书童,又是想做些什么?
他们就这么着消失不见了,就如同从未来过一般。
开始时,她的心情尚还有些微妙的惆怅,然而给小白、许仙两口子一刺激,倒是很快复原了,再加上许娇容两口子偶尔的拜访,她的生活便更加的多姿多彩了。
好吧,虽然,更多的时候是她给他们两对儿联合起来取笑。
可怜她号称刚刚芳龄十八,但是在这古代,竟然已经算是老姑娘了。剩女危机,如同现世一般地汹涌而来,令人招架不住。
惹不起,咱躲还不成么?
没想到的是,她还真躲不成。在热心大姐许娇容女士的眼中,是绝对揉不下一粒沙子,哦,不对,是一只剩女的。
开始时,大概是还不熟,许大姐碍于面子还是没有发表什么过火的劲爆评论的。但经过近两个月的熟悉之后,她便站稳了脚跟,开始充分发挥一名已婚大姐的热情和优势起来。
这热情愈演愈烈,反复深入了解了成青的基本情况之后,这许大姐竟然就开始给成青物色老公了。
且不说人妖殊途,单说许大姐介绍的那些人,成青都忍不住捂脸,真是难为她了,都是从哪儿找的这些人啊,还“必为良配”。泥煤,不要说法海了,就连书童都比不上……嗯?不对,是根本都没有可比性……哦,好吧,是根本就不该拿来比吧?他们俩算啥呢?不过就是过客罢了……轻轻地,他走了,挥一挥袖子,没带走一块云朵……
她照旧在想到这俩男人的时候,不停在闷x、萝莉、小白、玛丽苏、御姐、女王、文艺装x等各种风格中切换。终于因为动用了太多内存,导致大脑险些当场死机。成青赶紧甩了甩头,缓过一口气来,重新启动。
总之,被相亲的日子,一言难尽。各种反抗都无效了之后,成青深深地绝望了。继而对许大姐产生了深深的敬畏之情。现在不要说见面,她甚至是一想到这个大姐都会浑身发冷、头痛欲裂,杀伤力不亚于初见法海的时候……怎么又想到他了……淡定。
经过乱七八糟的独自吐槽治疗法之后,成青总算是让自己重新恢复了清醒。因为法力提升的关系,她已经能够略微感知远处白府里众人的□况。比如谁来了,谁出去了之类的。所以当瞬间捕捉到那个熟悉而恐怖的气息之时,成青立刻打了个冷战彻底回过了神来。
远远地似乎已经听见许大姐慈爱的招呼声和手里的一堆“本地适婚年轻俊杰”的画像卷轴欢快的碰撞声。成青浑身发抖,正想着要不干脆离家出走算了,却忽然见到管家白福气喘吁吁地跑过来道:“小青姑娘,白娘娘唤您呢。”
对于小白成婚之后在白福等几个下人口中由“大小姐”变成了“白娘娘”,成青早已经吐槽无力了。何况,现下这种万分火急的情况——许大姐来了。
可恶,这一次又跑得不够快。
成青没精打采地跟着白福往府里走,她想她此时的脸上一定挂着“让我死吧”这四个字。眼角的余光扫到白福,总觉得他看着她的眼光隐隐有些怜悯。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白福有点不明所以,继而却忽然有些恍然地道:“小青姑娘,不要这么苦着一张脸嘛,李夫人来这次是好事。”
好事?
还跟许娇容有关?
成青一愣,继而浑身泛起一阵恶寒,心道,不是又是她想的那样吧?
她对许娇容女士的敬畏之心,白府上下是人尽皆知的,故而连老实内向的白福都终于忍不住笑着道:“看给您吓的,今儿李夫人来,不是给您说媒的,是为的许官人的事儿。”
成青悬着的心这才略微放下了些许,不过还是有点儿忐忑,说是为了许仙,那,是为他的什么事儿呢?可千万别出什么乱子才好。
她一路走一路胡思乱想,不觉已经到了。她踮着脚尖,慢慢进门,刚踏入花厅,就听着许娇容正慈爱地道:“弟弟,不是姐姐说你,放着弟妹这里准备好的路子你不走,山远水远的,要去什么苏州啊。”
这话倒有点意思。
看来真是为了许仙来的。
成青心情总算略略放松了些,振作精神,赶紧打了招呼入座,竖起耳朵听起来。
没想到许娇容一看到成青,竟冲过来拉着她的手道:“小青啊,你来说说,你姐夫竟要离开钱塘,去苏州学什么医。在这儿学的好好的,怎么说着风就是雨呢?”
