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地青(耽美穿越)第9部分阅读
延地青(耽美穿越) 作者:yuwangwen
不好伺候的客人。
架子大,吝啬又挑剔。
他们瞄了我一眼面前刚刚开用的热饭,正要开口说什么,眼神又溜到我身侧的剑上。
其中一个扯了扯另一个,两个噎了声。
连吩咐小二做事的嗓门也低了些。
还算是有几分见识的。
自顾自用了饭,上了楼。
楼梯转弯的地方,眼角不经意落进他们三个。
那个被押解的,有几分眼熟。
江湖上,平白无故觉察到什么眼熟的,总是要出事的前奏。
不敢掉以轻心,当下凝神一想--
竟然是那个镇远将军!
日日皱着眉头拼沙盘,搏杀敌众不要命,中了蝽药只会扭来扭去,二十一岁尚在室的名将之后。
我搭在剑把上的手指抽搐了一下。
真是不堪回首的任务。
还好,现下去了面具易容,他不可能认出我。
贬籍流放么。
没想到啊,没想到。
出生入死的将军,班师回朝,没的封赏不说,却是这种下场。
不过,其实也难怪。
庙堂之事,哪里有楼里那么明晰。
功高震主。
权势之争的牺牲品。
在营时令行禁止,触犯了其他人的利益,一旦边疆暂平,帅印一收,那就……
诸如此类的理由,随便找一个便可以拿下他小命。
流放,大概还是求情得来的。
不过记得当初的资料里,他父亲旧部多在西北,碧落这边的军中,若要做些手脚……
没准还不如午市斩首干脆。
……
……
摇摇头,
宽衣枕剑而卧。
明天中午大概能放晴,去给肖哥他们的冢清清野草罢。
九、
跟店家借了锄头,拎了些猪头肉,几斤馒头,一坛烧酒,我去上坟。
当年,偶尔几个哥哥在攒的媳妇钱外,得了些外快余钱,买了酒凑一块热热的时候,便是这般的。
我当年尚小,平日里没什么事,差使少,也简单。
用肖哥的话说,跑上半天腿也就赚串糖葫芦,算来还不够鞋子磨的……
……诸如此类。却也是实话。
咕哝到了末了,总是一拍我脑袋,你小子还是蹲马步去罢,哥哥们买酒了少不得你一份!
乌哥常常接着损上一句,就你那点肚,你三哥哥我少喝半口,便够放倒你了!
……我少时的酒量,的确没话说。
浅得没话说。
听得脸上挂不住,就暗里磨牙吞着口水想,酒喝不多,猪头肉,少不得把你那份也吃了!
钱哥赵哥一边总看了笑,赵哥没准还摸摸我脑袋,拍拍肩,攘一把,来个感叹。
--小方子你昨儿还开裆裤满地跑呢,今个居然能灌了啊!
理着坟上杂草,随手把几样东西堆到坟前石上,一边,便禁不住想起哥哥们的往时来。
这些年生死见多了,那时候的一场噩梦般的厮杀,想到了,也不会再怎么了。
反倒是早年那些日子,却还记得清楚。
偶尔想起,竟还能心里自个乐乐。
清完了草,又垫了几块石头圈出土包,添了些土,我开了烧酒。
才喝了几口,隐隐听得来路上有人声。
过路的罢。
这里挡了一片小林,他们看不到。听起来也不是练家子,不干我事。
却听得其中一个朝林子里来。
正要避一避,那人在林子边抱了块大石头,又回去了。
按说不干我什么事。
可是听这步子的声音,是昨日里两个当差的一个。
这里是处荒野,少有人过,所以这个坡,连个名字也没。
林子外,坡下,便是碧江了。
押解流放走的是官路,实在不该这边过。
蹊跷。
这造的什么孽,也猜得到七八成。
低头看看肖哥他们的坟。
本想这里偏僻,也算是个清净地……
肖哥他们见了,肯定拔刀的罢。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可是……
又看看坟。
心里叹了口气,潜去了近前。
果然听得那两个当差的和那个镇远说了一通。
对不住……
小的们……
上有老下有小……
求个活路……
看在一路好生照顾的份上,做鬼别来找我们,要找谁您心里明白……
之类之类。
按说这镇远虽不是武艺超强,好歹这将军也是杀出来的,不过被手镣脚镣铐了,就任这两个摆布?
