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娘子会煮饭第11部分阅读
阎王娘子会煮饭 作者:rousewu
大哥,您都做了鬼了,难道还会再死一次不成?”
“也罢!”那刀疤脸突然出声,利落的几刀将捆着有钱几个的绳子斩开,“你们去吧,动作要快!”我心中微微一喜,急忙扯着有钱几个往后厨走,谁料刀疤脸阴测测的一笑,“可是我兄弟说的也不无道理,你们得留下个人陪我们弟兄喝茶说话解闷才成。”他的眼神有意无意的撇过巧秀。
有钱大惊,索性也不解绳子了,“莫打我娘子的主意,你们要留个人质,那就留我好了!”
那刀疤脸还是不放心,一指念善道,“还有你!人老j狗老滑,刚才就属你骂的狠,你也留下!”
念善是王府的人,我陪着笑道:“这位大哥,姑姑年纪大了,不如……”话还没有说话,刀疤脸将马刀抛出,在空中转了一个闪亮的花,一刀劈碎不远处的一把椅子,口气磔磔,“再啰嗦,我就将你们的头一个个砍下来,看看做鬼的人会不会再死一次!”
念善望了我一眼,道:“姑娘自管去,我留这里便是。”我望着她的脸,向前一步,在她耳边低声说:“常管家还念着你,要你回去一趟,说是给你留了工钱,姑姑保重。”念善虽平时面容冷峻,此时也红了眼眶,我拍了拍她的手,携着巧秀几个进了灶房。
那群鬼并不信我,虽然放我过来,派了两个带刀的,在后厨守着,虎视眈眈,生怕我做了什么不轨的事。
巧秀在我身边低语,“姑娘方才为何不走?”
我正在烧火,一下一下拉着风弦,淡淡笑着轻声说,“方才我在后面,瞧得仔细,那几个人早已经在身后亮了刀子,不耐烦的晃了又晃,我担心不等我搬救兵,你们就被他们斩了。其实,我听说做了鬼的人受刀斧刑罚并不会再死一次,但魂魄不散,所受痛楚却感同身受,你有身孕,我不能冒这个险。”这些事是我刚才酆都时阎王说给我听的。
巧秀泫然欲泣,我心有不忍,“莫哭,我不回来,你们也每个做主的。”接着往灶膛里塞了一把柴火道:“我知道你们是决计不会让他们染指芳菲楼的。”顿了一顿,我望着窗外狐狸和无涯曾经弹唱的那个亭子慢慢说道:“我心中已无挂念,只是担心你们,只要你们好好的,其实,这个芳菲楼就是送给他们,又有何妨?”
正文 66断情
巧秀刚要张嘴说话,却被身后守着的一个厉鬼推搡了一把,“娘们就是废话多,抓紧干活!”我搂过巧秀,回头狠狠瞪了一眼,继续手里的活。
有个鬼继续说,“我刚才翻了你们的耳房,腊肉腊鱼还有不少么,给弟兄们都煮上!要是小心从事,就留你们一条活命!”
我起身,“大哥,我房里还有昨天现磨好的五味调料,放在腊鱼里味道最好不过,我去拿一下。”那鬼傲慢的仰起头,脖颈上鲜血淋漓,“慢着!你若是通风报信那该如何?”
我乜斜了他一眼,冷笑着说:“我一个弱质女流,你们就存了这般提防的心思,莫非你们生前是那草寇流民不成?”说完径自去了房中。那个鬼不放心,派了另外一个在我身后跟着。
进了房中,我去枕下拿起那个银腕钏,带在手上,轻轻的晃了晃,银铃发出细碎清泠的声音,那鬼狐疑的看着我,喝了一声,“别在老子跟前耍花样!我……”
一句话没有说完,他已经魂飞魄散,化成齑粉。我走上前,婷婷下拜,“见过大长老,不知公孙公子可好?小女子愿依长老所言,投胎为人,只是请长老救我这些下人。”
公孙大人面上有疲倦之色,半响点点头,低沉的声音响起,“女娃儿,你可算是想通了,不枉费我儿一番心意,老夫这就送你去投胎。”
我不放心的追问,“那有钱她们……”
“你放心,老夫自会安置妥当。”
世事艰难,若是我转世为人,是否也能得三分饱饭,一席安暖?我微微笑了一下,命运总是给我们从来想不到的结果。
我低头,正随着公孙大人往外走,一个俊俏的身影挡在门口,他身影清俊,青衣长衫,头上一枚羊脂玉簪,如玉山将崩,风仪若仙。
我伫足望了他一眼,却见他神容哀伤,心里突然微微一酸。阎王待我极好极好,只是以后,怕是不会再见了。
公孙大人自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便欲越过他而去,阎王突然出声,“且慢!”
