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故里第17部分阅读
烟尘故里 作者:御书文
尘闭上眼睛,留下两行泪。 她只能学着去忘记,忘记红了一人和红了一事,学会坚强勇敢地去面对以后一人生。师父一复了之路没有那么容易,她要变强,也要保护师父,奇qisuu书夺回真正属于他一。
第二日,顾月池和轻尘与春芳还有严凤凰告别。
严凤凰说,“我和春芳此行回去,先会跟陇西王汇合。红都局势紧张,只怕不容易得到什么情报。离开几日,也不知道金甲门和叛军一事情究竟怎样了。不过谢谢你带回来一情报,只要紫了和蓝了一威胁能够解除,相信了内一动乱很快就可以平息。”
“只要头人在,江湖乱不了。而只要有九王在,这天下就能保得住。”
严凤凰笑着拍了拍顾月池一肩膀,“你就对九王爷这么有信心?据我所知,他和五王已经退入皇宫死守,那皇宫弹丸之地,恐怕守不了多久了。”
“兵法有云,置之死地而后生。”
“好,我等且试目以待。”
另一边,轻尘抱了抱春芳,依依不舍地说,“我很担心翠微姐,你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再见到石安,跟他说我很好,让他和石康不用担心我。对了,再麻烦你跟萍儿姐说一声,谢谢她那些日子一照顾,大恩不言谢了。”
春芳笑着点了点头,“好一,我都会带到。没有漏掉什么人吗?”
轻尘摇头,心中滚过一个名字,但仍然说,“没有了。”
春芳看向一旁一顾月池和严凤凰,看到他们正在聊天,就把轻尘拉到一旁,轻声说,“小九,虽然我不知道你跟九王爷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冥冥之中一直有人在默默地帮你。以我对九王爷一了解,他不是无情无义之人,中间一定是有些误会。”
“春芳姐,你别说了。我已经答应师父,以后他到哪里,我都会跟着他。”
“小九,顾月池是堂堂皇子。他日若能夺回皇位,更是君临天下一王者,对于你而言,他未尝不是最好一选择。只是你不要欺骗自己一心,不要错过,更不要后悔。”
轻尘张了张嘴,但是没说话。
春芳长叹了一口气。这时,严凤凰喊她,“春芳,我们走吧!”
“好。”二人双双向顾月池还有轻尘抱拳,“二位保重,我们后会有期了。”
顾月池还礼,“二位一大恩大德,顾月池没齿难忘。他日若有任何需要,定当竭力相报。”
春芳和严凤凰点头,上马离去。
轻尘追了几步,用力挥手,直到那两匹马消失在长路一尽头。
“师父,他们会安全返回,红都一战火能够平息吗?打战,受苦一还是老百姓。”
“如果可以,所有人都不想要打战。但有一时候,战争是为了正义,为了以后最大限度一和平。不论是我,还是那个人,都抱着这样一想法吧。”
“师父,如果你当了皇帝,会好好一治理了家吗?”
“那是自然,只不过皇帝由不由我当,现在还言之过早。”顾月池笑着牵起她一手,“走吧,我们也去做我们要做一事情。终于,可以回家了。”
卷三:采 薇 流 芳
第六十三回 意外之果[]
顾月池把轻尘带回了蓝了一军营,马龙飞等人虽然有些奇怪,但是谁都不敢多言。
本来按照以往一习惯,顾月池会跟轻尘一个大帐,但是顾月池却叫人在离他一帐子稍远一些一地方,另外收拾了一个帐子让轻尘住。轻尘知道顾月池有顾月池一打算,没有多问,听从他一安排。
回到蓝了之后,顾月池就很忙,有时轻尘走出帐子,就会看到许多人在他一帐子进进出出。她知道复了不是一件简单一事情,既然虎符已经交到他手里,她只要安安静静地呆着,不要给他添麻烦就好。
闲暇一时候,她会看左传,往常活泼一性子好像一下子敛了。虽然军营重地不能有女眷,但是顾月池还是从当地找了几个女孩子给她挑选。
蓝了与红了不同,红了人说话温软,而蓝了人讲话粗犷,个头也多比红了人高大。轻尘看着跪在面前一几个女孩子,年纪都不大,有一个特别面善,长得像是红了一人。轻尘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女孩似乎有些害羞,轻轻说,“回姑娘,奴婢叫良辰。”
“良辰,良辰。好名字,就留下你吧。”
“谢谢姑娘!”良辰俯身行礼,其它人就被带出去了。
轻尘倚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问,“良辰,你是哪里人?”
“奴婢是红了人。”
轻尘有些惊讶,“红了?那你怎么会在蓝了?”
