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延地青(耽美穿越)第3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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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地青(耽美穿越) 作者:yuwangwen

    却只能够到一缕轻风。

    —— —— —— —— —— ——

    脚下不由略略顿了顿,一步间落下了几分。

    身边柳羽直的侍卫步步和我齐肩膀,后面那个也紧紧护着他们的主子,不曾落了半寸。

    我这一慢,这两个齐齐绷了神。

    “明……?”

    真回过头来。

    果然……瞒不过,还是被他察觉。

    他唤的是冥么……

    平日里都是七冥七冥的,只有床笫间才会省了一个音。

    “这院子不错。”我只好道。

    他眼里微微诧异。

    我别开眼,低低清清嗓子。

    风过,一片沙沙簌簌清响。

    他抬手。

    我略急,这……

    毕竟有外人。

    却是有一片叶子打着旋飞过,落向我肩前,停不稳,还没自个掉下去,他伸手替我拿开了。

    再自然不过。

    “是很不错。”随手丢了那片叶子到径旁花间,看了眼庭院,他对我笑笑,回过了身去。

    于是五人依旧原样走。

    一回首,一问一答一笑一赞。

    不知情的旁人看来,还真什么都没有。

    偏偏柳羽直是个知情的。

    未敢去看这年轻悠王的神色,只装作打量园艺风景。

    心下有些窘,却也不怎么慌。

    那短短之间,便知道,他不管疏离谁谁,也是把我圈到了他身边后再疏离的。

    于是有闲心侧头看了身旁这个被唤作大哥的一眼。

    这就是轻云第一骑了么。

    神色平稳,不见喜怒。

    额上经了刚才一番,却有薄汗。

    没想到我胡思乱想,辛苦的却是这两个。

    转回目光,继续听着前面两个继续海阔天空地扯。

    这天下第一庄的园景,其实真的不错。

    很不错。

    —— —— —— —— —— ——

    再回到正厅时候,主位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柳羽直规规矩矩替真引见,那份崇敬之色虽然没有露出来,却是显然的。

    此人一身青袍,不怒自威,的确是帝王之相呢。

    这就是憩安园那个一年里十一个半月不见人影的正主吗?

    江湖上只道是柳羽直孤僻的长兄,甚至没有几人知道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楼里几个掌事的却是清楚的。

    真没有开口说话。

    直到那个人起身相礼。

    此番耽搁也不过一忽忽,他身后两个侍从却被真无声间一迫,泄了杀气。

    那人起身也是被迫,否则,杀意已见,再无动静回婉,厅里就要见兵刃了。

    太子本意是立威,真却避开了他锋芒,不曾和他直接交锋,迂回而为之。

    后来居上,以静制动。

    好手段。

    真还了礼,而后开口。

    “既是柳公子的大哥,在下当称一声柳兄。”

    “商公子客气了。”

    “哪里哪里,年长为兄,自古如此。”

    “虚长几岁而已,倒是让商公子见笑了。”

    这太子年过而立,这般称呼倒也可以。

    何况照面时占了先机,此时自当谦退以示无相争之意。

    只是……这两人的对答,表面谦谦有礼……

    暗中……

    咳,不提也罢。

    倒的确不能怪真那般抱怨。

    可是,抱怨归抱怨,到了人前,却又是如此进退得体,不失风采的应对。

    那些倦怠只是私下的。

    连私下也不多。

    这么想来,真向来是这般自制的。

    倒是和以前,有些不同。

    少了什么多了什么,我却一时间说不清楚。

    打随了他身边到现在,一直没有见他失态过。

    沾了醉意也好,疲了气了也好,哪怕稍做松弛休憩时,都是极自控的。

    就算私下心疼了情动了,灵台也至少存了三成清明。

    那次将吉贴扔给我,明明他正是大骇大痛,言行间却那么那么冷静。

    他,从来不允许自己失了那分寸。

    倒底是什么,让他要一直一直保持清醒……

    两人之间,是他担待我。

    虽说平日里,并不总是他护着我,床笫间,也不总是……

    可其实……

    有没有一天,他会真正松下神,哪怕片刻?

    或者说,我能不能,有朝一日,让他吐出压在左肋最深处的积郁?