公孙大人不耐烦的回头,“老夫知你乃酆都之主,可碧柳无前世积德,亦无玉帝亲旨,留在酆都不合规矩,老夫送她去投胎,你能奈我何?”
阎王眼神微微转动,他望着我的脸,温柔且缠绵,鼻息如羽毛般一下下轻拂着我的脸,“一湾碧水一蓬船,一层白雾层层峦。一幢小居山下坐,一篙撑醒天外仙”,他走过来,如水般的眼神溺毙了我,“娘子,你还记不记得,前世里你给我说过的话,愿我们两个,只羡鸳鸯不羡仙,一盖草庐思华年。”
听了他的话,就连公孙大人也愣住,半晌涨红着脸恼怒的说:“十世之前的事情,你居然还纠缠不清,碧柳投了胎,就是我们公孙家的媳妇!”
此时几个带刀鬼差来报,“禀报王爷,芳菲楼几个流民俱已拿下!”阎王挥了挥手,那鬼差拱手退下,接着又对我温柔的说,“碧柳,你做的云片糕,那是顶好吃的!”
接着他面色一凛,将我挡在身后,对公孙大人说道:“本王敬你是前辈,谁料公孙大人做事这般不磊落!”
公孙大长老身后隐隐有青云流动,蓄势待发,呲目道:“竖子无礼!即使老夫今日管的宽了,告到玉帝那里,老夫也占三分理!”
阎王又恢复了往日淡然的神情,将折扇打开,慢慢的摇,“那你有没有告诉碧柳,你许她下一世投胎成个女娃,好与你家公子结秦晋之好已是逆天改命,碧柳不到四十就会殒命,你可给她讲过?”
我听了这话心里一惊,转头去看公孙大人,只见他面上顿时红白交错,显出被人揭穿了的窘迫,胡须亦一颤一颤,道,“这都是公孙府中家事,与你何干?!”
阎王冷冷一笑,向前走了几步继续说道,“那你有没给碧柳说,你等不及碧柳投胎十几年才能生儿育女,背着初白给他另行商议了一门亲事?”
我的脸顿时刷的一声白了,自阎王身后越出,立在公孙大人面前道:“请问大人,可有此事?”
公孙长老的眼神扭向别处,口气还是生硬的,“没有此事!”
阎王道:“你知初白将王母在他百日之时赐下,自小带着的腕钏送给碧柳,回去狠狠责罚了初白,夺了他阴阳来去自如的法力,不许他见碧柳,你一面安抚碧柳,一面暗中给初白去南海皎月公主处提亲,听说,都已经换过八字。”
我微微的笑,见公孙长老闭口不谈,心中已然有数,泪水早已在眼眶中打转。
尘缘一叹成云烟。
我将腕钏自臂上摘下,恭敬的递给公孙长老,心里一下一下如刀在剜割,火辣辣的生疼,只凭着一点直觉麻木的说道:“小女子自知门户低微,无法与公孙公子比肩,误收了这等贵重之物,实属唐突,还请长老允碧柳在酆都城里安然度日,有句话请转告公孙公子。”
我顿了顿,话语已经有些哽咽,“君若扬路尘,妾如浊水泥,浮沉各异势,旧情如天远。”
那个曾给我盖了这个芳菲楼,给我安定的初白,那个许我一世一生一双人的初白,或许在分手的时候,已经再也不可能再见了。
他是千灵之首的狐族族长,而我,只是酆都城里一抹飘渺的孤魂,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
之前那些被冲昏了头脑的想法渐渐退去,只有现实摊在面前,一波有一波冰冷的绝望。
只恨前世未曾积缘,如今只能各安天涯。
我不记得那天公孙长老怎么离开的,亦不记得自己如何混混沌沌的睡去,仿佛抱着被子,一梦酣甜,醒来什么都是好的。
终于醒转过来,已经是两日之后,听说阎王每天过来看我,还送来许多安神补脑的药材,并几个好身手的差役轮流在芳菲楼附近巡逻。
这些事情,都是念善一边给我灌着汤药,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的,她还说这些厉鬼不几日便会都抓干净,不到投胎时辰的,都送到十八层地狱去受罚,那些在我芳菲楼里闹了事的,让阎王都送入了饿鬼道。
当我清醒过来,愈发觉得离开初白是对的,他如今前途无量,怎好为了我一个鬼白白断送了前程,我亦知公孙长老为他寻一门好亲必是有缘由,公孙长老仅此一嫡子,必是想天劫来历之时,多个亲家能护上一护,兴许这天雷初白就能抗过去。
几日后,来的阿福证实了我的想法。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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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7一饭一茶度悠闲
“他们也太不像话了!把哥哥软禁起来算怎么回事?!”阿福在我身边坐着,光洁的小脚丫一下一下的晃着,脚上的银铃也叮当脆响。手里一捧新炒的南瓜子,飞快的减少着。
我微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公孙长老爱子如命,这样做必然有他的道理。”
阿福一撇嘴,“他们担心哥哥修为不够,抗不过天雷,才着急去南海娶龙王四公主,想到时候让哥哥去龙宫里避一避,躲过雷击的时辰就好了!”