连句骂的都没有,就这么绑了手脚,捆上石头。
竟是被下了迷|药。
这两个差爷果然有些见识,办事还算周全。
按说本来该捅了心口抛尸的。
可他们竟然被那小子瞪得哆哆嗦嗦,统统拿不住手里差么。
便这么扔下水里。
也不敢多留,往来路跑了。
倒记得细细看了地上,拾了镇远落下来的一个平安锁。
恩,胆魄不足,细致倒是够了。
只是也没啥远见,那背后的主子,能放着两个知情的活着么?
冬天的水,好生冷呵。
楼里给暗卫的剑口口是好的,虽然不见得有名。
一口气追了下游几百米,运劲斩了镣铐,挑了绳索,拎着赤条条的镇远上来,这小子已经不省人事了。
--你问为什么赤条条?
废话,沾水的布料都重着呢,你试试拎个大男人加上冬天那一层又一层的皮泅水去,不连自己也沉了才怪。
他不还留了条底裤么,嚷嚷什么。我下水时,也不过一条裤衩而已。
把他面朝下扔到肖哥他们坟前,在石头上硌了他肚子。
换上自己的干衣服,喝了几口烧酒。
看看他肚子里灌的水倒得差不多了,拿大麾裹了他,捏着他鼻子灌了半坛。
他慢慢开始回魂。
我朝坟拜了拜,哥哥们,小弟这差使还利索吧?
安心坐到一边,就着猪头肉,把剩下的酒喝了。
他慢慢缓过气来。
咬着牙关,狠狠吐出两字。
--是你!
--你说的是谁?
我暗里凝气。
--别装了,上次是你,这次也是你……你……
他终究咽了后面的话下去。
--怎么认出来的?
声音平平静静,右手暗暗扣了镖石在指间。
若是不妥,还得料理了。
--手!你摸来摸去还……
他猛然打住,噎了。
原来如此。
把他翻在石头上让了吐水,灌酒裹衣前,草草替他擦干了些,那时候他的确已经醒了。
至于帅营里那晚,他好歹是知道的。
以前没有这般的事,还真不知道有这疏忽。
下次再有类似任务,须得当心。
不过,再碰到他这般的事,那就真算是……大白天活见鬼了。
十、
怎么会和这家伙搅和到一起呢?
我想想……
顺路和他一路回了皇都,去楼里分部接了差使。
他自然露不得面,于是问我能不能便帮他溜进城外庵里偷偷看看他娘。
这也没什么好为难的。
他娘先是大喜,倒记得先支了心腹出去望风。
接下来,抱着儿子哭了半天。
两人把分开这几月各自的事交代了。
他娘又抹了把眼泪,而后打量我半天。
末了轻声问了一句,这便是那个在西北暗里护你平安,包得像粽子又不吃粽子的大侠了?
以为我听不见么。
……真是什么女人,出什么儿子!
他点点头。
脸上忽然就烧红了。
我看得正奇怪呢。
他娘看看他又看看我,长长叹了一句,对他儿子道--你能保得性命已是大幸,别的,为娘的自然不强求了。
--记得行端坐正,其他,便也没了什么。
--你也是死过一次的了,对这当今皇上,单家已经把两代好儿郎的命都贴了,便也是还上了当年一剑之恩了。
--从此,你虽依旧姓单,可这单,再不是卫国候的单。
而后朝我大礼。
我吓了一跳,自然不能受的。
这妇人接着说,单家这个儿子,朝里都是不能呆了。
--内里龌龊也不细说了,不怕大侠笑话,算计他的,我那亲哥哥也有一份。
--我住这庵里,的确清净养生,不过也算是在娘家手里了。
--单家人脉单薄,现下难以联络,也不好连累,所以,他便只好拜托大侠顾个平安了。
这个好办,找个养人而又偏僻的乡村帮他弄几亩田就是。
回礼应了是。
而后出去,留他们说体己话。
十一、
带他回分部是不能的,所以那晚歇在客栈。
和他说了,问他有没有中意的落脚处。
他只说往南边住。
哦。
好办。
他结实是结实,不算虎背熊腰,也没别的什么特别,南边村夫渔夫,都是差不多身量的。
隐于市隐于林,都是方便的。
有了中意的地方,托楼里地头熟的,帮他落脚就是。
反正他娘亲给他收拾了些细软私房。
于是和他说了。
他点头说了好。
这个活麻烦算是有了去向。
呼,松一口气。
可刚洗漱完,他敲了我房门。
我不明白他唱的哪一出,他却自顾自熄灯,咬牙切齿道--你总得还一次罢?
