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歌行4第2部分阅读
燕歌行4 作者:肉文屋
一个人了。 ”
……
聂正没有答话,长剑仍然遥遥地指着我,目光漠然而冷静。
过了片刻,他缓缓地向前跨了一步。
这应该便是答案了。
我亦不再开口,拔剑出鞘,全神贯注地凝视着聂正的双眼,准备一战。
夜风清冷。
林间的树叶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发出细细碎碎的沙沙轻响。
原本是静谧而柔和的夜色中,却陡然平添了几分凛冽的萧杀之气,就连清凉如水的夜风也变得寒
意侵人。
一只宿鸟突然被剑气惊起,凄厉地尖叫一声,振翅消失在墨色的天边。
宿鸟飞起的那一刻,我以为聂正会出剑的。可是他仍然凝立不动,颀长瘦削的身形挺得笔直,气
势凝如山岳,却又如一支引弦待发的箭。
静立良久。聂正自顶至踵,眼神剑势,自始至终均分毫未动,一股凛凛的剑气却有如排山倒海般
向我直压了下来。
这种一触即发的对峙极耗精神。聂正身上的剑气寒意森然,给人带来的压力非同小可,即使他不
出手,我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面对这样的对手,一个小小的分神便可能招至落败的结局。
照这样对峙下去,先撑不住的人一定是我。
“你在逼我先出手?”我苦笑。
聂正淡淡回答。“你也可以选择退开。”
真是个两难的选择。先出手意味着主动尽失,必无胜算;而退开则意味着放弃萧冉的性命。这两
条路,没有一条是我想选的。
聂正的表情不动如山,又淡然地补上一句。
“如果再继续耗下去,我不必出手你也会倒下。”
这倒是真的。青阳丹的作用有其时限,药力一过,内力又会散失殆尽,哪里还是聂正的对手?更
别说胁下的伤口仍在血流不止,急待包扎了。
“我知道。可是……”
我按着伤口轻咳几声,身子突然晃了一晃,摇摇欲倒。身体倒下之际,长剑陡然脱手飞出,闪电
般射向聂正的咽喉。
聂正目光一闪,对我的诈败偷袭丝毫不觉意外,似是料到了我会使出这一招,神情中全无半分慌
乱之色,从从容容地闪身格挡。
我此时的状态虽已是强弩之末,但是这一剑凝聚了我的全部功力,却也不容人稍有轻视。这一剑
出手奇快,去势奇急,力道奇猛, 便有如一道惊雷闪电般划破夜空,向着聂正的咽喉疾射而至
,气势竟是凌厉无匹。
聂正心里清楚,我长剑脱手后再无兵器,更加无力自保。既然出到了这一招,自是将全部希望都
押在了这一剑上面。即便以聂正的武功之高,亦不敢对我这招孤注一掷威力惊人的“星落长空”
稍有大意,更怕我剑上仍伏有后招,全神贯注地微一闪身,挥剑击落了飞来的长剑。
而我所需要的,正是他全神招架的这一刻时光!
就在聂正闪让格挡的那一刻,我足尖一挑,将身边不远处营火余烬中的一块木头踢得远远飞出。
那截粗大的树枝在空中划出一道弯弯的弧线,‘啪’的一声,落到了我身后的河中。
与此同时,我借着刚才的一倒之势俯身抓住萧冉的背心,咬牙提气向后掷出,时间方位力道拿捏
得分毫不差,堪堪令萧冉单弱的身躯与那截树枝同时下落,落入河水中时,萧冉正好趴伏在树枝
上面。
萧冉只是给聂正的剑气震得昏迷,被河水一激便会醒来。只要他抱住那截树枝,自然不会有性命
之忧。随波逐流,最后的结果虽无法预知,却总比落于人手任凭宰割要强得多。
萧冉,我既已无力保护你的安全,也只好尽我所能为你做到这一步。以后的事情我已经无能为力
,唯有期盼你吉人天相,得保平安了……
第三章
聂正的反应也真是极快。一见我抓起萧冉,马上便猜出了我的心思,立刻纵身过来拦截。却不料
我剑上果然还伏有一股后劲,给他格开之后,那股回旋的暗劲借着他一击之力,令长剑在空中转
了一个圈子,紧追在他身后又急射而至。待到聂正再度将长剑击落,萧冉早已被我远远的掷到了
河中,他纵想拦截,却也只能徒呼荷荷,鞭长莫及了。
聂正微一顿足,眼中有怒火一闪而逝,显然对我突如其来的这一招大为恼火。但他却看都没再多
看我一眼,立刻纵身飞掠,意欲沿河去追截萧冉。可是他刚刚才纵起到半空,我身形一闪,已经
拦在了他的面前。
“不想死就让开!”