我怅然若失,这样也好,至少初白能安然无恙。
阿福扯着我半边袖幅道,“可是哥哥想嫂嫂,饭都不吃,整日在屋里画观音,可那观音都跟嫂嫂好像!”说这,阿福吃吃吃的笑了起来,从袖中扯出一幅小像递给我,“喏,我偷偷拿了一张给嫂嫂看!”
不过是三寸许的小像,却画的栩栩如生,画中人眉眼低垂,神情慈悲,白衣若雪,足踏莲花,那面目,确有几分我的影子。
他心里,还是有我的,这样足矣。我微微的笑,心里一阵酸楚一阵甜蜜,如一汪浅浅海水,慢慢晒干,最后沉淀成浓浓的、透明微咸的哀伤。
我将那画像递给阿福,轻声说:“阿福,以后你的嫂嫂就是南海公主,你若喜欢,喊我阿姐就好!”
阿福嘟着嘴,很不高兴的说:“哥哥也有话要我告诉你。”
我逗弄她,“可是说上次的肉饭好吃?”
阿福狠狠的剜了我一眼,细声细气的学着大人的样子道,“君心如蒲草,妾心如磐石,蒲苇韧如丝,磐石却转移。”(皮埃斯:狐狸故意说反的,孔雀东南飞的原话是:君心如磐石,妾心如蒲草,蒲苇韧如丝,磐石却转移。)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话反倒在责怪我变了心意,阿福的样子又极乖巧招人疼,让我隐隐看出狐狸那笑眯眯撒娇的影子,笑到最后,却要掉下泪来。
我长叹一声气,安慰这个小姑娘道:“你可是喜欢哥哥的对么?”
阿福点头,眼睛清澄明亮,我继续说,“你初白哥哥的修为还差些火候,所以,大长老担心初白哥哥抗不过天雷不无道理,南海龙宫却是个好去处,若非亲非故,人家怎么肯替初白挡灾?”
阿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还是心有不甘的说,“可是初白哥哥已经是我所有哥哥里面最厉害的了!”
我起身给她倒了杯水,“厉害也厉害不过天啊?要知道,天劫对狐族族长来说,可是生死一线,大长老经历过,他心中有数,必不会害了你初白哥哥。”
我半蹲□子,摸了摸阿福火红的小脑袋,“若你喜欢,以后可以常到阿姐这里玩,只是,再也不要喊我嫂嫂了,知道么?”
这次阿福走,我再没有东西要她捎给初白。
感情,有时候还需要成全,如今世道艰难,我只要他安稳。只要知道他心里有我,这就够了,即使不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六十年后我还要去投胎,到时候免得他一个人,孤苦难捱,这样的结局,挺好。
过了没几日,就连酆都城都沸沸扬扬传着公孙初白定亲的消息,南海龙王也是仙鬼皆知富贵人家,公孙家亦是上古神狐,自是不愿儿子被人比低了去,听说公孙家足足抬了三百六十抬聘礼到南海,小到干果芝麻、香炮饼酒、汗巾缎衣,大到龙凤金镯、金宝玉瓜、珠翘翡翠,无一不足,这个纷乱的世道里,这般大肆张扬办喜事的,怕是只有那么一家。
消息之所以在酆都传的这般详细,我知道,是公孙家要我晓得,务必死了那份心。
听说那南海公主皎月亦是艳冠四海的美人,生来能歌舞,五岁能赋诗,七岁弹箜篌,去年刚刚及笄,已出落得花容月貌,一般小妖不敢直视,是龙王最宠的掌上明珠。
这些八卦的消息,陆陆续续的传到我的耳中,我也只是一笑了之。
阎王不时的过来,不点菜,随着我上,有时是青菜蛋饼,有时是一碟酸笋,他亦随我的意,只斟三杯酒,节制而有序。
有日天气晴好,阎王午后到了芳菲楼,此时店里没有什么客人,旺财在门口一下一下的打盹,我正在柜台后拿着算盘算账,阎王立在我面前,面上居然有隐隐的喜色。
我将账本子一推,微微笑着问,“有何喜事?”