    哪怕一成,哪怕一丝。

    我,可以么……

    他,会么……

    —— —— —— —— —— ——

    心下一角有些乱,一边习惯性替他续酒。

    什么时候已经是在晚宴上了。

    不用我应对戒备,居然连怎么到的花厅的都没留意。

    几个年轻公子吟诗戏语,也论天下。

    正是抱负高,阅历尚浅,满腔热忱,心思简单的时候。

    都有几分文采。

    宴是以柳羽直的名请的,虽说多了个大哥,几个江湖朋友,文人酒兴诗意起了,倒也不碍这场面。

    小几布食,花阶间错落摆了,巧巧地淡了上下之分。

    柳羽直手腕漂亮,这十几人的筵,氛围不错。

    —— —— —— —— —— ——

    “怎么了?”真借我动作,略后移了身,侧在我一边低低问。

    他许是以为我不喜欢这场合,歉然笑笑。

    我微微摇摇头示意无妨,替他把小几上残盘撤了,递给一边侍从。

    说是残盘,不过些小小碟子。

    他一直没怎么说话,倒是喜欢的吃食统统没有客气。

    一边喝酒,一边动箸,一边赏景聆风,一边听那些人言语,偶尔应对,再不动声色把话头送回去。

    又如往日用餐时候一样,细细顾了我。

    现下,连带我也已经饱了七八分。

    这人……

    总是好得,让我,无话可说。

    那般柔和深邃的,独独对着我时会有的眼神。

    让人不得不心暖呢。

    也不得不快活。

    可是,为什么,同时也心疼了呢。

    明明这么亲密的,明明他用了全心的。

    七冥,你还在求什么?

    你是想担待他一些么……

    你是想,和他并肩么……

    不用他扯住你的手暗中安抚怂恿,而是自自然然,坦坦荡荡地,放开来,站到他身边么……

    那时候,就可以让他,不再需要保持永远清醒的那种分寸,对么……

    对么对么……

    那样的分寸,让人好生心疼……

    一丝丝渗进来,一分分绞痛了的心疼……

    真,等我站到了你身边那一日,你就可以不要那么自持自制了。

    那时候,你,完完全全地,松下来……可好?

    —— —— —— —— —— ——

    宴里咏诗,都是赞花赏月,间或借以述抱负的美词。

    几个兴起,又要柳羽直也出一首。

    他倒也不推,略思索,粲然一笑,举杯起首

    “葡萄美酒夜光杯。”

    四下几个眼中有惊叹之色,此句十分应景,又是好的。

    “欲饮琵琶马上催。”

    文客们听得居然是沙场之词,收了几分醉意,多了几分肃然。

    “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

    句到末了,豪迈悲凉。

    想起了曾经听命与他,驰骋冲杀,血洒沙场的大好儿郎么。

    这年纪轻轻的悠王,连悲都要比别人多几分华丽之色呢。

    也只有他,身在边关,还能葡萄美酒夜光杯罢。

    有人宽解几句,柳羽直笑笑应对。

    而后,转向这边,道,“商公子说到西荒的烈酒见地独特,想必也自有一番感悟。不瞒商公子,柳某当年曾戍八关五门处,战事惨烈,多少白骨至今无人收,现下想来,仍是……”

    本意是邀诗,语到末了,却伤意顿现。

    气氛凝重,原来自然应该有人圆场,此番之间却不得有人能语。

    太子看了柳羽直一眼,也没有说话,目光往这边过来。

    真看了看柳羽直,淡淡勾了勾唇,饮了杯中残酒,道“商某草莽,要填二十八字实在难了些。只是儿郎为国死,自古慷慨,柳公子将美酒玉杯祭了那血洒西荒的兄弟,再击着残剑歌上一词,送了他们的魂魄归了故里便是,何须拘泥于马革裹尸还。”

    柳羽直面上有几分所以为然的神色,却又轻叹了句,“一将名成万骨枯。”

    四下更静,真低眉把玩一番手中玉杯,而后递了我,接口道,“众皆骂一将名成,可那些真正当得将名,流传后世,得了后人无数叹赞乃至扼腕的人物,何尝不是一己之力,背负了万具枯骨。当的,又怎么是骂名。”

    我觑了眼他的眉眼,其间隐约几分缅怀悲意。

    知他此时其实不想对着人勾唇浅笑,便慢慢替他满酒。

    他一直侧低了头看着细流注入杯中,继续漫不经心道。

    “锦衣玉食之下,肩上的担待,脊上所撑的重量,岂是寻常百姓了了的。若遇得明君还好,若遇了个多疑信谗的,再来几个非善的同僚,赔上的,除了自家性命功名,搞不好还有九族,甚至一腔热血洒了疆场洒午门,还得背上贻误了大好河山的罪名。”

