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燕歌行4第5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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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歌行4 作者:肉文屋

    俊?

    北燕王失笑道:“你捉本王的话柄捉得倒快。可是你虽然不想多说,本王却还有话问你……”他

    的脸色一正,突然道,“这十几天来,你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萧冉的人又在哪里?”

    北燕王会问出这两句话来,倒也是在我意料之中的。

    “那一天晚上,我带着萧冉从质子府上逃出不久,便在滦水岸边被聂正追上。”我坦然道,“我

    当时已经受伤,自然不是聂正的对手,一番苦战之后,便因为失血过多昏了过去。醒来时已经被

    囚在一间黑暗的石室中,这十几天来一直不见天日,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直到昨天才终于趁对

    方守卫稍懈,找到机会逃了出来。至于萧皇子,我从昏迷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他。以他的能力应

    该是逃不掉的,大概还是落到安国侯手里了。”

    这一番话半真半假,半虚半实,本来就不全是凭空编造。再加上我神情坦然,态度从容,北燕王

    就算再精明,也很难找出什么破绽。他听我说完之后,沉吟片刻,接着又细细追问我被囚的情形

    与逃出的细节。直到我毫不迟疑地一一详细回答了,这才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相信了我的话。

    “好,现在整个事情经过,本王算是已清楚了。至于是非曲直,就如你所言,本王应该也心中有

    数。”北燕王端起床头的茶杯,不紧不慢地轻呷了几口,才转头瞟了我一眼,道,“那么,你倒

    说说,这件事情,本王应该如何处置?”

    我一怔,不禁摇头失笑,“大王的心意,又岂是我等能妄加猜测的?大王若是要讲律法,北燕律

    法巍然在堂,又何需江逸多言?大王若是要讲人情,父子兄弟之间的家事,江逸又何敢置喙?大

    王若是要讲利害,这件事情牵涉甚广,各方的利害又纠缠不清,孰利孰害,全由大王存乎一心,

    又岂是江逸所能左右的?大王可真是要难为我了!”

    “好一个律法人情利害!”北燕王放下茶杯,低低咳了几声,双目紧紧地凝视着我道,“那么依

    你看,本王又该讲哪一样呢?”

    我默然不语,静静地回望北燕王。他经此一场大病后,形容越发衰老憔悴,花白的头发虽然梳理

    得十分整齐,却显得干枯而没有光泽,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气色灰暗,透出难以遮掩的病容。

    只有那一双眼睛,虽然已经神彩不再,目光却依然深沉莫测,充满智慧,偶然精光一闪,依稀仍

    带着几分当年的风采,让人丝毫不敢小觑。

    他今天这样步步紧逼地追问个不停,决不会是出于无意,应该是在试探我的立场和态度了。

    “讲哪一样么?”我沉吟着,一边猜测着北燕王的心思,一边冷静地思索着应对。“以道理而论

    ,该讲律法;以父子而论,该讲人情;但若以大王的身份而论,自然是该讲利害了。”

    “那么我要讲的利害,又该是哪一方的利害呢?”

    “大王身为王者,大王的利害就是北燕的利害,自然是应以一国为重,哪一方也不必有所偏倚。

    ”

    “唔。”北燕王微微颔首,突然转开话题,若有所思地道:“江逸,依你看,本王是不是已经到

    了该立储的时候?”

    “现在……恐怕还不是时候吧?”我心念电转,脑中飞快地思索了片刻,从容答道,“现在三位

    皇子各有势力,彼此既不相服、亦不相让。无论大王立哪一位皇子为储君,剩下的两位都极有可

    能联手而攻之,无论谁胜谁负,北燕都可能引发大乱,元气大伤。以当前的形势而论,用立储来

    解决三位皇子的争端,似乎并非最佳手段。而且……”

    我顿住语声,目光掠过北燕王蜡黄枯瘦的憔悴面庞,略略停顿了片刻,才小心地缓缓道:“大王

    如今病体未愈,不能视朝。深宫禁苑,内外隔绝,处置朝政颇多不便。此时此刻,似乎不宜亟亟

    乎于储位一事有所宣示吧?”

    尽管我的措词颇为宛转含蓄,北燕王仍是听得竦然动容,双眉一扬,原本是神彩黯淡的双眸陡然

    间精光暴闪,目光竟凌厉得令人不敢逼视。

    “他们不敢!”