阎王道:“你真是个精的,连本王有喜事都瞧的出来?”
说完道:“本王想点一碗面,可否?现饿的前胸贴后心了!”
“等着!”
我快速的揉了一小团面,略放了些水,丢进去几只鸡蛋,和出的面光滑硬挺,在一边架起炉火烧热水,水沸时一手持刀,一手持面顺着边角开始削,面片如银鱼一样,隔着三尺远一条条窜进热水中,这是当年练了足足一月余的功夫活,如今都不大做了。
待面入了水,用花椒葱沫炸成葱油,把渣滓撇出丢掉,拣这现有的金针、木耳、煮熟的黄豆用酱爆了,最后浇上一点水,打入蛋花做了卤子,末了滴上几滴自己做的香醋,用大盆滤出水把面盛起,再将卤子浇上去,最后撒上一些青葱末,一碗香喷喷的刀削面就做成了。
刚端进去,阎王眼睛一亮,将袖子折了几折,抄起筷子唏里呼噜的吃了个痛快,我坐在一边,又端上几碟子腌的萝卜、辣瓜儿、梅子姜,配着面条吃滋味最是足。
阎王吃态虽雅,但却吃的极快,看得出饿坏了,一直吃到那一小陶盆面连汤都不剩,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才意犹未尽的放下筷子,取出细白帕子沾了下口。
我见他吃的快,这刀削面却是实打实的生面,怕阎王胃里不适,此时店里还没有客人,索性支起小泥炉,架上铜瓯,这取出一块茶饼子,用木锤敲了,丢了小块进去,慢慢煮茶。
片刻满室茶香,芬芳淡雅,窗外天色昏黄,有店家开始三三两两的支起摊子,一派生机融融,只觉得时光静好。
两人各捧了一杯茶,一时无话。
半晌我放下茶盏,笑着给阎王说:“若不是阎王,上次那几个厉鬼怕是不会放过我这一屋的人。”
阎王唇角微微勾起,“碧柳做的点心,本王已经吃完了,所以不必再谢。”
我一怔,听见阎王继续说:“如今世道多艰,昏君无道,鞑靼南下生灵涂炭,可在一百多年前,倒是个丰衣足食的盛世。那时滋生不少人口,南方和东边富庶之地田地都不足分,大户人家耕地不过百余亩,那些贫贱之家,十亩草田就算是不错的了。”我仰起头,望着他,不知这番话何意。
阎王将铜瓯里重新注满水,又在泥炉里放了些银丝木炭,他手指细长,骨节有力,做起这些事却轻熟就驾。
片刻水又沸了,我那木勺撇去上面茶沫,阎王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些无地可耕的百姓只能从事作坊商贾,又经这几代繁衍生息,这地地方熙熙攘攘,成了有名的市集,可一旦遇上天灾,金银珠宝也买不了救命的粮食,加之商贾地位低下,官府自保不及,根本无暇顾及,被鞑靼肆意残杀,掠走金银,原先热闹的草集反倒成了流寇丛生、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
“所以他们到了酆都城,倒成了厉鬼。”我静静的接了一句。
阎王点头,“正是。这些从商之人一向读书不多,教化甚少,见那百年基业毁于一旦,又受了冤屈至死,有所不甘,心存戾气。来到我这酆都城就抱团成伙,肆意妄为。”
我笑嘻嘻的问道:“阎王大人今日满面红光,可是想出了治理之法?”
阎王笑道,“正是,这些厉鬼大都j猾,惯于声东击西,个个都是斗狠拼命的好手,最近酆都城里等着去投胎的鬼甚多,差役有限,弄的本王头疼不已,前些日子和判官一起想了个法子,找了几个会说当地口音的亲信混了进去,策反了几个厉鬼,这才陆陆续续的得了内应消息,将这些厉鬼一网打尽,这些厉鬼有些洗手从良,做了差役,倒是一个顶仨,着实有用!”
我点头道:“那些地方我也听说民风彪悍、勇猛善斗,若是真一心向善,却是王爷和我们这些小鬼的福气!”
