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燕歌行4第4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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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歌行4 作者:肉文屋

    转向了东面。

    今日的我,身份毕竟与以前不同了,已经由手握重兵的禁军统领变成了全城搜捕的钦命要犯。虽

    然雷鸣和易天是我的朋友,我也相信他们不会出卖我,但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去找他们,无疑会使

    他们陷入一种尴尬的境地。

    我无意试炼我们之间的友情,更不想毁掉他们的前途。

    至于拓拔弘,我就不必有那么多顾虑了。以他的身份地位,应该有足够的能力保护我和他自己。

    而且,我会落到这个地步,说起来还不是他害的?我需要洗脱自己的罪名,要应付拓拔明和萧代

    ,还要尽快找到萧冉,这些事固然与我切身相关,又何尝不是与他关系密切?

    事到如今,我就是不想跟他站到一条船上也不行了。

    尽管时间紧迫,我的行动仍保持了足够冷静和从容,并没有急于形色地慌乱奔跑,而是镇定自若

    地以正常速度稳步行走。

    这不是慌张的时候——不管心里有多着急,欲速则不达的道理我还是清楚的。以我现在的身体状

    况,慢慢地走,能坚持到目的地就不错了。如果赶得太急,大概没走出几个街口就得倒下。

    只要在天明之前,能不为人知地赶到信王府的后门就好。

    辛辛苦苦地走了近一个时辰,中间还躲过了两起巡逻的城卫,信王府屋顶的飞檐终于遥遥在望。

    我靠在路边的小树上轻轻喘息,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稍事休息,虽然还觉得全身酸软无力,

    两条腿更是象灌了铅一样,沉重得几乎迈不动步,还是勉强站直了身子,继续前进。

    东方的天色已经隐隐泛白,再过不了半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刚走了几步,我突然警觉地停住了脚,身形倏然一凝。

    身后有轻微但急速的衣袂带风声迅速接近。

    什么人?我立即转身。但是来人的速度极快,远远超出我的估计。我还没有来得及完全转过身,

    一双强劲有力的手臂已经抱住了我,将我紧紧搂在怀里,力道之大,动作之猛,几乎让我连呼吸

    的余地都没有了。

    感觉到来人熟悉的气息,我没有挣扎,也没有出声,任由他紧紧地箍着我。温热的呼吸喷在我颈

    间,连同他坚硬的手臂勒在我胸前带来的隐隐疼痛,才给了我足够的真实感,让我确信,自己真

    的是安全了。

    过了很久,他终于注意到我呼吸的困难,才稍稍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一只手改为环住我的腰,却

    仍然牢牢地把我禁锢在怀里,在我耳边低低的道:“真的是你!我就知道……”

    声音异常低沉暗哑,仿佛蕴含着无穷的焦虑和恼怒,又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轻微颤抖。

    “这么多天,你究竟跑到哪儿去了?!”

    “街上不方便,还是先回到你府里再说吧。”觉察到拓拔弘明显的失态,我轻轻地叹了口气,向

    他提出合理建议。“还有,别让第三个人知道我的出现。”

    直到进了他房间的内室,拓拔弘仍没有放开我,还是用进屋时的姿势紧抱着我,坐到床上。

    “告诉我,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挣了一下,发现不可能挣脱他的束缚,也就索性放弃了努力。

    “先告诉我这些天来外面的情形。”

    “你先说!”拓拔弘的耐心显然被磨得到了底,忍无可忍地对我低吼。

    “那天晚上,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事情怎么会闹成这样?你又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竟会连几

    步路都走不动了?”

    我摇头,坚持地道:“我要说的太长,你先说。至少先让我问清几件事。萧代第二天都说了什么

    ?”

    拓拔弘用力地瞪着我,眼中烈焰熊熊,象是要把我的脸烧出个洞,把想知道的真相挖出来。瞪了

    半天,看看我脸上坚决的表情,终于还是不情不愿地让了步:

    “他觐见父王,指控你闯入质子府,公然劫走了他们的储君。因为当时有大批人证,包括北燕的

    士兵在内,都证明你确实背着萧冉从质子府持剑杀出。事实俱在,父王自然要下令禁军在全城搜

    捕你,好给东齐一个交待。”

    “那么,二皇子呢?他的毒伤怎么样了?”

    “他七天前就醒过来了。毒性已解,没什么大碍。”

    果然。烟幕放够,该干的事情也都干完了,北燕王又突然生病,拓拔明再不赶快‘醒来’,只怕

    反而要耽误正事。

    我沉吟。“听说大王病了?病得厉害么?”