    柳羽直听得前几句,正有所触,听到后面,侧头看了眼太子,劝道,“商公子慎言。”

    真向北方一举杯,道,“当今皇上的心胸,实在难得,商某所言,不过史家评述的旧话,柳公子不必多虑。”

    柳羽直未曾言语,太子已经举杯同祝道,“甚是。”

    一边和真对看了一眼。

    于是柳羽直也跟着祝了一杯,众人纷纷起杯。

    而后转圜了话头。

    —— —— —— —— —— ——

    我应了应景。

    心胸难得又如何,江山间还不是有那么多暗晦之事。

    当年午时楼殊途之训里的千人,哪个不是……

    接下来自然一番歌功颂德。

    真言语间又将话头送了回去。

    柳羽直也避开了热闹,只是示意侍从递过壶,亲自斟了酒,向这边举杯。

    真没有推辞,拿过几上的壶,一般满了,两人遥遥示意,一干而尽,互亮杯底。

    这敬酒便是谢了开导之意了。

    真又满上,连我的酒也续了。

    而后碰了碰我的杯。

    我略略不解,只是倒也没有什么,捏了杯子凑到唇边饮了。

    他也陪我喝了。

    放下盏,替两人重新续酒,伸手够壶时,正看到柳羽直目光落在这边,见我发觉,一笑,移开了眼。

    一笑之间,有什么在他眼间一闪而过。

    真就着我动作,侧过首来,低低道,“只是些场面的话,你莫要因为这个把好好的酒给喝堵了。”

    “嗯。”我稍赧,怎么什么都瞒不过他,犹豫了下,还是问了,“想起了故人么?”

    微动了动唇,真沉默。

    我指尖略略发僵。

    我……不该问的么……

    “是。”

    他接了我手上的壶,放回几上,道。

    这一个是字极低,带了几分颤颤的尾音。

    抬眼去看他,他眼里竟泄出一丝茫然。

    “真……”这是……

    他回看我,那破碎的眼神已经不见,“是,故人。”

    声音也如常了。

    可是我知道,他在痛。

    绞心裂肺地痛。

    他平平稳稳吸了口气,轻启唇,正要继续。

    “喝酒。”我几乎是塞的将杯子递到他手中。

    别说了,当我没有问。

    不要为了我那点无措,就压下那么大的痛,摆出一副如常的神色来答话。

    我想知道,可若是这样的,我宁愿永远不知道。

    如果,如果有那么一天,你觉得我当得动了,放任自己将那些悲意全泄出来,那,我自然就知道了。

    如果没有那么一天,那,就不知道罢。

    只是不要自制着,用如常的语气,淡淡说不可遏制的痛。

    喝酒,喝酒好不好?

    他略愕,而后释然明了,轻轻应了。

    勾了几分笑意,没有掩去里面的伤悲。

    而后,就上我唇来。

    我大惊。

    差点失手掉了杯盏。

    他却在距离几寸的时候,沉沉阖了眼,软到我身上。

    柳羽直略略示意,自有侍从过来。

    我扶了他跟了去安排的留宿院子。

    好在席间几个都有了醉意,更有那不胜酒力的已经趴几上睡下。

    他这番装醉,既然主人允了,也就无妨。

    —— —— —— —— —— ——

    是水边的别榭。

    名漾青院。

    洗了理了,我端了杯暖茶给他。

    他啜了几口,而后抱了我,埋首在肩颈那里,良久不语。

    两个安安静静躺在榻上。

    忽然发觉自己肩上有几分湿意。

    顿时暗骂自己。

    为什么非要多问那一句……

    他什么时候不是把两人间的事理得好好的,我为何非要莽莽撞撞一番,惹坏了才舒坦……

    该说什么,我该怎么办……

    “那个人……”

    他松开一臂,揽了我平躺,略略仰了几分头,对着帐顶低低开口。

    “也算是,不计马革裹尸还了。”

    我摸索着描上他眉眼。

    而后就上吻去。

    他眼睑轻颤……

    不,不止是他,我自己的唇也在抖……

    “幸而碰到你……”

    轻扣了我手,索了吻去。

    “幸而碰到你……”