这一日说的话,是我两人相识以来说的最多的一次,没有赌气争吵,平平淡淡,和着一室茶香,满园春光。
正文68阎王的腹黑计谋
巧秀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念善姑姑经常念叨,说巧秀肚皮尖圆,这胎必是男娃。
我也没有再让巧秀做事,要她将小娃用的衣裳和生产用的那些棉布片子准备好。
天气开始渐渐转暖,巧秀经常做在后院,就着天光细细缝衣。那些小娃的衣服我去看了,都绣了蝙蝠、花生、荷花之类的图案,巧秀在宫中绣坊出身,给自己的娃娃做针线,那是拿出十成十的力气,图案栩栩如生、纤毫毕现,她一一指给我看,这个是莲生贵子、这个是凤戏牡丹、那个是童子抱鲤。巧秀身量圆润了不少,说话时几缕发丝垂在颈间,俊俏的脸庞温柔祥定。
有钱最近紧张的很,有钱娘也时不时的来给巧秀送东西,我给有钱商量,巧秀临产时就放他们夫妻两个的假,回家去待产,有钱的娘也可以照拂下。
巧秀没有娘家,出嫁时就当芳菲楼是娘家,从这里上的花轿,到出了月子依着风俗要回娘家住,到时在搬过来。念善也说这个主意极好,等回来的时候她也可以帮着照顾小娃。
念善回了一趟王府,带回来一个接生婆婆,听说在酆都城里接了无数的娃娃,那婆婆见了有钱就惊讶的上下打量一番,道:“这小后生都要当爹了,当年还是我把你从你娘的肚子里接出来的,还是个横着生的,差点没把你娘折腾死,小时候上墙摸瓦的,如今也这么规矩!”
有钱涨红了脸,还是上前规矩的行礼,“李嬷嬷身体可好?”芳菲楼的弟兄们都在吃吃的偷笑,我亦强忍着招呼那婆婆坐下,让有钱喊巧秀过来,给那婆婆倒了杯新下的绿茶,刚吃了几口茶,就见有钱扶着巧秀转了过来。
那李婆婆见了巧秀喜的站了起来,拉着巧秀的手上下看,道:“这几年老婆子我就没见那么精神的媳妇!”把巧秀狠狠的夸赞了一番,又一指头戳上在一旁自顾傻笑有钱的脑门,“娶了这么好的媳妇,也不喊我吃杯酒,你娘老子真是太不厚道了!”
这李婆婆性格开朗,快人快语,接着带着巧秀到后面去摸摸小娃,半晌出来,喜滋滋的道:“娃娃的头都下来了,估计这几天就要生了!”接着又嘱咐了几句生产前后的注意的地方,才起身回去。
有钱这会子手脚倒灵敏,不用我吩咐窜上前去,塞在那李婆婆手里一包冥钱,李婆婆推让了一番,喜滋滋的收了钱走了,临走嘱咐有钱,若是巧秀肚子开始疼就速速去喊她。
我听了李婆婆的话,要有钱收拾收拾这就带着巧秀回去,临走不放心,塞在巧秀包里很多点心,又装了些红糖、鸡蛋、红豆粟米、腊鱼腊肉,听说胡麻油对产妇极好,也装了一小桶要巧秀带回去。
巧秀抿着嘴笑,“姐姐,我婆婆应该都备下了,再说我过一个月还要回来,弄的要将芳菲楼都装空了一样。”
我瞪她一眼,“你懂什么?你在这里又没个娘家,空手回去总是不好,多带着东西免得被婆家看低!以为你是个没依没靠的!”
巧秀凑上来,软软的手臂圈着我,两个女人中间隔着一个大大的肚皮,里面有个小娃。巧秀将头靠在我的后肩上,细声软语的说,“姐姐,等这个娃娃生下来,认你做干娘好不好?”
“真的?!”我喜的一转身,差点把巧秀撂翻,赶紧一把扶住她,双手激动的乱揉搓,“真的让我当干娘么?”
巧秀柔柔的笑着,“既然这是娘家,那姐姐就是娘家姐姐,干娘那是做得的!就怕姐姐嫌弃我们。”
我笑的嘴巴咧到耳根,“哪里的话!既然是做干娘,那娃娃洗三一定要我去的!”
巧秀乐呵呵的说,“那是自然!”
送走了巧秀,我一天都喜滋滋的,我娘身边从小就我一个,自己虽然许过亲,可新婚之夜就来了酆都,从来也没有过娃娃,所以巧秀说要我当干娘,就好像突然多了个亲人一般,我可是从心里乐开了花。
巧秀和有钱走了,念善就到后厨帮忙,我想起今日她回了阎王府,一边切菜一边不忘打趣她,“今天常管家可给姑姑送些体已物?”
念善的脸唰的红了,捞起水里的一把小葱照我脸上甩过来,“你个没正经的!”