    “还好……父王这场病来势很凶,整整昏迷了一日才被救醒。经太医精心救治,性命现在已不碍

    了。只是父王年事已高,身体衰弱,被这场大病伤了元气,一时半日很难恢复,还需要慢慢卧床

    调养。我说的够详细了么?”

    拓拔弘瞪着我,脸色不大好看,显然耐心已快要到顶。

    “你还要问什么?现在该轮到你了吧?”

    “哦……好。”我笑了笑,道,“可是,我好渴,能不能先给我一杯水?”

    “……行!当然行!”

    拓拔弘面孔紧绷,咬着牙瞪了我一眼,点点头,终于放开紧箍着我的手臂,把我放在床上,到桌

    前倒了一杯茶,沉着脸递到我面前。

    我伸手去接,手指还没碰到杯子,拓拔弘突然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这是怎么回事?”他盯着我手腕上的淡淡淤青,沉声问道。

    “啊?哦!没什么,受了点伤。”我往回缩了缩手,没有挣脱他的掌握,反而被他用力一扯,一

    直举到了他眼前。

    “不只是手腕,手背上也有,还有手指?”拓拔弘审视地检查着我的右手,眉头越皱越紧,接着

    又撩起我的衣袖,沿着手臂一路看上去。

    看到我肘间和肩头显眼的青色淤痕,他的脸色渐渐阴沉,抿着唇扫了我一眼,突然放开我的手,

    双手一分,把我的上衣扯成两半。

    ……

    ……

    “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着我青紫遍布的胸膛沉默良久,拓拔弘才终于开口,脸色铁青地一字字道。

    “这不是普通的伤!分筋错骨,重手法,每一处关节每一块骨骼都没放过。是谁干的?”

    我苦笑。早知道自己的体质是这样,皮肤过于敏感,受伤后的痕迹会留很久。可是没想到拓拔弘

    的眼睛有这么尖,那些痕迹都已经淡了,又是在昏暗的灯光下,他竟然还能明察秋毫地看出来。

    “没什么。运气不好,遇上一个厉害敌人。”

    “是什么样的敌人?又是为了什么,要对你出动这样的手段?”

    拓拔弘紧紧地逼视着我的眼睛,丝毫不肯放松。

    “这是旧伤。你手腕上还有新鲜的擦伤和淤痕。这些天,你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到底落到了谁的

    手里?”

    我叹口气。这个问题还真不好回答。祁烈的存在是不能让北燕人知道的。不为他,单只是为了西

    秦,我也得替他掩饰行藏。没办法,只好把事情都推到拓拔明一个人头上了。

    反正本来也是要对付他的,多赖给他一点也不算冤枉。

    我沉吟一下,第一次摆出一副郑重的脸色,平静地看向拓拔弘。

    “对于这一场储位之争,你究竟做了多少准备?”

    第七章

    “什么意思?”拓拔弘眼中精光一闪。

    “你应该已经猜到了吧?”我淡淡地说。“这些天发生的所有事,目标其实只有一个。”

    ……

    拓拔弘侧头沉思片刻,缓缓道:“对付你的那个人,是二皇弟?”

    我微微一笑。拓拔弘果然不笨,一点便明。

    “还有东齐的安国侯。”

    “他们两人果然联手了!“拓拔弘双眉一挑,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好一个萧代!想的好计策!

    一石二鸟,借刀杀人,这一步棋走得当真胆大之极。这么说,那天他们要对付的目标,其实是我

    和萧冉?”

    我点头,不由对拓拔弘敏捷的心思颇觉意外。我只不过才说了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他便已经大致

    猜出了个中奥秘。反应之快,心机之深,思虑之密,不能不让人心生佩服。

    拓拔弘的目光投向远处,眉峰微皱,出神地思索了一会儿,眉宇间渐渐放松下来。象是心里有数

    了,便不再理会眼下的乱局,扳过我的肩,仔细审视着我的脸色,道:

    “这些天你都是怎么过的?把详细情形告诉我。”

    “有什么可说的?”我耸耸肩,“大致情形你已经猜到了。剩下的都是无关紧要的琐碎小事,说

    出来怕不闷坏了你。”

    不过是随随便便的一句话,却把拓拔弘的怒火挑了起来。他脸色顿时一沉,一把抓住我的肩头,

    手指象五根钢钳一般,深深陷入我肩头的肌肉。

    “你究竟是有没有心的?”他饱含怒意的眼睛紧紧瞪着我,声音变得格外低沉,却蕴藏着暴风雨

    将临的危险味道。

    “你知不知道,别人也会担心、会害怕、会因为焦虑而寝食难安,会因为你受伤心痛难过?你负

    伤从质子府冲出重围,一直奔到滦水岸边,身上的血也就流了一路,从城里一直滴到城外,让人

    都不敢相信你还能活着。找了这么多天,丝毫没有你的音讯,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最后,好不

    容易才看到你出现了,却是带着一身的伤,衰弱得连路都走不动。想问问你的情形,你居然说全

    都无关紧要,还说怕会闷坏了我!”

