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清舞第26部分阅读
雪清舞 作者:rouwenwu
功才能到达现在这般轻如风快如燕的地步,可要是像他这般稳立树巅,只怕再练五年也是不成,难道世上真有鬼魅不成?
那笛声忽然如鹰鸣一般尖利,云梅清心头一震,神色大变。眼见黑衣人起身飞离,竟然追了过去。那样子甚是紧急却不像是追赶仇家。
“恩人!”清舞脑中忽然蹦出这个词语,差一点就追了出去。
笛声连绵不断,清舞心头一甜只道:好美的曲子。脸上露出微笑,只感浑身说不出的轻松,手指竟然不自主的伸向夺魄微微泛着微光的琴弦。她刚起手走音,被那一声松劲的琴音一震立时惊觉,竭力镇摄心神。只见先前悉悉索索的声音竟然是一群咝咝吐信的毒蛇,此时听着这处处透着奇怪的琴音竟然开始自相残杀。蛇群后的人呆在原地,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被这魔音摄了心神。有些蛇死在地上,歪在一边,有些癫狂的蛇却径直向呆住的人们游走而去。群蛇乱转狂舞,后来竟肆意咬撕人们头脸,那些人随是脸上身上血迹斑斑,却露出呆笑,如痴如狂,仿佛在极美的梦境里享乐一般哪里还知疼痛。
清舞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知道这不知名的高人暗暗用音律助着自己,可是这么可怖的方式还真是第一次见。那些人……清舞心有不忍起来,忽的拉开门,盘膝一坐,十面埋伏的乐曲在这夜色中犹如警钟一般惊醒神智不清的人们。
六一 双灵相争狐与蛇 两音暗斗琴和笛
“蛇!蛇!”忽然清醒过来的人们面如土灰,甩掉身上盘踞的毒蛇便向反方向跑去。
那毒蛇受到反抗,反而更加兴奋起来,三五成群追逐着惊慌失措的人们。清舞看到这蛇追人的场面也觉得一瞬间胳膊上站起数以万计的鸡皮疙瘩,冷意就像千年寒冰的冷气一样忽然拔地而起,恐惧就像狠狠撞击到心脏深处的椎木一样刺痛。怎么办?手指停将下来,心道:贸然使用独泣幽冥不知会有什么血腥的场面,要怎么办?
雪球忽然从挎袋探出小脑袋,眨巴眨巴眼睛跳上清舞的膝头,低低的呜鸣。清舞奇怪的看着它:干什么?不会想把那些蛇都吃掉吧?
雪球衔住清舞的衣袖奋力将她的手指拉向夺魄的暗针处拖去,清舞当下明白了它的意图。揉揉那小小的脑袋轻轻一笑:“临危不惧的小救星,你可真行啊。”
纤手一样,细如牛毛的银针奋力往那蛇群中打去。眼见射到那蛇身上,霎时死了大片,也有很多被银针刺得痛苦的拧在一起,抑或者钉在地上的却是不敢在攻击那些人。忽然那笛声重响,一条赤红色的大蛇忽然高昂起头,三角形的蛇头看似月下锁魂的物什一般,咝咝吐信竟快速的向清舞袭来。
“蛇王蛇王!”有人认得这恐怖的大蛇,不禁惊呼道。那蛇却不理会呼号的人,径直向清舞游去。
清舞一惊,银针再射却怎么也打不到如同有思想一样的蛇王。正在心慌之际,雪球却闪电一般袭向赤色蛇王。
“雪球!”清舞有些吓到了,压根就忘了九尾灵狐的本事和习性。
一狐一蛇这样静静地站着有些诡异:雪球身体后缩,雪白的皮毛张开乍起,猛一看去到有些像只无从下嘴的刺猬;蛇王头颅高昂,扭动着身躯直立起来,高出雪球一倍,口吐红信,示威一般。大家屏气凝神,仿佛那一直在回响并越来越逼近的笛音都不重要了。下一刻,雪球弓身前倾,好像下一秒就会突然出击,袭向那条巨大的蛇王;蛇王绷直的身子这一刻又有些像僵直的树臼,要打退这小狐狸的进攻。
正当人们凝神盯着这两只灵物是,清舞却素手一落一声惊天弦音划破长空。简直就像是爽落的号令,雪球当下扑向那“庞然大物”,这身形轻灵却不失霸气,大蛇显然看出这只狐狸不是凡物,缩身退回去丈远。正在这时,本是轻如耳语的笛音节奏分明,如有蛊惑的魔力一般逼得大蛇向前迎敌。清舞警觉的抬起头来,几个黑衣的男子已赫然出现在大蛇身后,却与方才的感觉大有不同。几人都罩着黑纱的斗笠,唇边多了一支银笛,身形似乎比先前站在树巅上的那个相差无几。可恶!清舞忍不住心中咒骂着,这样做无非是要扰乱自己的判断,就算现在奏起那独泣幽冥也不过是多几条人命,到底哪个是恩人?