我笑嘻嘻的躲过去,哼着小曲子继续干活。
晚上阎王来的时候吃饭的鬼已经不多了,除了个汤也没啥要做的,就将那蛋汤下了锅,让念善姑姑看着,自己端着一盘子芝麻胡饼和一碗豌豆大麦粥上去找阎王。
阎王一边慢慢吃,一边听我喜滋滋的说要当干娘的事,笑道:“你自个还没成亲,先多个干儿子,不如早些嫁给我,说出去还好听些。”
我恼的将他没吃完的半碗粥拾走,道:“难怪常管家动了心思,感情有个主家在这里立了个好样子!不许吃我做的粥!”抬手把那碗粥从窗户里泼了出去。
阎王笑的满面春风,“还好还好!这次只是丢了半碗粥,没有将本王丢出去。”顿了一顿又疑道:“常管家一向忠厚老实,他动了什么心思?”
这又是一个大大的八卦,我又重新坐下来,挑亮了灯花,和阎王这般那般的说了一番,阎王沉吟不语,半响道:“等本王下次上天,替他们给月老问个姻缘,若是可行,我们就……”。阎王四下张望了下,俯过身子,在我耳边说了一通。
我与阎王可是有当年共同谋划钟藜姑娘出嫁的前科的,如今重操就业,轻车熟路,两人一拍即合。
重新敲定几个细节之后,阎王继续笑眯眯的坐在那里喝茶,我斜眼看了他一眼,见他风度翩翩,风姿如孤山晓月、寒塘春来,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这般儒雅的阎王还有这么八婆又喜好做媒的一面。
隔了没几日,阎王上天庭回来,半夜三更坐在我的酒楼里,两人开始鬼鬼祟祟的嘀嘀咕咕,“月老说,两人是前世就定下的姻缘,只是还需几番波折,本王给月老身边的小仙童递了钱,套出口风,原来那常掌柜生前曾经配了个恶妻,不敬月老,时常出言羞辱又暗中腹诽,因此月老才有意难为他,即是如此,只能本王来添把柴火了!”
“即是如此,那我们就依计行事!”我兴致勃勃的说,一拳击在桌上,碗碟蹦了几蹦,阎王左眼跳了两跳。
有天阎王府中一个小鬼婢来到了我的芳菲楼,见了我躬身一行李,“见过碧柳姑娘,奴婢是奉了常管家之命,给念善姑姑来送月钱!”
我斜眼偷偷看了看在我身边干着杂活的念善,只见她置若罔闻,继续在那里择菜。这姑娘来的时辰真好!阎王办事就是稳妥!我心中暗暗喝了个彩。
轻咳了一声,转身看着念善道:“姑姑,这丫头来给你送钱。”念善这才抬起眼皮,道:“放在那里好了!”那鬼婢低头将钱袋子轻轻隔在了灶头,行了个礼就要回去。
我一看不好,菜也不炒了,舀起一瓢水浇进锅里,直接改炖了。拿起那个钱袋子装作无意的在手里颠了颠,装出异常惊异的样子道:“上次姑姑领回来的月钱,三个月的也就是那么多,我在姑姑床头看见,偷偷颠过的!”
念善停下手里的活,将那钱袋子接过来,打开一看,皱着眉头问那个小鬼婢,“怎么那么多?”
鬼婢恭敬的答,“常管家说提前预支了两个月的工钱给姑姑,要姑姑最近都不必回府了!”
这下念善的眉头直接皱成了铁疙瘩,“这老家伙,想把我赶出阎王府就将我的身契一并送来好了!”语气很是不善。
谁料那小鬼婢竟然噗通一声跪下了,声泪俱下的说,“姑姑千万不能怪常管家,他真是,真是……”接着咚咚咚磕了仨个响头,呜咽着道,“奴婢不能说!不能说啊!”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如雷击一般让我顿时石化,忍不住暗自啧啧叫好,瞅瞅,这眼泪说来就来,这柔柔弱弱的身段!这哀哀怨怨的眼神!!这悲悲戚戚的表情!!!立刻拉出去唱一出卷席筒、寡妇悲秋都成啊!
阎王手底下真是卧虎藏龙!我偷偷的想。
念善“呼”的一声起身,揪着那小鬼婢的领子道:“有什么话鬼鬼祟祟说不得!快些讲来!”
那鬼婢一边摇着头,一边呜呜的哭,“常管家有令,要奴婢千万不能告诉姑姑!”念善一把将那小鬼婢掼摔在地上,狠狠的啐了一口,道:“我呸!这个老不死杀千刀的!”
好了,按照和阎王安排的剧本,此时本姑娘隆重登场。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两更,厚道啊!
咳咳!阎王是腹黑的,本文是搞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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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69阎王家都是演戏的
我笑的端庄贤雅,向那个小鬼婢俯□子问:“那常管家有没有说,此事不能告诉我?”
那鬼婢止住哭声,眼睛转了几转,“这,没有嘱咐奴婢!”
我看了眼念善,她眼中都是焦急之色,我向她微微颔首,示意稍安勿躁,继续和蔼的问那个小鬼婢,“可否告知本姑娘呢?”