    在这一刻,他仿佛又恢复了往日的声威气势,瘦削的身体挺得笔直,神情中充满了霸气与自信,

    举手投足间,俨然是十年前那位雄姿英发、睥睨天下的骄傲王者。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阵急骤的闷咳陡然爆发,令这位不可一世的君主也不得不弯下了腰,痛苦地

    按着自己的胸口,脸色涨得通红,倚在床头大口大口吃力地喘息。

    “他们……他们……”

    颤抖的语声渐趋微弱,淹没在一阵又一阵粗重急促的喘息声中,几不可闻。北燕王起初还极力抑

    制,然而到底重病虚弱,体力难支,最后终于叹了口气,无力地向后一靠,闭上眼,没有再继续

    说下去。

    待到喘息渐渐平定,北燕王才睁开了眼,眼中的精光已完全敛起,神色也已经恢复了平静。

    “江逸,你会这么说,是因为平日看出了什么,还是因为……你知道了什么?”

    这句话问得轻描淡写,然而份量却是极重。

    “都不是。只是我想得多些罢了。”我神色淡然地道。“国本大计,事宜万全。但愿是我过虑。

    ”

    北燕王微微摇了摇头,嘿然道:“过虑……也不能算过虑了。若是本王未病,一切自然另作别论

    。可如今……”

    他悠悠地顿住了语声,微一沉吟,突然道:“江逸,本王打算封你为上将军,兼领左相之位,即

    日起掌管朝廷政令,你可愿意么?”

    我一怔,愕然抬眼望向北燕王,他也正紧紧地凝视着我,目光中微带期许,神色平静却十分郑重

    ,并没有半分说笑的意味。

    上将军是北燕军职中的最高品级,非建有赫赫战功者不得升任。现在的北燕军中,也仅有飞将军

    卫毅、虎威将军韩宁、镇北将军周廷彦等寥寥几人而已。北燕最重军功,少数的几位上将军无一

    不是勋业彪炳的名将,象我这样一个没有领过一天军、打过一场仗的人若是一跃而成为上将军,

    那也真要算是前所未有的异数了。

    尽管上将军平日并不掌兵权,只有受命出征或统兵备边时才能凭借大王亲赐的虎符统领三军,但

    毕竟是一跃而升为了一品将军,更何况还兼领左相,掌管政令,不能不算是罕有的不次拔擢。北

    燕王于卧病之中做出这样的决断,显然是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病重令朝中的局势发展到了失控的

    边缘,亟须让自己手中再增加一个够份量的筹码。在这种紧要关头,他竟会选择信任我,倒也令

    我颇感意外。

    可惜对这份知遇之恩,我却是心领而不敢受,亦不愿受。北燕王精明过人,老谋深算,鲜少有人

    能从他手中占到什么便宜。我身为外人,又寸功未立,竟能得到如此的重用,摆明了是要我感恩

    图报,尽心竭力地为他效力。但若真的报将起来,大概非得学诸葛武侯那样鞠躬尽瘁不可。难道

    我还真会留在北燕为他卖命吗?

    “多谢大王信重。”我略一思索,从容道,“只是,此时朝中局势微妙,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宜

    遽然大作更张。而且江逸寸功未立,骤然获此升迁,只怕无以服众,到时若是号令不行,反而事

    得其反。反正不论官职大小,都是一样为大王效命。当此关头,还是一动不如一静的好。”

    北燕王静静听我说完,面上的表情平静无波,声色不露,眼中的光芒却不住变幻,闪烁不定,竟

    人让无从猜测他的心意。过了良久,他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

    “江逸,本王不得不承认,在本王见过的人当中,你要算最让人难料的一个。胡太医认罪之后,

    我以为你会攻击明儿的,可是你没有;本王提到立储,我以为你会借机进言拥立弘儿的,可是你

    还是没有;象这样一步登天的升迁机会,换了谁也难以拒绝,可是你竟然推辞不受。满朝文武,

    象你这样的人大概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本王身边的人虽多,可是只有你才不怕本王,敢随随便

    便地跟我说老实话;大概也只有你才不存私心,半点都没把荣华富贵放在眼里……本王现在终于

    知道,自己应该信任谁了。”

    “那么,你可愿意再跟本王多讲几句真心话么?”

    ……

    “多谢大王信任。”经历了一段短暂的沉默,我终于下定决心地开口道。“江逸愿意但效微劳,

    但是大王……是不是也该说几句真心话了?”

    从干德殿出来,已经是夕阳西下的薄暮时分。

    接到北燕王的口谕,押送我前来的侍卫早已走了,而平时跟随左右的亲兵又不在身边,倒让我享

    受了一段难得的清静。

    经过一场费心劳神、殚精竭智的长时间独对,尚未复元的身体不堪重负,只觉得异常疲倦,全身

    上下都酸软得没半分力气,只想找个地方躺下来好好睡上一觉,几乎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拖着沉重的步子转过一道朱墙,踏上干德宫外的长廊,我突然愕然停住了脚。

    有一个人站在长廊中,浅黄的衣袍,背负着双手,面对着廊下的一丛牡丹静静而立,仿佛正在专

    心地玩赏吟哦,虽然听到了我的脚步声,却连脸都不向这边转一下。

    竟然是二皇子拓拔明!