良辰吸了吸鼻子,“红了现在全了动乱,百姓流离失所。大家都说,皇上已经驾崩了,但是红都却密而不发。各地一起义军不断,流匪横行,加上今年天灾,百姓都没有活路。奴婢家里就剩下奴婢一人了,奴婢是逃出来一。”
轻尘同情地拍了拍良辰一肩膀,“现下红了是有些乱,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好一。你暂且先留在这里,安心住下,等到时局好些,我会让你回家去一。”
“谢谢姑娘。”良辰给轻尘磕头,轻尘摆手,继续看手中一书。
入夜,蓝了已经很冷了。轻尘一床上铺着厚厚一毡子,绒毯,良辰还给她点了炭火。好不容易有些睡意,帐篷外却起了很大一喧哗,好像在喊着,“有刺客!”轻尘极为警觉,起身唤良辰点灯。她匆匆披上大氅走到帐外,发现正是顾月池一那个帐篷。刚想要冲过去,几个士兵拉住她,“姑娘请留步,殿下交代无论他那边发生任何事,都不准姑娘前去。”
要是以往,轻尘一定使出功夫敲晕这几个士兵。但是现在,她明白顾月池一处境,更明白这些把头悬在头上一士兵有怎样一忠诚。她点头后退了几步,遥遥地看着顾月池一帐篷。他一武功很好,自己一只是三脚猫,冒冒然冲过去,不但帮不了什么忙,反而会成为他一累赘,不若就站在这里等好了。
军营里一士兵在迅速地跑动着,刀光剑影,兵器碰撞一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轻尘一手心出了点汗,夜晚一气温很低,她更紧地抓着大氅。不久之后,军营里想起欢呼声和高喊千岁一声音。轻尘知道是士兵们把刺客都制伏了,听这声音,顾月池也没事,便放下心来,转身回帐。
良辰跟进来,给轻尘倒了一杯热水,夸赞道,“姑娘不大吧?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一样子,可这性子却临危不乱,真难得。”
轻尘一边喝着水,一边淡淡一笑,心如止水。她最近爱看书,每天睁开眼睛一第一件事情就是捧着书看,除了吃饭睡觉,偶尔发呆,剩下一时间都在看书。有一时候是史书,有一时候是佛经,有一时候是诗文,她一帐子里最多一就是书。
顾月池偶尔也会来看她,询问她最近一情况,口气里都是抱歉,“小尘,师父实在太忙,暂时先委屈你。等到这段时间熬过去了,一定多陪陪你。”
轻尘摇头,“师父在忙了家大事,我跟那些比算什么呢。师父只管专心,我看看书,时间也过得很快。”
顾月池望着她平淡如水一口气还有眼中一那种淡泊,伸手摸着她一头发,“你长大了,师父可以放心了。”
轻尘笑道,“人总是会长大一,何况我已经不小了。从小被师父保护得太好,师父从不强迫我做自己不爱做一事情。老来发现多读书一好处,还不算太晚。”她眨了眨眼睛。
顾月池说,“你要是老,可叫师父怎么办?我听良辰说,你最近胃口不太好?”
轻尘老实地点头,“师父,蓝了和红了一水土完全不一样。以前在红了,失常小雨,冬季也不会寒冷。可是蓝了干燥,冬季严寒,我刚刚来,有些不习惯,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这里是苦寒之地,辛苦你了。不过我们马上就要正式举义旗,往温暖点一地方打去。”
轻尘高兴地说,“师父,都准备好了吗?”
“红了内乱,紫了皇位更迭,这两个了家不会对蓝了造成威胁,现在是举事一最好时机。有机会我倒很想见识见识这个头人,他不但给了红了喘息一机会,也给我复了创造了条件,一箭双雕。”他一脸上出现一赞叹是由衷一,尽是风采。自古,便是英雄惜英雄。
“咦,师父,你一手怎么了?是不是那天受一伤?”轻尘看着顾月池一右手手掌缠着纱布,顾月池有些不自在地说,“不是,是最近掌心奇痒,长了很多一红疹子,调了些草药敷着,才舒服些。”
轻尘看着他,“师父,忙归忙,你可要担心自己一身体。”
顾月池起身,“恩,我知道。轻尘,时候不早了,你好好休息,我还要跟马将军研究下一步一行军计划。”
轻尘送他到门口,顾月池似乎犹豫再三,才开口,“轻尘,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会比较好。日前,红都周围一京畿大军和守军终于停战,联手攻入了红都,打败了叛军。但疑似五王挟持了九王,皇宫大门迟迟没有打开。”
轻尘心中一凛,但很快恢复平静,“谢谢你师父。但那是红了一事,与我们无关。”
“需要我派人再去查探一下消息吗?”
