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湄(全) 作者:肉文屋

    妖湄 作者：踏步的oo

    第一章 初至

    一直以来,妖妖都认为自己在做梦，自己变成了一个小婴儿躺在床上。在这个不大的院子里，只有一个从来不说话的婆婆守着自己，没有好脸色，却在吃穿用方面也没有亏待她，只是“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我是谁”，“为什么身子变小了”的问题就隔三差五的从心里蹦出来，时不时的刺自己一下，又在自己既来之则安之的自我催眠中给硬生生压下，周而复始不能断绝。不过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又成了那个一天一半时间用来发呆另外一半时间用来睡觉的超级米虫。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如流沙般从指间划过，除了不说话的婆婆，没有人记得她，而她，似乎也满足于这种被人遗忘的日子。

    这一日，一向不说话的婆婆突然在天还没亮的情况下闯进了妖妖那个看起来不大却还算干净整洁的房间，二话不说地给她套上素白的衣衫。妖妖一百二十万分的不乐意，难道不知道打扰人睡觉是会被驴踢的吗？人小言轻，尽管不乐意，妖妖还是在迷迷糊糊中穿好了衣服，在婆婆的拉扯下第一次走出了那个小院，在一片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人的衣衫华贵者中下跪，叩头然后在一片嗡嗡的所谓的祭文中头一点一点地再次约会周氏。直到很久以后，妖妖才知道，那个早晨，自己的那个从未见过面的爷爷被任命为启国右相，因为时年二十四的新君登基了。这一年，是启国贞宁元年，妖妖附身的娃娃七岁。

    “那孩子还在院子里吗？每日里都做些什么？”新近上任的启国右相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口中吐出他今天的第五个问题。

    “是，还在院子里，每日近午时起丑时歇，其他的时间很安静。”没有人和她说话，常常一个人坐在窗台上发呆，这是右相府大管家心里没有说出来的，毕竟老爷并不爱听。做为一个合格聪明的大管家，很多事情心里知道就好，没有必要说出来。

    “往后，这孩子还是住在那院子里好了，不过每日和其他少爷小姐一样，去书房念书吧，我们府里的孩子不能不识字。”挥了挥手，让大管家下去了。

    “老爷终究是老了，快60了，从前那个意气风发，春风得意的探花郎已白发苍苍，自己的孙子也长大了，是时候让他经经事了。那女娃娃，也中不用困在一个小小的院子里了，老婆子听了应该会高兴吧。”老管家心里暗自盘算着，轻轻地带上了门，向门口的孙子使了个“好好伺候着”的眼色，快步走开了。

    启国贞宁元年的春天，七岁的妖妖走进了岑家书房，看着面前这个子小小，脑袋一点一点明显没有睡够的娃娃，背着手有着大把胡子的先生仰天长叹－－又来了一个麻烦。摇曳的烛光跳跃着，除去妖妖之外的七个孩子都在偷偷观察着这个传说中家中最小的妹妹，白白嫩嫩，扎着两个小辫，穿着草绿色的春衣，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屁股一扭一扭地爬上最后一排的椅子，四下望望，然后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她就是住在院子最西边的妹妹吗？”“是二叔的小女儿啊。”“这是我们家的妹妹吗？长得不怎么样，而且怎么从来没在府里见过她啊？”各种各样的纸条开始在这件书房里流传开来，或是互相打着手势，或是抬头望望紧闭双眼摇头晃脑的大胡子先生，然后“咳咳”两声，爷爷快到书房的暗号刚刚响起，大家立马正襟危坐，房间回复了一片宁静。太阳慢慢地从东边爬到了半空中，阳光从雕着精美花纹的窗棱中撒漏出来，包裹着整个身子，暖暖的。妖妖撑起身子，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天亮了。

    “我的床呢？不对，这里不是我住的地方，早上好像有人告诉我要去书房念书，应该就是这里了。”心中腓腹不已的妖妖在弄清楚自己所处的地方后，揉了揉眼睛，就开始了面向同窗的扫描。嗯，这边这两个倒是两个小美人，大一点的那一个穿着紫色的纱裙，梳着单辫，头上戴着蝴蝶样式的珠花；小一点的着粉装，其他的倒是和大一点的紫裙少女完全一样，应该是姐妹两人；另外四个是男孩子，大的大概有十二、三岁，另外三个则都是八、九岁的年纪。大家基因不错，几个孩子长得都还算漂亮。可是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为什么要到书房念书啊？想想，摇摇头，想不出来就不想了，大胡子老头在背诵《论语》中的《学而》篇，这个听过，没意思，看风景好了。于是，在这个充斥着阳光，啷啷书声的书房里，一个七岁的孩童，用那双不符合年龄的眼睛审视着这个不知名的世界，虽然只是一间不大的书房，一个老夫子和七个少爷小姐……