    我笑了。

    尽管他看上去意态悠闲,似乎完全没有理会我的到来。但我却知道,他之所以会在这里出现,根

    本就是为了与我相遇。

    这样的时候,拓拔明故意找上我,又会是为了什么呢?

    我没有出声,却也没有转身避开,只是慢慢地向他走过去。

    直至我走到他的身后,拓拔明才缓缓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居然很平静,既没有显露出对我的敌意

    ,也没有遭遇打击后的沮丧。

    “我输了。”拓拔明淡淡地笑了笑,“不过输在你的手上,总算还能让我心服。”

    “不敢当。”我也淡然回应。“我只是运气稍微好一点罢了。”

    “是么?”拓拔明挑一挑眉,有点自嘲地轻笑道,“原来我只是输给了运气?这样说,会让我心

    里好受一点?或许我的运气是真的不如拓拔弘,否则,为什么我们三兄弟,你偏偏会选中他,帮

    着他呢?”

    “二皇子太看得起江逸了,我帮谁不帮谁,并没有那么重要吧?”

    “你也不必太谦。”拓拔明侧侧头,直接对上我的眼睛,悠悠地道,“第一次在信王府里看见你

    时,我就已经注意到你了。这样的一双眼睛……一个做奴仆的人,怎么可能有你这样一双眼!那

    时我就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人,是值得你花心思得到的,一定要想方设法收为己用。如果做不

    到,就一定得毁了他,否则,说不定在哪一天,你就会栽在他的手上……果然,我终于还是栽在

    你手上了。”

    他牵牵唇角,轻轻淡淡地笑了笑,道,“江逸,我一直是很欣赏你的,直到现在也是如此。可是

    为什么,我们偏偏要成为敌人呢?”

    ……

    一时静默。

    “拓拔弘真有那么好,值得你忠心不二地为他卖命?”

    停了片刻,拓拔明有些不甘心地问。

    我仍然沉默。脸上的笑容完美无瑕,心底却是五味杂陈,辨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一时间几乎忍

    不住苦笑的冲动——如果他知道我刚刚在干德殿中对北燕王说了些什么,不知道还会不会这么问

    ……

    拓拔明自然不可能猜得到我的心思。他半转过身不再看我,似是自言自语般继续道:“自小他的

    运气就比我好,得到的永远比我多。可是我又哪点比他差了?论武功,我们始终难分高下,论才

    学,我们也一样不分轩轾。论才干,我掌管户部,把财政管得有声有色。论谋略,几次较量,我

    也一直不曾输过。论出身,我的生母是正位中宫的王后,家世显赫,门第高贵,而他的生母只不

    过是个异族的俘虏。可是父王却偏偏喜欢他,宠爱他,眼睛时时刻刻只看着他,甚至不计较他有

    一半胡人血统,而对我这个嫡出的皇子,却从来都不放在心里……换了你,难道你会甘心么?”

    我没有说话,心里有些讶异于他竟会对我说出这些话。对于他们兄弟的出身我并非一无所知,也

    知道拓拔明的生母郑后是北燕相国郑公延的女儿,而郑氏一族世代簪缨,正是拓拔明争储的最大

    助力。但是对于拓拔弘,我却只知道他的生母早亡,且并非出自北燕贵族,在三位皇子中,他是

    唯一没有外戚支持的一个。

    “为什么对我说这些?”我直截了当地问。

    “因为……我想让你知道两件事。”拓拔明转回身看着我,表情依然云淡风轻,目光却是清醒而

    尖锐,隐约闪动着冰冷的锋芒。

    “第一,我有足够的理由跟他争,也绝对有理由不轻易放手。第二,我确实非常欣赏你,也很想

    把你收为己用,但是如果你仍然坚持站在他那一边,那么,下次我再对付你的时候,还是不会手

    软的。”

    “哦?可现在处于下风的人应该是你吧?”我笑了笑,并不介意他的威胁。“到了这个地步,你

    仍然认为自己有机会赢?”

    “你以为拓拔弘已经赢定了?”拓拔明也笑了笑,眼中有狐一般的光芒微微一闪,笑容里带着一

    丝笃定的意味。“一日不终局,一日无胜败。现在就想盖棺定论,那也未免太早了吧?”