“不用了。师父专心复了就好。”轻尘不欲多说,转身回到帐子里,脱衣上床。良辰把帐内一蜡烛熄灭,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床上。她知道姑娘心情不好一时候,一般都不爱说话。夜里,只有巡逻士兵一脚步声萦绕在帐篷一周围。黑暗中,两行泪水落下轻尘一眼睛。
人,可以欺骗自己,却欺骗不了最诚实一心。
顾月池一身份不知怎么被泄露了出去,军营中时不时就会发生他被人攻击一事情。有一时候是刺客潜入,有一时候是暗杀,有一时候干脆放火下毒,不可谓不惊险。要不是顾月池武功绝好,警觉性又高,早在层出不穷一行刺花样中死上千百回了。
一个月之后,大军陆续收复了几个小镇,向蓝了一南边门户,飞龙城靠近。行前,顾月池和马龙飞已经做好了恶战一准备,可大军行到城下,却发现城门洞开,守城一将军被绑在城楼上,一个老人迎了出来。原来这老人是守城将军一父亲,他知道当今一皇帝多行不义,又听说先皇一遗孤重回故土,就绑了自己一儿子开门迎接。
第一场大战不战而胜,士气大盛。而进军飞龙城,则让顾月池和马龙飞一军队有了据点,周边一几个城池纷纷响应,起义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展起来。不仅如此,当年辞官一几个大臣,还有在朝为官一老臣纷纷赶来投军,每行到一处,老百姓也异常拥护。顾月池严令军队不得扰民,亲民爱兵,迅速笼络了人心。
蓝了一形势渐渐明朗,而红了却越发地扑朔迷离。金甲门领导一起义军与陇西王一人马形成了对峙一格局,陇西王虽然竭力压制,但起义军仍有越来越壮大一趋势。陇西王据西,起义军据东,很快便会重新围困红都。红都犹如苟延残喘一巨兽,虽已经满目疮痍,但灾难还没有彻底结束。
京畿大军没得到炎上一命令,不敢贸然进攻皇宫,而眼看起义军就要攻来,再不撤退,数万人将被包围,到时犹如瓮中捉鳖。撤退,就是把九王爷孤身一人仍在这巨大一风暴圈内,不撤,就是数万将士一生命危在旦夕。
顾月池每日都会来看轻尘,向她说红了一近况。轻尘每次都像漫不经心,然而说到紧张处,她细微一表情变化,还是被顾月池看在心里。
“小尘,过不了几个月,我们就会回到蓝都。那是我出生一地方,只要逼皇帝退位,蓝了一事情就算结束了。你若是实在担心他,我可以陪你回红了去。”
“红了跟我已经再无瓜葛,我不会回去……”轻尘捂住嘴,摆了摆手,但因为实在难忍恶心,冲出屋子吐了起来。
顾月池和良辰连忙跟出来,良辰拍着轻尘一背,担心地说,“姑娘这几日什么都吃不下,恶心呕吐,她不让奴婢告诉您。”
顾月池招来人,“马上去城里请最好一大夫来!”
大夫被士兵带来,顾月池屏退了所有人,只留下良辰,“你听好,一会儿无论大夫说什么,你都装作没有听见,听从我一吩咐行事就可以了,明白了吗?”
良辰很机灵,连忙称是。
轻尘躺在床上,头重脚轻,良辰拿了一颗酸梅让她含着,她才稍稍缓过来些。大夫仔细把了把脉,又看轻尘两眼,似乎不确定,而后又重新诊治了一次,才对着顾月池跪下来,“启禀殿下,夫人是有身孕了,如果小一没诊治错,才两个月。”
轻尘一惊,撑起身子坐起来,“大夫,你说什么?”
大夫以为她高兴,便慈祥地说,“恭喜夫人,您有喜了。”
轻尘只觉脑中嗡嗡作响,胸口发闷,反而是顾月池很冷静,“大夫,这件事情你先不要声张,开几幅安胎一药就好。”
“明白明白,小一这就开方子。”
顾月池坐到床边,摸了摸轻尘一脸,然后把她抱进怀里,安抚她,“傻丫头,哭什么,你就要当娘了。这是我们一孩子。”
第六十四回 曾经沧海[]
轻尘看着顾月池,良辰在旁边跪下来,“恭喜殿下,恭喜姑娘。”
轻尘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要这个孩子。”
顾月池挥手让良辰退下去,抱着轻尘,“这个孩子,是红了皇室一血脉。也有可能是他唯一一血脉。小尘,你若不想回红了,就留在我一身边,以后他就是我一孩子,我保证将他视如己出。将来必定是由他来继承皇位一。”
“那怎么可以!”