小鬼婢犹豫半天,“这……”,我不急,笑眯眯的等着,半晌那鬼婢下了决心,“只能告诉姑娘一个!”我点头,“好的!”
“姑娘请借一步说话!”
我看了看锅,一锅小青菜被我炖的稀巴烂,也顾不得了,舀出来就随着那小鬼婢走出灶房。
那鬼婢在我耳畔低声说:“阎王前段时日整治厉鬼,没想还有个漏网之鱼,这几日一直在王府附近徘徊,想伺机伤害王爷,却被外出的常管家撞破,与他打斗起来,管家怎抗的住厉鬼那刀斧?幸而遇见巡逻的差役,这才将那厉鬼捉住,救下常管家。”
我沉着脸问:“那管家怎么样?”
鬼婢撇了下嘴道,“浑身是伤,被打的魂魄都失了几个,管家不忍姑姑看见,才奴婢我那么说的。”
咦?怎么和我跟阎王讨论的不是一个路数?莫非计划有变?阎王真是,这么大的变化也不提前通知我一声。
虽是如此,我还是镇定的点头,道:“晓得了!”
接着转身立在门槛上,气沉丹田,冲着念善一声大吼,“常管家被打的魂魄都没有了啊!!!!”
“咣啷!”念善姑姑手中的菜盆子跌在地上,脸色煞白,上前怒喝,“怎么回事?!”
鬼婢顿时变了脸,扯着我的袖子哀哀的说,“姑娘!你怎么说给姑姑了!这让奴婢回去怎么交差啊!啊啊啊,呜呜呜呜!”
我嘿嘿笑着说:“你说常管家不让你告诉念善,是姑娘我告诉的啊!和你无关!”
“啊啊啊,姑娘,奴婢回去要被阎王和管家责罚的啊……!”
念善不管我跟这个鬼婢在这里扯牛皮,丢了手中的活,飞也似的出了门,直奔阎王府去了。
待姑姑走远了,那鬼婢还在拉着我的袖子哭,我不耐烦的拂开她,道:“好啦!姑姑都走远了!若是我不说,你回去才要被责罚咧!”
小鬼婢立刻止了声,拿帕子假意沾了下眼睛,白了我一眼道,“做戏要做足,姑娘可晓得?”
我不理她,收拾好东西准备也赶到阎王府去看好戏,那鬼婢却凑上前来,将小手向我摊开,“喏!姑娘还没给我赏钱!”
“什么?!”这次轮到我瞪圆了双眼,“你是王府的人,为嘛给我要赏钱!”
小鬼婢的手还固执的伸着,“阎王大人嘱咐,姑娘家底丰厚,阎王这个月还未领饷银,要姑娘先给垫上!”
掀桌啊!还有这么一出在这里等着我,什么未领饷银,分明是坑我钱的借口!
怎奈我急着去看好戏,情急之下看见念善的钱袋子还丢在地上,不客气的摸了几枚,递给那鬼婢,小鬼婢颠了颠,道:“姑娘给的少了些,这种差事费神费力,少了五两冥银奴婢是不干的!”
我一咬牙,又摸出一些放在她手中,那鬼婢这才屁颠屁颠的走了。
姑姑,我给你那么费心做媒,拿些银两就当时谢大媒,你是不怪我的吧?
话虽如此,坑我的正主兴许这会在阎王府中喝茶看好戏,我满腔怒火亟不可待的寻找去出,当即灭了灶火,吩咐旺财不要再进新客,打发了这些吃饭的就支上门板子,也飞奔到阎王府去了。
我跑的气喘吁吁,去了还是有点晚了,过后听说常管家当时表现的只有一口气了,被念善立在跟前,指着鼻子一气不歇、一字不停的骂了足足一柱香的时间,居然喷出一口老血,醒了过来。
未能瞻仰念善姑姑的伟岸雄姿,引以为终身憾事啊!
“呜呜呜,你个老不死的!这就要丢下老娘去了么!”念善哭的老泪纵横,哭了片刻,跪行几步到阎王跟前,磕了几个头,“王爷,你就看在管家对你忠心耿耿,老婢替王爷看护碧柳姑娘有功的份上,就救救常管家吧!呜呜呜!”
我一面抚着胸喘着粗气偷看常管家,很好,真是脸色蜡黄,只有出气,没有进气。王府管家,真不是盖的!