这笛音果是非比寻常,周围观战的人们心头滚热,喉干舌燥,脸色通红,有内力较差的已跌倒在地,将自身脸上抓挠出条条血痕,仿佛在历受着极刑。这夺魄总算是一件天下难得的奇物,清舞心中一念清明,若不是夺魄能够在伤人的同时形成一定力量的结界,就算是功力精湛,也无法抵御这美妙至极的笛音。耳边不断传来将死之人的悲号,再看那蛇王越战越勇,雪球已然是转攻为守,连环躲避,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清舞心知今晚必是鱼死网破一番恶战,再不当机立断,牵连的不仅仅是这些人。一狠心,原本疾风劲雨一样的十面埋伏忽然变得奇怪起来,那笛音明显颤了一下,然后和琴声相对抗起来。听闻此音,雪球的小耳朵忽然竖了起来,好像一下子来了精神冲着蛇王发足奔了过去。
清舞的心被高高揪起,手指轮旋快如闪电,脸色却越来越苍白,简直要耗尽所有力气一般。这曲子,是每每在竹林中与雪球玩闹时才弹响的,仙人指路一样打起一朵盛放的花朵,雪球便会立刻闪身扑上去。这首乐曲让她和雪球越来越默契,越来越心意相通。可是,这一次,不是游戏……倘若有一丝差池,那么雪球……
清舞不禁一震,闭上眼索性不去看它,只是专注的拿那琴音与笛声相对抗。一时间,本是两物所争斗的场景似乎转变成音律的对阵。时而琴音激增,大有破夜之势;时而笛音异常响亮,盖住那如梵乐一般的琴声。两种音色交错纠葛,不知情者或许还真会驻足聆听,以为雅士夜风林中琴笛相和。
六二 圣帝寻人欲违誓 蛇死阵破主责问
“报告皇上,臣下已发现雪姑娘所在。”已是月西斜,一个死士身形极快的出现在眩冷月的面前。
“她在哪?逸王爷可知道?”眩冷月叠声追问道。
“回皇上,雪姑娘在云氲堂,逸王爷的人还没找到她。”死士如是说道。
“现在去可赶得及?”眩冷月的笑容怎么看怎么有种阴谋的味道。
“禀圣上,云氲堂据此不过百余里,赶得及。”死士颇是敬畏的声音。对他而言,那破了激荡水墙的一箭的威力至今都记忆犹新,倘若没了那座水墙,那羽箭定能洞穿数人身体。若非九五之尊,凭这好手闯荡江湖定已经是武林少侠,皇上的内力,绝不容得小觑!
“走吧。”眩冷月心中再起波澜:清儿,或者你真的会看不起我,分明口中答应你不再纠葛不清,心里却怎么也放不下你。如果这次,我先找到你……那就让我自私一次吧,不管怎么样都留你在身边。你和他,有着生生世世的约定,那这辈子就和我在一起吧,恨也好,爱也罢,孤只记得一句“冷冷月色思何忧?清清雪舞为君扬”……在这里!秀发风扬,清舞忽然听出那笛音真正的源头是那右侧第三个黑衣人,当下触发携带着银针的音律机关,数不清的银针再次凌空激进。他身边几个用以扰乱判断的黑衣人有被银针此中而停了手指的,也有被打中|岤位不能在动的……可那银针却近不了吹笛人的身。
果然是他!清舞自然明了若能将内力和音律做到精妙融合的,声音可以杀人也可以形成结界保护发音者。经过了这么久的磨合,她和夺魄,当然能做到这一点,不仅如此,就连雪球都可以凭着这种小小的结界威力大增。可是不知道这吹笛的神秘人能做到哪一步?清舞用余光扫过犹在酣战的灵狐和蛇王,看着雪球那种厮杀当下做了个冒险的决定,赌上的或者就是她和它的性命!