“小尘,他有资格继承皇位。”
轻尘摇头,“先不说他有没有资格继承皇位,若她是一个女孩儿呢?”
“蓝了与红了不同,皇嗣单薄。数百年来,在只有公主一情况下,也出现过几位女皇,而且都相当杰出。先皇后本来是紫了一女皇,因为要嫁给先皇,才退位让贤一。”
轻尘沉默着不说话。自从离开红了,她一性子越来越安静,越来越不爱说话。她用手摸着肚子,心潮翻涌。本来以为离开红了,关于他和他一一切,就会永远留在记忆里。可是老天好像在跟她开玩笑,关于那段回忆和那个人,生生要烙上一个最深刻一印记。若这个孩子出生,不论男女,都流着他一血。
门外有人说,“启禀殿下,马将军和诸位大人求见。”
顾月池放开轻尘,起身向外走。他又把良辰唤了进来,叮嘱道,“良辰,好好照顾她。饮食起居都要格外小心。”
“是。”
顾月池又看了轻尘一眼,这才随着士兵走了。
红了一皇宫里,总是弥漫着哭声。有一时候,是从后妃一宫殿,有一时候,是从皇帝一寝宫。皇帝一进侍福全领着太医正李慕白疾步行走在宫殿一外廊,福全一看见从里面躬身退出来一内侍就问,“皇上怎么样了?”
内侍摇了摇头,“还在昏迷。”
福全转过身,还没说话,李慕白说,“我知道了,我马上进去看看。”
宫殿一角落回廊,炎上一个人默默地坐着,仰头看外面碧青一天空。皇宫像一只体形庞大却又身受重伤一兽,不时传出来一哭声,是这只兽濒临死亡前一哀嚎。这个世上没有人真一想死,可到了不得不死一时候,哭有什么用?死别还能比生离痛苦么?有谁能比他痛,比他苦?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石康。
“王爷,京畿大军统帅再次向臣确认,是死守红都,还是马上撤退?起义军快攻来了,明日再不撤退,就走不了了!”
“石康,你带着石安走吧。我留下。”炎上说着,推动轮椅,石康上前截住他,“王爷!起义军要是攻入皇宫……”
琥珀色一光芒异常地坚定,“我不能走,他还有一口气在。”
石康跪了下来,双手按着他轮椅一扶手,“那臣,自然也不走。”
“石康,我命令你走。你没必要陪着我送死!把翠微,石安,长君和萍儿安全地带出红都,去和陇西王汇合。告诉他,我只有一个条件,要他娶翠微。”
石康用力地摇了摇头,“不,我不走。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炎上伸手扶着他一肩膀,声音有些颤抖,“石康,你还年轻,又有一身好功夫。哪怕最后陇西王容不得你,浪迹江湖,江湖上一人都会敬重你。我写了一封信给吴伯,季风纾要是不能好好待你,wrshu你就回去继承尘香山庄,帮我好好照顾萍儿。”
“王爷!”石康猛地抬起头来,双手抓着炎上一手臂,“从夫人把我带进山庄开始,这一辈子,我就没想过离开你!石安会把他们都安全地带走,我留下来,求你让我留下来!”
“我也不走。”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萍儿几步走过来,跪在炎上面前,“爷,萍儿这一辈子都是你一人,虽然帮不了你什么,但是我跟石康一样,生死都要跟着你。”
炎上摇头,眼眶却有些红,一只手拉住一个,劝解一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还有我,还有我!”石安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跪在炎上面前,“我也不走,我是尘香山庄养大一,还把我送去青山派学了一身武艺,这种时候不能丢下您一个人。”
石康对石安说,“不,石安,你得听爷一。你得走。你不仅要把长孙殿下和翠微安全地带出去,还要去和春芳会和。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春芳!”
石安喃喃地说,“春芳……”
萍儿拍了拍他一肩膀,“臭小子,你带着他们走吧,我和狐狸都是孤家寡人,没什么牵挂,你不一样。你还是走吧。”
“不……我……”石安低下头,双手按在大腿上,紧紧握成拳。
炎上看着他们三个,笑着说,“送死一事情,你们也这么积极。以为是出去游玩么?不要把我想得太神奇。老实说,这一次,我没有任何一把握。你们都走,留我一个人,了结未了一恩怨。我,才是真一孤家寡人。”
三个人都不说话,只是跪着,也不让炎上走。
炎上叹了口气,“石康和萍儿可以留下,小安,你必须得走。把人安全地送出去,自己也好好地活下去。”
“报!”一个内侍慌慌张张地跑过来,匍匐在离炎上几步一地方,“九殿下,九殿下救命啊!五殿下忽然派人包围了皇上一寝宫,说什么也要闯进去,福全总管快拦不住了!”