聂正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急躁之色,对我沉声低喝。
“怎么?现在轮到你着急了么?”
我微笑。身在半空,攻势已经连绵展开。手中虽然没了兵器,但是气势丝毫不减。手拿肘击,足
踢膝撞,使出一套绵密小巧灵活无比的近身格斗功夫,紧紧地贴身缠住了聂正,竟逼得他手中的
长剑连施展开来的机会都没有。
这一套天罗手并非我师傅所传,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厉害功夫,但是胜在招式绵密,滴水不漏,
只要沾上了便难以摆脱,最适于两人贴身缠斗,用在此时却是正好。聂正若是早有防备,不给我
机会抢近身边,我一时倒也难以施展。可是他稍一疏神,被我欺身抢进了剑圈之内,攻势展开,
后招便即连绵不绝,他再想闪身退开便很难了。
聂正急于摆脱我的纠缠,手下自然不会留情。剑势虽一时施展不开,但左手点拍擒拿,右手剑柄
磕砸挫打,反击的招势固然凌厉非常,蕴含的内力更是沉重无比。我体内的真气已经不足,只要
与他招式相接,内力上必然落于下风。天罗手的招式虽然灵活机变,并非硬碰硬的对攻,但这样
毫无空隙地贴身缠斗,又怎可能避免肢体的接触?几次拳肘相交,无不是被他的内力震得胸口闷
痛,却又不敢稍有退让,只得硬撑着缠住他不放。只求多拖延一刻功夫,萧冉便可以漂得远一点
,也就离危险更远了一分。
聂正见我不肯退让,也就不再多废口舌,索性抛下长剑,徒手与我全力相搏。手上的招式虽远不
如我轻灵绵密,劲力却是浑雄深厚,竟是使出了重手法来与我硬碰硬地对攻。
在聂正沉重的压力之下,我手上的招式虽然还抵敌得住,内力却渐渐趋于耗竭。胁下的伤处屡屡
受到真气震荡,血流得更急,大量失血之下,只觉得气息难继,眼前发黑,身形动作也不自觉地
慢了下来。
“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聂正突然退后一步,停手道,“我不想杀你。可是如果你再不让开,我
便当真要痛下杀手了。”
“是么?”
我勉强支持着站直了身子,仍是牢牢地截着他的去路,还想说话,可是一开口鲜血便抢先冲口而
出,一口接着一口,仿佛再也停不下来。
青阳丹的药力渐渐失效,本就几近耗竭的内力飞速流失,终于再也压制不住伤势的发作。
视线渐渐开始模糊,透过眼前晃动的白雾,我看见聂正身形闪动,似乎要从我身边绕过去继续追
击。
我努力提一口气,再要上前拦截时,一双结实有力的手突然牢牢抓住了我的肩头,力道大得让我
怎么也挣不开。
下一刻,我已经靠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来人一手揽住我的腰,一手在我胸前连点几指,止住我
口中不断涌出的鲜血,接着便把我轻轻巧巧地横抱了起来。
我无力回头。但可以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身体在接触的同时感受到熟悉的触感,是……
我张口欲言,才发现喉咙已暗哑得发不出声音。
来人低下头,带着骄傲冷峻的表情看着我,眼中似有胜利的光芒在闪耀。
“人都落到了我手里,你总该低头认输了吧?”
他俯在我耳边轻轻地说,浅浅的呼吸吹在我颈侧,温暖得几乎不象真的。
“……”
我拚尽力气睁大眼,却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向黑暗中缓缓坠落。
口边再度涌出一股热流,沿着颈间蜿蜒而下,迅速在胸前蔓延开来。
不知是否我眼睛出错,他的眼中仿佛闪过一丝惊恐和慌乱。
怎么可能呢?我的唇边绽出最后一丝黯淡的笑意。
怎么可能是你?小烈……
我从昏睡中醒来,只觉全身上下的每一处关节都在疼痛地叫嚣。胸口更是闷痛得如同压着一块大
石,几乎被压得喘不过气。
意识还没有完全清醒,头脑昏沉沉的,有一丝轻微的茫然,一时间记不起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
只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
我没有马上睁开眼,而是继续闭着眼睛静静地躺着,慢慢地回忆昏睡前的情形。
一个念头突然闪电般震醒了我。
萧冉!!!