    ……

    ……

    我瞪大了眼,张口结舌地望着拓拔弘,听着他狂风暴雨般的当头痛骂,生平第一次无言可答。

    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些话,竟是从拓拔弘的嘴里说出来的?

    一丝难以察觉的轻淡笑意渐渐自唇边浮起。

    “你好象还很开心?”拓拔弘突然顿住语声,危险地眯起眼。

    要不要提醒他一下呢?我思索片刻,最后还是很善良地决定给他一点面子。

    “不敢不敢。”我赶快摇头,很有诚意地表现出一副低头悔过状,老老实实地道,“对不起,确

    实都是我的错。可是,我现在真的已经没事了。如果你想知道那些事,改天我一定讲给你听。至

    于现在,你不觉得有更重要的事情应该做吗?”

    “哦,对!我立刻去传林太医。”拓拔弘起身就走。

    “站住!”我气结。他是真的糊涂还是故意装傻?按平时表现,看来还是装傻的可能比较大。“

    我是说,应该商量一下如何对付拓拔明和萧代!”

    “那都是我的事了。”拓拔弘胸有成竹的断然回答。“你只管好好安心养伤,不必劳神考虑那么

    多。放心,你所受的一切,我一定十倍替你讨回来!”

    我脸色倏然一冷,不悦地扬眉反驳。“自己的债自己讨。难道我自己没本事应付敌人,只能靠你

    替我出头?”

    拓拔弘一愕,没料到我会有这样反应,先是有些恼怒,接着怒意渐渐平息,放下面子和声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是我把你牵扯进来,又害得你因我受伤吃苦,自然应当尽量补偿。

    再说,你现在的身体……”

    “第一,你已经把我扯了进来,这时再想甩开,未免太迟了。第二,我受伤就算是因为你,但更

    多是因为自己的原则,用不着你来补偿什么。第三,我的伤虽然还没好,头脑可还清楚得很,不

    必拿我当废人看待。”

    我挑眉看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另外,我还要救我的朋友,萧冉。”

    看见拓拔弘听到最后一句时脸色微沉,我又淡淡补上一句。

    “如果你坚持不跟我合作,也成。反正我一样可以自己干自己的。”

    “……”拓拔弘盯着我,眼中的神情不住变幻,由恼怒转为失望、由失望转为无奈,其中还夹杂

    着一丝隐隐的赞叹。

    最后,他终于长叹一声,表示妥协。

    我微笑。“同意了?那么我们来商量一下。”

    “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靠在床头,眉头紧皱地细细翻阅手里的报告,问拓拔弘。

    “没有。我的手下已搜得很仔细了,但就是找不到半点踪影。”

    “滦水下游找过么?我把他抛进河里的时候是抛在一块木头上面。当时河上风平浪静,他应该不

    会有性命之忧,但可能会随着河水漂出很远。”

    “滦水的水流不急,一夜工夫漂不出多远的。但是……”拓拔弘站在床头的小桌前,对着一张地

    图反复研究。“下游那一带河面狭窄,两岸平缓。如果他醒着,随时都有可能上岸。”

    “那你有没有派人在下游沿岸仔细找过?”

    拓拔弘点头。“没找到。连周围的村落市镇都搜过了。虽然当时找的是你们两个人,但是如果他

    一个人出现,也一定逃不过我们的耳目。”

    “是吗?可是他又能去了哪里……”我丢开手中的报告,有点疲倦地向后一靠,眉头皱得更紧。

    那一晚我被迫将萧冉抛入河中,原也是无奈之下的应急之策。后来没过多久,我因为伤重不支昏

    迷,再醒来已身在石室之中,对后面发生的事一无所知。聂正是否与祁烈交过手,他有没有马上

    去追杀萧冉,祁烈又是如何把我带回城里,这些事我全都不得而知,而祁烈也从来没对我说起过

    。

    萧冉他现在是否平安?是一个人悄悄藏了起来,还是又落到了什么人手里?

    “有没有监视过质子府,还有萧代的动静?”