    直到今天，妖妖都没有弄明白为什么一睁眼会从自家床上来到这个世界，变成一个呀呀学语的小婴儿，但除去不说话的婆婆，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人。不知道是哪里也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她的世界，是黑色的，没有方向，一切都安静的犹如死寂。午时将到，在书房外等候的小厮丫鬟开始准备自家小姐少爷下课，书房里的少爷小姐们也开始这里挠挠那里转转地不安分起来，终于可以吃午饭了。当老头宣布下课后，就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书房，然后迅速安静下来。妖妖第一次踏上这里的界面，可是这个园子似乎很大，而且没有人，她该怎么办？到哪里吃饭或者是会从前的院子，没有答案。一刻钟后，妖妖放弃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背靠着大树，再一次的睡过去。

    “九小姐，九小姐，九－－小－－姐”妖妖身边的小丫鬟在叫了好几声没有叫醒人后，放着胆子大喊了一声，终于将还在和周公下棋的娃娃唤了回来。“不要吵我，我要睡觉”嘟囔了两声的妖妖准备继续睡去，却被小丫鬟给摇醒了，“九小姐，太太叫我来通知你去用午膳，请随我来。”一听有吃的，妖妖终于醒过来，“前面带路吧”，在小丫鬟的惊讶中，妖妖站了起来。

    小丫鬟愣了愣，然后傻乎乎地点点头，“九小姐这边走”，这个小小姐看起来除了睡好像什么都不会，可是为什么感觉有点怕怕的呢？

    妖妖跟着小丫鬟在这个看起来不小的院子里经过了九曲回廊，行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到了一个颇大的院子里，院子里有一个森天的银杏，大概有200年的历史吧，因为是春天，所以叶子并不是常人所说的金黄|色，而是淡淡的青绿，和着四处冒出的靑芽，倒是另一分的春意盎然。还未走进院子，就闻到阵阵菜香，有鸡蛋的香味，还有烧鸡，事物的味道促使妖妖加快了步伐，从昨日晚膳后她就再也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肚子是真的饿了。

    “太太，九小姐到了”一个穿着颇为体面的丫头躬身像桌子上位的夫人请安，妖妖抬头望去，脸略有些富态但保养的极好，穿着并不是十分华贵，但是质料看起来十分不错，周身有着一股书香人家的气质，虽没有穿金戴银，但是就凭着头上的那支玉钗，就知道是大户人家的太太。

    “你就是冯妹妹的小孙女啊，走过来给我看看。”太太放下手中的筷子，叫了妖妖近前去。“嗯，长得还是很像老四的，这些年也受苦了，家里的兄弟姐妹忘了叫你用膳，以后下了课记住了和兄弟姐妹一起过来用膳。”让妖妖坐到桌子的另一头，指着旁边的几个少爷小姐又道：“这几个是你大伯的孩子，都是你的哥哥姐姐，有事以后就多问问。”妖妖看着包括先前两个小美女在内的五个孩子，心中暗暗咋舌，这个大伯好像很能生呢。“这是云泱，你的同父兄弟，比你大一岁，没事就不要扰他了。现在先用膳吧。”妖妖努力地记住了那张据说和自己血缘关系最近的小男孩的脸，点了点头，开始用膳。或许是因为饿极了，反而吃的不多，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妖妖看着太太及其他的少爷小姐都停了筷，也就慢了下来，称自己已经用好了。漱了口，擦了手后就老老实实地坐着没有再动。

    “云涛，现在几个兄弟姐妹里面你最大，有些着事注意些，明年你也要准备和你大哥一起做事了。云沁，你是姐姐，平日里多照看一下弟弟妹妹。”太太坐在椅子上吩咐着，几个孩子中最大的少爷和那个紫衣纱裙的小美女先后应了。“这些日子，我的身子也有些不爽，往后除了用午膳，其他的时候就不用过来请安了，先下先去吧。”太太说完话，就闭上了双眼，养神去了。