我心里一凛,立刻倏的睁开眼,猛地挺身欲起。刚一用力,一阵尖锐的疼痛骤然席卷全身,我闷
哼一声,冷汗立刻自额头渗了出来。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完全无法动弹。
刚刚那一下用力,我不光没能坐起身,竟连床板都没离开过。
我吸一口气,忍耐着让身体的锐痛慢慢平复,一边游目四顾,细细打量周围的环境。
很大的一张床,几乎占据了屋子的一半空间。简单的家俱,四壁是毫无装饰的粗糙石墙。没有窗
,只有一道结实而狭窄的沉重铁门。
毫无疑问这是一间囚室。
即使我还能迟钝地忽视这一点,腕间冰冷的触感也足以提醒我。
我试着移动了一下手臂,发现双手被两个结实的钢圈紧紧扣着,牢牢地固定在床板上。除了手腕
,脚踝、双腿、双肩和腰部也同样被沉重的钢圈牢牢扣紧,禁锢得丝毫不能动弹。
不觉有点好笑。他们有必要这么小心么?就凭我现在这个样子,就算让我随便自由走动,我都未
必能走得出这间屋子,还用得着使出这么费事的手段?活象我是个凶恶的死囚。真是多余。
好笑之余,心里又有一点点轻微的凉意。看来我还是太天真,竟以为祁烈当时的出现是要对我加
以援手。可是看看眼下的情形,他应是彻彻底底的把我当成敌人了。
我叫他不必留情,他就真的不再留情。他倒也真是实在得很。
总算祁烈还没太过分,至少很善良地帮我取出暗器治了伤。胁间的伤口上了药,被包扎得好好的
,染满鲜血的衣服也被换了下来。虽然囚室狭小简陋,手脚都扣着沉重的镣铐,但总算有还有一
张床,被褥也还算干净柔软。
以囚犯之身还能有如此待遇,我也应该知足啦。
我闭上眼,自嘲地轻轻笑了一下,努力让自己想开一点,可心里还是觉得隐隐闷痛。
没想到真会有这一天,我竟然成了祁烈的囚犯。
为什么呢?小烈是我最心爱最宠纵也最信任的弟弟,我是他最崇拜最亲近也最依赖的哥哥,我们
曾经是如此的亲密无间,相亲相爱,为什么最后却变成这样?就为了那个区区的王位?值得吗?
先是兵戎相见,然后是镣铐相见,下一次不知道会不会是白刃相见?
我轻轻叹一口气,有点黯然。
祁烈的性格坚强而有决断,心肠要比我硬得多。如果真有必要的话,我想他一定不会手软的。
其实并不是看不开生死,但我却真的、真的不想死在祁烈的手里……
换成是其他任何一个人都可以,但是,怎么可以是祁烈?怎么可以?
石室里空空荡荡,人声全无,寂静得可以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我躺在床上,目光漫无目的地直视床顶,无数思绪从脑中流过。
正在出神,铁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我转头看向门口。
进来的人是乐言,祁烈贴身的心腹侍卫。地位与以前的闻雷相若。
乐言跟着祁烈的时间比闻雷跟我的时间还要久。因为职责是保护祁烈,所以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
,连带着跟我也混得烂熟。名义上虽然算是君臣,其实意气相投,朝夕共处,跟兄弟手足也差不
多了。
我根本一向拿他当弟弟看待。
在这种情形下再次相见,不知他是否有点尴尬。乐言的眼睛没有看我,年轻漂亮的娃娃脸绷得紧
紧的,硬是板得没有一丝表情,也不说话,就好象把我当成了一个木头人。
其实乐言的天性十分开朗,甚至可以说是有点孩子气。爱说、爱闹、喜欢开玩笑,还常常故意去
招惹闻雷,弄得沉默寡言的闻雷哭笑不得,却又拿他没有办法。看得我在一边时时莞尔,却从不
插手他们的闲事。
以乐言那副直来直去的爽朗性格,他现在一定憋得难受得紧。
乐言手上托着一个方方的木盘,目不斜视地走到床边。放下手里的东西,仍是看也不看我一眼,
伸手就来掀我的被子。
“喂喂喂,你不是真的把我当死人吧?”我叹息着开口。“招呼也不打一声就动手,也不怕我大
叫非礼么?”
乐言的手一顿,脸色迅速涨得通红。他狠狠瞪了我一眼,还是紧闭着嘴不说话,手上的动作倒是
放慢了几分。
“小乐,就算我现在已不是西川国主,而是祁烈的阶下囚了,你的态度也不必变得这么厉害吧?