    “萧代的行动毫无异常。质子府里则是乱成一团。当时我便曾起过疑心,怀疑整件事都是萧代做

    的手脚,所以一直派人监视着他。但是听手下报来的消息,萧冉应该不在他手中。”

    “这么大的一个人,怎么可能说消失就消失,连一点线索都找不到呢?一定是还有什么地方我没

    有想到……”我伸指轻轻揉按着眉心,喃喃自语地凝神思索,一边伸手到桌上去抓地图。

    “别想了!”拓拔弘一把拍开我的手,三卷两卷地收起地图,道,“外面的天色都大亮了。你自

    从回来以后,还没有合过一下眼。放心,萧冉是你的朋友,可也是东齐未来的君主,他在我们心

    目中的分量并不比在你心中来得轻。我一定让禁军和骁骑营认真搜寻,不找到人决不收队。你先

    好好睡一觉再说。别忘了,今天还有大把事情要做呢。”

    “哦,好吧!”

    通宵未眠,又整整忙了一个晚上,我也当真是有些支持不住了。头昏脑涨,两眼酸涩,浑身上下

    更是隐隐作痛,没一个地方是好受的。不过,在接下来的计划中,并不需要我做什么,唱主角的

    人是拓拔弘,我只要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扮好我的角色就可以。

    打了个呵欠,正要倒头睡下,我突然想起一件事。

    “小晋呢?我要见他。”

    我在质子府中那一场大闹,京城中想必早已经传遍了,免不了会传到小晋的耳朵里。这些天来我

    和萧冉不知所踪,他心里一定焦虑不安,急于知道我们的下落。我既然回来了,自然该尽早安抚

    他一下,也免得他老是放不下心。

    “小晋?……现在不能让人知道你已经出现,正是要小心保密的时候,他又不在近前,你急着见

    他干什么?”

    拓拔弘回答得很快,语气听来也很正常,但眼中的光芒却微微一闪,目光转动,有意无意间避开

    了我的眼。

    “小晋怎么了?”我敏感地觉察到拓拔弘神色的细微异常,立时追问。

    “没什么。”

    我声音一冷。“拓拔弘,小晋如果有什么事,你最好是别瞒我。除非,你有把握瞒过我一辈子。

    ”

    “……”拓拔弘沉默了片刻,才勉强开口:“他不见了。”

    “什么?”回想起小晋与拓拔弘之间暗藏的敌意,以及两人平日里剑拔弩张的对峙局面,我的脸

    色顿时一变,急急看向拓拔弘。

    “是你干的好事?”

    听到我的质问,拓拔弘的脸色也变了。却不是心虚的闪缩或是被揭穿的尴尬,而是在冤枉中带着

    三分恼怒,两分无奈,又夹着一分早有预料的坦然。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问!在你心目中,我就只会做这样的事?我看那小家伙不顺眼,懒得给他好

    脸色看是有的,又何至于趁你不在用这种手段来对付他?你也未免把我看得太轻了!”

    “那又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

    “我怎么知道?这些天我忙得心焦力瘁,连休息的余暇都没有,哪有工夫去管府中的下人?你又

    没让我看着他!”

    我瞟一眼拓拔弘,见他脸上在疲累中微带愠色,样子确实不象在说谎。而以他身为皇子的骄傲,

    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撒谎骗人。这样看来,小晋的失踪应该与他没什么关系。

    可是小晋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又在北燕人生地疏,平日里几乎从不出王府半步,在这个时候又能

    够跑到哪里去?万一他不是自愿离开,而是不小心泄露了身份,为人所掳,或是又不听我的话,

    一个人跑去查探萧代……

    我心中一急,气息一时不慎走岔,一口气噎在喉间,呛得伏在床头连连咳嗽。

    “我就知道你会着急,才暂时不想告诉你。”拓拔弘叹了口气,脸上神色渐和,倒了杯茶递到我

    手里,道:“你别担心,他应该不会有事的。我知道你在乎这个孩子,一听人报告说他不见了,

    立刻就命人去查看过。据侍卫回报,他的离开应该是出于自主,没有留下任何挣扎打斗的痕迹。

    大概不过是小孩子心性,偷偷跑出去玩几天,在外面玩够了,自然就会回来的。”

    “是么?”我喝了两口茶,咳嗽渐渐平息了,才斜睨着拓拔弘道:“如果是这样,你又何必瞒着

    我?告诉我实话,小晋不见几天了?”

    “……十来天吧。”拓拔弘迟疑了一下,想含含糊糊地应付过去。被我质问的目光逼得紧了,才

    有些勉强地道:“他偷溜的日子,就是你大闹质子府的第二天。”

    ……原来如此。

    我又喝了口茶,沉吟着点头不语,心里先是略略松了口气,接着又禁不住暗自担忧。

    照这样看来,小晋应该是听到我和萧冉出事的消息,心里放心不下,偷跑出去寻找我们的下落。

    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孤身在外闯荡诚然不易,以小晋的聪明机变和武功身手,应付一般的变故绰

    绰有余,只要别运气太坏碰上萧代,应该不至于有太大风险。然而他既是为了我和萧冉而来,又

    怎么可能不去碰萧代?