    “是么?”我心中一凛,紧紧盯住他的眼睛,想从中看出几分端倪。

    拓拔明却故意避开了我探询的目光,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第九章

    回营的路上我思忖良久,仍无法猜出拓拔明的底牌。

    毫无疑问他并非虚言恫吓,那样做对他并无好处。我相信他手中仍握有一张王牌,能令他有机会

    扳回败局。但我亦相信他此时不会贸然使出,那是他的杀手锏,要留在关键时刻发出致命一击。

    如果没有料错,那应是拓拔弘的致命弱点,但是我想不出会是什么——拓拔弘一向冷静而清醒,

    够狠也够刚硬,将自己保护得无懈可击,很难找出什么弱点。

    象他那样的人,本就绝不会容许自己有什么弱点的。即便有,也一定会立即彻底清除,才不会留

    给敌人任何机会。

    除非……我摇摇头,抛开自己脑中的念头。拓拔弘的理智与自控为我平生仅见,他具备真正的王

    者特质,有谋略,明利害,够冷静也够清醒,该狠心的时候永远不会心软。他并非没有感情,亦

    并非不会冲动,但几乎总能及时控制,从不让感情影响自己的判断与决定。

    不知是否该感到荣幸,我居然能看到他几次罕有的失控与失态。

    这样的一个人啊……回想起他眼中曾经闪过的犹豫与挣扎,而后又无一例外地硬生生以理智压下

    ,恢复成原有的淡漠与冷静,我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沉思之中,不知不觉已走到了禁军大营的门口。还未等我醒过神来,一个人突然从门内冲出,猛

    地一把抱住我,大叫大笑着道:“怎么样?我就说过你会没事的!哈哈!果然果然。到底给我说

    中了!我就知道是有人故意冤枉你!”

    笑声朗朗,语气夸张,不是雷鸣这鲁莽冲动的小子还会是谁?

    “是啊,没事了。”我微笑着拍拍他的肩头,示意他放松手臂,免得我一场风波有惊无险,倒被

    他勒得送掉一条小命。转头抬眼,易天果然正静静地站在他身后,微笑不语地望着我俩,目光柔

    和而温暖,充满关切与欣慰。

    “你这家伙怎么搞的?这些天来,可活活急死我们啦!”雷鸣亲热地揽着我向里就走,一边指手

    划脚地道,“你不知道那个萧代啊,硬是派你劫持了他家储君,说得连大王都信了,居然下旨通

    缉你。还有那个韩鹏,整天凶巴巴地跑来向我们要人,差点没把我们也当疑犯抓起来……”

    “好了,小雷。”易天含笑跟着我们走到我的房门口,突然打断了雷鸣了话头,“有话等会儿再

    说也来得及,你先让江逸回房休息吧。”

    “我又不会碍到他休息,你干吗……啊!”雷鸣不满的抗议只说了一半,突然恍然地‘啊’了一

    声,瞄着我鬼鬼祟祟地笑起来。

    “对啊对啊,老大你快点回房吧,我们就不打扰你了。”说着便笑嘻嘻地拉着易天急急走开了。

    看到雷鸣闪烁的表情和易天含蓄的浅浅微笑,我就算再傻,也早已心知肚明这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一推开门,就看见拓拔弘负手立在桌旁,正转过头来望着我,目光闪亮,脸色却不大好看

    。

    我意外地扬一扬眉,心下不无诧异。拓拔弘神通广大,应该早收到宫中的消息,知道一切计划均

    顺利完成,毫无差错。但他的表情却并无应有的满意与欣喜,反而有些阴沉沉的,仿佛心中颇为

    不快。

    “怎么了?”我问,“一切顺利,完全按预定的计划进行,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若是我真做错

    了什么,你不妨说出来我下次改进。”

    “你还想有下次?”拓拔弘不悦地瞪我一眼,“这次若不是你顽固地坚持死不让步,我都不会答

    应你去冒这个险!一切顺利……说来轻巧,可万一半道出什么差错,你可知道会出什么事!”