    妖妖依葫芦画瓢，仿着一众所谓的兄弟姐妹请了安，告退而出。可是，闹了半天，这里究竟是哪，自己叫什么还是不知道啊？妖妖心里别扭了半天，仍旧随着少爷小姐们出了院子。

    第二章 年华

    从前的妖妖是一个普通的都市小白领，没有什么大志，不过从大学毕业后进了杂志社工作，每天写写稿子，看看文章，每个月领取合适的薪水，不是大富大贵却也小康，偶尔还可以存钱出去旅游一趟。在她那并不漫长的24年岁月里，曾经交过两个男朋友，后来都以妖妖性格有些冷而分手告终，本来准备去云南旅游的妖妖在睡梦中不知不觉的睡到了另一个时代，而且成了一个小婴孩。让她最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一个小婴孩身边既没有父母也没有奶妈丫鬟，只有一个从来不开口说话的婆婆在跟前，而且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5年。

    有着一肚子疑问的妖妖低着头慢慢地在后面走着，然后“砰”的撞在了人身上，抬头一看，好像是那个叫做云涛的少爷。

    “呵，怎么不小心些，万一撞到别处可怎么办？”虽说说话的语气很温柔，可是还是让妖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一个十三岁的少爷这样讲话，在她看来是十分怪异的。尽管如此，她还是很诚恳的说了一声“对不起”，毕竟撞到人是她的不对。

    “没关系，以后伤着自己就不好了。来，小九，我跟你介绍，我是你二哥，大哥叫云海，三姐你也认识了，四弟前两年生病没了，这个穿粉衣的是五妹云泠，这个个子大一点的是六弟云浩，剩下的是七弟云泱和八弟云满。往后你就同我们一起上学，午膳去太太那里请安就是了。”妖妖点了点头，算是明白了，然后像众少爷小姐们打了声招呼就不做声了，没多久就第二次的走进了书房。

    午时过后的课程不再像上午那样乏陈可善，琴棋书画可任选一样或者几样来学习，当然女孩子的刺绣也是必须的科目。妖妖虽不喜，但也不喜欢与别人有太多的与众不同，于是选了琴和书，另外再加上了刺绣。也许因为这些个少爷小姐多少有些消息渠道，妖妖几年来都住在一个院子里且不让外出，只有一个不准说话的婆婆照顾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也就当她不爱讲话而不去惹她，虽有避祸的嫌疑倒也顺了妖妖的意，她本就是个安静的人。

    渐渐的，妖妖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每日清早迷迷糊糊的去书房学四书五经，午时去太太院里用膳，下午学琴练习刺绣，每一样她都学得中等，不是很好也不是很坏，只是因为她害怕麻烦。除此之外，她没有见过其他的人，无论是她那个传说中的右相爷爷，还是那个有着一个正妻四个小妾的大伯，亦或者是那个从未谋面的父亲，她都没有见过，就连下人，最常见的也只是院子里从不开口说话的婆婆。

    妖妖见不到自己住的地方的主人，主人不愿意相见是一个方面，而另一个方面则是这位右相大人真的很忙。

    “同突厥的谈判怎么样了？”一个年轻但是极富磁性的声音，声音不大，却是极富威严的，一种无限的压力开始在这个宫殿里散发出来。身为启国的右相，岑博年从他二十二岁高中探花开始，到如今近四十年的时间里，侍奉过先皇并从一个小小的地方知县做起，到今日的一品大员，他遇到过无数上位者，但是，只有眼前的这一位让人看不清。这一位是一个厉害的主，先皇总共有十一个子嗣，其中皇子六名公主五名，参与到早年的夺嫡之争的皇子一共有四个，每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而这一位就是最后的胜利者。年纪不是最大，实力不是最强的七皇子姬昶弈最后登上了皇位，成为启国王朝的第四位帝王。

    “正在进行当中，不过就传回来的消息所说突厥方面虽愿意上缴岁贡，但是他们的三王子已经成年，希望有一位公主和亲与其结为百年之好。”岑博年小心翼翼地答道。

    “和亲？我大启乃是战胜国，何况早前突厥掠走我们那么多的财富，如此境况下我们凭什么要送公主和亲，简直是荒谬。”声音不大，也听不出发怒的迹象，可是右相大人还是感受到了帝王的霸气，况且很早之前这位帝王就许下了“穷有生之年，大启永不送公主和亲，男儿流血流汗，绝不将一国安危希翼于女人身上。”

    “告诉他们，只要有大启在的一天，我朝将永不送公主和亲。其他的，议好了再报上来吧。”