还什么?
--别当我不知道……
他一边希希索索脱衣服,一边过来开始解我的。
--救命之恩我自然要报,可这便宜,你也不能白占了……
笨笨地摸过来。
他不知道他打不过我吗?
伸手扣了他腕子--你知道什么?
--那天晚上!你不用赖了,我我……我……孙叔他拿了东西教我看过了!
绿豆眼?
东西……春图房术?
不负责任的长辈。
他莫不是以为我把他照那一十八式摆弄了一遍吧?
--这样啊。
送上门来的……也好,祭兄弟前后,总是没心情去花楼。
想想,也有十多天了。
倌儿不是没尝过,反正差不多。
--真的要做?
确定一下。
--对。
--好。
和你说不清楚,呆会就知道我那天真的没有怎么怎么了你了。
他身量高低和我差不离,不过肉比我多了一两成。
大刀长枪,鞍马弓箭,又自小不曾亏待了吃食,结结实实的硬朗,满是弹性。
和我们这些修内力,剑路快狠之人的精瘦不同。
也和花楼女人的绵软,倌儿类似女子的柔韧苍白不同。
身上也没很多大疤大痕,顺顺溜溜一摸到底。
不过似乎有些吃苦头的痕迹--臀腿上的皮肤好像是新的,棍仗之苦么?
进了他身子的时候,他早就不知身在何处了。
借了膏药,蛮顺的。
一口气埋到底,他没喊疼,却给吓傻了。
明白了吧,小子,我当初,真的真的,没怎么了你了。
恩……现下有了。
逗着他,快活起来。
倒也是个直性子,没什么扭扭捏捏的。
尽兴……
味道……不错。
十二、
新差使不是外办,回庄按班巡值待命,他并无确切目的,也就一直同路。
那晚以后,倒是安生了几日。
除了路见不平拔了几次刀。
还有就是给一个卖身葬父的小鬼好些银子又帮着办了丧事,没有别的茬子了。
那小鬼死活赖上了他,作仆人,或者说混个活口处。
他心软,便应了。
好在十来岁的小男孩,人小身轻,连马匹都不需要新添,直接坐他鞍前就是。
只是一路来,他虽不挑剔,却也没有在哪里安下来的意思。
直到近了镜平湖,他忽然说这里不错。
那便找个地方住了罢。
和他商量了几句,没去城里置办,在个不算小的村上买了个院子。
前后两进,正经屋子里里外外正的侧的共七间,不计灶头马厩之类。
梁栋都结实。
小地方屋子便宜,才不过几百银子。
现在他一个人,连带个小仆人,有些宽敞。
不过往后添丁加口,也不用动土木了。
看着他办妥了地契之类,便算是了结了那妇人的托了。
--你要走了?
自然,我是午时楼里暗阁的人,哪能一直呆这。
--恩,本地的事有什么不通不便的,找张老板便好。
想了想他惹麻烦的本事,又加了两句。
--早日改了口音,莫要多管闲事。还有,安分几年,等事情过了,才可以给你娘去信捎东西。
看看天色不早,我拎了包裹辞了他。
出了院门上马,竟有些惆怅。
他这便算安定下来了,以他而言,讨些生计自不难,即便不能出去做事,教书教武都可以。
他的武艺虽没有高深内力,拳脚都是稳扎的。就算家传刀法不能外露,小地方开个武馆,绰绰有余了。
何况,识字晓书的,当个夫子也容易。
收些束修,自己再种几亩田。
而后娶个媳妇,过几年便是一窝子了。
我呢,一直一直,只能一个人,一柄剑了罢。
江湖何其凶险,女人,我们这样的暗卫,也没有多少精力去哄,去护。
若要定下来,也得看有没有命,有没有这福气。
却听得他出来,喊。
--喂,你是不是没亲戚?过年来我这喝酒罢,我们家自己有几个方子,酿来都不错!