前后的表现判若云泥,就不怕我难受么?”
乐言被我故意的撩拨激得脸色更红了,又狠狠瞪了我一眼,一副很想分辩的样子,最后还是硬忍
了下来。理也不理我地自顾自动手揭开我身上虚掩的衣服,为我胁间的伤口换药包扎。包好了,
又取出一瓶散发着淡淡清香的||乳|白色药膏,在我全身各处的关节上轻轻涂擦。
总算乐言的良心好,尽管被我气得脸色通红,也没故意报复地放重手劲,否则我一定又是满头冷
汗。
看到乐言别扭的表情,我笑了笑,不再开口,老老实实地安静躺着任他摆布。
乐言擦完了药,又倒出两粒药丸塞进我嘴里,接着转身去端饭菜,大概是打算负责到底,要喂我
吃下这顿饭了。
乐言刚刚拿起筷子,我的身子突然一震,脸色骤然间变得煞白,张大了嘴,眼睛直直地瞪着乐言
,语不成声地挣扎着呻吟:“药……刚才的药……啊……”
乐言大惊失色地丢下碗扑上来:“怎么了怎么了?刚才的药有什么不对?”
“没什么不对啊。不对的其实是你吧?”
看到我转眼间恢复正常的脸色和眼中戏谑的眼神,乐言顿时恍然大悟,脸色大变地跳起来。
“啊啊啊!完了完了!这下我可死定了!唉,可真是被你害惨了……”
他苍白着脸色,恨恨地瞪了我一眼。说到一半反应过来,赶快用手捂住嘴。
“有什么关系啊?”我笑吟吟地看着他,“不就是祁烈下令不许你跟我说话吗?反正说也说了,
说一句和一百句又有什么分别?”
“哼!你说的倒轻松。说一句还容易瞒得过,否则要是给国主知道了……”
“他已经知道了。”
我好心地用眼神指指他身后的铁门。“祁烈刚刚就在外面。”
“啊!!”乐言的脸色更白了,惊慌地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门外没有人,立刻又转过头来瞪我。
“想吓死人啊你!”
“他走了。这次我可没骗你。”
我真的不是骗乐言。刚才我假装药中有毒的时候,门外分明传来一声细微的轻响,好象是脚步移
动的声音。乐言的武功相当不错,为人也够机警灵活,能瞒过他的耳目悄然来去的人并不多,在
这里除了祁烈还能有谁?
“唉,我倒情愿是你骗我。这下可惨了。”
乐言沮丧地低下头,一脸放弃的道:“算了,反正已经死定了。你想问什么问题就问吧。”
“你怎么知道我有话问你?”
乐言翻个白眼。“那还用说?你连正事都懒得干,哪里有闲情逸致开这种坑人的玩笑?你千方百
计地骗我开口,不就是为了问我话么?”
我笑了。乐言的脑子倒不笨,就是心眼太直了,好哄又好骗,实在太容易上人家当。
“我到这里几天了?”
“两天。”
两天?原来我竟然一觉睡了这么久?经过前晚的那一战,外边不知闹成什么样子了。
“外面的情形怎么样?”
“我不知道!”
乐言爽快地回答。“这两天我一直守着你,一步都没离开这里。外面的事什么都不知道啦!”
我有点失望。“那……我还有一个朋友,你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什么朋友?”乐言耸耸肩。“前天国主一回来就把你丢给我,让我紧紧守着你,一步也不许离
开。别人我可没见到!”
“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他还禁止你说话干什么?”我失望地叹口气。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胆子去问他!”
乐言苦着脸,犹有余忿地白我一眼。
“反正我是被你给坑惨了。”
乐言嘴里一边抱怨,一边倒是没忘了工作,回过身,端了一碗粥来就要喂我。
“能不能放开我的手,让我自己吃?反正我也逃不掉的。”
我苦笑着提出要求。都这么大的一个人了,实在是很不习惯饭来张口地被人喂。
“自己吃?你以为你的手能抬得起来?”
乐言撇撇嘴。
“有个自以为很了不起的什么‘三绝神医’看过你的伤,说卸脱你关节骨骼的那个人手法太狠,
复位后应该一动不动地静卧三天才对的。可是你受伤后马上就激烈活动,还跟人全力动手打斗,
伤及筋骨,能保得住不废就不错了,短期内肯定是动不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寸步不离地守
在这里伺候你?”
