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惑第1部分阅读
妍惑 作者: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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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简介】
他与她是青梅竹马,在权谋的土壤中由鲜血浇灌,开出妖艳的情花
他与她是致命的邂逅,孰是孰非、谁输谁赢,不在其中,实难明了
他心中装着如画江山,他心中装着家族兴亡,她想任性逍遥,却放不开尘世羁绊
情之一字,于他们纵是难离难弃,想来却终非命中最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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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后宫文,没什么女人之间的斗争。
女猪貌美如花,心狠手辣,人见人恨,花见花落。
配这样女人的男人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典型的阴险腹黑。
【正文】
妍惑
作者:流浪的鱼
遇刺
春寒料峭,骤雨初歇,还未到黄昏时候,天色已然暗沉。
此刻的朱雀大街上行人稀少,平日的喧闹吵嚷全都销声匿迹,潮湿的青石板路上只见泣血红梅凌乱散落其间,饶是一派艳丽却透着难掩的颓败。
远远的传来杂着车轮轱辘的清脆马蹄声,在这样萧条的时刻,竟有些空灵的意境,让人忍不住想循着声音望上一望,看看入目的是怎样一幅超脱尘俗的图画。
然而来的其实是辆再普通不过的蓝色帆布马车,马车的窗帘此时小小的撩开了一角,看不清车里的人,只看到了正执着帘布的一只手。
那是一只冰肌玉骨的纤手,白皙晶莹,完美中透着股邪异,直欲夺人心魄……只是一只手便已如此,不知手的主人会是怎样的佳人?
可惜车内的人似乎并没有露面的意思,顺着窗帘缝隙看了会儿满地的残花,就有些厌倦的放下了帘子,将被冷风吹得有些冰凉的手搭上了怀里的紫金漆花手炉,任炉中散发出的淡淡靡罗香味道缠绕上口鼻,懒懒的闭上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微风吹着窗帘轻轻的飘动,四周的一切都静谧清幽,然而她的灵觉似突然捕捉到了一股不安的波动,就在同时,她听见了车夫摔下马车的声音。
她睁眼的瞬间,一股强大的剑气铺天盖地的透过马车壁向她袭来,她本能的撞开车顶破空跃出,身姿虽有些仓皇,仍掩不去行动间早已入骨的优雅。
先天剑气。
她只来得及想到这四个字,脚下的马车便已被剑气震得粉身碎骨,连带震得她五脏六腑如翻江倒海一般。
勉强压住已涌上喉咙的甜腥,她迅速向后凌空飞退,同时暗捏手印在身周支起护体结界,谁知对方的剑气毫不费力的穿过结界,依旧不急不缓的锁住她的心脉,压得她喘不过气。
恍然明白刺客是在以精神力牵制,她黑白分明的美目紫芒大盛,迅速地将自身的灵力提升到极致,孤注一掷的与刺客的精神力在虚空中短兵相接,期望能以此摆脱窘境……
怎奈天不从人愿,眨眼的功夫,她目中妖异的紫芒已然黯淡,本来晶莹如玉的脸色,此刻惨白的吓人,唯独樱唇越发红艳得诡异,竟是有血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眼看着刺客如影随形般迫得她越来越紧,她拼着元气大伤,施展出极耗真力的‘缥缈移形’转瞬移动了百尺,却绝望的感到仍未能摆脱刺客的剑气对她的纠缠。
心一沉,她咬牙抽出防身匕首打算拼死一搏,刺客的剑势却在这举手便能取她性命之时莫名的滞了一滞。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与喝斥声,她的暗卫终于赶到护主,杀她的最佳时机已然失去,刺客果断的转身,随手一剑挡了最先扑上来的两名武士的攻势,在两人吐血倒地的同时从他们的身上越过,看似闲庭信步,实则迅速异常的离开战场,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暮色沉沉的重重楼阁之间。
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让人几乎以为不曾发生……
而被强横的剑气搅得漫天乱舞的残梅飘然落地之时,她吐出闷在胸中的一大口瘀血,双腿发软的坐倒,身上地上都沾满了点点殷红。耳边传来了暗卫们的惊呼声,她已无力回应。
她的里衣竟已被冷汗浸湿,她的双手止不住地抖动起来,她甚至不知道此时她是气怒多一些还是恐惧多一些。
她经历过大大小小的刺杀无数,这是头一次她感到死神离她如此之近;
这刺客从天而降,轻易逼得她无还手之力,却在瞬间可以取她性命的时候突然收手,打伤她的护卫后从容离去,如同儿戏。
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刺客大胆到连蒙面都不曾,可她从始至终竟未能看清刺客的面容……她这一生何尝有过对情形失去控制如这般的?