她心情激动,这话就说的有些急迫混乱,最后还是白素贞将她安抚了下来,然后将事情的经过解释给成青听了。
原来,许仙之前曾在本地一家药铺做学徒,还是许娇容找的关系,本来做的好好的。然而成亲之后,许相公的心就大了,用他的话说,就是所谓的“成家立业”,既然已经成了家,自然就要全力发展自己的事业了。于是他便不满足于再做小学徒,想自己当老板了。
小白作为贤妻,还是个有法力的厉害的妖怪贤妻,这些事儿压根儿就不算啥事儿。既然老公有这想法,她自然是全力支持了。但是没想到,许相公偏有一种书生的骨气,即使自己再没用,也不肯就那么直接花老婆的钱。
正好他现在的师父在苏州的老友给他致信,说苏州那边需要个熟手做副掌柜帮忙,许仙的师父就推荐了他。他自个儿一寻思这职位好,不但薪水高,还能练练手,干一两年,就可以自己开家店了,当即心动。回来跟小白一商量,自然没有任何悬念地获得了知书达理、百依百顺,富有远见的老婆的同意。于是这个事情基本就这么定了。
出于礼貌和尊重,这种大事许仙按着惯例顺口先跟姐夫李公甫说了。李捕头崇尚男子汉大丈夫,就要出去闯荡闯荡,自然是拍着他的肩膀表示了赞许和同意。然后许仙才想起姐姐来,当即乐滋滋地去跟他姐姐汇报。于是可怜的许娇容女士便成了许家最后一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了。
许仙父母早丧,许大姐一手把许仙拉扯大,同许仙相依为命多年,真个是长姐如母。现下乍然一听他要去那么远的地方,自然有些不舍得。可惜实际的情况是,一比四,许女士完败。
所以,最终许仙还是告别了姐姐姐夫,携着妻子和妻妹踏上了去往苏州的旅途。
远离了长姐的约束和干扰,又经历了新老板的女儿的马蚤扰之后,坚持了没几天,许仙便终于听了自己老婆的话,辞职不干了。
小白一不做二不休,偷了点库银出来,资助许仙开了家药铺。
成青在练功的间隙,看着张灯结彩的“保安堂”的牌匾,深深地感受到了剧情君的强大。
果然,无论她在或是不在,折腾或是不折腾,剧情都在那里,不紧不慢。
小白还是嫁了许仙,他们还是来了苏州,保安堂还是诞生了。
不如撒个花儿庆祝下好了。
不想,还没出门,就给抓过去帮忙了。
她开始还弄不清怎么才开的店生意就这么好,之后才弄清楚原来苏州正闹疫病,许多人上吐下泻,但是找不到原因。偏偏这些日子正逢着他们保安堂开业大酬宾的义诊时间,门口自然排的满满的都是病人了。
一整天过去了,成青都腰酸背痛地站在门口接待源源不断的病患,不免有些抑郁地想,这年头果然不论什么做行当,都不好混啊,算了,老天爷您还是赶紧走剧情吧?似乎这场病是什么妖精使坏来着,那只蜈蚣精还是蛤蟆精什么的,赶紧出来受死吧。
这想法刚刚冒头,她便听得门口有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尖利地道:“瞧一瞧看一看呐!我是神医王道灵,我这儿专卖神药万灵丹呐。”
这声音如同掐着嗓子喊出来的一般,实在让人听着难受,不过成青却是心中一喜,好了,罪魁祸首出现了。病患们请注意排队,等我先出去砍它两刀了来。
正文 15、水毒
大街上热闹非凡,一群人围在一起,挤挤挨挨,如同集市。成青缓步走过去,费了半天劲儿才挤进了人群的中心。果然见到一个獐头鼠目,做道人打扮的中年男子正在里头兜售一瓶瓶的药丸。想来,这卖的便是那什么“万灵丹”了。
有道是病急乱投医,听说这“万灵丹”专治疑难杂症,众人自然是纷纷掏钱购买。而乱买东西这种事,也是会传染的。很快的,不明真相的群众们便一哄而上,开始疯狂抢购。没多一会儿,就连原本在不远处的保安堂排着队等着看病的人也都跑过来了。
一时间,“神医”生意火爆。那道士带着两个小道童一手收钱一手递药,忙得不亦乐乎,脸上笑开了花儿。那副丑恶的嘴脸,让人看得简直要吐了。
成青深吸了一口气,正打算上前给他点颜色瞧瞧,不想还没抬脚,袖子就给人拉住了,回头一看,却是白素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
成青有些疑惑,白素贞却笑着摇了摇头,示意成青先跟她回去。
原本还想理论两句,看见她眼中的坚持之后,成青无奈,只得乖乖跟着她退出了愈发拥挤的人群,有气无力地回到了保安堂。
想是她心中的抑郁都挂在了脸上,等到吃晚饭之前,两人偶然独自相处的时刻,白素贞终于忍不住拉着她笑道:“青儿,你还在气我拦着你去砍那个道士啊?”
成青闷声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砍他?”
白素贞笑道:“你还说,当时你那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的模样,连官人都问是不是谁惹你生气了,我怎么还能不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呢。”
想到自己最近忽然容易激动、不复往日淡定了的个性,成青有些发窘,有些讪讪地道:“好吧,就算我要去砍他,那不也是应该的嘛?看着他那副难看的嘴脸就生气。早不卖晚不卖,疫病一发就大卖……照我看啊,这疫病八成就是他搞的鬼。”
听了这话,白素贞忽然不笑了,她顿了一会儿,方才接着道:“青儿,你说的不错,这疫病确实便是它搞得鬼。”
她拉住成青的手,正想细说,却忽然听见门外有人笑道:“什么搞得鬼?”
原来却是许仙进来了。看着吃了一小惊却偏偏佯装镇定、努力编排话儿搪塞的白素贞,成青识趣儿地配合着圆了几句场儿,便以帮着白福做饭为借口退了出去。
只是,出来将门带上的时候,她仍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那么完美的女人,为了这么个男人如此委屈自己,何必呢?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