喝酒呵……
好啊。
我冲他笑笑,抖了缰绳走了。
终是没有没有点头。
年节的确近前了,可未必有空。
因为这般时节,往往,最是麻烦多多。午时楼各坛下头的商号镖趟子,年底前些生意最繁,也乱子多。
何况,今日不知明日事,到时候未必还有我这条命在。
还是和兄弟几个不当值的,浅斟吧。
反正楼里也排了让子弟喝酒的时候。
再说……
他还是不要和我沾边的好。
惹事上身。
那几下拳脚稳扎归稳扎,放江湖好手狠角色跟前,实在不够一剑的。
十三、
年前,庄子里轮着夜值,白日里正休息。
忽而总管差人来叫,说是有人找。
那人只道了句,送酒的。
奇了,我江湖上没什么仇家,也没什么交好的。
真有认识的,不过历云坛兄弟。
其中亲近些的四个哥哥,那年都已经去了。
进了暗阁,便不能再去走动了。
他们也以为我死在了那时的。
再说,过了这些年,身量样貌都长了,就算送上门去认,他们估摸也认不出我。
如此说来,倒是谁有空拎酒祭剑,寻事找到我头上?
出了庄子,却见了个裹得厚厚的家伙,拎了两坛新酒。
单岳。
竟是他。
--南边的冬天,清冷啊,这风还湿湿的,啧啧。
他见了我,抱怨,而后扔过来一坛酒。
--那,你不来喝,我给送上门,成了吧?
我接了,摇摇头,忽然就笑出来。
酒倒是不错。
新酿的米酒,还淡,也还浊,不过带了稻香,入口的滋味悠长。
和他一人一坛找了个坡头看着雪景慢慢喝。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
他说开了个武馆,兼教些字。
--诗书礼仪,难道叫他们学了去博什么狗屁功名。
--习些拳脚健身防身,再能认字会写账,就成了。
--出去赚口饭,养活老小不成问题的了。
倒也是。
--镜平湖真是个好地方,有水有田,就是赋税重了些。
--这要是碰上涝年,可就麻烦了。
幸好没碰上,否则这家伙还不自个跳到衙门为民请命去?
--我娘说,我爹喜欢酒,这些方子都是他自个琢磨出来的。
--难得我娘一直收着。
--还别说,味道就是好。
味道倒是真的不错。
--明年试试那张桂花酿的方子,还有高梁酿的,那个比米酒烈上好几倍,那才是男人喝的酒。
--这米酒,婆娘喝还差不多,可惜今年来不及弄些高梁了。
--米酒新酿虽淡,陈年,却是最醉人。
别说二三十年的,就是五六年,后劲也大。
当年乌哥笑我半口倒,不是没来由的。
十来岁刚在坛里拜了义兄弟,头次喝酒,便是粳米酿的,十多年的陈旧。
我只喝了一口,却扎扎实实给醉了。
那一口,在乌哥而言,不过半口而已罢。
真的是,最醉人的酒……
思绪渺远了一瞬,又被他惊回。
--哦?
他顿了顿。
不信么?
--恩。
--你没有尝过罢。
看看也不像。
而且,他更不是会把酒藏上几载再喝的那种人。
--对了,你还欠着我呢!
他忽然诈唬起来。
欠?
我欠他?
--军里那次……就,就不算罢……
--可你后来……后来……
原来如此。
他惦记的是这个。
罢了,清了欠的罢。
不过……他会吗?
只知道满脸红晕晕,神智不清,扭来扭去索欢的人。
麻烦,不让他来一次,什么时候能撇清楚。
他既然在军中呆过,不知道这种男子和男子抒解之事不少见么?
那天一时兴起……真麻烦。
没办法。
胸前指萧忽然共鸣震颤。
这玩意能传方圆几十里,不过人是听不到的,只能觉出震动。
楼里暗阁的紧召令。
有什么急差使吗?