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跳呼吸,不出意料的看到追着刺客而去的护卫垂头丧气的回到她身边,耻辱如同毒蛇般缠绕着她,雪白的贝齿几乎将线条优美的樱唇咬出了血。白玉般的手撑着地,她拒绝护卫的搀扶勉强站了起来,沉声道,“先回宫。”
东宫从皇帝几天前御驾出巡、太子监国后,便开始门庭若市。
夜色已临,太子近侍六福将最后一位来议事的大臣送到宫门口,手里捏着那位大人打赏的银子,刚要转回里面,就看见远处急急跑来一个小太监,好像是凝碧宫的。
六福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等着那个小太监喘着粗气的跑到跟前站下,才轻斥道,“周生,跟你说多少次了,在宫里头别老这么慌慌张张的没个样子。郡主娘娘可是回宫了?”
小太监弯着腰又喘了几口,才断断续续的说道,“六……六公公……不……不好了,郡主遇刺了!”
六福闻言不再多问,直接引着小太监去回太子,心里却不以为然地觉得这个周生有些大」帧?
凝碧宫那位主子是太子爷的左膀右臂,眼睛盯着东宫这位子的人中,倒十有八九会对经常住在宫外的郡主出手,遇刺之类的事情简直是家常便饭。
不过不要说她的护卫大多本领非凡,便是她本身也是实力莫测,所以行刺的虽多,却从来没听说有什么大事,他们对这类消息都已经麻木了。
此时太子已从接见朝臣的正殿移驾至偏殿,殿门没关,内里灯火通明,四个角落都摆了半人高的铜铸暖炉,散发着带檀香味的热气。太子一袭紫色便装,正坐在黑檀木案前批阅奏折,只有侍读太监瑞林在旁伺候。
六福到了殿门口停了下来,躬身小声报道,“殿下,韶音郡主今日回宫路上遇刺了。”
如六福所料,殿中人听后也没停笔,一边写朱批,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可有人受伤?”
六福回头向跟在身后的周生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上前回话。
周生这才走出来,低着头有些紧张的开口,“回……回殿下,郡主受伤了,还……还吐了血……”
六福一愣,侧目瞟了一眼不敢抬头的小太监,心中暗骂他说话没重点。郡主受伤了这么大的事竟然不一开始就说出来……还好,他早就习惯凝碧宫来的人直接带来回话,不然要是耽搁了,吃板子的可是他。
偷偷抬头看了一眼,太子在他们来后未曾停歇的笔终于停了下来,他忙又低下头,躬身等候指示。
谁知太子停了一下,又继续批复完手里的那份折子,才撂下笔起身向殿门走来,经过六福身边时吩咐道,“本宫要去凝碧宫,周生跟着就成了。”
周生连忙低头跟上。
凝碧宫离东宫极近,从偏门出去,就只隔了一小片竹林。此时月色朦胧,仍清冷彻骨的春风穿竹打叶,发出有些潇瑟的声音。
太子走得意态从容却速度很快,周生要小跑着才能不被落下。
“刺客抓到了吗?”清雅却不失尊贵的男中音从前方淡淡的响起,饶是温和,却仍让人感到莫名的威压。
周生一紧张又有些结巴,“回……回殿下,听……听说……不但未能抓住刺客,便……便连刺客的样子……也没人看清。”
他看不到太子的脸,不过话还没回完,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势,压得他就快站立不稳,却又倏忽间消失无踪。他再看向太子时,还是那个秀逸温雅的太子,刚刚的瞬间好像只是错觉。
他不自觉地抬手用袖子擦了擦额边不知何时冒出的冷汗,小跑的跟着太子进入了凝碧宫。
早有人进去通报了太子驾临,接近内院的时候,周生便停下来不敢再进。此时一个容貌颇为俏丽的宫女迎着他们走来,施礼后恭敬道,“殿下,郡主在沐浴,请您稍等片刻。”
这个宫女名叫入画,是郡主的近侍。听了她的话,太子并未停下,轻车熟路的向里面走去,她急忙低头跟了上去,就听到绸缎般的温然声音传来:“她伤得可严重?”