    “臣，遵命。”虽说不同意让公主和亲会给谈判带来一定的麻烦，但是那句“只要有大启在的一天，我朝将永不送公主和亲”却让这位沉浮宦海多年的探花郎有了年轻时久违的激|情，所谓男儿当如是啊，何况现在的胜方是大启。

    姬昶弈不再理会他，只是继续埋头于小山高的奏折，多少年了，从那个纸醉金迷的世界到这里已经多少年了？父母都还好吗？二十年的时间应该足够他们将自己遗忘了吧，毕竟时间会是最好的良药。二十年前自己刚刚到这里的时候，这个身体还是一个四岁的孩童，虽说是皇子，但是由于母亲地位低下且并不受宠，并没有受到很好的照顾，而自己也由一个企业副总在一场车祸后附身到这个刚刚失足落水的孩子身上，于是原本三十岁的他成为了大启国的七皇子，一个四岁的小奶娃。这些年来，为了生存，自己努力读书，用心学武，也许是因为前世的基础太好，并没有费什么大的力气，毕竟管理一家有着几万员工的大型企业还是会比这小小宫掖中的勾心斗角，捧高踩低困难的多，一家企业可以管理得蒸蒸日上，何况只是在这个宫廷中活下来。不过，后来的事情似乎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想着前世从三岁开始接成为一名合格的企业继承人的严格精英教育，再生为人的他很想好好的歇一歇，做一个闲散王爷是最好不过的，可是还是无缘无故的给卷进了夺嫡之争，自古以来，这种争斗都是不死不休，于是继前世享受了一把社会精英的待遇后，这辈子成为了这天下的王者，俯瞰众生。

    这是一个架空的世界，准确的说，是曾经熟知的那段历史在隋之后拐了一个弯儿，隋没有经两世即灭，炀帝虽然修驻了大运河，却没有因为民不聊生而被宇文化及缢死江都。反之，隋因为大运河的修筑而使国家变得更为富强，历经十五帝，终在一百八十年后被姬世太祖所灭，在洛阳称帝，建立了大启。同年太祖下令在现在的燕京往后的北京营造宫殿，于永平六年落成，前后花费了十八年的时间，共计4亿8千万亩，8700间房间的宫城，也就是今日的紫禁城。

    老实说，当皇帝真的很累，尤其是这一摞摞的奏折，一本奏折几千近万字，真正有用的信息可能就200~300字，虽说入乡随俗，可是这样的浪费时间还是让姬昶弈很想揍人。身边伺候的太监适时地送上一碗茶，然后又悄悄的退下。“好的仆人，是看不见的，只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现”这句话倒是不假。

    “雷历，现在京中有什么特别的事吗？”姬昶弈停下了手中的笔，端起茶杯问道。

    “这特别的事刚好有一件，倒是和适才出去的右相大人有关。”帝皇身边的雷公公含笑答道。

    “哦，说来听听。”

    “听说，右相大人将其庶出的二儿子的庶女给放了出来，让他每日与其他的少爷小姐们一起读书。只不过，除了念书还是哪里都不可以去，只能待在院子里，而且身边只有一个老嬷嬷照看着，甚是可怜。”

    那孩子终归还是活了下来啊，当年那件事可是闹得沸沸扬扬啊！彼一出生就导致那个名闻天下的歌女血崩而亡，父亲因爱妾的死而变得消沉不已，从而使这个一出生就失去了母亲的孩子被父亲所不喜，连带着府里的太太并不是她的亲生祖母而被人遗忘，扔下她在一个破旧的小院自生自灭。因着那个歌女的名声，姬昶弈对这个孩子到是有些印象，只不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他的事已够多的了，何须自寻烦恼呢？还是批折子吧……

    ps:开始后悔给男主角起了这样的名字，“姬昶（chǎng)弈”，每次打字最先看到的是“机场”,郁闷g

    第三章 权利

    酉时三刻，终于完成了一个简单刺绣，妖妖抬起了头，天色已完全暗了下来，只留一抹斜阳镶在如蓝丝绒般的天幕上。还是没有人理他，除了第一天上书房时那个大伯庶出的二子岑云涛外，在没有人主动和她讲话，看起来还真的是不受欢迎呢。

    妖妖在吃完晚膳后向下人问清楚了岑博年书房的位子，缓缓地走在回廊里，她要见他。来到书房附近，就发现守卫严了很多，而且下人也多不少，看起来似乎很繁忙的样子。妖妖就那样不声不响的站立在门口，也不说话，只是抬头看着两尊门神。