    唉,这个孩子,就是胆子太大,主意太多。小小年纪,却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不敢想,不敢做的,

    也实在让人没办法放心。

    忧虑挂念之余,也只有自己安慰自己,小晋的胆识和才智不仅远远超出同龄侪辈,即便与大人相

    较也毫不逊色。这样一块难得的良材美质,只要假以时日,多受磨炼,异日必定能成大器。只要

    不出大事,就让他在外面吃点苦,多受点历练,也未必是什么坏事吧。

    只要,只要他不出大事就好。

    车声轧轧,在平整坚硬的青石板路上平稳地前行。

    马车周围是一队京城禁军的矫健铁骑。清脆的蹄声包围着马车,不急不徐,整齐有致,虽然我躺

    在车中看不到,但是不难想象,军容也一定严整得很。

    看来我不在的这些天,雷鸣和易天很压得住阵脚,尽管受到了不少朝里朝外的无形攻击,又要辛

    苦奔波地四处搜寻我的下落,禁军的军心和纪律却丝毫未乱。

    见微知着。单从这一点上看,他们已经堪为独挡一面的大将之材了。

    我正在闭目细听外间的动静,一阵急骤的蹄声突然自远处传来。蹄声纷乱,密如骤雨,听来约有

    十数骑之众。骏马急驰如风,呼吸之间便到了车前,一声长嘶,倏然止步。

    被来人当头一拦,行进中的队伍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

    “车里的人,是大王钦命追捕的逃犯江逸么?”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在车外响起,语气冷冷的,

    声音并不特别响亮,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倨傲味道。

    “回韩统领,是。”

    哦,是他。听了车外禁军的回答,我心里立时恍然。这个人,想必就是骁骑营的统领韩鹏了。

    “哎,哎,韩统领,您这是要干什么?”

    杂沓的脚步声中传来禁军的惊呼。

    “让开!我要上去找江逸说话!”

    “不行,韩大人,我们奉命……”

    “让开!”

    ……

    简短的对话过程中,已经有杂乱的人声向着马车周围迅速聚集。偶尔夹杂着几声刀剑在鞘中摩擦

    的轻响。没有人说话。但气氛却明显地剑拔弩张起来。

    北燕律令,严禁私斗,违者将依律处以重罚。寻常百姓尚且不可,更遑论纪律严明的正规军队了

    。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他们的对峙必然十分引人注目。众目睽睽之下,想来谁也不敢贸然动手

    。对峙良久,韩鹏固然是坚持着一定要上车,那些禁军却也严守命令,死死地围在马车四周,说

    什么也不肯让开。

    “韩统领,你怎么会在这儿?”

    正闹得不可开交,一个清朗温和的声音突然插入人丛。嘈杂的吵闹声立时一顿,接着渐渐趋于平

    息。

    这个声音却是我极熟悉的。

    是易天来了。

    这下可该有硬脾气跟韩鹏杠上了。我的唇边浮起一丝笑意。易天既然已经来了,雷鸣难道还会远

    吗?

    果然,雷鸣响亮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

    “韩大人,这几名禁军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居然惹得统领大人当街就要动手?咱们京城禁军跟骁

    骑营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可是如果要打架的话,却也从来没怕过谁。”

    “哼!你们来得倒快!正好,让江逸下来,我有话要问他!”

    “不知韩统领想问什么?”易天的声音依然不温不火,想来脸上也依然挂着一个斯文有礼的淡淡

    微笑。

    可惜,易天的风度再好,遇上韩鹏这样的家伙,也消解不了对方的火气。

    “我、要、问、他,到、底、把、东、齐、储、君、劫、到、了、哪、里?!”

    韩鹏的声音充满愤恨,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一字字道。

    果然是为了这个。韩鹏统领的骁骑营负责看守质子府,萧冉在骁骑营的看守之下被公然劫走,韩

    鹏自然脱不了责任。如果找不回人来,只怕少不了降级免职的处分。韩鹏与韩青韩雄同出一族,

    都是出身高贵的皇亲国戚,平日里借著名门世家的声威权势,大概是一帆风顺惯了的,哪里丢过

    这么大面子?更别提前程受损了。想也知道,韩鹏必定会急于挽回失误,力求把丢掉的萧冉找回

    来。

    “不行!”雷鸣干脆利落地断然回答。“大王有命,一旦找到江统领,立刻带到宫里亲自审问,

    不得有误!”