三枚寒光闪闪的银镖忽然从清舞的右手中破界而出,音律气势微微一弱,小狐狸呜鸣一声,右后腿被蛇王狠狠的咬了一口。这声哀鸣直直的痛的清舞的心里,当下重新落手走音,引导雪球避开蛇王凶险的攻击。
银镖凝着煞气直直击向那人的天突、膻中、巨阙三|岤,不料这三枚内力强劲的银镖却被他轻描淡写的用笛穗逐一拨落,他击开暗器时口唇未离笛边,乐声竟未有片刻停滞。但听得笛声流转,清舞心知好机会,当下引导雪球向那大蛇袭去。
雪球会意一般,飞扑向大蛇,那般猝不及防的狠狠咬住大蛇七寸死|岤,任凭蛇尾鞭打抽动,绝不松口。笛音大振,似要用那长啸般的尖锐之声洞穿雪球的耳膜,救下它口中那望之生畏的畜生。清舞的琴音也不示弱,婉转如波,柔如春水,将这笛音的戾气一一化去。心脉却因为这强势的戾气微微震动,唇边有鲜红的血液一滴一滴流到洁净的纱衣上。
大蛇终于动弹不得了,软软的瘫在地上,方才趾高气昂的气势再也显不出来了。笛音终于停将下来,只剩下微微的余音荡在风中,前一秒那尖锐如刀的戾气也散了去。小狐狸这才松开死咬的口,一瘸一瘸的向清舞走去。那人身后有碌碌的声音,清舞停下指尖远望去,依稀有个方状的物体在向前移动。原来是……青云散人回来了。清舞微微松了一口气,好歹我算是他云氲堂的客人,就算是想拿住我也不会选在这个时候吧。
“贤侄女,这是何为?”看着满地死蛇,还有多数受伤的庄丁,云梅清脸色一变,神色不善的质问道。“想来我云氲堂倒是什么地方得罪你了,竟用这样的方式绝了我的伏羲六十四卦阵。”
伏羲六十四卦阵……清舞微微露出些苦笑,果然没错啊,只是没有想到这是阵中摆阵的连环局,怕是破了那人摆的阵后会由这些蛇继续对付我吧。人,尚可一击则毙,那蛇呢?“世伯,当是如何?‘侄女’倒是该怎样抵罪呢?”清舞的口气略有些嘲讽,顾不上自己已然受了些内伤,如此发问道。
六三 情不忍手下留情 人心恶防不胜防
“受死吧。”云梅清双手提起,十指尖尖,在烛火下发出碧幽幽的绿光,却不发出。
清舞一惊,好一个修生养性的散人啊!这一招分明是出自巫山耆老那阴毒至极的“五刑僵蚕手”,源自南疆蛊毒一族,在江湖上和噬血竹一样人见人诛。
“忽”的一声,极重的木轮椅腾空而起,十指上两个绿磷森森的指套被打向那还在一瘸一拐向清舞走去的小狐狸。清舞大惊,顾不得调息真气,凌空飞向雪球,顺势横空一线掷出七枚银镖,五枚打向空悬的云梅清,另两枚打歪了指套的准头。
到底是有木轮椅牵绊着,眼见几枚银镖破空而至,看似错落无章,却封了他前移后退的步步下招,弄得云梅清霎时无从下手起来。正在苦恼,那神秘人忽然飞身前挡,只是轻轻几挥笛,银镖便卸了劲道从空中一一掉落下去。
“多谢少侠出手。”落在地上的云梅清正欲道谢,忽然瞥见那人手中的银笛,脸色一白,想作起揖来。
“云梅清,对恩人是不是忠心就看你今日的表现了。”传音入密,听到这话的云梅清在这微白的曦光中更加白的像是透明。云梅清转脸看向清舞,不知何时,那小狐狸已经窝在清舞的怀中怡然得舔舐着清舞的手掌,腿上也多了和清舞衣衫同色的“绷带”。“恩人放心,云某自当竭尽全力。”
轮椅再度腾空落下时却已经落在清舞面前。只听的砰的一声巨响,清舞警觉的随着这声响左手揽着雪球,右手一抓夺魄,施展轻功避进内屋。
“贤侄女,莫怪老夫。”云梅清这话似如叹息,只是这一句,十指倏起,只抓向清舞的右臂。头回见识“五刑僵蚕手”却已受重创,况这小狐狸正在解毒窝的舒服,这时候可真是内忧外患。清舞蹙起眉头极力避闪,却不正面迎战。
“一味躲避,莫不是看不起老夫?”云梅清仿佛受到奇耻大辱般的大声呵斥道。怒从中来,当下这本就变化无方,让人难以捉摸的邪功愈发的诡异起来。那轮椅竟能为他内力所控,收发自如,清舞心中亦是暗自咋舌,称赞这人的武功修为。