    两尊门神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杵在面前的小不点，心里却在打鼓“这小丫头是谁，似乎从来没有见过。看起来也就7,8岁的样子，府里这个年纪的只有两个少爷，没有小姐啊，而且看她的穿着打扮也不像是个主子，别是谁家来捣乱的小丫头。”因为想着这一点，两尊门神也就没有搭理。

    “我是这里的九小姐，不讨人喜欢，但是也是这府里老爷的孙女，烦请你们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要见老爷。”尽管妖妖看着像个孩子，可是好歹也在前世活了二十几年，怎么会不知道这些人在想什么，虽不喜仗势压人，到底还是把九小姐的名号抬了出来，哪怕是个不得宠的小姐，也还是主子不是，再说，孙女要见爷爷也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那两尊门神毕竟也不是一般的下人，知道眼前的这个小丫头虽然不受宠，但是是正经的主子，于是立马进去通报了，何况从生下来就没了娘亲，自己的父亲也不喜，看起来也着实可怜。

    “她要见我？”岑博年颇有些意外，这个从未见过面的孙女尽然感跑到他书房的院子里来明目张胆地说要见他。听说府里其他的孩子都不同她讲话，也没有人搭理她，可是她好像也自得其乐，巴不得别人不去扰她，现在尽然要见他。

    “罢了，她本是我的孙女，让她进来吧。”右相大人没有屏蔽手下，只是闭起了眼品起了茶。这贡茶“阳羡紫笋”的味道果然是非同一般啊。

    妖妖踏进了这个被视为岑府最机密的房间，房中摆设极为简单，房屋中间放一张大黄花梨木书桌，桌案上置着笔筒、书架、砚台、笔洗、镇纸等文房四宝。周围点缀博古柜格以及罗汉床等，附以其它小型家具、字画、古玩等物，看起来简洁典雅。靠墙的方向放置着几张椅子，应该是平日里给幕僚的座位。一张长榻摆放在墙边以供休息。妖妖看着坐在书桌后方的男人，虽是年纪大了，但是那种温文儒雅的气质却让人知道他年轻的时候一定很受女孩子的欢迎，灰白的头发和温黄的烛火使自己的这位爷爷看起来有了点神秘气质。妖妖恭恭敬敬的像她磕了个头，然后站了起来，眼睛直直地盯着岑博年。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岑博年看着这个自己目前最想的孙女问道。

    “我想借看书楼中的书。”

    “哦？为什么？平日里的课程都会了吗？尽然还要看别的书？”

    “都会了，并不是很难的。我除了去书房上课外，就只能待在院子里，不知道外面的世道是什么样子，所以我想看书，哪怕不能出门也可以从书本上知道很多从前不知道的事情。”妖妖很认真地说道。

    岑博年有些惊讶又有些怜惜地看着这个孩子，他没有想到，这个从小被全家人忽视的孩子会有着一颗向往着自由的心，虽不合规矩，他还是答应了。“以后想看什么，自己过来取，看完后放回原位就好，没事下去吧。”

    妖妖达到了自己此行的目的，也就不再多说，点了点头准备退下，走到一半，又停住了。“爷爷，麻烦你们以后叫我妖妖，既然从小到大你们都没有记起我，那么我可以理解成你们已经放弃了我，也放弃了为我取名的权利，所以，从今以后，请你们叫我妖妖，不要叫我小九，那样我会以为自己是街头的小乞丐，毕竟您还是这个国家的右相，孙女难道就叫小九吗？”

    年纪大了，反应也慢了，右相大人望着那远去的小孙女，端着茶杯看了好久好久。身边的陆师爷却是捻须一笑，这女娃娃，倒是有些意思。

    “什么叫做‘放弃了取名的权力’还有什么‘街头的小乞丐’这丫头在想什么啊？”

    “咳，相爷，您7年都没有为这九小姐取名字，她说你们放弃了为她取名字的权利也没有说错啊。”

    书房顿时陷入一片沉默，是啊，大家似乎都忘了她啊。摇了摇头，“妖妖，倒是个肆无忌惮的名字。随她吧。”

    妖妖十分满意自己今日所取得的成绩，可以在书楼看书，意味着可以了解这个世界更多的历史，也许有一天，自己不会再困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可以看一看这里的锦绣江山。虽说今天没有像往常一样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管，可是哪怕自己前世是宅女，那也是在有电视和电脑的情况下啊，这里，可是什么也没有的。退而求其次，有了随便进出书楼看书的权利，也是不错的。