最后灌了口酒。
--成,不过等我找个空。
放下坛子。
匆匆辞了他先回了去。
十四、
--我办完差使来找你。
--什么?
--新有事出外,少则十天,多则半月。
--你让我住这里?
--嗯。
有什么不对吗?
--青楼?而且还是,还是……
--城里最好的青楼之一,放心,老鸨我认识。
楼里的,可以托着照顾些。
--你要我去嫖,而且还是嫖倌儿?
好大声。
真是招徕注意的冒失鬼。
点|岤,四下细细看了看,幸而没有异常。
拎了他闪到后院,借了芒姐的屋子说话。
--你不是想压我吗,先自己熟了。
--你,你你你,你你!
--难不成你想我不良于行?
--……你!
--你太生嫩了,硬来后果不好说,楼里随时有任务下来,如此搞不好我会没命。
死在这上头,那也太可笑了。
--……!!!
扑通。
他一口气憋不上来,跌地上坐了。
然后蹿起来逼近我吼。
--你不会自己教吗!
我退开一步。
怎么教?
--这事又不是说说就成的。
他再逼近一步。
--花楼很熟悉啊,怪不得你技术很--好,很--好!
我再退开一步。
--还成,否则你那天早上就不是酸软些的事了。
倌儿碰上不善的客人,丢了命的不是没有。
只是,他这又闹什么?
他又逼近一步。
--你还敢说!
我又退开一步……未能。
后面是墙,只好壁虎游滑上去。
--怎么了?你倒底。
他抬头瞪我,瞪着瞪着眼睛红了。
还泛水汽。
他自己不相信似地摸摸,忽然撇开头去,转身走了。
……
他哭了?
我弄的?
不是吧……
真麻烦。
为什么?
……没办法。
十五、
已经黄昏了。
他在茶摊上歇了,没带包裹。
好在人少,老板也不介意他借地方歇脚。
我跟了半天,饿了。
要了几个馒头,一壶茶水,查看了,填上肚子。
当然和他同桌,把他那份也验过放上了。
他看看我,吃了。
咬一口馒头咀嚼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然后问了句。
--你不是有差使吗?
我就了口茶。
--和你走的方向同路。
他一口呛到,噎了半天,缓过气来,丢下馒头就走。
--喂。
他站住不动,没回头。
--回城不是那边。
--你--管--我--!
……没办法。
我摸出钱袋,留了些银子,余下的扔给他。
--自己小心。
看看天色,还好,差使还赶得及。
十六、
回庄已是十一天后。
交了差使,换了血衣,去芒姐那找他,他果然不在。
估计,还是住了客栈了罢。
把山下城里大大小小的客栈都问了一遍,却还是没人。
莫非……已经回了镜平湖,张吕洼?
也是。
回庄照旧轮值,年节已到,纷杂之事大抵都理平了,庄子里也多了几分喜气。
楼里的兄弟们大都自个吃饱全家不饿的汉子一条。
也有寡母鳏爹虽老残,兄弟姊姐虽贫寒,却尚在的,少不得揣了攒的银子回去看看。
还有几个福气好些的,有妻有子,那便是被弟兄们叨扰敲酒来喝的命了。
当然,蹭饭的,少不得嫂子的孝敬,侄子侄女的红包。
和暗阁里的两个兄弟们撵着暗总的干儿子(就是后来的影枭)去城里百鬼啸新添的相好那里蹭了顿饺子。
留下那个倒霉小子应付他干爹爹的麻烦,哥几个先一步溜了。
百鬼啸这捡来的儿子,以后八成是接他干爹的位子--不若五阁选主的麻烦,暗总的交替,和总管一般,是当任的事,只对楼主负责
,楼主没吭声,便算是当得了。
这小子年纪小小,功夫心计已经不凡。现在沾些便宜,往后在他手下吃苦办事也好有料子自个乐乐。
明早才当值,他们几个还要喝些酒。
我略有些阑珊意,加上出去时带了些肺腑轻伤回来,不好碰发物,也需再调调息,便先回去了。
一路回庄,下脚处积雪已经化了些,两旁野地和远山仍旧是白茫茫一片。
偶尔一阵风刮得猛了,吹了枝条上积雪扑面飞扬。
天却是开了云,见了日头的。蔚蓝明朗,有极淡极淡的暖意。
裹裹旧毛麾,小心避开地上滑冰,再抬眼,已经望得到庄门了。