    唇舌交缠间,没有辣辣热热的欲念。

    只是暖暖的,只是伤意,只是疲惫。

    只是在确认,确认我在。

    确认我信着他眷着他,近在咫尺。

    吻着,反反复复嘀咕那一句。

    声音渐渐低了,句子也慢慢破碎。

    良久,贴着我,倦倦睡去。

    一早起来就开始交锋,又挑起了旧事,此下他眉间,有几分紧。

    碎碎落下吻去,慢慢熨开来,而后搂了他。

    我也合上眼。

    —— —— —— —— —— ——

    以后,不要多嘴。

    一直在他身边就好,他想说时候,自然会说的。

    所谓,水到渠成。

    若是他说不得,也没有关系。

    反正明明已经是得了他全心相护了的,何必再强求什么。

    怎么忍心看他那样,怎么忍心让他对着我,仰着那过人的自持,平平静静说那些。

    怎么忍心……

    脸颊上有什么湿湿地滑落下来。

    不多。

    是泪么。

    上次是他拿手覆了我眼,由着我不认。

    这次却只好认了。

    自该认的。

    在他额角印了个浅吻。

    我也会护了你的。

    就算不多。

    就算绵薄。

    再绵薄,你也会要的,而且,你不会笑我的,对罢?

    七(上)

    柳羽直自然不会一筵后就放我们走,总要多留几天的。

    这园中景色倒也不错,所以,他尽他的地主之谊,我们尽我们的宾客之欢,也能两全。只是苦了影枭,出入的地方有好手巡查,比平时多费了几番功夫。

    头一晚柳羽直筵了些当地的文人才子,次日领我和七冥逛了会园子,晚宴邀了几个故友,请我们看歌赏舞。

    故友中居然有那玉公子。想必息公子也在了,只是不曾被邀上筵来。

    那太子爷有事,这一日不在园中。

    开了宴,喝到半酣,柳羽直起身过来致酒,一上来居然就是一句,“良宵难得,商公子此番切切不可再醉遁了。”一边微扬下巴一笑,收了那几个起舞抚琴的女子抛来的眼。

    我挑眉,戏谑道,“柳公子既然道了良宵难得,商某不遁,岂非辜负了这寸时寸金。”

    他一愕,看了眼我身边七冥,愣了愣,笑,“倒是倒是。”

    我也顺着他目光看向七冥,这家伙凝神品酒,没有注意我们说话的样子。

    柳羽直又劝了会酒,换了个案几祝酒去了。

    我喝掉了杯中的,七冥却没有如往常般起手满酒,还是那副细品慢饮,煞有介事的样子。

    摇摇头,自己斟了,凑过去低低问,“恼我了么?”

    他轻轻一跳,瞄了我一眼,又扫了眼四周,脸上忽然红出来。

    我有些讶异,这才明白,他刚才居然是强压了神色,低着头浑然不觉柳羽直已经走了。

    有我之前,七冥未识情字,这般场合他会忍,却也是不动声色的。有我之后,他则是不需再介入。毕竟这般的筵席,君上招待客人时是不怎么用到的。就算用到了,我也不会勉他出来,只是自己应和一番,看着差不多了丢给几个阁主,自己也遁了就是。

    只是以七冥见过的世面,这席也算是风流不下流的,现下居然按捺不住脸红。

    心下恍然,又好笑又心疼。于是挡了几个的留意,拉了七冥出来。

    反正昨晚之事已经被柳羽直那小子笑过了,今天再多个急色也无妨。

    —— —— —— —— —— ——

    朝下榻的水榭去,因为不急,也就慢慢走。

    园林的确是精妙的,绿意盎然,我侧头看看七冥,他脸上红色褪得差不多,也看看我,两人俱是微顿,而后低低笑起来。

    刚才席间那番尴尬,便消弭了。

    月色清朗,星光烁烁,虫声低鸣,此番一路踱来,心里竟有说不出的快活。

    我明白,此时此刻,这全是拜身边这人所赐予的。

    想起昨晚梦里落在我脸上的那几滴凉意,今早唇角舔尝到的一缕咸味,不由扣了他手道,“七冥,我……”

    他静静看过来,等我下文。

    我却一时不知说什么,踟躇良久,终于开口。

    “……我,给我多点时间。”

    多点时间才能将那份失却之痛变得不那么锐利,锐利到动不动就伤了人,伤了你,也伤了我。

    只有不那么锐利了,只有变成了钝痛,我才能有勇气拿出来教你一起分担。

    不是不信你,你,是我一定要守好的人,在那之前,无论怎么,总是不敢的……

    他缠了我指,轻应,“不急。”回过来的注视清亮柔和,深邃坚定。

    顿了顿,他又加了句,“不怕。”

    是说你不怕,还是教我不要怕?