再一看去看阎王,只见阎王大人亦面色阴沉的如死了亲爹一般,摇头叹息,“本来本王是可以帮管家寻回失散的魂魄的,怎奈伤他的厉鬼生前学了些道术,要不之前也不会让他逃脱,本王试了几次,有一魂一魄本王无论如何也寻不出。”
他顿了顿,用无比沉痛的眼光看着念善道,“本王担心,救活常管家,也是个痴傻之鬼,不如……,本王送他去投胎好了!”
王爷演戏的水平,那也真是一顶一的好!我啧啧称赞,暗自学习。
“不行!”念善哀哭一声,“王爷,求求你救救常管家,就算他痴了傻了,老婢也愿意照顾他一辈子!”
好!等的就是你这句话!我暗暗喝了个彩,还是王爷高明,连谁说那句话都猜得出来。
此时常管家突然剧烈的咳了起来,又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前襟染红一大片,念善一惊,急急奔了过去,拉着他的手道:“常贵,你可觉得好些了么?你醒醒,看看我啊常贵!”
常管家悠悠的睁开眼,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微弱的说,“念善,要是我去投胎了,你一定要王爷帮你寻个好人家,你性子倔,又是抓尖要强的,孤身在酆都城,我实在是,实在是放心不下啊!”
念善垂泪道:“我不让你去投胎,就算你傻了残了,我也天天伺候你,我这就去求王爷!”
我看着念善又到王爷这边来,觉得戏也看的差不多了,是见好就收的时候了,捅了捅身边的阎王道:“差不多啦!不用再演拉!”
阎王轻声的说:“可是,常管家真的受了伤了啊!”
“啊!”我大惊一声,急忙捂住嘴直翻白眼。
许是阎王被念善哭的有些烦了,道:“你可真的下决心要伺候他一辈子?”
念善肃正了神色道:“此言一出,决计不悔!”
说着又向我叩了个头,道:“以后不能伺候姑娘了,请姑娘保重,不要再动不动使小性。”
我继续望天,不知该如何回话,本想让常管家假装受伤,没承想居然成真,我的心里,顿时沉甸甸的。
王爷清冷的话在耳边想起,“常言道,天上千年易过,酆都一日难熬,若是不投胎,便要成百上千年在酆都城里守着个无用的鬼过了,断没有出头之日,你可想的好了?”
念善双手合十,拜了几拜,“常管家对老婢一向照拂,如今他蒙难,老婢愿意嫁与他为妻,共度残生。”
莫说是我,几个在一旁侍奉的小鬼婢都转过面去,不忍心看,有的还轻声抽泣了几声,我看见阎王的眼睛亦有些湿润。
他沉默了半天,缓缓开口道:“也罢!我尽力一试,这结果无论如何,你可愿意承受?”
念善伏拜在地,“老婢无悔!”
阎王道:“都退下去吧,本王要做法了,哦,碧柳留下给本王搭把手!”
我伸出门的脚又缩了回来,立在床脚等屋里的鬼散去,轻轻掩上了门。
此时我急急上前问:“常管家难道不是在装病?”
阎王叹气,“方才本王给你说了,常管家受伤是真!”
我又焦灼的问,“难道真的你法力不够,药石无医?”
阎王唇角弯成好看的月芽儿,轻声的说,“嘘~!本王那有那么不济,那是骗念善下个决心的!”
我长舒一口气,“那就好!”接着想起了一事,抓住他的领子道:“你派个丫头到我那里报信,怎还问我要赏钱!足足坑了我五两银子!快点赔我!”
“碧柳!”阎王突然收了笑,肃正神色,声音突然拔高了一层,“救人要紧!你怎好在这里磨磨蹭蹭!”
这一嗓子喊完,接着门外听见有脚步碎碎的走动,十分焦急。我被阎王堵的一口气闷在胸,险些上不来气,翻了个白眼自顾去耍。
阎王在那边运气做法,手中五色光华淡淡闪过,常管家的面色开始红润起来,过了片刻。阎王收了手,在腰里摸出一个葫芦,倒出一丸雪白的丹药,要我端了杯热水,让常管家吞了下去。
片刻,常管家睁开了眼睛,眼神清亮,丝毫不像痴傻的样子。
阎王笑着低声戏谑道:“常管家,方才念善的话,你可听仔细了!”
常管家翻身下床,已然身手利落,给阎王行礼道:“老奴虽有些混沌,但是听的还是清楚的!多谢王爷成全!”
王爷摆手,“罢了,你们自己的姻缘,本王不过添把火是了!”
常管家又给我道谢,“多谢碧柳姑娘!”我笑着扶他,“莫谢我,王爷出的力最多,哦,我不过是破费了些银子罢了……”
“管家!”王爷出声拦住我的话,“你还是快些躺回床上,记住本王的话,你的伤还得养个三月五月的,才能大好!”
常管家亦微微一笑,“老奴晓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