齐人高的落地灯笼大红大红地排了六对,和檐下一溜儿小的,映着青砖墙,颇有几分喜气。
门口的弟子精精神神守着,就是脸上隐隐带了分笑意,大概,轮完值,便是喝酒的时候了罢。
这旁边,一家伙缩在大衣里,低头拿脚尖拨弄着积雪,翻出几根枯草。
而后,蓦然转过头来。
竟然,又是他。
十七
由着他在我身上捣鼓。
递了盒药膏给他,其余便随他去了。
好歹也是个看过艳图的。
客栈的帐顶,有些显旧,却是上好干净的。
年节时分,诺大的店里,上房没有几间有客。
富裕人家少有这时节出远门在外留宿的。
附近乡下来城里买办东西的,则不会叫了上房。
我和他,算是异数罢。
说真的,我还是比较喜欢女子。
何况他这般笨手笨脚的,实在是……
只是放松些,并不难。
当年尚是乞儿时,那些打,不是白挨的。
越是崩紧身子,越是把拳脚挨得结实,便更是吃苦头。
还不若松下来,看着空儿闪开那些朝头上肺腑要害招呼的。
如此,不过皮肉青紫。
--无影,无影……
他偏偏喜欢唤。
我挑挑眉,不语。
--无影不是你名罢……
他推推我,叫我伏过身去。
的确不是,诨号而已,为的不过我轻功好。
没办法,当过乞儿,逃之一字的诀窍,总是最记得,最得心的。
翻身么……
我依了他。
少伤得些也是好的,明早还轮值呢。
--你,叫什么?告诉我,好罢?
他却停了摆弄,下巴扣到我肩上,在耳边低低问。
方遥。
心里冒出陌生的两个字,我没答话。
又不是花楼的恩客和那卖身的两情相悦商量着拿银子赎了身去,还问个本姓本名。
身后有个东西顶着,不是不诡异的。
慢慢长长换口气,等着挨一刀。
记得他刚才抹了那药膏的罢?
那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过了这茬,欠的债,算是还了罢。
也怪自己当时一时兴起。
--无影,无影……
他却不罢休。
--我姓名来历,你都知道,那,也告诉我你叫什么罢?
皱眉。
都快入夜了,还在婆婆妈妈的。
竟然磨蹭了一下午。
先是说什么光天化日,于礼不合。
好,那关门闸窗。
然后说是肚子饿了。
得,反正客栈,膳食总是有的。
虽说手不稳泼了一半汤,饭也没扒几口,好歹他也算是吃过了。
解衣衫时他又开始磨蹭。
好不容易手上稳当了,临到当口,却又叽叽歪歪问起旧事来。
nnd。
挨刀也没有我这么麻烦的罢?
真倒霉。
--倒底做不做?
--呃……
--要么干脆些,要么便算了。
侧开些身,曲肘顶了他咽喉,胁道。
--你……我……
不语。
手上加了三分劲。
他噎咳起来。
我松了手,等他下文。
--无影……你……忍忍……
他顿了半响。
身子里一寸寸钉进来个热硬的物件。
痛归痛,也不是忍不得。
这感觉……有些熟悉……
六七岁时候,我们几个带着小石头一路向南。
后来小石头日日见得虚,我们几个没法子,只好赶得急些。
如此,也就常常弄不到足够的米面饼子之类。
细粮好入口的,自然留给小石头。
我们几个,少不了寻那能入口的,挖了野菜掐了嫩枝,掺和着吃了。
平日里能讨要到的本就多是些粗粮,这般再掺开了就食,大解时候就难受了。
若是再碰到讨食赶路干架啥的,辛苦了些,上了火脱了几分水,解不出来也是有的。
捏着树叶子蹲在野地杂草丛后,忍着蚊叮虫咬死劲憋气的时候……
似乎……就是现下这般的……
胃里微微翻涌,我嘴角抽搐,打了个寒战。
忙忙撇开思绪。
单岳身子热得诡异,我的却如常。
忍着这家伙一下一下没完没了的,暗自有些懊恼。
早知道如此,从芒姐那里拿药膏的时候,也该顺便要些催|情的丹丸才是。
十八、
腰腿间痛麻麻的。
起身绞了巾帕,该清的清了,翻出随身创药倒了些抹理了。
着衣。
正冠。
抓了随身的剑,推开门去。
呼出一口气。
这旧年的糊涂债,总算是清了。
从此总算是少了个麻烦。
--无影……
他忽然出声唤。
--嗯?