    因与突厥谈判顺利，今年夏季的雨水也不是特别迅猛，各级官员都做好了防涝抗灾的准备，所以姬昶弈的心情不可谓是不好，想着去久违的后宫逛逛。许是前世女人太多，清纯的，娇媚的，冷傲的抑或者是活泼的，他都曾经有过，而且还不止一个，导致现在的他对于后宫的女人没了太多的兴趣。除了从前在王府时的王妃，他从没有偏宠过任何一个女人。

    “皇上，您今天打算去哪个宫？”雷历在身边低声问道。

    淑妃？太死板；和妃？太做作；锦嫔？太小家子气；露嫔？太高傲…这宫里的女人也不少啊,可是好像都不对胃口。“看看孩子吧，去德妃宫里吧。”

    “父皇，父皇，”小手揪着姬昶弈的衣襟不放，淑宁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父皇了。三岁的淑宁很喜欢很喜欢她的父皇，因为她的父皇是她见过的长的最好看的人了，连自己的母妃也比不上。“父皇，儿臣身边的夏荷姑姑不见了，父皇帮我把她找回来好不好？”不知道为什么，前天睁开眼睛，就发现从小照顾自己的夏荷姑姑不见了，问了母妃，可是母妃说她回家了，为什么回家也不告诉自己呢？

    “淑宁，先去洗个手，然后我们和你父皇一起用晚膳。”看着父皇点头答应一起用晚膳，淑宁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怎么回事？”

    “启禀皇上，因臣妾发现夏荷在淑宁的膳食中下药，所以将她杖毙了。”

    “我记得她一向很本分的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是跟淑宁有关，就更不能掉以轻心了，望皇上恕罪。”

    “算了，往后还是多注意些吧。”

    一顿饭用得还算是和睦，因着夏荷的事让姬昶弈心情不爽，用过膳后就离开了。什么时候开始，从前那个战战兢兢的德妃也会在谈笑间就轻取人的性命了。一个宫女而已，没有人在背后指点，怎么会这么做？她背后的人又是为了什么？嫉妒吗？应该是吧，德妃现在手里的权利也不小了，协管后宫？这后宫也是该惩治惩治了。

    “传令下去，以后公主的膳食都由太医检查过后再行食用。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严惩不怠。”

    第四章 初见

    姬昶弈在后宫没有放松到心情，反而找了一肚子的气，于是二话不说地想要出宫，说实话，他已经和久没有去宫外看看了。换了便装，带了两个贴身侍卫径直出了西华门，往太液池方向行去。因着是十五，大启国传统，正月十五和六月十五日的晚上有集市，不必顾虑宵禁，是以街上是极为热闹的，长长的街灯点亮了这座皇城。

    因着皇城内部住的主要以皇亲国戚还有官员，所以姬昶弈特地要人挑了条僻静的路走，省的引人注意。行在一条巷子里的时候，突然听见头顶上传来一个小姑娘的声音“那个，你们可以帮帮忙？”说话的速度不快，但是清脆悦耳。抬头一看，一个穿着白裙的小丫头坐在墙头上，当看到他的脸时眼睛如黑玉般流光盈转，看起来自己的样貌让她很是惊艳啊！

    “想下来吗？”

    嗯，嗯，狠狠地点了两个头。终于看到人了，不然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姬昶弈看着她一双小狗似的可怜兮兮的眼睛时，生平第一次主动抱住了一个女人，好吧，女孩，从墙头飞了下来。“这个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啊！”算是惊叹吧。“极品男人啊”妖妖心中念到。

    “你是谁家的孩子，为什么坐在那？”姬昶弈牵着小丫头手出了小巷，扑面而来的是万家的灯火和百姓一张张朴实满足的笑脸。

    “嗯，我叫妖妖，从书上看到说正月十五和六月十五的晚上有集市，因我住的院子墙外就是那条巷子，所以今天晚上想出来看看。可是我忘记墙外是没有树的，所以就成那样子了。谢谢你们经过那里，带我下来。”

    姬昶弈听后也没多话，牵着妖妖在街上走着。长长的街道上有着各式各样的小摊，卖胭脂花粉的，卖泥人的，卖珠钗的，卖绣件的，还有人摆着棋摊就着灯火与人斗棋。夏日的晚风和着阵阵的吆喝迎面吹来，给人以淡淡的喜悦。妖妖虽是四下看着，但并不像是街上的同龄孩子一样，四处乱窜或是拖着父母想要零嘴，姬昶弈身后的两个侍卫看后心里啧啧称奇。