    “韩统领,其实你见到他也没用。”还不等韩鹏发火,易天语气平和地解释道:“据找到江统领

    的禁军回报,他一直受伤昏迷不醒,就算你见到他,也没办法问出什么来。”

    “……真的?”停顿了片刻,韩鹏半信半疑的声音才再度响起。

    “自然是真的。如果韩大人不相信,不妨跟我们一道进宫。”

    “好!进宫便进宫。我倒要看看他能昏到什么时候!”

    韩鹏冷冷哼了一声,让开路,竟真的紧跟在马车边上一起走了。

    我微笑。也难怪韩鹏的脾气大,想来他心里此时必定窝火得很。

    自从我带着萧冉失踪之后,北燕王下旨命骁骑营会同禁军在京城内外全力搜索。人是在骁骑营的

    手上丢的,韩鹏自然觉得面上无光,可带着手下在城里城外苦苦地搜索了十几天,一无所获,最

    后还是被一队运气好的禁军拔了头筹,在城外的碧云山下找到了昏迷不醒的我。

    他自是不知道这非关运气,而是出于我与拓拔弘的精心安排。

    为了做得不露破绽,拓拔弘甚至根本就没有出面,直到押送我的马车抵达宫门才假装闻迅匆匆赶

    到。

    这个时候,我被禁军找到的消息已经传开,连拓拔明和拓拔圭都先他一步赶到宫里了。

    我紧闭着眼,把呼吸放得低微而漫长,一动不动地静静躺着,任人把我从马车上搬下来,在手足

    上再加上一重精钢锁链,放在担架上抬进皇宫。

    北燕王日常起居的干德殿此时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药香。深宫寂寂,安静得几乎一无声息,只有几

    名太监和宫女守在门口不敢言笑地肃容而立。我们一行人到了殿外,报名请见,却被一名太监挡

    在了外面。

    卧床多日的北燕王正在抱病召见一位重要人物,并且传下口谕,在此期间,所有太监宫女一概不

    用殿内伺候。其他任何人等,未受北燕王召唤皆不得入内。

    即便是拓拔弘兄弟,也只能在殿前的白玉石阶下静静等候。

    在这个局势微妙的特殊时刻,北燕王如此郑重其事传谕召见的人又会是谁呢?我心里不觉有些好

    奇。知道按照宫廷礼仪,周围的众人都应该面向殿门地垂手肃立,不会有人转过头来看我,便忍

    不住偷偷把眼睛张开了一线,偷眼打量殿中的情形。

    然而那两扇沉重结实的桐木宫门却紧紧地闭着,没有一丝缝隙。

    自然更没有半分声息传出。

    静候良久,直到过了近两柱香工夫,宫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

    一道白衣如雪的纤长人影从殿中缓缓步出。气度清华如月,素颜皎若霜雪,一双澄如秋水的明眸

    温和淡然,却又充满了智慧的光芒。虽然未做任何妆饰,衣着亦十分简单朴素,但是那一袭简简

    单单的白罗长裙穿在她身上,却偏偏轻淡如云,飘逸如仙,透着一种说不出的嫣然风致。

    我的心里微微一凛。

    这位被北燕王抱病召见的特殊人物,竟是长年隐居,不问政治,却在北燕人心目中独具超然地位

    的璇玑才女君未言!

    璇玑才女以才学智慧闻名于世,在玄机星相之学上的声名更是一时无两。她虽然鲜少出言论及世

    俗事务,却是言不轻发,一发必中,只要一旦开口,说出来的话便是有分量得很。

    我虽然并不深知她对北燕王的影响力究竟如何,但只看北燕王单单在这个微妙的时刻召见于她,

    便不难想见,他们在殿中的一番长谈,所谈的想来不会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闲散琐事。

    君未言看到殿外等候的一干众人,神色丝毫未动,清如冰雪的玉容平静无波,沉静淡然的目光在

    众人身上一一扫过,最后在我身上转了一转,唇边绽出一丝轻淡的笑容,却什么话也没说,便向

    拓拔弘兄弟三人行礼告退,转身离开。

    看拓拔弘三人的神情态度,显然也都对君未言入宫的缘由颇为关注。拓拔弘与拓拔明沉得住气,

    还没有什么明显的表示。拓拔圭年轻气盛,未免冒失,差点儿便忍不住张口发问,一句话已经到

    了嘴边,最后还是忍了回去。

    也不知北燕王是病体沉重,难以支撑,还是被刚刚与君未言的一番长谈耗尽了精神,君未言离开

    后,他并未按照原先的旨意提我入殿亲审,而是只召了拓拔弘兄弟三人入内觐见。宫殿深深,重

    门叠户,也听不到里面的人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三人停留未久,便从殿中连袂而出,拓拔弘面