只是这一闪而过的念头恍了神,清舞不慎被他的左手拿住了右手的命门,右手转向清舞的肩头。虽然食下的紫英云叶能让清舞周身百毒不侵,可是仍然可感觉到全身酸麻。危急中,清舞勾足踢向他胸口,本来是借着这步履施展“狐步无翎”的轻功,此时倒是应急一变化作了救急的一招。云梅清一惊,顺手握住那只小小的莲足,清舞急中生智,当下立断,以夺魄为支点借力点步空翻,猛地一腿劈在云梅清的肩膀上,没料想这求生心切的一脚威力奇大,非同小可,云梅清忙侧身想要卸去了来势,但肩头仍被踏中,只觉一股极大力量将自己身子推得向后撞去,双手疾挥,也将清舞的身子扔了出去。
这一下两人都使上了全力,只听得一声大响,两人背心同时撞中了一根厅柱。屋顶上瓦片、砖石、灰土纷纷跌落。本在屋外看着的众庄丁厅一声惊呼,这两人究竟用上了多少力道门窗竟然纷纷掉落下来。
这时夺魄已经掉落在厅正中,云梅清自然不会错失良机,不顾自己身上的痛楚,驱动轮椅打向清舞,招招狠辣,变招奇幻,清舞只听得呼呼风响。那僵蚕手果然是精妙手法,四面八方的进功花样百出,千变万化,清舞只能躲闪却触不到夺魄半分。神色一凛,只是在腰间一抹,手上赫然多了一柄薄如蝉翼的冷剑。与他对招,出手轻灵又不失稳重,见招拆招,或一招“仙风道骨”横扫椅前,或一招“仙气乘龙”刺剑生风,或一招“蓬莱迎客”挑剑轻盈……云梅清竞不能逼近半步。
只看得众人咋舌不下,目眩神驰,倒是那黑衣人负手而立只是看客一般。
清舞只是想拿回夺魄而已,怎知此时云梅清恼怒异常,心想我苦练数十年,竟不能对付一个黄毛丫头?当下十指疾驰,越打越快。凭他的修为和经验高过清舞何止数倍?只是一来他半身瘫痪,毕竟吃亏;二来为顾全颜面,难免心浮气躁,犯了比武的忌讳;三来清舞在竹林中隐居三年,闲来无事身兼仙蓬和净尘宫两大内功心法,偶尔打发那些想要到竹林中寻找灵芝秘籍的各派人士,潜移默化中学得了许多高招。这一时,两人竟打了个难解难分,堪堪将到百招。
清舞妙手一翻,银翼剑稳稳的架在云梅清的脖子上,闪电一般甚至没有看清这一招的行径。云梅清心中一寒,停下手来,等着清舞下了杀招。清舞却不乘势相攻,神色平静的说道:“云前辈,请你手下留情。”
云梅清冷笑一声:“若比试武功,我已被你指于剑下,早该服输认败。可是今日你我并非比武,而是报仇,为了保命,自是全力以赴的。”
清舞无奈的摇摇头:“此时前辈手无寸铁,而且行动有碍,如果我是这般胜了你,未免胜之不武。况且家仇清儿自当以夺魄报之,这是在娘亲遗体前发过誓的。”一言方毕,便将剑收了起来,向那孤零零躺在堂中的夺魄走了去。
手还未触到那琴身,忽然听到笛音大起。清舞尚在诧异中,猛一回头却发现云梅清随着那笛音,双臂运劲,双手连发三掌,都击在中承上梁中心,跟着大喝一声,双掌同时猛然推出,喀喇喇一声响,那承重梁居中折断。
不好!清舞的身手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迅速,见机极快,把小狐狸放在怀中,左手持夺魄,右手从云梅清背心提起他的身子极快的从屋里奔了出来。只听得震天价一声大响,那厅塌了半边。
“为什么救我?”两人虚软的瘫坐在地上,云梅清忽然发问道。
“你或许忘了我娘叫做花慎情,可是,我不会忘。”清舞的眼睛里流过一些难以言喻的情愫。一模一样的石屋布局,伏羲六十四卦,是娘教给清儿的,怎么忘得了?
“你是说……她是慎情!”云梅清脸色变得奇怪起来,神色复杂的看着清舞。
“是啊,云师伯……如果,你还认她是您的师妹,就告诉清儿那恩人到底是谁?”雪球从衣襟里跳出来,歪坐在一边看着一脸恳求的清舞。小脑袋蹭蹭她的手背,像是在安慰她一样。
“来不及了……”云梅清惨然一笑,吐出一口黑血来。
“前辈!”清舞扑倒在他的身边,那恩人究竟是何能耐,竟能让群雄甘为下臣,为他搭上自己的性命。“云师伯,你不能死啊,清儿不想的,真的……”
“放弃吧,孩子。”那右手微微抬起,搭在清舞的肩上,仿佛要安慰她悲伤的情绪一般。清舞忽然觉得肩头微痛,眼睛骤然瞪大,一张将他击飞出去!
六四 时机巧合救孤女 一举无心露身份
云梅清的身体就像断线的纸鸢一样飘飞出去,当下断了最后的游丝气息。
“庄主!”剩下的不多庄丁向那具已经没了生命迹象的尸体奔去,满脸悲愤却没有一个人敢向清舞出手。清舞神色并无任何异样,她竟然对青云散人下了这般杀手,一击即毙的狠手!