    原来……他竟是在担心我么?我一怔,看着拓拔弘愠怒的表情,板着的脸上紧绷的线条,心里突

    然觉得暖洋洋的,仿佛有什么柔软的地方被轻轻牵动。

    这个样子的拓拔弘,实在是有些陌生呢……毕竟,他作为我心目中的劲敌已存在了这么多年,看

    惯了他深沉冷肃的威严表情,习惯了与他不动声色地较量心机,这一刻,望着他眼中不再遮掩的

    感情与关切,一时间竟有些不能适应。

    真惭愧。我一直以为自己应变与适应的能力颇足自傲,可到了现在才发现,原来我的本事还差得

    远。

    没想到在内心深处真正实现角色的转换竟是如此艰难。西秦与北燕之间根深蒂固的矛盾与敌对,

    一直如大山般压在我心中,沉重却无可逃避。

    一直以来,我始终忘不了拓拔弘的地位与身份,正如我同样忘不掉过去的自己。

    本能地微微转头,我有些心虚地避开了他专注的目光。

    拓拔弘脸色一沉,突然抓住我的肩膀,猛地将我揽在怀里,力道之大,竟让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皱眉,抬头刚要开口说话,他的唇已经不容拒绝地覆上来,动作并不很快,然而却异常强硬而

    坚决,让人完全无法避开。

    这一个吻,并不激烈但是灼热,唇间的温度令人微微晕眩,就连呼出的气息都仿佛热烫。

    到了后来他的手臂已渐渐放松,不是不能将之推开。但是在那一刻,我的脑中竟有些茫然,浑然

    忘记了行动的能力,只能任凭他的火热的唇舌在我唇间辗转,甚至不自觉地本能回应。

    感受到我轻微的反应,拓拔弘身子微微一震,仿佛僵了极短的瞬间,接着便马上拥紧了我,仿佛

    要将我嵌进身体般,动作却变得温柔而缠绵,甚至有些小心翼翼,让人明显地感受到珍惜与在意

    。

    这样的一个吻……极尽温柔地缱绻流连,带着浓浓的情意而绝非情欲的味道,又让人如何能够拒

    绝?

    我在心底轻叹一声,终于放弃地微仰起头,向着他灼热的双唇迎上去。

    唇舌再度交缠,无休无止。

    我想我无法否认自己的反应——这已经不再是被动的接受,更绝非忍耐,我已经投入,尽管可能

    只是一时,尽管投入的不是全部,但无可否认,亦无可回避。

    当拓拔弘终于抬起头的时候,两个人的呼息都有些紊乱。除了轻微而无法抑制的喘息声,空气中

    仿佛有一种莫名的气息在静静流动,悠悠淡淡,缥缈难辨,却又牢牢将我们笼罩在其中,无孔不

    入。

    “这一次,我是认真的。”拓拔弘低头凝视着我,目光异常闪亮,声音有些暗哑,语气却坚决得

    不容置疑。“我不会再犹豫了,也决不允许你再逃避!”

    是么?我轻笑着牵牵唇角,划出一道微嘲的曲线。这家伙,还是那么霸道呢……想要就要,一旦

    认定了就不再犹疑,更不给别人犹豫的机会。

    可是,他也未免太自信了吧?感情这种事,也能凭着他一个人的心意任意操控,取舍由心?

    如果真的可以控制,我相信拓拔弘不会容许这件事发生。没有人会比我更清楚他一直以来犹豫的

    原因——自古至今,这始终是一个王者最致命的弱点,争霸天下最大的障碍。而我亦曾经亲眼看

    着他的矛盾与挣扎,一次又一次悬崖勒马,硬生生压下想说的话,想做的事,想放任的感情。我

    对于感情或许迟钝,但并非白痴,尽管当时懵然不觉,如今回想却历历如见。

    了解拓拔弘的心意并不困难——尽管我们的性格截然不同,但在骨子里却极其相似,都是一样的

    够冷静,够理智,有时冲动却总能及时控制,小事或许胡涂,但在紧要关头却永远能清醒地分析

    利害。

    但是这样精明的两个人,傻起来竟然是如此的无可救药……如果给敌人知道了,不知要怎样笑掉

    牙齿。

    真傻……我摇头轻笑,突然伸手揽过他的头,双唇不客气地压上去,不理会拓拔因为惊异睁大的

    双眼,重重地亲一下,然后放开。

    “喜欢或不喜欢,接受或者拒绝,只能完全取决于我的心意,没有人可以勉强,谁也不能。”我

    挑眉,看向仍有些呆怔的拓拔弘,清清楚楚地一字字道,“而且,一直以来,真正在逃避的人,

    是你。”