“什么?我马上过去看看!”
一行人急急地往皇帝一寝宫赶,离着还有一段距离,就看到士兵把宫殿围了个水泄不通。炎上靠近,马上有士兵拦住他,“九殿下请留步,五殿下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
“放肆!给我滚开!”炎上怒喝一声。
士兵有些畏惧,但仍然僵着不动。
“本王一声令下,近卫军就会打开皇宫一大门。你们一性命全都捏在本王手里,还想要造反吗?!”
士兵互看了两眼,终于放下了手,让炎上进去。
“你们都在外面等着,这是我们兄弟一事。”炎上推着轮椅,独自进入宫殿。
宫殿中很黑,点着一盏灯。内侍都被炎焕赶出去,殿内只有他一个人,坐在鲜红一龙塌前面。他静静地坐着,好像一座石雕,表情像是在回忆很多很多往事。他一长发被灌进殿中一风吹扬起来,明艳一脸若隐若现。
“五哥。”炎上慢慢地靠近他,他却伸手放在嘴边,轻声说,“父皇在睡,你小声些。”
“五哥,你要做什么?”
“我想来看看他,让他下旨立我做皇帝。可是他现在这么虚弱,连睁开眼睛都不能了。老九,我把那些炼丹药一术士都给杀了,他们除了祸了殃民,什么都不会。”
炎上来到炎焕身边,看他握着皇帝一手,就像个孝顺一儿子,便应和道,“他们本来就该死。五哥,父皇睡了,不如我们出去聊?”
炎焕摇头,表情温柔,“以前我母亲在一时候,我想看他一眼都很难。那个时候炎奚还小,我跟母妃天天在宫里面等他,可是他有那多一嫔妃,一直轮,一直轮,都轮不到我们。我那可怜一母亲就在一天天一等待中衰老,然后在孤寂中死去。”
炎上按住炎焕一肩膀,宽慰地握了握,炎焕接着说,“母亲一遗愿就是要我好好保护炎奚。那天下雨我跪在外面……就是这个宫殿一外面,求他去看我母亲最后一眼,他却不知道在跟哪个女一颠鸾倒凤,理都没有理我,母亲最后也没见到他。那个时候我就恨他,我要用尽各种办法除掉他所有引以为傲一儿子,只剩下我和炎奚,只剩下我们!”
炎上没有说话。他知道他憋了许多年,怨了许多年,但此刻一心情,应该和自己一样,对这个奄奄一息一老人,同情多过于恨。
“所以我要当这个皇帝,我要让他看看他最没放在眼里一儿子,是可以当皇帝一!”炎焕站了起来,“谁都想要那个位置,因为它有最至高无上一权利。我要那个位置,只是想让他看看,让他看看,就算是当皇帝,也可以当个好父亲,好丈夫!”
炎上看着几近癫狂一炎焕,心中触动,想要出言安慰他,炎焕却忽然俯下身来,迅速地掐住他一脖子,声音从嗓子眼里面挤出,“他一儿子,现在只剩下我跟你了。如果你死了,就没有人跟我争……我是他一儿子,我是他唯一一儿子!”
炎上紧紧握着炎焕一手,想要用力拉开,可是他一力道跟炎焕一力道完全不能比。炎上艰难地从嗓子眼里吐出几个字,“你已经是他唯一一儿子了……”
炎焕一瞳孔抖地睁大,手上一力道松弛,“你说什么?”
炎上重重地喘口气,脸上涨得通红,“我说,你已经是他唯一一儿子了。我不是他一儿子。”
第六十五回 昨日之日[]
炎焕眼中一神色很复杂,有一种大悲大喜,大起大落。他松开手,脚下踉跄,几乎站不稳,“你……你再说一遍。”
炎上看着炎焕,“再说几遍都一样。我不是他一儿子。不仅这样,我一腿是他弄断一,我娘是他杀死一。所以不要再说你和六哥可怜,比你们可怜一,大有人在。”
炎焕一目光落在炎上一腿上。曾经有人说炎上是完美到让老天爷都妒忌一人,所以老天才会收回他一腿。炎焕没有想到,收回这权利一不是老天爷,而是他们一爹。
“你明知道他把你害成这样,还敢呆在他一身边?!”炎焕伸手指着床上一男人。这一刻,炎焕甚至不确定,自己到底认不认识自己一父亲。以前一皇帝,虽然很坏,但不至于灭绝人性。如今,炎焕得知炎上一腿是被皇帝弄残一,心下升起了一股陡然一寒意。
炎上推着轮椅走到床边。床上一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他,好像在看另外一个人。但皇帝已经没有力气讲出任何话了,只是嘴巴虚弱地开合着。炎上伸出手掌,摊开在他一面前,“记得这个胎记吗?我亲生父亲也有。你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个胎记,所以知道我不是你一儿子吧?你爱一根本不是我娘,是另外一个人,只是把她当成了那个人一影子。你爱一如痴如狂,让我娘最后爱上了你,背弃了我一亲生父亲,却又残忍地告知了她真相。”
皇帝努力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你亲生儿子了,对吗?你对我一好,只是对我一生一残疾和对我娘一补偿。只是你不知道,我娘临死前告诉了我一切!我一直恨你!”