    或者,都有么。

    我……

    转身拥了他。

    除此之外,还能作什么。

    我和你,七冥,现下,谁在谁的怀里呢。

    还是根本就是一树双桠,一鸟双翼的呢……

    —— —— —— —— —— ——

    走到一半的时候,听到低低的箫声。技巧高明,乐声却有些愤懑悲哀。

    我看了眼七冥,他也正侧耳听音,见我目光中有询问之意,他点点头,于是一起循声而去。

    是那日见过的息公子。一袭月色长衫,孑然独立亭中,桌上几样酒菜精致,却皆未动。

    待他一曲终了,我出声相礼,“息公子。”

    他转过身来回礼,面上没有什么表情,“商公子,明公子。”

    商公子三字咬得如同金石之声,念到明公子时,音咬得有些低。

    我有些苦笑不得,不是吧,我们来不过是想问问,他愿不愿意这几天稍稍指点下七冥箫技罢了。

    七冥那日纵马兴起,削竹为箫后,偶尔也摆弄摆弄这旧时乐器。大概是早已经报了仇的缘故,其间并无太浓的悲意,是缅怀家人的淡淡心绪,也有青山绿水的快意,或是缠绵柔情在里头,所以我并不觉得他吹吹那个有什么不好。

    只是七冥的身份,拜师什么的,并不方便,现下有机缘在此,又趁着这几天无事可做,谈笑间学几分也是好的。

    其实主要还是一时兴起。

    好在这息公子脸色虽木然,待客还是相当有礼的。我也就厚着脸皮拉着七冥坐下了。

    道明来意,他并不拒绝,说拜师不敢当,有能指点的必然不会吝啬。

    临了却要七冥先吹吹看。

    七冥的剑是随身佩的,箫却并不随身,搁在水榭。

    所以我起身去拿。

    回来时那息公子面上有几分古怪。我坐下,递箫给七冥,顺势看看七冥,如常,没什么特别。再看息公子时,他面上已经不见了刚才的神色。

    七冥眼里忽然起了几分笑意,扫我一眼,略略眯起眸子,稍稍思索,举了箫试了试音,吹了一曲。

    流江调。

    是船家的渔歌,撒网撑篙时唱的那种,后来流传广了,在路边也能听到过往行人里有人哼起。

    再平常不过的曲子,说实话,七冥的起承转宛也不算滑润自如,却自有几分飞扬在里头。

    听音听心。

    不由微笑,一曲末了,我斟了杯酒递给七冥。

    那边息公子轻轻咳嗽了声,开口道,“明公子箫技功底不错,虽有几分生涩,多些时日自然也就流畅了。何况明公子洒脱快意,乐曲间最要得,莫过心境两字。息某惭愧,若不嫌弃,自当尽力指点些皮毛技艺。”

    “有劳息公子。”七冥接了杯酒润了口,向息公子致了谢。

    息公子摆摆手示意无妨,吹了几段刚才的,正是转圜处。稍稍修改了些,不失原色,却十分流畅。

    我静静一边陪坐,听看他们两个边教边学。夜风习习,倒也舒畅。

    息公子脸上不知不觉多了几分神情,讲到自己喜好的事物,全心投入间忘了不如意。

    七冥却没有那么专心,时不时看看我,大概确定了我并不无聊烦闷,慢慢看过来的次数少了些。

    我心下失笑,只管看他吹多了时递上杯酒。

    七冥运气技巧不熟,同样的曲子,吹来比息公子还是更加吃力些几分,有东西润润喉总是好的。

    何况这桌上不过是今年新酿的梅子酒,薄如水,算不得厉害的发物。

    —— —— —— —— —— ——

    太子进了院子。

    息公子没有发觉。

    七冥和我一样,装作不知道。

    “几位好兴致,不知可否容在下叨扰?”