……
我的脸色微微变了。‘三绝神医’谢离以‘针绝、药绝、心绝’这三绝闻名天下,名声之响亮不
下于南楚的无名医仙,因为近些年来在江湖上走动较多,知道他的人只怕比知道无名医仙的人还
要多一些。虽然乐言在言语中对他颇为轻藐,但是从‘三绝神医’嘴里说出来的话,却由不得我
不当一回事。怪不得我只要稍一使力,就觉得全身象散了架似的,每一处关节都疼得厉害。原来
……
我吸一口气,心里隐隐有些发冷。如果就此成为废人,还不如被祁烈一刀杀了比较痛快。
“唉,其实没那么严重啦!”
乐言看出我脸色的变化,连忙转过来安慰我。
“天下大夫一般黑,都喜欢夸大其词危言耸听,三分的毛病到他们嘴里都成了十分。不然怎么显
得出他们的本事?看那个‘三绝神医’一副眼高于顶的骄傲模样,想必有几分真本领。他说过有
把握医好你的,那就肯定没问题啦!”
象是怕我不信,乐言又急切地指指桌上的药瓶。“你看,这寒玉膏是那姓谢的家伙压箱底的宝贝
,听说稀罕得不得了,其效如神,比无名医仙的九天芝液还要厉害。有这么好的药,还能治不好
你这点小伤?”
“没关系。”我淡淡地笑了笑。“其实治不治得好也没什么分别。反正也不会活多久,就算可以
治得好,又何必多费一回事?”
乐言惊惧地瞪大了眼。
“你是说,祁烈真的会杀了你?不、不会吧……我从来没听他说过!”
他大概受惊不小,连对祁烈的敬称都给忘了,又习惯地叫回了旧称呼。
我忍不住苦笑。乐言的年龄明明跟祁烈差不多,怎么就好象老也长不大,到现在还天真单纯得象
孩子一样?天无二日,国无二主。祁烈的王位毕竟是从我手里硬抢来的,如果不杀了我,这个位
子他怎么坐得稳?
“不会的!一定是你多心了。”
乐言用力摇摇头,很有信心地反驳我。
“如果祁烈要杀你,他还救你的命干什么?看着你吐血死掉不就完了?你当时昏了不知道,前天
他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啊,你浑身是血,脸色惨白,根本只剩下一口气了。如果不是他输入真气吊
着你的命,你肯定熬不到那个什么狗屁神医赶过来。”
……
我一笑不语。祁烈之所以要救我,那是因为我多多少少还有点利用价值吧?西秦自立国以来,有
些重要的秘密是一脉相传,只有历代国主才知道的。祁烈既不是储君又未经正常的传承手续,如
果想知道那些事,就只有从我的口里才能挖出来。
就算别的他不在乎,至少那块传国玉他一定很想拿到手吧?
不过,这些话就算告诉乐言,这天真的家伙也不会相信。他那傻呼呼的脑子里,多半还只记得一
年前我和祁烈手足情深的亲密场景,哪里肯相信宫廷争斗中翻脸无情的残酷一面。
“真的真的!我可真的没骗你。你不知道祁烈有多着紧你的命,这两天他一直……”
乐言正急冲冲地替祁烈分辩,门外突然传来一声低沉的轻咳。乐言听到咳声,吓得身子向上一跳
,话音立刻戛然中断。
“我……我走了……你……这个……”
他也顾不上我的粥还没吃到几口,一边语无伦次地说着话,一边匆匆忙忙地收拾起托盘就往外走
。
乐言刚刚走出门口,就听见‘哐啷’一声大响,接着是乐言结结巴巴的声音:
“国……国主……”
不知道祁烈做了些什么,乐言突然没声音了。
我叹了口气,对着门外扬声道:
“你既然来了,为什么总是不肯进来?难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你还会怕见我吗?”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祁烈没回答。不过下一刻他便推门大步走了进来。
我暗自好笑。看来祁烈小时候的毛病还没改掉,用激将法对付起他来还是百试不爽。
不过除了我,大概也没有谁敢提醒或是利用他这个弱点。
因为是在自己的地盘上,祁烈没有戴着面具,英俊的面孔冷冷的板着,看不出什么表情。锐利的
目光紧盯着我,却紧紧闭着嘴不开口,神态居高临下。
我也静静地看着他。这是我们在宫变之后的第三次见面。第一次在禁军大营的时候,我多多少少
还占了点天时地利人和。第二次深夜共饮时便已平分秋色,谁也占不到半点便宜。没想到到了第
三回,我已经成了他的阶下囚了。
虽说是三十年风水轮流转,可这也未免转得太快了吧?