    无表情,拓拔明微带笑意,拓拔圭的脸上却有几分隐隐的不满之色。

    下了石阶,拓拔弘走到众人面前,对雷鸣和易天道:

    “大王有旨,将江逸暂时收押在宫内的天牢严加看管,以俟审问。你们京城禁军责任未了,还要

    会同骁骑营和城卫,继续搜寻萧皇子的下落,不得松懈。你们两个这就把他送到天牢去吧。”

    “什么?”雷鸣一怔,冲口道,“可是江统领受伤中毒,生死难料,直到现在还昏迷未醒呢!”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拓拔弘瞟了拓拔明一眼,淡淡地道,“大王要着落在他的身上问出萧

    冉的下落,自然心急让他醒来,又怎会不派人给他医治?二皇子既然觉得宫里太医的手段比外面

    的医生高明得多,想必有把握治得好他,你只管放心就是。”

    拓拔明对拓拔弘话中的锋芒听若不闻,只是意态安然地笑了笑,带着两名随身侍卫走了。

    拓拔弘也没再说什么,与拓拔圭一先一后地各自离开。举步之前,拓拔弘走到我身边,趁着自己

    的身体遮住了众人的视线,迅速地与我交换了一个眼色。

    接收到拓拔弘目光中传递的讯息,我眼中掠过一丝笑意,接着便安静地合上了眼,继续扮好自己

    这昏迷的角色。

    心里知道,要钓的鱼应是已上钩了。

    第八章

    一切的发展恰如所料。

    其实我和拓拔弘设下的圈套并不复杂,甚至都说不上是什么圈套,只是给了拓拔明一个机会而已

    。

    事情显而易见。一旦我被禁军找到的消息传出,最紧张不安的人不会是别人,一定是害人不成反

    失诱饵的拓拔明。虽然我被找到时昏迷不醒,暂时还不会说出他与萧代勾结的阴谋,但为了避免

    真相败露,他必定会急于杀我灭口。要下手的话,把我留在宫中的天牢自然要比由禁军看管要方

    便得多。

    天牢由神策卫负责把守,而神策卫的统领冯竟是个为人方正忠诚可靠的老古董,心中只有北燕王

    而无余子,在这场储位之争中,立场始终保持着不偏不倚,没有投向任何一方。拓拔弘固然是无

    法从中做什么手脚,而拓拔明想通过他对我下手也一样是近乎不可能。以天牢之守卫森严,派人

    行刺又过于冒险,那么,剩下的唯一途径就只有暗中下毒了。

    至于动手的人选,我甚至不必动脑都能猜得到。

    其实以拓拔明的心机智慧,原本不应该这么容易上当的。只不过在北燕王即将立储的关键时刻,

    形势紧张得一触即发,每一只筹码都可能举足轻重。因为知道的事情太多,我的存在已对拓拔明

    构成了极大的威胁,就算他一向深谋远虑谨慎小心,这时候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果然,在我被送进天牢的当天下午,便有两位太医奉旨来为我看病。其中的一个便是与拓拔明关

    系非浅的太医院领班胡中平。不难预料,无论是对我体内确实存在的蚀骨销魂散,还是我故意伪

    装出的昏迷病状,这两位太医都束手无策,也只能开出个清心解毒、安神补气的药方聊尽人事,

    敷衍一番。

    汤药煎好,胡中平果然趁着喂我服药的大好良机,悄悄地在碗中下了点儿毒。

    他以为自己做得小心隐秘神鬼不知,却不知道,一切早已被安排妥当,我会在他下手的那一刻准

    时醒来,及时发觉他所干的勾当。一个在明,一个在暗,有心算无心之下,胡中平自然逃不出我

    们的算计,被当场抓了个人赃俱获。

    有另一位立场持中毫无背景的孙太医在,胡中平在汤药中做的手脚一验便明,无从抵赖。而冯竟

    向来严守律法,循规蹈矩,更是绝不会替他隐瞒遮掩的。

    御用的太医下毒暗害北燕王钦定亲审的禁军统领,又是在宫中的天牢里公然下手,这件事情查究

    起来可大可小,冯竟自然知道干系,不敢怠慢,直接禀报了北燕王。北燕王经验老到,一听便知

    道这件案子内情复杂,其中的牵扯可能关系重大,当即下令提人亲审。

    在精心而周密的安排下,此事没有被大肆张扬。但消息通过某种途径,还是悄悄地泄露到了拓拔

    明的耳朵里。

    不出所料,在押送胡太医去干德殿的途中,该出现的人终于出现了。

    是刺客。一身侍卫的装束,却以黑巾蒙面,看不清庐山真面目。

    刺客的身手异常高明,有如惊鸿一现般倏忽来去,几乎没有在现场稍作停留,出手一击便飘然远

    引,鸿飞冥冥。在场的侍卫为数不少,也对此偷袭早有戒备,却还是没能将他截下来。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即便身手惊人如这名刺客,也只有一次下手的机会。但他这唯一的一次出手