入画脸微微一红,“回殿下,郡主受了内伤,已经服了清虚丹。”她顿了一下,想了想又补充道,“郡主不愿让别人知道受伤的事,所以并没有叫太医。”
他微点下头表示知道,说话间已经行到了浴室门口,无视守在门口的宫女,推门便走了进去,入画见状也并未阻拦,只是自己在门前停了下来。
太子与郡主是青梅竹马,小时候一块儿由先太后教养,太子八岁之前,两人甚至经常同榻而眠。懂事之后虽是不再同寝,男女之防却并不那么严守,何况先太后去得早,皇上也从不过问这事,所以周围的侍从们早就见怪不怪了。
整个泰正宫的人心里大概都有数,韶音郡主成为东宫另一位主子也就是迟早的事。
这位郡主并不是皇族中人,而是先太后的甥女。她虽是世族贵女,却父母早亡,族人零落,先太后怜惜她身世孤苦,便将她接进宫抚养,先皇更是爱其聪颖,册封为二品郡主。
她年长太子三岁,且异常早慧,据说先太后亡故之时,曾嘱托她辅佐还年幼的太子,而当今圣上对她也是宠信有加,甚至允许她以女子之身统御东宫六率。
今上从未立后,现时天下最高贵的女人是采薇宫的主子郑贵妃,不过要说谁是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明白的人恐怕就都知道,是凝碧宫这位了。
许多嫉恨郡主的人,都在等着看她功高震主引太子猜忌的凄惨下场,谁知太子已长大,却好像没有丝毫收权的意思,还对她一味宠腻纵容,信赖日重。
现在人人皆说太子温和仁厚,郡主妖异狠辣,太子早已不满郡主,只是因她昔日辅佐有功,不忍责罚薄待。
若真是这样的话,太子与郡主之间的亲密倒好像十分的虚假。可真的是这样子吗?
她望着浴室的门发了会儿呆,之后自嘲的一笑,心想,这宫中又有谁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天宇皇朝立国百年,单是天子一家,真真假假的稀罕事还少了?远的且不说,近的就说太子的生母——那位仙姿玉质的先太后,是真的未满三十便猝死,还是假死远走,还是被当今圣上谋害了,怕都没人说得清。
当今圣上是先皇的弟弟,太子的叔父。先皇英年早逝,遗诏刚满周岁的嫡子凌筠继承大统,皇后苏氏摄政,弟弟睿王和其他几位世族大臣辅政。
其时,天下没有几人看好绝顶之上的孤儿寡母,然而事实证明,先帝极具识人之明,苏太后摄政短短几年,不单牵制了野心勃勃的睿王,帮凌筠坐稳了皇位,还将开国以来一直把持朝政的世族逼到了几乎穷途末路的地步,这绝对是世人始料未及的。
不过更让人料不到的是,就在这种时候,苏太后猝然薨逝,留下先皇另一道遗旨,若是苏太后无能辅政至幼帝成年,幼帝应让位于睿皇叔。
于是,睿王爷成了当今圣上,幼帝凌筠成了东宫太子,这其中有着怎样的乾坤,又有谁清楚?
转眼间,又是十年过去,如今太子冠礼在即,半个天下已重入掌中,宫里朝里再度暗潮涌涌……
这世事又怎是一个“乱”字了得?
变天
百尺见方的浴室内雾气蒸腾,四个宫女侍立在侧,桔色轻纱围起的大理石浴池中,隐约见到艳色花瓣飘满水面,一个少女全身浸泡在其中。
凌筠进来后,便听见少女清脆却有些虚弱的声音,“不是让你在外面等会儿吗?怎么进来了?”
这话对太子说可算是无礼之至,但四个宫女皆毫无反应,似乎早已司空见惯。
凌筠听出她明显中气不足,剑眉微蹙,没有回答她,反问道,“伤到肺了?”
徐思妍没答话,径自从水中站了起来,皮肤上沾了些花瓣,得造物独钟的秀美身姿透过轻纱若隐若现,凌筠心中一动,转过身去,不再探视,只听到宫女们上前替她拭身干发、服侍穿衣的声音。
半晌,她才有些无力的答道,“命都险些没有,这点伤算什么?”
他转过身看见她已掀开纱围走出,白玉般的赤足踏着大理石地面,身上只披了件宽大的淡蓝色丝绸浴袍,半干的长发柔顺的披散在身后,完美到近乎邪异的面容上挂着淡淡的倦意,平日眼波流转间有些妖异的逼人灵气已消失匿迹,从里到外透着种病恹,却让他注意到平时经常忽略的柔弱单薄。
有些怜惜的,他轻叹一口气,走到她面前伸臂将她打横抱起,大踏步地走进了她的寝殿。她只是愣了一下,之后便难得温顺的将手臂环上他的脖子,臻首轻靠在他日渐结实的胸膛上,任他轻柔的将自己放到床上,然后跟着坐了上来。
知道他要帮她疗伤,她驱退了宫女,自行转过身,背对着他坐好,将浴袍除了下来,头发拨到身前,身上只剩下桃色的抹胸和亵裤,露出了线条优美晶莹如玉的美背。
早已见惯她魅惑众生的美态,凌筠视若无睹的将白皙却由于长年握剑而略带薄茧的手印上了眼前丝般滑腻的肌肤,闭目运功帮她疏解腑内郁结的真气。
一时间,碧纱橱中只听到绵长沉稳的呼吸声。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凌筠睁开眼将手收了回来,“可感觉好些了?”