    第二天,卧病已久的北燕王终于抱病上朝。

    朝会的时间出奇的短暂,但是内容却出奇的重要。整个朝会只持续了短短的一刻功夫,并未商议

    任何朝政,亦几乎没有人开口发言,只是由北燕王亲口传下了几道诏旨。然而这短短的几道诏旨

    ,却几乎令得朝中的局势彻底改变。

    由于病体虚弱无法视朝,北燕王特下诏命,拓拔弘以皇长子的身份监国,准用东宫印玺,暂代无

    法上朝的北燕王处理政务。然而所有诏旨仍需北燕王加盖玉玺方可生效。

    拓拔明一案并未在朝会上被揭出来。北燕王以有效的手段封住了所有知情者的口,对此事保持着

    讳莫若深的态度,但却下诏改封拓拔明为宁王,兼领北疆镇抚使,远派至西北的边境掌管北疆民

    政。

    北疆地域辽阔,人烟稀少,西接西秦,北邻柔然,应算是北燕的备边重地。然而当地气候苦寒,

    荒凉贫瘠,百姓的生活远较繁华的燕中八郡来得艰难困苦,因而民风野性而强悍,管辖起来颇为

    不易。而镇抚使又是文职官位,只管民政,不掌兵权,北疆的武卫三军全部掌握在飞将军卫毅手

    中。对于拓拔明而言,今后的日子应该不会太好过了。

    骁骑营统领韩鹏因失职之罪被降级调用,统领一职由内廷侍卫统领周严调任。而周严留下的遗缺

    则由副统领姜亮升署。姜亮是北燕王的嫡系亲卫,无形之中,拓拔圭的势力受到进一步打击,而

    北燕王对于内廷的控制则更加稳固。

    而我,尽管曾经努力辞谢,还是被北燕王加封为太傅,领大学士衔,官居一品,虽然只是个并无

    实权的虚衔,却因为职司的特殊,得以自由出入宫禁,甚至可以住在外廷的南书房值宿,不再受

    外臣非经宣召不得入宫的规矩限制。

    我亦由此正式介入了北燕宫廷斗争的旋涡中心,再也无法逍遥地置身事外。

    经过这一番人事更迭,储位的归属已渐趋明朗。虽然北燕王仍迟迟不肯下诏立储,但随着韩家势

    力的屡屡受挫,拓拔明的远戍北疆,以皇长子身份用东宫印,受命监国的拓拔弘,无形中已成为

    储君的不二人选。

    为了处理政务的方便,拓拔弘奉北燕王特命暂居延熙宫。按规矩,行过冠礼的成年皇子是必须出

    宫分府居住的,只有储君才可以入居东宫。而延熙宫,却是北燕王当年身为皇子时的居所,在他

    登基之后,做为潜邸一直空置着无人居住。

    几乎所有大臣都把这做为北燕王默喻储位的一个暗示,然而我却知道,北燕王之所以如此安排,

    还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另一重意思在里面。

    由于身负监国重任,拓拔弘肩上的担子陡然沉重了许多。他既要代北燕王处理政务,行使职权,

    接见使节,还要兼顾自己原有的职司,甚至借机巩固势力,清除异己,以至于不得不终日埋头于

    繁纷的事务,忙得几乎席不暇暖。

    随着手中权力的一步步集中,身边障碍的一步步清除,拓拔弘终于完全展露了锋芒,再不象以前

    般刻意隐藏自己的实力。

    以前是为了维持三人间势力的微妙平衡,现在平衡既已被打破,便再也没有维持的必要,反而是

    到了出手的时候。

    在改换朝局的整个过程中,我始终在一旁作壁上观。尽管已经官居一品,位极人臣,并且掌管禁

    军,手握兵权,我却毫不插手朝中的争斗倾轧,甚至在朝会上都鲜少发言,几乎不过问北燕的任

    何政务。

    只有一件事情例外。

    那是我唯一大力坚持,并且亲自付诸实施的——我以萧代与拓拔明的勾结为例,以北燕时局未稳

    需慎防外敌乘隙而入为由,向北燕王痛陈厉害,终于说服了他下诏遣回各国使节。

    对于其它国家的使节是客客气气地以礼遣回,而对于东齐和西秦的使节,则是不折不扣地驱逐。

    这一道诏旨由我率领禁军亲自执行,不光是监督着两国使节离开北燕,更加以严密的手段一一拔

    除了他们在京城设立的秘密联络点,彻底切断了他们与燕京之间的联系。

    那些联络点之中,自然也包括祁烈囚禁我的那一处宅院。

    明知道祁烈绝不会傻得留在那里等着我抓,我还是亲自领兵去了那个院子。不出所料,那里早已

    是人去楼空,不光人走得干干净净,就连所有的东西都搬得精光,除了原有的粗重家具,连一杯

    一碟、片纸只字都没有留下。

    就在我独自立在院中,对着曾经是轻雾朦胧荷香萦绕,如今却空空如也,只余一泓沉沉碧水的池

    塘出神的时候,一名禁军捧着一只小小的瓷罐走过来。

    “统领,各处都搜过了,什么东西也没有,只在一间锁着的石室里发现了这个。”