    却又快又狠,精准非常,一枚锋利无比的暗器不偏不倚地正中眉心,透骨而入。

    只不过死掉的人却不是胡太医,而是从天牢中选出的一名死囚,一个假扮成胡中平的替身。

    听过侍卫的禀报后,北燕王脸色阴沉,一言不发地对着那名替身的尸体沉默了很久,接着挥退了

    众人,单独在殿中审问亲眼目睹了整个暗杀过程,已吓得脸无人色的胡太医。

    足足过了两个时辰,北燕王才宣召殿外的侍卫入内,命冯竟亲自带人将胡太医押回天牢单独关押

    ,严密看管,不许任何人与他交换只言片语,违者立斩无赦。

    处置完胡太医,北燕王并未稍作休息,立即传令到天牢召我入见。

    这已经是我第三次单独面对北燕王。

    每一次都与北燕的储位之争脱不了关系,这次当然更不会例外。

    高大空旷的干德殿中一片冷寂,没有半条人影,甚至听不到半点人声。所有的内监宫女均远远地

    立于殿外的玉阶下等候,在内廷侍卫的严密守卫下,大殿周遭数十米开外无人敢擅自走近半步。

    整个宫院的气氛在肃静与沉寂中透出紧张,隐隐有一丝山雨欲来的阴沉味道。

    当我迈进干德殿时,北燕王正斜倚在病榻之上垂首沉思,眉头微蹙,神情在凝重中带着一丝忧虑

    ,似乎还夹杂着几分恼怒。

    他并未理会我的到来,直至我走近他的榻前,也只是神思不属地抬头望了我一眼,接着又转过了

    脸,对着窗前的一盆建兰怔怔出神。

    过了良久,北燕王才收回了出神的视线,目光重新落回到我身上,眼中的光芒渐渐凝聚,开始清

    醒锐利起来。

    但他却迟迟没有开口,一双神气已衰却精明不减的锐利眼睛望定了我,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半

    天,才缓缓道:

    “江逸,关于这件事,你有什么要对本王说的吗?”

    我笑了笑,平静地对上北燕王的双眸。“大王明察秋毫,睿智无匹,此刻对整件事情应该是已经

    洞烛于胸,还有什么是需要我说的?”

    北燕王似是对我的回答有些意外,倚在床头轻轻地咳了几声,又停了片刻,才道:“东齐安国侯

    对你的指控,你可知道?”

    “醒来之后,已经有人告诉过我了。”

    “那么,对于这个指控,你也没有什么话说?”

    我仍是淡然一笑。“大王早已胸有成竹,又何需我来赘言解释?江逸对大王的智慧深具信心,既

    不必担心蒙受冤枉,又不想借机攻击什么人,那又何必再浪费口舌,徒然虚耗大王的精神?一切

    听凭大王的裁断便是。”

    审过胡太医后,北燕王对于事情的真相应该已心中有数,更应已深知拓拔明与萧代的所作所为。

    拓拔明勾结外敌,谋害兄长,事实俱在,毋庸赘言。我若是再来告上一状,恐怕也只是画蛇添足

    ,而且言语之间一不小心便近于攻击,反而会落下党争之嫌。若是因此引起北燕王的疑心,让他

    看破我们的布局,那可真的是多言招祸了。

    北燕王的精明与城府为我生平仅见,是一只不折不扣的老狐狸,在他面前,可是一点都大意不得

    的。

    听了我的答话,北燕王眼中光芒一闪,双眉微挑,目光深沉地对我注视良久,唇边突然露出一丝

    笑意,摇头叹道:

    “江逸,江逸,你果然不是个简单人物!你究竟是聪明绝顶,还是胆大包天,亦或是两者兼而有

    之,竟然连本王也看不透了!这样惊动朝野的一桩大案,干系重大,牵连极广,更关系到你的身

    家性命,你竟敢不做片言陈述,就这样放心大胆地任凭我处置么?你就不怕我听信了旁人的一面

    之词,胡里胡涂地要了你的脑袋?”

    我微笑反问。“大王会问出这句话来,自然是不会胡涂,江逸的脑袋也自然是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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