    终于出声了。

    我转过身去相礼,“柳兄。”

    “商公子。”太子回礼。

    “这两位是明公子、息公子。这位是柳公子之兄。”

    “既是主人,何有叨扰之说,请。”息公子又没了表情,大概是因为太子那玉公子之间的相似令他不快了罢。

    太子倒也不以为意,挥挥手,过来施施然坐了。

    他身后几个按他的意思立在亭外,不远不近处挑背光地方守了。

    七冥刚好喝掉一杯酒,随手把空盏递给我,我便放回桌上。

    这柳兄见了我俩手上动作,眉眼间闪过一丝什么,似乎有些诧异。

    息公子应该是不知道面前这人就是太子的罢……心念一转,我忽然隐隐有了好玩的主意,也懒得细细追究太子眉宇间那份神色,不过是惊讶于没有主仆之分罢了。

    太子似乎对昨晚的话题比较感兴趣,不过想来应该不是为了听我和七冥歌功颂德的。言谈间没有多久,便扯到了国事治理上。

    前厅的歌酒散席还早,这太子过而不入,倒也不是好内的主子。

    照面交锋时有仗而不过妄,可见有度。听得我关于将名的一番言语不恼,可见有容。这两样和有威有能,其实是素来作为都可见一斑的。

    会是个明君罢。

    聊了不过一会,有人捎了玉公子意思,来请了息公子去宴上。

    他一走,太子的话直接多了,很快就切入正题。

    ……

    “不知商公子以为如何?”

    “私以为,茶分三品,山外有山,而明君中,亦可分明君。”想什么,来什么。

    “哦。”太子神色不动,“那以公子之见,何为下等明君。”言词的弦外之音却带了几分讽刺。

    也是,我身乃草莽,一上来就对明君评头论足。

    “君王握大权,而能忧天下甚于己身,已是难求。若得能王明君,乃世人之福,其间高下不过在下妄自揣度,柳兄务必莫要介怀。”

    “在下造次,商公子不妨畅言。”这句话,竟然十分诚恳。

    能这样,自是有一番胸襟的,又是立断有担当的性子的。不错。

    我稍稍旁让,以示不能受他的礼。他是太子,尊重些自然是应该的。另外,我可没有当太子傅的倾向,哪怕野师傅也是不好当的,谁知道哪天他会发个信讨要助力。这些日子正盘算着以后如何金盆洗手,怎么能又给自己上套呢。

    入了江湖,其实并没有退出的可能。但是若君上的身份其实相当于一个极危险又报酬极不错的职位,退休,还是可以策划的。退了休,自然可以常伴七冥。这半个月多了几分逍遥的日子,我已经过得略略有些上瘾了。

    “哪里哪里。”我回礼,杯中酒自有七冥稳稳续上。他就在我身后,坐的距离却刚才远了些。喝了口酒,我继续,“凡明君者,安四境。”

    柳兄定定等了我一会,见我没有自己开口继续的意思,只好接口。“安四境之上,为何?”

    “盛天下。”

    “而后?”柳兄略一沉吟,抬眉问。

    “融八方。”

    “而后?”柳兄稍吸气,继续问。

    “在下蠢钝,吾以为,上位者,至此,已无他求。”

    “四境安而天下盛,天下盛而八方来朝。此乃自然而然。而纵观古今,能安四境者已为寥寥,得盛天下者更乃一手可数,何况朝八方。今日公子一席话,去柳某自扰之思,甚谢。”

    “柳兄客气。”我微微一笑,又略略迟疑。

    “商公子有话不妨直说。”他见我神情犹豫,出口宽劝。

    下面的说不说,的确取决于你问不问。我拱拱手以示冒犯,“商某以为,八方来贺,伏我朝之威,仅为其一。”

    “哦?这般,何解?”柳兄扇柄轻敲手掌,问。

    “通八方货运有无,收为己用,是为二。知八方长短优劣,引为己戒,是为三。教子民有容新纳奇之胸襟,有寻险访远之志向,是为最重。”

    “容新纳奇,寻险访远,为何?”柳兄听了这句,不禁奇道,出声问。

    “天下何止中原,极北,极西,极南,乃至东海之外,各有他族。三人行而必有我师,这世上千百族中,又岂会无可学之长?一湖波涛,尚仰仗源头活水,我族若欲长繁久盛,又怎能浅短自满。然世事无常,蜉蝣朝息生死,多少父父子子,尚不及一龟之年岁。万载之前,中原尚是夷荒遍地,部族各自寻食,万载之后,焉知尚有朝代帝王否?故而,只有令这胸襟志向为我族之胸襟志向,世世流传,融血入脉,方能保代代向上,求新不息。如是,我族定大盛于天地间,此君则大明于史册。可谓前无古人能比,后鲜来者齐肩。”

    文明的进化源于交流,自闭的民族将失去原本的海阔天空。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而树一个民族的性格,更是不知道要年岁几何。