--你这时候还要回山上吗?
看看天色,实在不算晚,月亮才上树梢。
庄子在半山,为什么不。
--嗯。
--那……你明天下山么?
--当值。
--后天呢?
后天的事谁晓得。
--不知道。
不过他问这些做什么?
不是该回镜平湖了么。
--后天你要没事,去我那喝酒罢。
--太远。
镜平湖,快马要一天多。
--嘿,忘记和你说了,我在这里北面老井街置了个院子。
?
--开了个酒肆。我娘的方子,既然你也说不错,江湖上来去的也会爱喝罢。
--小常也跟过来了,今个本来是想请你喝酒的……
语声有些低了下去。
……
无语。
好好的武馆不开,竟跑这事头多生的地方来开酒肆。
他不知道越是有好喝的酒,江湖人越多,寻仇滋事也越多么?
虽说规矩不牵涉老板小二,可波及也是有的。
他又没自保的本事。
--知恩图报,可我欠你两条命,怎么也不像是能还得了的。
私|处酸痛。
知道还跟我讨这笔糊涂债。
--你不是喜欢喝酒么,所以……我……酿一辈子的酒让你喝够好不好?
十九、
酒……
喜欢?
我其实,自己也不清楚。
看看握剑的右手。
不过我喝的酒,从来是五人份的。
一辈子……
莫不是因为……
我皇都客栈那夜,碰他的时候,他还是……
--你那未过门的妻子后来怎么了?
--皇上降罪单家,赵家便退了婚了。
后半句,他语音里竟冒出分笑意。
--无影,你在恼我么?我的确见过她几次,可都是守礼规矩的。
……
朝天翻了个白眼。
转身带上门,走回他身边。
--如此说来,床笫间,我是第一个碰了你的了?
他点点头,居然红了脸,侧开头。
捏了他下巴,转过他脸来。
--可你不是娘们。
--三贞九烈丧夫不二嫁这些破规矩,自从当年有名的寡鳏令一出,至今四十余载,丧夫的女人家也没有几个再守的。
--堂堂男子,不至于拘着这些,断了你单家香火罢?
松开手,拍拍他肩。
--还是回去好好开武馆罢。
--想想你娘每天在佛前求的什么。
--江湖凶险,刀剑无眼,这里不是你掺和的。
--家传的方子,封了坛埋了,新嫁娘过门的时候,儿女满月的时候,挖出来开了不好么。酒肆,还是别开了罢。
他白了些脸,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只是扣了我手在他肩上。
良久。
--无影,你这,可不可以,算是在担心我?
或许有罢。
被个明理知书的大家女子叫大侠,还是个比我长上一辈的,总归不好坏了那妇人的托付。
我没吭声。
--香火……单家自有侧支。
--父亲从不是任人唯亲的,他们少有担了官职,即使担了,也不是在军中父亲麾下,遂没多少牵涉。
--皇上降罪……满朝大臣看着,那些便也没有胡乱波及,否则,是会寒了为人臣子的心的。
--去年,刚回城时,我心里恼着你……去了花楼……醉了酒,回家娘给罚了家法。
停了停。
--我可没留宿。
又继续。
--军里回去本就带了些伤,原是瞒着娘的……
--那夜跪祠堂撑不住,厥了……
--后来娘一哭……我醉过头,胡言乱语,都给……说了……
说了?
说了什么?