    “丫头，你费了那么大的劲爬墙出来，什么都不买，什么都不玩吗？”姬昶弈问道。

    “我只是想看看同一片天空下的街市而已，倒不是别的原因。”妖妖很平静。

    听着妖妖的这番解释，姬昶弈再没有多问一句话，只是两个人手牵着手走着，看着这暖暖的街灯和如织的人群脸上的笑容，突然觉得，当个皇帝似乎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

    夜渐渐深了，如织的人群也开始散了，丈夫牵起妻子抱起孩子，慢慢地走在青石板路上，看着远处家门口的灯火，加快了脚步；摆摊的手艺人，数着铜钱，收起桌椅，带着满足的微笑离开；街道两旁的店家，也搬起门板，为他们辛苦的一天划上句号。

    姬昶弈叫侍卫找来马车，带上妖妖，送她回家。看着靠在车壁上脑袋点点的妖妖，姬昶弈无声地笑了，轻轻地搂住她，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以免难受。事实上，连他自己都有些奇怪，为什么会对这个看起来只有七、八的小丫头这么好，好象没有原因，只是有她在身边的感觉自己会很平静，许是没有朝堂和后宫的勾心斗角吧。

    回到那条巷子，妖妖还是没有醒，姬昶弈让侍卫探好路，亲自将妖妖抱进了那个小院，看着那间不大的屋子，心里对她有了几分心疼，看起来分明不是下人，可是这院子连一个值夜的人也没有，屋子里也简单的要命，除了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套桌椅，再无其他，不过看起来倒是十分干净。掖了掖被角，悄悄地离开了。

    “爷，这里是右相的府第。不过府里的主子都是住在东面的。”

    “查清楚，这丫头是什么人。”

    “是。”

    应是累了，妖妖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天亮，连什么时候、是如何回的小院也不得而知，只知道昨夜最后的记忆是爬上了那人看起来简单却做工极佳的马车，在青青的石板路上缓缓地驶着。

    “查到了吗？”刚刚下早朝的姬昶弈向昨夜和他一起出宫的侍卫问到。

    “启禀皇上，经查证西北角的院子里住的据说是相府不受宠的九小姐，从小就住在那院子里，而且属下还听说那小姐不满家中人叫她‘小九’，要求右相往后叫她‘妖妖’因为他们放弃了给她取名的权利。”

    “原来是她，这丫头倒是有趣。”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清宵半，夜雨霖铃终不怨。何如薄幸锦衣儿，比翼连枝当日愿。”纳兰的词很美，却是悲的。很多年以后，当姬昶弈回忆起那个夏至夜身着白裙爬在墙头的女孩时，都会亲手给妖妖一份礼物，因为那是他们的初见。在他们的初见里，有抬头的一瞬间惊艳，有满街的灯火，有甜甜的和着吆喝声的夏风。

    原在水乡长大的妖妖，没有江南女子的多愁善感，却有着那似水如烟的娴静妩媚，在她的印象中，那一年的夏夜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有一个很好看的极品男人，高贵，霸气，只在传说中听过的轻功，还有那满城的不夜天和“踢踏”的马蹄声。他和她的初见，没有纳兰词中的凄美，所拥有的是淡淡的幸福……

    彼时，是启国贞宁元年，那一年的初见，姬昶弈二十四岁，而妖妖只有七岁。

    第五章 父亲

    妖妖很享受这种每日不必去担心什么，只用好好读书的日子，像回到了从前那种求学的岁月，简单而又单纯。虽然每日各式各样的小道消息还是可以通过下人的口传入她的耳中，通过这些八卦消息，她终于完完整整地知道了自己这一世的身世，也知道了为什么在一个小院待了五年却无人问净的原因。她的父亲岑亦憧是右相岑博年的原本养在外面的妾室冯氏于兴和七年初所生的庶子，因岑府之前也只有大夫人所生的嫡子，所以还是很受宠爱的，但是在岑亦憧三岁的时候就因病去世了，连带着岑亦憧没有往常受宠，只能靠自己的努力在这偌大的府里生存。在兴和二十六年，岑亦憧娶了父亲门下一个还算不错的弟子的妹妹刘氏并在第二年年初产下了儿子岑云泱。也是在这一年，他将妖妖的母亲昔日的天下第一歌女迎进了门，并立为妾室，因那歌女早年被其所救，所以两人感情极佳。哪知天不遂人愿，二人才甜蜜了不到一年，因生产妖妖的时候血崩，这绝代佳人自此香消玉殒，而岑亦憧也因爱妾的去世而一蹶不振，整日酗酒以度日，于是，妖妖在那个小院里孤独地长大，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