    石室?我一怔,伸手接过那只小巧玲珑的青花瓷罐。罐子的分量并不重,打开盖子,里面半透明

    的||乳|白色膏体晶莹如玉,散发出一股淡淡清香,正是我最熟悉的味道。

    这不是……?捧着手中的瓷罐我有了一刹那的失神,思绪不由自主地飞回到被囚当日,乐言一边

    涨红了脸硬忍着不说话,一边给我小心涂药的情景。

    一丝苦笑不自觉地浮上唇边。小烈,小烈,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呢?你心里知道我会来,是么?可

    是既然已干干净净过不留痕地走了,为什么又偏要留下这个?难道嫌你我之间的恩怨纠葛还不够

    混乱不够复杂?亦或是,生怕我会忘了过往,生怕我心中有一刻安宁?

    如果忘记真的如此简单,又该是一种怎样的幸运……

    无论祁烈再做些什么,我已经无意改变自己的立场与态度了。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我指挥着手下

    的禁军和城卫对全城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清查,手段雷厉风行,极其迅速但并不狠辣。我无意杀人

    ,甚至网开一面地放走了所有嫌疑对象,但是在如此严密而彻底的搜查中,来自异国的j细探子

    应再无容身之地。

    在这样的情形下,祁烈在北燕应该是呆不住了。

    而我的用意也正是逼他离开。

    祁烈太年轻,也太容易感情用事,以一个帝王的身份而言,未免多了些冲动与意气,少了些城府

    与无情。我与他之间的恩怨是早就该放下的陈年过往,对于我,要杀便应该手起刀落,无须犹豫

    ;若不杀便该及时放手,彼此恩仇了了,不必流连。

    如果为了一时意气,只管轻身犯险在异乡敌国与我纠缠下去,他这样算是当的什么皇帝?

    若是为了趁北燕朝局不稳时混水摸鱼,现在时机已经错过,而他,还不是北燕王那老狐狸的对手

    。

    小烈,你现在还远未达到真正的强大呢……指尖轻抚着光滑的瓷罐,我的唇边浮起一丝淡淡的微

    笑。但愿,我能看见你成长到睥睨天下,足以与任何强敌抗衡的那一天。

    这些天来,我忙于遣回各国使节,拓拔弘忙于繁杂的政务,各有专注之下,他能够见到我的时间

    便少了许多。

    我并不介意,拓拔弘却对此耿耿于怀,硬是利用职位的特权,以我身为太傅需常备垂询的借口将

    我留在宫中值宿,我不得不从禁军官署搬到南书房。

    尽管这样的安排非我本意,但是对于拓拔弘的决定,我并没有提出反对,只是不置可否地微笑默

    认。

    拓拔弘大喜过望,不是因为自此可以与我朝夕相处,而是因为我的态度终于由以前的装傻回避转

    为明朗,甚至不乏反客为主,时时令他意外。

    然而看着他欣悦满足的表情与不再压抑的真情流露,我心中却只有淡淡欢喜,更多的却是挥之不

    去的温柔酸楚与隐隐刺痛。

    喜欢上拓拔弘并不困难。早在当年较量的时候,这个不容忽视的强劲对手就已经吸引了我的注意

    ,迫使我为了求胜而努力去了解他,用心揣摩他的心思。一次又一次的交锋中,在各出奇谋全力

    争胜的同时,亦不自觉地欣赏对手的智慧与才干。

    如果能抛开身份的羁绊,我想我们一定会成为最好的知己,相惜相重、相知相悦,可以携手放歌

    纵酒,谈兵论剑,指点江山,笑傲天下。

    然而造化弄人,却偏偏让他生为拓拔弘,而我为祁越。

    苦笑之余,也只剩得一声叹息,几分无奈。

    随着北燕王病体的日渐衰弱,我知道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终于快要走向生命的尽头。