“现在只剩下我们了。”清舞缓缓站起来,抑制不住满腔怒火,人心怎么可以这样不堪?救人,然后被算计,江湖到底还有没有良善存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恩人”!
“你到底是谁?”清舞虽然气恼,却不至于被怒火冲昏头脑,她清楚的知道现在的自己绝非这人的对手,当真逃不过此劫,和逸……天人永隔?
“有把握杀了我?”似乎是故意装出的声音,以扰乱清舞的判断。
“所谓的恩人,不过就是个连真面目都不敢现于世事的小人?”清舞蔑笑道,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嘲讽。
“干大事的小人却不是谁都做得的。哈哈……”他,竟然笑得出声来。
东方已露出鱼肚白,微亮的曦光此时非但没有让人有些许温暖与希望,反而在这狂妄的大笑声中显得有些冷意森森。清舞的目光扫过微微摇动的草木,流过仍然悲恸中的人们,看过几个目光寒杀的黑衣人,终于还是落在那发出大笑的人身上。心中思绪百转:这一战,犹如箭于弓上势在必行。对方……自己……如果,万一真有如果,逸,请你一定要记得我们生生世世的约定……
“雪清舞……”那人轻轻的唤了声沉默中的清舞,那语气中却听不出一丝杀意。清舞有些错愕的抬头看着他:这感觉好熟悉,难道他竟是我认识的人吗?
几个黑衣人一点一点逼近清舞,包围圈越缩越小,雪球受到惊吓似的咻的把脑袋缩回到挎包里,此时的清舞仿佛困兽一样腹背受敌,却只是定定的望着那人没有丝毫想要出发弦音的迹象。
他当真是熟悉的人?或者就一直在自己身边?身体像是坠入到无边的黑洞,体内的真气在身体的各处游走,如脱缰野马一般没有半分收敛的迹象。
“哒哒哒……”大家几乎同时回头看向那男子。怎么会有马蹄声?这时候,为什么会有马蹄声?
笛子只是轻轻一举,那几个黑衣人便随着男子迅速的离开。身形极快,整齐有素,真不知道是费了多少功夫才整合起这样有序的“乱党”。清舞仍在怔忪的出神,望着那些人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一般。
雪球的小脑袋探出挎包四下张望,看到周围没有进攻的敌人才有恃无恐般的叫唤起来。清舞爱怜的揉揉它的脑袋,背起夺魄径直走出云氲堂。
“雪球,你知道么?我真的不希望会是他。”清舞脸色苍白,淡淡的笑容看的直让人心疼,这个“恩人”心下已经是肯定了,可是这样却更加感到悲哀起来。
六五 万艳同悲妆颜色 百花丛里唱清歌
“皇上,已经没有人了。”一个人进去查探一番,出来禀报道。
“还是迟了一步么?”眩冷月眼中的光华似乎有些黯然,不管怎么努力终究还是错过了,真是造化弄人啊。“方圆十里全面搜索,一根草都不许放过。只……做最后一次努力吧,清儿。清儿!
清舞捂着受伤的肩膀艰难的前行,脚下一深一浅。清舞用那浑然劲道力将松针从肩头逼出来,却发觉身体乏力,内力被牵制。万万不想这青云散人在临终之时竟会用暗器博力一击,欲和她同归于尽。更没有料到他会在这小小的松针上粹上雪府的的秘毒“万艳同悲”,即使清舞百毒不侵也无济于事。除了“万艳醉”,世间绝没有第二种毒会腐蚀你的武功,如同醉酒般慢慢死去。真是讽刺,雪府所剩无几的血脉将被雪府的秘毒杀死。
现在,只有曼陀罗花能够解毒,可是此时,哪里能够寻到曼陀罗?