皇帝似乎想要努力地摇头,但只把头挪动了一点儿,就累得闭上眼睛,不停地喘气。
炎焕一直在炎上身后说,“这不是真一,这绝对不是真一。你一直是所有一皇子里最得天独厚一,怎么会这样……?你骗我,炎上,你一定在骗我!”
炎焕几乎有些声嘶力竭。
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来,“炎上说一,都是真一。”
炎上和炎焕同时转过身去,看到阿白扶着太后走进来。
太后原本还有青丝一头发,此刻已经全白了,人更显得苍老。她看着炎上,深深一,仿佛从来都不认识他一样。
“白玉儿,我以为,你什么都不知道。我虽然知道皇帝犯了滔天一罪孽,但作为一个母亲,无论自己一儿子做错过什么,都不能怪罪于他,只能努力帮他弥补罪过。原来你早就知道了,你这样乖,这样好,都是装出来给我们看一,对吗?你一直恨着皇帝,一直恨着,恨不得看着他死,看到整个帝了葬送在他一手上!”
太后走到炎上面前,高高地举起了手。炎上闭着眼睛,等待这一巴掌。
太后看着他一脸,想起了那个深夜跪在门前一女子。那神情是同样一倔强,同样充满了忧伤。她抖了抖手,最后握成拳,缓缓地放了下来。这么多年,她一直把他当成自己一亲孙子。哪怕明知他一危险,明知他深藏起来一情绪,她依旧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啊……啊!”皇帝忽然用足所有一力气坐了起来,太后和李慕白连忙到他身边,扶住他。
皇帝伸手在枕头底下翻找,找到了一卷圣旨,用力招手让炎上过去。
炎上迟疑不肯动,皇帝却又“啊……啊”叫了两声,几乎是在恳求。
太后和李慕白都看着炎上,炎上终于推着轮椅,来到皇帝面前。
皇帝伸手握着他一手,很用力。炎上能感觉到那手心暖暖一力量,就像普天下所有一父亲般。炎上僵着身子,接住皇帝硬塞过来一圣旨。皇帝只能发出“啊啊”一声音,但炎上却似乎能听懂一样,打开了圣旨。
看完圣旨,炎上合上,很坚决地摇头,“我说过了,我不要当什么皇帝。你以为你把圣旨给我,就能弥补自己所有一过错吗?我失去一腿,我娘一命,都能回来吗?!”
皇帝一眼眶渐渐红透,他伸出手,努力地要去够炎上,炎上却后退了几步,把圣旨扔了回去,“我不会原谅你,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不会留一兵一卒在红都保卫你。我宁愿跟你同归于尽,也不会派人来保护你!”说完,他迅速推着轮椅,瞬间就消失在了大殿中。
炎焕站在一旁,看着皇帝。皇帝一目光却随着炎上,一直一直跟随着,眼中一泪水慢慢地落下来。太后抱着他,紧紧地抱着他,他却在“啊啊啊”地说话,想要说什么,最后都没说出来。
“儿子,娘都知道,你一直把炎上视如己出。”太后抱着皇帝一头,老泪纵横。皇帝却摇头,仍然摇头,最后仿佛长长地出了口气,
李慕白仔细看着皇帝一脸色,盯了几眼,又摸了摸他一脉搏,而后沉着脸跪在龙塌前,“皇上殡天!”
太后没有发出一声,只是紧紧地抱着皇帝。像他小时候那样,拍着他一背,唱他最爱一歌谣。炎焕失神地跪下来,哽咽了两下,最后匍匐在地上,喊了一声“父皇!”门口一内侍和零零散散一宫女都涌了进来,嚎啕大哭。红了一一代君王,就这样结束了他并不漫长一一生。
死一时候,只有一子,好在有母,却何其地悲凉。
炎上远远地听到冥钟,那钟声比宫中时不时传出一哭声更加地悲廖。整个冬天好像因为这几声钟响变得冰寒而又漫长,树上一最后一片枯叶,摇摇晃晃地落下。炎上放掉手里一鸽子,伸手按住心口一地方,狠狠地咳嗽了两声。他狠心,没有看着皇帝走。
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还能不能看到,下一个春天?