    一个老套而又令人同情的庶出小姐的故事，这是妖妖拼出自己的身世后给自己下的定义，可是再没有其他，因为她还有一个从不说话的婆婆照顾，现在可以去书房上课，可以去书楼看书，那天夜晚还碰到了一个极品男人，现在的她很满足。知足者常乐，她本就是是个容易知足的人。

    这一日，妖妖像往常一样，捧着几本刚刚看完的书往书楼走去，嗯，书楼今日有人，妖妖本是想将书放回原位就离开的，可是，似乎不大成功。“妖妖，是不是你，快出来，不要调皮。”照看书楼的老张听到了声响，连忙叫妖妖。

    “是我，没有调皮捣蛋啊，张爷爷。”妖妖站来出来，礼貌地和老张打招呼。

    “呵呵，没什么，只是老爷正好找你，让你去书房一趟。”

    “这样啊，我知道了，谢谢张爷爷。”

    妖妖转身出了书楼，向自家爷爷的书房走去。门口没有人，这很少见，妖妖敲了敲门。“爷爷，我是妖妖，听说您要见我？”

    “来啦，进来吧。”

    妖妖推开门，走了进去。“先给你的父亲请安。”

    妖妖抬头看着站在爷爷身边的男人，清瘦但是儒雅还有一点点忧郁，这个人就是她的爹爹吗？“女儿给爹爹请安。”妖妖认真地福了下去，因为她的出生，准确的说因为这个身体的出生，她的父亲才会丧失自己心爱的女人的，这是在那一世从小没有父母的妖妖无法理解的。

    “好，好，赶紧起来，是为父对不起你，没有好好照顾你，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有些激动，毕竟是自己心爱的女人为自己所生的孩子。

    “谢谢爹爹。”妖妖站直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这个“父亲”，那人的眼中有欣慰，有愧疚还有开怀，两个受伤的人，似乎找到了可以相互取暖的方式。

    “亦憧啊，这几年你都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以后不能这样了，云泱和妖妖还要你照顾，好好办差，听到没有。”岑博年很高兴自己的儿子不再沉迷于那段过去，从现在开始可以承担一个男人的责任。

    “是，父亲，我知道了。”看着这个女儿，漂亮，聪明，而且有着一种淡定，这样的孩子是自己心爱的女人留给自己的啊。

    “以后晚膳到屋里来和你母亲还有哥哥一起用吧。”放柔了声音，对这个七年来第一次见面的女儿说道。

    “是，妖妖知道了。”

    “好，都下去吧。”

    除了书房，妖妖闷不做声地跟在自己的父亲大人身后，慢悠悠地走着。“这些年苦了你了。我只顾着自己难受，倒是忘了你了，你－－怪我吗？”有些踟蹰，但仍讲出了心里话。

    “不怪，只是时常好奇，为什么那个院子里除了一个不说话的婆婆没有其他的人，而且不能出院子。”就在岑亦憧以为听不到回答的时候，妖妖说话了。

    “对不起，以后再不会这样了，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嗯，那说定了，不可以反悔的。”

    “好，说定了，不反悔。走，我送你回去。”牵起女儿的手，一高一矮的两个影子在夕阳的余晖下拉得长长的。

    看着这个小小的，简单的小院，岑亦憧心中难受的不得了“对不起，爹不知道你就是在这个地方长大的，你搬到爹爹住的院子旁边来好不好？”

    “不用了，我已经习惯这里了。”

    “可是爹爹心疼，知道你住的不好，所以早教人收拾了房间，搬过来好不好？”

    看着父亲带着祈求的目光，妖妖点了点头，“不过要带上婆婆。”

    “好，带上婆婆，我们现在就搬过去。”

    似乎七年的时光在这淡淡的略带忏悔的语句中被稀释，妖妖带着微笑，捧着自己心爱的书籍和岑亦憧来到了他们住的院子。“这里还有多余的两间院子，一间是原来你娘住的‘荷院’，还有一间是爹爹书房旁边的“竹院”，你自己选一间住吧。”

    妖妖本想选自己娘亲住的“荷院”，于情于理身为女儿都应该住在自己母亲曾经住过的院子，可是想到这“荷院”应是离着主院很近，而且她是在是喜欢那竹子筑城的小楼，还是张口要了“竹院”。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