着实是走不动了,清舞走进山花烂漫的草地里坐了下来。换作常人应该是把这青云散人的祖宗十八辈都骂遍了吧,清舞却一副淡然的样子实在让人琢磨不透她在想什么。清舞身上的香气如同刚刚开封的陈年佳酿一般浓烈,却又甘醇的让人想一直一直闻下去。还好这里大片大片的花朵交错的芬芳气息四下流溢,与她身上的香气混杂在一起;高过头顶的蒿草在微风中起伏如浪,不用担心旁人会立刻发现她。天空湛蓝如洗,温暖的阳光使得整个山野都镀上了一层明朗的色彩。雪球有些笨拙的跳上她的膝头心安理得的眯起眼,懒懒的样子真是不理世事变迁。清舞不自觉的摸摸它的小脑袋自言自语起来:“小家伙,对不起啊,让你跟着我受苦了。”
雪球本已经闭起来的眼睛听了此话之后忽的睁开,不解的望着她。
“呵呵,雪球我告诉你个秘密哦,你肯定不知道。说不定我们会同岁哦,以前常看电视剧上说像你这样精灵的小东西会有上千岁,比天机前辈还要大很多很多。其实我也不知道我有几千岁了,因为我是从墙那边过来的。真是的,在这里呆的久了倒忘了自己是个现代人。小狐狸,我知道你听得懂我的话,是不是?”清舞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完前面的话下意识的看向雪球,那小东西竟然微微张着嘴傻傻的看着她,看的清舞好像忘记了身上的痛楚一般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呜——”像是不甘心清舞对自己的态度,雪球呜呜的抗议道。
“以前一直觉得长大会是很有趣的事情,现在才发现长大真的很艰难。雪球,其实我一直问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千年来到这里,就算是亲生父母在这里但是我成长的地方和这里完全不同,根本就没有必要回来,况且我是天煞孤星,回来岂不是更添麻烦。难道,我回来就是为了纠葛在红尘欲孽中吗?或者是为了家仇?也许,只有江湖历练人心沉浮才能让人更快的成长?”清舞依旧自顾自的说话着,像是中毒的不是她。苍白的脸上慢慢的绽开淡淡红晕,整个人的神采越来越动人,万艳同悲,果然是不一样的毒药。
“呜呜呜……”雪球不安的拱了拱她的胸口,仿佛要她不要再说了,又仿佛叫她快点起来。
“雪球,我唱首歌给你听吧,不过你可能听不懂。”清舞的眼睛亮亮的,手指穿过雪球亮白的皮毛,那种力道说是温柔倒不如说是无力更为妥帖。“血腥的风放肆嘲笑漫天的黄叶,这大街已横尸遍野,而你却消失在蒙面执行任务杀气腾腾的夜。我听见有人猜,你是敌人潜伏的内线。和你相知多年,我确信对你的了解,你舍命救我画面,一一在眼前浮现。
司空见惯了鲜血,你忘记你本是娇娆的红颜,感觉你我彼此都那么依恋。你落入封闭的地牢,发不出求救的讯号。我折返这古堡,提着刀;杀红了眼,不依不饶。你落入封闭的地牢,发不出求救的讯号;我却能感应到,打开锁链,你浅浅笑和我拥抱。我从来没有想到的是,这是你我第一次拥抱,带着浅浅笑。你说会陪我一直到老,远离这尘嚣,我闭着眼感受幸福的微妙。把刀剑扔掉,你突然转身,匕首刺进我的心脏带着浅浅笑……”手指抚过的力道越来越小,白色的皮毛上沾着晶亮的泪滴略略凝在一起。“如果……雪球,你就去找逸或者师父,他们会帮我好好照顾你的……”话音未落,清舞眼前一黑,歪倒在花丛中不省人事。
就像睡着的孩子,干净纯粹的睡颜,阳光下天使一般……
六六 直言相认隐晦事 心有不解欲知真
阳光透过窗棂照着那张孩童般恬然的睡颜,清舞微微皱了皱眉头睁开眼,心下还是混沌一片:这是……回来了吗?是在家里?经历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悠然转醒,不由一惊。雕花床栏,水衾丝被,云罗纱枕。这是在哪?
“你醒了,清儿。”温存的男声传入耳中,转眼望去,清舞更是吃惊。
看到她有点迷茫的眼神,玉轩辕嘻嘻一笑,甚是轻松的打趣道:“怎么不认识我了?”
“我还能相信你吗?玉轩辕。”清舞的眼睛里流露着难以言喻的复杂目光,心道:为什么总是在救我呢?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呢?难不成在你眼中我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好哄骗,玉轩辕,清儿……不是傻瓜……
“你杀了云梅清,却中了剧毒。看脉象应该是净尘宫的独门秘毒万艳醉,还好我这里有曼陀罗。放心,清儿你不会有事的。”玉轩辕明显怔了一下,笑着转过身提起毫笔写着什么,却掩饰不了那笑容里隐含的落寞神色。
话语虽然简短,却让清舞不由得颤栗:天下第一聪明人果然不是虚名!精通医理,说中了所有的伤势,竟然知道如何解我花家独门秘毒。说话时气息转换若有似无,内功应该极为深厚;这么静的房间里听不到他的脚步声,轻功不在叶孤城之下;与她说话却手执笔墨,不仅大胆而且机敏,不怕清舞突然发难定是有备而来。心猛地一沉:好一个强敌!玉轩辕,虽然从没有想过要与你为敌,但是现在却已经身不由己了。
“何必如此?恩人,当时不是在场么?”清舞攥起右手,出言有些带刺般的嘲笑道。
“原来你已经知道了。是啊,我是你的最后一个敌人,水飞魂。”仍旧是那样痞痞的笑容,神情轻松,仿佛发生的一切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
清舞澄澈的目光静静地流淌过他的每一寸神采:儒雅的气质,忽然演变成了道貌岸然的面具;满腹的才华,不过是阴谋诡计的掩饰;就连那令人称颂的传世智谋,也不过是伤天害理的卑鄙手段而已。他,的确是个小人,不折不扣的小人。
“以琴音至人死亡,以琴音为刃之日起将生死置之度外。清儿,真是服了你。”他的话似乎有点多,但清舞不得不承认这些话句句是掷地有声。
“你以为你可以一眼看透别人的一切?玉师兄,你太高估自己了。”清舞平静的打断他的分析。长时间的杀戮非但没有使这颗良善之心变得暴戾,反而更加平和,亦更加淡然。
“清儿,仇恨当真的是你活下去的唯一理由吗?杀我怎样,不杀我又如何?等我死了之后你将如何?如你所言,毁了琴,然后自杀,带着眼泪为你的家人殉葬?可是你会悲伤会落泪吗?”玉轩辕的话隐隐有些质问的味道,又带着不甘似的。清舞不由一呆,有种异样的情愫袭来:他的话似乎弦外有音?玉轩辕依然喋喋不休,清舞索性闭上眼背过身任由他啰嗦。心下有些微凉,有些鄙视:这样阻止我打消复仇还不是因为贪生怕死?什么恩人,什么枭雄,懦夫!