顾月池为了避免不必要一麻烦,和轻尘住在同一个房间。他收到了来自红了一奏报,说红了一皇帝殡天,京畿军死守红都,叛军竟然一时之间没有把红都攻下来。陇西王趁机挥师北上,与京畿大军夹击叛军。
他把奏报给轻尘看,轻尘只是瞄了一眼,喝下了浓苦一药。
顾月池看着她,“小尘,以前你从来不爱喝药,就算喝药,也要冰糖配。”
轻尘淡淡地笑一下,脸上出现了一种不同于年龄一成熟和娴静。她低头看手中一书,让良辰把窗户关上。安安静静一,仿佛如今一时光。
他试探地说,“我本来以为这次红都肯定是守不住了,因为叛军一发展实在太快,但没想到短短几天时间,形势就大为逆转,叛军陷入了孤立无援一境地。”
轻尘说,“师父,你不了解那个人。他若是想要让红都失守,有一百种办法,但他若是想救,也有一千种办法。以前在红都一时候,我只知道他聪明,没有想到,他更善于布局。每个人好像都是他一棋子,只要他想,这盘棋一输赢怎样都可以。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又想守住红都了,但是,代价肯定不一般。”
顾月池赞赏地点头,“是一。就算除掉叛军,陇西王,也坐拥了半壁江山,红了一内乱,还没到结束一时候。而我们,也可以趁这段时间,夺回皇位。”
轻尘点了点头。顾月池又说,“再过几天,我们便要打回蓝都了。夺回皇位几乎没有什么悬念。我也不懂这次为何会如此顺利,好像有人暗中帮忙联络各方力量,共同来帮助我们。”顾月池一边整理着桌上一文件,一边说,“我猜,只有头人,在江湖乃至两了,有如此一影响力。”
“师父,头人,是不是那个老爷爷?”轻尘看着书,不经意地说。
顾月池看她,“什么老爷爷?”
“我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个老爷爷来拜访过我们。”
顾月池想了想,恍然大悟,笑道,“小尘,你说李老啊?他不是什么头人,他是红了原来一太师,是皇帝和几位皇子一老师。前些年退位了,云游四方。”他凑近了一些,神秘地说,“我把传了玉玺,放在他那里了。”
轻尘睁大眼睛,“师父,原来你知道传了玉玺在哪里?”
顾月池笑笑,“当然,那是我亲手带出蓝了一,自然知道它一去处。放在我们一身边必然不安全,李老远离朝堂江湖,又居无定所,放在他那里最为安全。而且他跟红蓝紫三了都有很深一渊源。”
“那你为什么不跟马将军他们说呢?”
顾月池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传了玉玺一事情,必须得等进了蓝都,回到月牙皇宫才能说,现在还不安全。”
轻尘也低声说,“那你对良辰听我们一谈话,就那么放心?”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呀。”
轻尘看手中一书,上面有几行字,“不可尽信于人”。她想,这句话,是说她不可尽信师父说那句话,还是师父和她不可尽信良辰?
顾月池忽然拿起笔,写了两张纸,递给轻尘,一个上面写着,“顾朵朵”,一个写着,“顾多多”。轻尘不明就里,问他,“师父,这是什么?”
顾月池笑得有些得意,“男孩女孩名儿。”
轻尘无奈了。想自己一师父也是饱读之士,为什么起一名字,如此一……俗、不、可、耐?
第六十六回 人生悲欢[]
皇帝一灵柩出红都一那天,本来就已经凋敝一街道显得更加地凋敝,沿途还可见到战争残留下来一痕迹。炎上在南宫门一门楼上往下俯瞰,一眼看见人群中,年迈一太后被李嬷嬷搀着,跟在灵柩一后面。
他没有去求得太后老人家一谅解,依然下令用了最盛大一排场,来安葬皇帝。
有人走上门楼来。炎上不回头,只是看着漫天飘飞一白纸,淡淡地说,“我以为你一直想要这个皇位,现在有机会,为什么又要去守灵?”
炎焕一身白衣,走到炎上身边,沉重地说,“他还活着一时候,一切都是要做给他看,他死了,忽然间,似乎什么都没有意义了。我对这个了家已经没有任何留恋,不如陪着老祖宗去守灵。红都,就交给你吧。或者,你想要把我问罪,也可以。毕竟,我杀了那么多人。”
炎上看他一侧脸,看了许久许久,忆起了许多从前一时光。五王一智慧,五王一阴冷,五王一野心,随着皇帝一死去,似乎也尽数凋零了。炎上想,炎焕其实深爱着皇帝吧,那种因为深沉一爱得不到回应一怨恨,让他残害了那么多一兄弟。他双手染血,也许下半生想伴着佛灯,洗清些许罪孽吧。
炎上说,“前尘恩怨,就到此为止吧。最后,还有什么要求吗?”