第四章
重逢后的祁烈变得让我有点陌生。虽然那张俊朗的面孔熟悉依旧,却比以前多了点说不清的东西
。祁烈在我的身边长大,我几乎是眼看着他的个子一天一天的高上去,脸上的线条一点一点的硬
起来,由一个甜美可爱的小娃娃变成清秀敏感的俊美少年,再变成一个英挺刚毅的男子汉。
我曾经认为自己是全天下最了解祁烈的人,但现在,看着祁烈幽深难测的陌生眼神,身上隐隐散
发出的莫名气势,以及……他平板表情后面隐藏着的诡异暗流,突然令我生出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
会不会,其实我才是最不了解祁烈的那个人?
大权在握,心想事成,祁烈应该得意的。至少也应该踌躇满志意气风发,随时准备着将天下掌握
在手里。但我在祁烈的眼中却看不到一丝高兴的神情,只觉得他的眼神更深、更冷、更黑、更…
…忧郁?
见鬼!我一定是胡思乱想地昏了头。祁烈想要的东西都已经到手,他还有什么可不高兴的?
可是不知为什么,透过他高傲冷漠的完美表情,我分明可以感到一丝难以察觉的淡淡孤寂。
“……你现在真的不开心?”
话一出口,我自己先当场怔住。我应该问祁烈的问题有一大堆,比如,为什么不杀我,萧冉在哪
里,乐言会不会受惩罚,还有……他会对我,如何处置?
可我却莫名其妙地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祁烈也是微微一怔,紧接着,唇角的线条绷得更紧,冷冷的目光扫向我。
“不会比你现在更难过。”
我苦笑,低头看一眼被钢圈禁锢在床上动弹不得的自己。
“还不是拜你所赐?”
祁烈骄傲地扬一扬眉。
“我说过一定会赢你的。”
我撇嘴。“这好算你赢了我?只不过你运气好,捡了个现成便宜吧。”
祁烈不屑地冷笑一声。
“运气?只有无能之辈才指望运气。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好巧不巧地偏偏赶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出
现?”
我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这件事……原来你也有份?”
“你以为呢?”祁烈淡然反问。
“拓拔明和萧代就算是白痴,也不可能傻到相信你。”我冷笑。“这种事越少人知道越安全,你
不可能参与他们的密谋,最多他们中间有你的人罢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祁烈不出声,这应是他默认的表示了。
“谁是你安排的人?聂正?还是那个从不露面的暗器高手?”
祁烈目光一闪,眼中露出几分意外。“为什么会猜是他们两人?”
我笑了笑。“要在别人的地盘上兴风作浪,总得拣得力的人手吧?安插三两个扫地做饭的打杂管
什么用?非常时期,当然是能人异士最投其所好,也最容易受重用。你麾下延揽的江湖人物一向
不少,还怕找不到可用的人么?”
祁烈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最后也只是笑了笑,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我却希望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因为……我需要知道多一点信息、线索、资料,什么都可以。
知道的东西越多,扳平的机会就越大。不到终局,不言胜负。就算已落在祁烈的手上,我也不能
听天由命地任他摆布。
所以,我才要千方百计地逗乐言开口,才要设法把祁烈引进屋子。否则若只是老老实实地躺着不
动,机会难道会从天下掉下来?
不过,无论心里有多着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如果打探的形迹太明显,给祁烈看出
我的目的,就更别想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了。
“你真的要惩罚乐言吗?”
看看祁烈无意回答,我也就及时转开了话题。
“当然。”
“可是……他不是故意要违抗命令,是被我骗得开口的。”
其实又何必要我解释,当时祁烈就在外面,他应该听得清楚得很。
祁烈淡淡地瞟我一眼。
“对待下属要赏罚分明,令出必行,这还是当年你教给我的吧?”
“……”没想到祁烈会用这句话答我,我顿了一下,虽然想替乐言求请,却没办法再说下去了。
“……没想到,你倒把我的话记得挺清楚?”