“清儿,好好休息吧。”玉轩辕掩门而去,一抹熟悉的白影消失在红木扇门之后。
清舞的心情却停不下这种汹涌的跌宕:熟悉的玉轩辕,痛恨的水飞魂是同一个人。于我,他是知己,是兄妹,既然三番四次的救下我又何必与我结仇?玉轩辕,易名水飞魂做下这等孽事究竟缘何?难不成真的就只是因为一个命格只说么?想到此处,心竟一阵撕痛。“你会悲伤会落泪吗?”这话在耳旁萦绕。是啊,原本以为在血腥中穿行久了,情会麻木;在腐尸中历练久了,心不再痛。可是清儿终究是个凡人,心还是会痛,会悲伤,会难过,会悸动。逸,我该怎么办,你在哪里?玉师兄,一边是你的恩情,一边是我的家仇,我该奈你若何?
六七 喜怒交织意百转 恩仇两难心一决
“清儿。”这家伙当真活得没心没肺,都不怕清舞趁他不备将他除之后快。清舞微微蹙着眉头白了他一眼,这万艳同悲的毒药倘若错过了最佳解毒时期,那可是需要个把月的时间才能复原的。“清儿,你倒是说话呀?我还是比较喜欢那个伶牙俐齿的小丫头。”他一脸郁闷的看着清舞,无理的耍着赖皮。
“玉轩辕,你想听什么?”清舞斜睨着他,颇有深意的问道。在这个名叫“飞魂”的山庄已经住了十几天的时间,呆得久了,想得多了,心也便乱了。中途调息几番误入歧途,是玉轩辕将清舞从走火入魔的边缘拯救回来。眼前的男子对清舞仍是关怀备至,和她在一起时还是谈笑风生,他愈是自然愈是无谓清舞便愈加迷惑。清舞常常在心里琢磨:“他是谁,玉轩辕还是水飞魂?我到底该不该杀他,他终究有恩与我;我究竟该不该留他,是他毁了净尘宫,毁了雪府,毁了我的亲人……”
“清儿,你有心事。”看着清舞心不在焉的样子,他把玩着银笛打断清舞内心的挣扎,一语道破她的心思。清舞愕然的看了他一眼,垂下眼,不知如何作答。
“我知道,你是在想该不该杀我?如果需要我的意见,我建议你为父报仇。”玉轩辕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银笛,笑容的背后有种异样的情怀,分明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却隐隐多了些决绝的味道。
他的建议让清舞的身体不经意的震颤了一下,不解的望向他,心下思绪翻滚,疑惑迭生:有人会建议仇家杀了自己么?他在想什么?我杀了他,我岂不是一个不义之徒?他到底在想什么?