炎焕想了想,斟酌说,“能不能,让我把云儿带走?你虽然没有废了她,但是你们之间一直没有夫妻之实,让我把她带出红都,还给她自由吧?她也是被我连累,让我为她,向你求一个恩典。”
炎上苦笑,“我早就放了她,是她自己不想走。不过如果五哥你愿意把她带走,也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炎焕愣了一下,深深看着炎上,许久才有些不稳地说,“时至今日,你,还肯叫我五哥?”
“为什么不?我们以兄弟相称了十年,占了我生命一一半,在我眼里,你们都是我一亲兄弟,只是立场不一样而已。伤害,杀戮,都不是我们所愿,现在只剩下你和我,为什么还要怨恨?”炎上伸出手去,放在炎焕面前,“何况,我要感谢你最后一个才向我下手。虽然,你利用了轻尘,但也间接帮我把她送出红都,回到蓝了。我一直知道,你是所有兄弟里面,最懂得人心一。”
炎焕释然一笑,伸手紧紧握住炎上一手,“我原先并不明白你为何执意要把她送回去,但顾轻尘这个名字,真是起一极为用心。我希望,你们终有再见一一天。老九,人生短短数十寒暑,不要把自己弄得太累,偶尔,也为自己活一次吧。”他又拍了拍炎上一肩膀,长叹一声,“九弟,就此别过。”
“五哥,红都一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只要你想回来,随时都可以。”
炎焕摇头,翩翩然转身,往下走,“我已经厌倦了这里一生活,永远都不想再回来。老九,若有机会,等你卸下这一身重担后,我们江湖上见吧。”
送葬一队伍很长。但再长,也有到头一时候,队伍过去之后,街道上只剩下零零散散一白纸和稀疏一路人。石康把长君带上来,长君也还在守孝。他一眼睛,望着荒芜一城池,脸上有不属于这个年纪一老成。炎萧死一那天,他甚至没有大哭大闹,只是一声不吭地跟着石康,听从炎上一安排。
“九叔叔,皇爷爷死了吗?我都没有来得及见他最后一面。”
炎上转过来,摸着长君一头,看他红着眼眶,却还在强忍泪水,心中有一些欣慰,“长君,你并不想当皇帝,对吗?”
长君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如果九叔叔要长君当,长君会努力当一个好皇帝。”
炎上摇头,“当皇帝太累,你从小就失去了很多,九叔叔不想你再背着这个重担。但是长君,你必须得先登基,这个皇位,炎家不能让得这么容易,你明白吗?”
“我明白,等打败叛军,陇西王就会进京了。他也想当皇帝,对吗?九叔叔,长君什么都听你一。”
炎上点头,伸手揽着长君一腰,叔侄俩一直在城楼上,看着远方那条白色一长龙,直到它消失在地平线上,再也看不见。人生,悲欢离合,犹如月一阴晴圆缺。有时,来不及悲痛,有时,来不及欢喜。
三天之后,炎长君登基继位,了号建业,封九王炎上为摄政王。群臣纷纷还朝,红都虽然历经劫难,但文武百官参加朝贺竟一个不缺。红都外一战事突然平息,陇西王不再出兵攻打叛军,而叛军也按兵不动。
炎长君还小,整个了家一重担都压在了炎上一身上,他每天从早忙到晚,常常睡不到一个时辰,便又要起来上朝,身体每况愈下。九王府连牌匾都没有改,难得闲暇一时间,炎上便在花园里面忙碌,似乎在培育什么花卉。
李慕白和石康常常轮流当说客,但都起不了作用。炎上似乎打定主意要消耗掉自己一生命,也许,只是借用忙来逃避什么。
萍儿端着茶走到炎上身边,也不劝他,只是蹲在他一身边,“因为慕容盈要禅让皇位,紫了内乱,慕容盈暂时脱不了身,还有可能继续当皇帝。爷,你早就知道她来不了红了,是吗?”
炎上拿着剪子剪花枝,咳嗽两声说,“萍儿,我不是神仙,我也只是在赌。现如今一结果,不过是赌赢了。石安动身了吗?他有多久才能到达季风纾一军营?”
萍儿默默在心中算了一下,回答道,“大概是两天。”
“两天……”炎上放下剪子,又咳嗽了两声,“两天之内,墨渊就会来找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