沉默了片刻,我才轻轻地叹息着问祁烈。
“我还以为你很恨我呢。”
这不是猜测,而是我的直觉。从重逢之后第一次见到祁烈,我就隐隐感觉到,在他平静冷峻的外
表下,似乎潜藏着一股莫名的恨意。并不鲜明,亦不尖锐,但是强烈而持久,仿佛曾经过岁月的
磨蚀,锋芒已经被慢慢磨平,却被酝酿得更加浓烈。
我的直觉很少出错。但这个崭新的发现却让我暗暗心惊,情愿是自己感觉失灵,无端端疑心生暗
鬼。
会不会……会不会是因为……
我闭一下眼,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了。
……
祁烈没有出声,沉默地冷冷注视着我,目光异常复杂,融进了太多说不清的东西。即便是对他熟
悉如我,也不能一一详细解读,只能凭着感觉小心推测。
祁烈从小就不是个爱说话的孩子。有一点冷,有一点骄傲,聪明绝顶而过分早熟,与周围的人总
始保持着一段距离,甚至连父皇都不大肯亲近。唯独在我面前,他才会展露出属于孩子的天真一
面,高高兴兴地缠着我干这干那,就连读书习字时都分外活跃。
看惯了祁烈信任依赖的热烈眼神,再面对他此时的冰冷目光,心里只觉得隐隐苦涩。
“……外面的情形怎么样?是不是闹得很厉害?”
我叹口气,第三次把话题转到别的方向。
“你很关心吗?关心的又是哪一边?”祁烈不答反问。
“不会比你更关心。”我淡淡回答。“现在你才是西秦国主,敌国的兴衰成败是你应该关注的目
标,不是我的。我虽然身在局中,心却在局外,不过是一个看客而已。”
“是么?”祁烈锋利的目光迅速从我脸上扫过,眼中充满不信和探究,显然想从我的表情中看出
什么言不由衷的地方。
“我还以为你早就在北燕呆得乐不思蜀,忘记自己是什么人了呢。”
听到这句充满讥讽的反问,我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生气。
“你就那么希望我回去?去跟你争个你死我活么?”
“……”祁烈冷冷地瞥我一眼,却没有回答,反而把脸转到了一边,没有给我一个答案。
祁烈果然言出必行。
第二天乐言再没有出现,换了个象木头一样的冷面人。方方正正的一张脸,五官倒也尚称端正,
却平板得象是戴了面具,不说不笑也没有表情,不管我跟他说什么,他都象没带耳朵一样听若不
闻,连眉毛都不抬一下。
只有一次例外。
我向他问起乐言的情况,他没回答,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一副替乐言不平的模样。
我心里有些隐隐不安。看他这样子,乐言不会真的受了什么严厉的处罚吧?尽管现在的立场已截
然相反,我在心里还是把乐言当成朋友的,而乐言也是一样,否则他就不会明知道犯错还主动回
答我的疑问。
正因为如此,我才不想害了乐言。
“祁烈呢?我要见他。”
木头不说话,继续自顾自地给我擦药。擦完掉头就走,看都不肯多看我一下,态度干脆得让我怀
疑,他会不会根本就不去理会我的话。
不过到了晚饭后,祁烈还是出现了。还是冷着一张面孔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目光犀利
,象要在我身上找出什么破绽。
“乐言呢?他怎么了?”
明知道若是在祁烈面前沉不住气,就只能被动地落于下风,我还是忍耐不住地先开了口。
果然,祁烈只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我的侍卫,还用不到你来替我关心。”就直接把我堵了回
去。
“可乐言不光是你的侍卫,我一向都拿他当弟弟看待。”
这句话却不知怎么惹恼了祁烈,惹得他目光一寒,一脸不悦地瞪向我:
“你好象就只懂得拿人当弟弟一样看待?”
……我无言。这又有哪里惹到他啦?他怎么越大越喜怒无常,比小时候还要难对付?
“小烈,你应该知道。”我叹了口气,抬头凝视着祁烈的眼睛,放软了声音道,“不管我对多少
人好,可一直以来,你都是我最在乎的一个。”
祁烈的脾气一向吃软不吃硬,好好地软言相哄果然管用。听了我的话,祁烈的目光闪动了一下,
抿抿唇,脸色微微缓和了一点。
“放心,我没有拿他怎么样。只是罚他面壁思过三天而已。”
“就这样?”
我怀疑地问。这也未免罚得太轻了一点,可不象祁烈一向的作风。
“跪着。”祁烈故意转开目光不看我。
“跪在哪儿?”心底的疑惑渐渐加大。
“……”祁烈不说话。
“是……修心桩吧?”
“……”祁烈还是不说话。但他的眼神已经默认了。
“你……”我脸色微变,“乐言哪里撑得了三天?你这不是要毁了他吗?”