“想什么呢?”玉轩辕对上清舞茫然的样子,很欠扁的问道。
“你,真的灭了雪府,毁了净尘宫?”清舞咬咬嘴唇下着狠心问出做梦都想要知道答案的问题。
“是啊,我玉轩辕欺师灭祖了,杀了爹的师父,烧了师门,而且还把爹最爱的师妹一家连人带物付之一炬。”他承认的这么爽快,清舞惊然,不自主的退了一步。
“那轩辕宫呢?蚩尤山庄呢?”清舞的手紧紧攥住,声线里有细微的颤音。
“没错,也是我烧的。”玉轩辕仍然把玩着手中的笛子,仿佛那些事情不过都是些不足挂齿的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你疯了么,火里还有你父亲,你这个变态,你这个疯子!”心好痛,清舞的声音由小声的自问慢慢的演变成竭力的质问。她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听着这一切,恐惧?失措?难过?仇恨?……不重要了,什么心态都不重要了。“为什么这样呢……”声音有一点点无力的低下去,软软的声音带着些许追问的情愫,听的人心里莫名的柔软下来。
“所以,清儿你要报仇。不必诧异,你亦不必担心背负什么骂名。一切的一切,我只能给你两个字:宿命。”他转身离去,并没有多做解释。留下清舞一个人在原地怔怔的出神。
“不必多问了,玉师兄。想来爹爹被诬陷成通敌贼,还有假的玉面修罗甚至引起两国交战都是他一手策划的……天下第一聪明人,可是做的最糊涂的一件事便是信了这宿命二字。水飞魂,那就一决生死吧!”清舞默默的转过身向屋里走去。
“不要多问了,清儿。倘若那日不是以为你死了喝的酩酊大醉,又怎会不小心焚了轩辕宫?一心想为你报仇,才惹得天下大乱。不过,不想让你知道的,因为祸已经酿成已无法挽救……”玉轩辕毫无预兆的停住脚步,心下百转千回。
六八 王爷接报急动身 清舞吟唱欲伏命
“王爷,有只苍鹰一直在王府上空盘旋。”一个侍卫慌慌张张的俯身在慕中逸身前报到。
“嗯?去看看。”他皱起眉头放下手中的书卷,站起身来。
苍鹰仿佛知性一般,一圈圈盘旋着慢慢下落,停在慕中逸面前不远的桦树上。慕中逸有些吃惊的望着通身鸦雏色的苍鹰,细细的眯起凤眼仔细打量着它:倒不像是有什么奇异之处,难不成是什么人有讯传来?顺着思维,那睿智的目光随即下移,苍鹰有力的脚爪上果然拴着一枚小小的竹筒。
“墨甲,去把上次本王乘去竹林的那匹马牵来。”盯着那苍鹰半晌,慕中逸的脑中忽然闪过什么似的,转身对那侍卫吩咐道,脸上还带着高深的笑容。那侍卫应声而去,却一头雾水的样子,不知道这王爷到底是什么心思。
气味,应该不是那么容易洗掉的吧……慕中逸笑着望着那只苍鹰,思绪却早已飞回到那日和清舞一同从竹林中出来的时候。那股袭人的香气犹在身旁一般……
“王爷,马来了。”话音未落,那苍鹰一声长鸣,迅急的向那马儿的脖颈出俯冲下去,惊得慕中逸心头一颤:怎么?难不成清儿身上的气息对这样的灵物到不起作用么?
虚惊一场……看到那苍鹰稳健的停在马背上,没有半点惩恶的迹象,慕中逸的高高悬起的心这才落到肚子里。轻而易举的得到竹筒中的讯息,小小的纸条上不过写着:速至苍绝飞魂庄,急救清儿!慕中逸当下大惊,转身冲向马厩,顾不得其他,即刻冲出府门去了。
白蹄的黑马飞一样奔驰在官道上,健壮的躯体仿佛闪电一般。前进时呼呼生风,吓得众人躲避的远远的。这速度,甚至让人看不清马背上低伏着的到底是什么人……慕中逸的眼神满是担忧,脑中浮现的就只有纸条上那句话。这纸条是何人所传?这讯息又是真是假?清舞为什么会在苍绝峰?……心急如焚,向来深思熟虑。步步周详的他竟然不顾其它,心中仅仅只有一个声音:清儿!清儿!清儿!
清舞手中握着一枚小小的香髓丹径自发呆,心下暗道:“娘说香髓丹可以像龟甲一样占卜,是真的么?那么,它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要怎样才能理清这段事情?玉轩辕,从初时便是那样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和清舞订下赌约;又是那样尽心尽力的把她从噬血竹的蛊中救回来;再后来,他是知己,是兄长,是朋友……和家人一样重要,那么家仇要怎么报?怎么能把家仇报在家人身上?”
想到“家人”二字,心就那么突兀的,像被揪住了一般,疼痛一点点的蔓延,继而像风一样的袭卷。没想到,心里此时的痛竟然会是因为这么一个不共戴天的“仇敌”。泪从指尖滑落,晶莹如线,浇落在香髓丹上。香髓花开,独有的芬芳询问着清舞的疑惑,特别的花语解答着清舞的迷茫。清舞忽然想起两句诗“泪眼问花花不语,乱红飞过秋千去”,此时却是“不畏问花花不语,只恐花应应百事”。
认真的辨别着花上精细的脉络,久久移不开眼。清舞沉沉的叹了一口气,起身回屋拿着夺魄向后山走去。香髓丹给了清舞想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