我盯了他眼睛。
他躲开目光。
--我……那时候以为……不知道你没有……
握剑手不由加了把劲。
难不成我还背了个登徒子的名。
--我也不是真要怎么了你……
--去寺里那晚,你出去时候,娘和我说……天下之大,海边渔村贫苦娶不起媳妇,军中有男无女苦寒难挨,异姓兄弟,也是有的……
--出海的碰到风雨一船两命,上沙场的血溅五步同日殒身,情字义字,都是当得起的了
的确是的。
天下有哪个做娘的和儿子说这般的体己话?
话说回来,可这,关你讨不讨债什么事了?
--娘说你冷了些,人不错。
--我算是尽职尽忠了。单家不是独脉,爹爹也不是拘这些小事的……
--所以,我往后想怎么……便都可以随了自己心意,也不能算不孝的了。
--若是怕没人烧纸钱,收养几个让姓了单,便是了。
咬咬唇,深吸口气。
--娘还说,既然两个都是男子,我……我不能全让你……占,占了便宜去……
--今,今天,我……
一掌拍上桌子。
nnd。
能生出眼前这个小麻烦,果然是个老麻烦!
还好记得半途变了掌风走向,否则,废的就是这小子了。
--无影……
--你听好了。
--……嗯。
--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是午时楼的人,告诉你也无妨,护你周全,本不是我行侠仗义,实乃楼里命令。
--至于缘故,我不过一杀手,并不明白,也不该明白。
--后来会将你从碧落江里捞上来,是凑巧因为那两个不张眼的,挑了我兄弟安眠地对你下手,碍了他们的眼,扰了他们清净。
--所以,你若真要报恩,一条欠了午时楼的,一条欠了黄泉下我四个哥哥的。于我,无关。
--至于你我间的糊涂债,今天便是清了。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井水不犯河水。你回去老老实实开你的武馆,我还当我的杀手。
--酒,往后也不用再送了。
二十、
冬夜里赶山路,清冷清冷的。
已近子时,月牙弯弯细细,借光不过照亮三步开外。
记着明日一早轮值,脚下快了几分。
离庄方圆二十四五里路处,路西南百米外的竹林忽有扑棱扑棱两响。
乃是惊鸟拍翅之声。
不过那声响尚未出林,便闷了。
禽鸟不出声而亡,这身手,不简单。
鬼鬼祟祟半夜摸近庄子,决不是好事。
他们在暗,我在明,肯定已见了,知道我闻了动静,也肯定是要灭口的。
心念电转不过一瞬间,脚下已拔速往庄子赶。
人在半空,拔剑,左手鞘,右手好铁,连连打飞身后一串镖铁,头也不回,只顾提气赶路。
轻功果然是要紧的。
找个机会腾出一只手,催响随身指萧。
庄子那边,应该就收到信了罢。
却听得身后尖锐破空之声。
竟然有不少弓箭!
头两拨尚狼狈打落。
带回来的肺腑伤不曾调好,真气开始有些不续。
第三拨却有一箭来势份外凶猛。
听风声,瞄的正是我左肋心口。
变招都已被封死。
断断没法躲开。
左闪,右闪?
箭上八成有毒。
左闪则伤右肩,离心口远了些,却不利而后拨打镖铁。
右闪,反之。
不容我思索,箭已经追及。
右闪。
借箭的来势,猛提气往前抢掠了两三丈。
能撑得一时是一时,断不能再挨镖铁。
否则,就算没有毒,也别想跑了。
拍|岤止血禁毒,掏了随身清神丹丸吞了。
崩紧左肩,趁肌肉卡住箭矢,反手挥剑,削去外头碍事长杆。
箭上淬的毒不简单,我并不知道什么来头,清神丹不过稍事阻碍。
断不能停步。
否则,自个便得交代在这里了。
鸟声起,到现下,不过须臾。
真气越催越急,离庄不过十七八里了。
眼前昏眩,已开始泛黑。
撑!
十五里。
丹田空竭,肺腑间撕裂,左肩灼痛。
再撑!
十二里。
已近乎不能视物,全凭地头熟悉之便,一味飞掠。
还是撑!
十里。
几支火把迎面过来,是庄子当值的弟子。
他们虽不够后头那些好手啃的,两旁暗处那些个混蛋却绰绰有余了。
虽已经看不清,却知道有在。
心神一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