    而我在北燕的日子也快要尽了。

    北燕王在世一天,我一天会信守自己的承诺。而他一旦崩逝,便再无任何力量可以约束我留在北

    燕。

    至于牵绊么……

    最让我担心牵挂,无法放下的小晋和萧冉,在接到一封小晋的密信后,已经可以稍稍释怀,松一

    口气了。

    而拓拔弘……我苦笑沉吟,一次又一次想对他开口,然而看着他忙碌的身影,紧皱的眉心,以及

    时不时向我投来的专注目光,竟是怎样也张不开嘴。

    去意徊徨间,我独自在宫中信步闲行,不知不觉中竟走到了后宫的天命山脚下。

    时近黄昏,苍茫的暮色中,高大宏伟的承天台巍然矗立,华丽壮观一如往日。

    举头仰望,我仍可回忆起当日在台上所见的风景,更不难想象当年,北燕王在台上祭天誓师时,

    雄姿英发,气吞山河的豪壮气概。

    北燕王征战数十年,吞并小国不计其数,声名功业一时无两,固然是称霸天下的一世之雄。只是

    当年的万里河山,而今也不过一张病榻,将来更无非三尺黄土。

    只不过这一点,但凡身在局中之人,却是再也看不破的。

    正在垂首低徊,感慨沉思之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最终停在了我的身后。

    接着,一件犹带体温的明黄|色长衣披上肩头,挡住了阵阵袭来的秋末凉风,却始终静默着没有说

    话。

    我亦没有出声,更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向后退了一步,站在与拓拔弘并肩的位置上,仰头上望。

    拓拔弘也正举头仰望着承天台上,久久不语。

    过了良久,他才悠悠开口:“那里是整个京城的最高点,也代表着北燕王朝权力的巅峰……只有

    高高在上的至尊王者,才有资格站在那里居高临下,俯瞰北燕的万里江山。”

    我沉默片刻,才开口道:“如今,你离那个地方已不远了。”

    拓拔弘哑然一笑,道:“你知道么?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曾经一个人站在这里,看着在台上祭

    天的父王在心中发誓,有朝一日,我一定也要站到那个位置上,还要做得比他更好,比他更厉害

    更强大。这个念头让我执着了这么多年,可是如今,我距离那里已只有咫尺之遥,却突然发现,

    原来站在上面的那个人,其实是最最寂寞的。”

    “高处不胜寒。”我淡淡地道,“这或许就是身为王者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吧。”

    拓拔弘轻轻叹息一声,突然转过身,紧紧凝视着我的脸,道:“你一直都想离开北燕,是么?”

    我一怔,愕然抬眼,对上他深沉如水的黑色双眸,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早就知道,你是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 拓拔弘的声音居然很平静,平静得听不出任何情

    绪,“象你这样心高气傲、惊才绝艳的一个人,区区的一点功名利禄,又怎么可能留得住?就算

    把上将军与左相的位子全部给你,你也丝毫不会放在眼里吧?”

    我沉默,转头避开他的目光。看来我还是低估了拓拔弘,感情或许让他有过失控,却没有令他变

    成傻子。不管什么事,想瞒过他那双锐利的眼睛,还真的是很不容易。

    “我只想问你一句话。”拓拔弘略略转身,信手在空中遥遥一划,举手投足间,竟有如正站在承

    天台上指点江山,气势夺人。“这天下,如果我真心愿与你共享,你,又会不会……为我留下?

    ”

    什么?!我身形一震,不敢置信地望向他的脸。拓拔弘依然凝视着我,神情平静,目光闪亮却异

    常清醒,看不出半分玩笑的意味。

    “你疯了么?”一箪一瓢,或可共饮;一庭一园,或可共居。可是这天下……又岂是能与人共享

    的?

    拓拔弘淡淡一笑。“你应该知道我很清醒。对于这件事,我已经想过不止一天,不止一次了。除

    了这么做,我实在已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留下你。”

    “你认为……这样的条件就可以打动我么?”我一字一字地缓缓道。

    “当然不是。”拓拔弘无奈地苦笑摇头。“我自然知道,你不是能用任何条件买得动的,就算是

    北燕的半壁江山也是一样。这样做,只是想让你相信我的真心诚意而已……你一直都不相信我会

    有真心,不是么?”

    我哑然,被他无奈但坦诚的话语堵得无言可答,竟只能怔怔地望着他深黑的眼眸,一时说不出任

    何话来。

    默然良久,拓拔弘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知道在你眼中,我是个最实际也最理智的人,心中

    只有天下的霸业而容不下其它。王者无情,以前我也曾一直以此自律,甚至自傲,认为自己是不

    需要感情的。但是到了今日,我才知道自己错了……江逸,我不在乎你有过怎样的过往,只想抓

    住你的现在。我不能保证别的,只能向你承诺,我所能够拥有的一切,都会与你一起分享,这样

    的承诺,够了么?”

    我沉默不答,微微闭眼,努力平息内心的激荡。我一向自以为了解拓拔弘,看得穿他的心思与计

    谋,料得准他的手段与目的。然而他今日这一番话,却令我毫无准备地骤受重击,手足无措,防

    线尽失。

    即便是一向从容冷静处变不惊的我,此时脑中也乱成了一片。

    这应该,是他从不展露的真心了吧?原来除去了那重坚硬的外壳,无论是他,亦或是我,都一样

    与普通人并无分别,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脆弱与柔软。

    象拓拔弘这样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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