    但,却的的确确是能够名垂千古,无人可比的大业。

    这道理我拌上万代流芳的诱惑,不知能不能令这颇有胸襟的太子动心铭记。

    柳兄怔愣,一时竟四下竟无声息。

    “狂放之处,还望一笑置之。”知道这番话里关于朝代的言论过于大胆,我作揖,顺便惊醒面前此人。

    “君……”

    “柳兄?”我打断太子。看来他竟然想以真身份相认了。有些事,心知肚明和搬上台面还是不一样的。今日若明了君上太子的身份,于我是麻烦。而有些话,公子相称时,我可以说与他听,君上太子相礼时,我便会收在腹中了。

    所以,不戳穿,其实对双方都更有利。

    柳兄深深看我,我坦然回视。他沉默了会,终于选择了。

    “今日,柳某甚幸。”难得他如此郑重道。

    “醉语狂言。”我笑笑,言下之意,醒来自然忘记。

    他听出我弦外之音,不禁有些好笑,倒也随我意思。

    接下来又是一番劝酒。

    月上中天,终于散了席。

    回得房内,洗漱宽衣,半倚在榻上,思量着太子是否会受影响,有些好奇。不知道有生之年能否看出些端倪。

    七冥坐到我身边,放下帐帘,躺下来。

    虽然夏季闷热,但这园林之内,又是临水的院子,十分凉爽,因此我伸手揽过他,依旧想要搂着他睡。

    却觉察他情绪不佳。很些微,压抑了,不过没有完全掩饰。

    既不愿瞒我,又不想让我忧神么……

    “怎么了?”我亲亲他耳侧脸颊,低声问。

    他沉吟,似乎在斟酌用词。

    我轻抚上他腰际,游走着稍等了会,见他还是不语,移向胸肋。犹豫那么久作什么,言词激烈点的抱怨也没关系的。再不说,我只好助你说了。

    他按住我的手,却是不平时那般的轻扣,是不让我继续的意思。

    我顿住了,问题好像不小。

    “这身子,不是太硬吗?”

    我莫名其妙,反应不过来。

    他侧头,却没看我眼,见我不知所以的样子,眸子黯了黯。

    “七冥……”这是怎么了,几时有嫌过这个了

    ……嫌硬……

    前几日什么时候,似乎对比着自己,觉得他同为习武人,还是偏瘦的缘故,欢好之时神智迷离,心疼难掩,半抱怨地说过一句“好生硌人”。

    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吧??!

    忽然又想起今日观舞时席间那番称赞女子曼妙的话语,虽不全是我说的,应和却是有的。两相比照,顿时了悟,又好笑又欢喜,好笑他计较的竟是这些,欢喜的是他终是计较了,而且是明着计较。

    心下不禁酸酸的。

    不顾他些微的抗拒,我吻过去,唇舌纠缠。他略略后退了些,也就随我了。

    良久,松开他,躺回来,下巴就上他肩,耳语,“是啊,你的身子,要再过几年,才能全然养回来呢……”

    七冥半合着的眼睁了下,轻轻呼了口气,侧首看过来,不过没有再避开我的眼。转过身拥了我,认错般略略垂下头去,道,“我以为……”

    后面的却依然吞了下去。

    微仰下巴邀吻,他也就把那几个字化成了热热的呼吸。痒痒软软的轻啄在喉结那里多停了会,又滑到锁骨上方。

    “嗯?”我扶了他的肩,描摹着他颈侧线,想想他说出口的决心应该攒得差不多了,低低扬声问。

    “女子曼妙,我以为……”声音略闷。

    “以为我喜欢那般的?”我接口。

    “恩。”

    “都是喜欢的。不过你是我的,那般的是风景的。我的,我不会放的;风景么,用来看的。”

    里衣被解开,落下的吻逐渐热了些重了些。

    “七冥,我像是很贪心的样子吗?”

    他顿了顿,答,“没。”

    还很认真地摇摇头,带动垂落在我身上发丝,挠得我赤裸处的肌肤痒痒,凉凉。

    不由曲起膝轻笑。

    他停了会。

    “七冥……?”想什么呢,莫非你开始嫌我不如女子柔软香暖了?

    不过……

    七冥有比较的对象么?