修心桩原本是西秦边境一派秘教僧侣苦修的工具,是在两根木桩的顶端布满尖钉,供人跪在上面
诵经之用,以痛苦磨炼修行者的忍耐精神,亦表示他们对神的虔诚。后来渐渐流传到民间,竟成
了一种惩罚甚至施刑的工具。
如果承受者有一定内功底子,便足以抵受尖钉给身体带来的伤害。虽然一样要忍受痛楚,却不会
伤及筋骨,反而会因为全心运功与尖钉对抗,提高修习内功的效率。只不过通常很少有人会自讨
苦吃地采用这种办法增强内力,最多是各门各派对犯错的弟子加以惩戒时,才会使出这种手段。
一般情况下,只要不是存心想废掉这名弟子,罚跪的时间总不会超出他承受的极限。罚跪三天的
处置已经超出了惩戒的范围,应该算是一种严厉的刑罚了。
“小烈,错归错,罚归罚,你总不能真的废了乐言。以他的功夫,撑上两天已是极限,最后那一
天,你就开恩饶了他吧。”
祁烈冷着脸不理我。
“乐言犯错是我害的,追究责任,我也该替他分担一半。如果你一定要坚持令出必行,那就让我
来替他跪一天半好了。”
我这句话不知怎么又惹恼了祁烈。他脸色倏地一沉,冷冷地扫了我一眼,突然起身拂袖而去。不
管我再怎么叫,他却连头都不肯回。
唉!我无奈地闭上眼。现在果然已不比从前,祁烈的气势威严越来越足,心肠也越来越冷硬,看
起来大概是再也听不进我的话了。
囚禁的日子并不痛苦,却过得十分漫长而寂寞。
不管祁烈心里作何想法,他并没有在物质上苛待我。每天有医有药,衣食无缺,供给简单却质量
上乘,即便我不是囚犯而是位客人,也找不出什么可挑剔的。
但是除出物质以外,我的生活却贫乏枯燥一如沙漠,孤寂得令人难以忍耐。
不得不怀疑这是否祁烈刻意安排的精神折磨。如果是,那么祁烈的心机与对我的恨意已远远超出
我的估计。
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待遇——四肢被沉重的钢圈牢牢禁锢在床板上,令整个身体无法移动分毫,逐
日逐夜,我只能静静地躺在床上,除了眼睛,只有大脑可以自由地活动。狭小的石室没有窗子,
只要关上厚重的铁门,屋子里就是一片全然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点声音,宛如一个死
寂的世界。
几乎令人发疯的死寂和黑暗。
我的忍耐力和意志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考验。
每天早晚两次,那块木头会来为我疗伤涂药,喂药喂食。他的动作机械而有效,表情也一如既往
地平板如石,每次都是安静地来,沉默地走。不管我怎么引逗他开口,始终都不跟我说一句话,
甚至连正眼都不看我一下。
可就连这么古板乏味的一个人,也成了我每天期盼的两个对象之一。
另一个自然就是祁烈。
祁烈和那块木头不同,来来去去从没有半点规律。让人摸不清他会在什么时候突然出现,会呆多
久,又会在什么时候突然离开。
他来的并不频繁,最多每天一次,停留的时间也从不会太久。态度总是骄傲冷淡,鲜少给我什么
好脸色。
可尽管如此,在漫无边际的黑暗和寂寞中,每次看到祁烈冷冰冰的英俊面孔,我仍会不由自主地
眼睛一亮。
没办法。不管祁烈的态度有多冷淡,至少他还肯开口说话,肯理会我漫无目的的回忆、闲聊和偶
尔的提问。在眼下,他已是我唯一可以与之交谈的一个人,也是我获得外界消息的唯一途径,自
然在我心目中身价百倍。
祁烈口中漏出的消息通常只是一鳞半爪,对我却已经弥足珍贵。
只可惜要从他嘴里挖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实在是困难。
祁烈聪明敏锐,心思缜密,反应快捷且警觉极高,与口无遮拦的乐言可说是天差地别。我常常需
要花上好半天工夫跟他闲扯,甚至要放软了态度小心翼翼地哄他开心,才能偶尔从他嘴里骗出几
句零零星星的消息,其辛苦程度远胜于与敌国的使者大开谈判。
至少那还是摆明车马直来直去,这却要迂回婉转不露痕迹,以免给祁烈看穿我的用心,连这点可
怜的机会都失掉。
有时候甚至要故意装得兴致缺缺,做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那个东齐的储君直到现在还下落不明,说不定已经淹死在河里了。”
“哦,是吗?那倒是白费了我一番力气……”
……
“萧代向北燕指控你劫持萧冉,朝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