    “刚才……那些话……”他复又开始动作,声音从间隙里断断续续出来,“从未听过……你……很远。”

    他动作随着这番话慢慢快起来,略略急躁地褪下两人衣物,控住了我。

    七冥已不是那个生涩的七冥。

    放任自己教出来的人折腾自己,我轻喘着,半真半假地恼道,“我……还不是在……你手心里。”

    他听得这个,稍慢了拍,我弓起身子蜷起腿,稍稍懊恼,好像忘记教他专心了……

    下一刻这番抱怨就消失在了更热切的索求里。

    仗着尚存的清明,心下略动,有件事是很明白的。我和七冥之间,的确横亘了不少东西。他过往的生活,我只有记忆,而无体验。我所深以为然的理念,对他而言,闻所未闻。不过,若是作为伴侣情人的两人,并不是不能跨越这些的。毕竟我依旧是君上,不是太子傅,不是每天都要当着他厚颜无耻夸夸其谈不知厌倦的。

    眼下么,或许他会愿意用身子来确认,他拥有我的事实。

    带了几分算计微微笑起来,曲着的膝顺势抵到他腰侧,蹭啊蹭。

    七冥倒也没有像以前那般太过犹豫,只是取了用作润滑的软膏。

    他老怕伤到我,用就用罢。这具身子毕竟不是久惯承欢,只要能让他放开,两个都又快活,其他的都在其次。

    只是,今晚那番长谈,好像令他不安得很厉害。现下,居然有些平日没有的灼烫惶急。

    ……嘶……

    急到有些钝痛。

    ……

    很……尽兴……

    ……呃……

    —— —— —— —— —— ——

    他躺到我身边,还未平了呼吸,忽然弹坐起来。

    “呆会洗罢。”不是吧,怎么记挂成这样。

    七冥看看我,飞快别开眼,没有接口,下榻掌了灯回来。

    “怎么了。”我半坐起身。外面并无动静。目光随着他视线落到一处,榻上有些红色。

    不多。不过足够我们这样身份的人在暧昧的檀味里辨出一丝腥味。

    有弄伤吗?

    我左右动动……没特别的感觉,和往日差不多。

    估计是擦破微裂罢。

    七冥一手按过来制住我乱动,却依旧是低了眼。

    无语。

    任他换了褥子,我忍了不适尽快打理了,而后着了干净的单衣,回了榻上,顺手递给他一瓶金创药。

    “没事的。”我趴下,侧了脸,自言自语般道。

    七冥还是不语,只是替我上药。

    些微的痛。

    何必跟自己生气成这样呢,相当初弄伤他我也不过叹了口气而已。

    好在手法依旧算得上沉稳。

    待他理了东西躺了,我斜过身去,吻他,碎碎的吻。

    “老怕失手,那就多练练罢。”半开玩笑地,移过去贴着他,合了眼,的确有些困了。“记得头一次的时候,你咬的那口么?”

    我和他惯常把劲泄在缠扣的手上,不怎么有抓咬的时候。

    “恩。”他声音听得出几分涩赧。

    没有那口,我没准的确会半途掠进湖里去。

    “那个都比这回出的血多了。”我哈欠了个,伸手抚上他脸颊,“何况以前不是也害你用了药么,这般才公平了些,对吧?”

    他微愕,而后哼声叹了口气,显然觉得我歪理。

    顿了顿,倒也就这么覆了我的手,慢慢扣缠了指。

    我知道这便是放开了。

    于是安心睡。

    —— —— —— —— —— ——

    深眠入了浅睡,我忽然警觉。

    并无外敌,却是七冥。

    “醒着?”

    他睁了眼,没有否认。

    “想什么?”我扣了他手,揽他过来,下巴摩挲着他发顶,问。

    难道还为了那点伤?

    ……好失败。

    “为什么。”

    “嗯?”

    “你说,两种都喜欢。”

    “烧酒是好酒,醇酒也是好酒。风姿不同而已。”为什么不能都欣赏。

    “劣刀烧,哪里好了。”

    “……七冥,你是在问我为什么喜欢你身子?”总算明白过来。这个问题的确不能指望他直接问出口,“你想这个,所以睡不着?”

    “恩。”他略略往外偏了头。

    “你不信?”

    “……没。”

    “看在你信的份上……”我低低叹,“说就说罢。”

    拉了他起来,从背后搂了,圈在怀里,“可是,怎么说呢……这么,你哪里不好了。”

    他没回音,微不可觉地低了头。

    “七冥……不干旧时过往的外事。”心下一紧,我这怎么自己犯傻了。

    他向后靠过来些重量,调了调位置,“不明白。”

    双手扶上他肩,快速拿捏着他臂肘,腰髋,肱膝,“第一,你的根骨很不错,身架颀长匀称,是我生来就偏好的那种。不像一折就断的芦苇杆,也不像北边来的大汉,整个石头垒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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