见她轻轻点了下头,他体贴的帮她穿上睡袍躺好。
她适才一直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淡淡的血色,美目半阖,似已昏昏欲睡,他悄然起身便要离去,却被徐思妍拉住了袖脚。回身看她时,发现她水气氤氲的黑眸正有些迷失的盯着他。
凌筠有些玩味的看了她半晌, 心中一软,终于决定暂时忘记御案上堆积的奏折,又坐了回去。
她一向是天之娇女,这般柔弱无助他好像也只在多年前见过一次。而那次……改变了他们两个的人生……
她见他决定不走,便即刻松了手,闭目道,“我怕是遭了精神力反噬,到现在灵力还聚不起来,那刺客着实厉害,你也要小心为好。”
凌云若有所思的伸出手帮她整理下散乱在枕间的发……内伤他还能帮帮忙,灵力反噬却只能靠她自己了。他能做的暂时也只有尽量帮她放松仍过度紧绷的精神。
“你也没看清刺客的样子?”他语气中没有几分疑问,几乎是肯定的陈述。
徐思妍闻言睁眼看向床前风神俊逸、温雅从容的男子,那双承自先皇、曜黑中泛着些幽蓝的眼眸此时突然让她觉得有些刺眼。
她转过头垂下眼,樱唇轻抿,赌气道,“是你也未必看得清。”
他低低的笑了起来,轻扯了一下她仍有些湿的秀发,“刺客的护体罡气已经强到了能遮掩身形的程度,而我现在还能看到活着的你……呵呵……韶音还真是命大啊。”
不理她明艳的大眼已然愤怒的眯起,显得格外细长妩媚,他促狭道,“‘祸害遗千年’,古人诚不欺我矣。”
徐思妍听到这里,再也顾不得胸中疼痛,起身挥掌向凌筠拍了过去,凌筠当然不会呆呆的给她打,举手阻挡,瞬间两人就小过了十数招。
眼见着招招受他所制,她突然捂着胸口轻叫一声软倒在了床上,状似伤势复发。
凌筠眼中闪过一丝好笑,却扮作面带忧心的俯身过去查看。果然他一接近,徐思妍就扑上来将他压倒,一张小口,咬上了他的脖子。
本来只想让她得逞,博她一笑,谁知她这一口咬下去不轻不重的,反而有些麻麻的发疼,让他突然敏感的意识到压在他身上的是一具千娇百媚的温热女体,他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刚刚沐浴完的幽香……一股陌生的欲望突然流过全身,他有些狼狈的伸手将她推开,却看到她一脸得意地笑容。
她是故意的。
这项认知让他的燥热迅速冷却下来,装作若无其事的在床上半坐起来。
若让这妖女看出端倪,以后他就别想再肆无忌惮的戏弄她了。
“敌人身份不明,韶音恢复之前,就留在宫中吧。”他话题一转,试图打破有些暧昧的气氛。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识穿他的狼狈,却没有点破,转而想及刺客的时候,心中一沉,苦笑道,“道门正宗的先天真气,正是我灵力的克星,术法一触及他的护体罡气,就被反弹了。结果我的精神出现裂痕,恢复怕是遥遥无期。”
“是逍遥门的人?”虽然觉得不太可能,他还是问出了口。毕竟全天下公认的道门正宗,非逍遥门莫属。
“不是,却必有渊源。” 好像想到了什么,她娥眉微蹙的陷入了沉思。
“怎么说?”对于徐思妍似是而非的答案,凌筠倒是没有丝毫的质疑。因为没有人比本身修习过逍遥心经的她更有发言权。
她出了一会儿神后才答道,“因为他放了我……就在我用了‘飘渺移形’之后。”
“飘渺移形”是逍遥门的独门轻功,稍微了解逍遥门武功的人,都能认得出来。
“只是这个原因吗?”凌筠挑了下左眉谑笑道,“我还以为那刺客是被你美色所迷,没下得了手呐。”
徐思妍气怒的瞪他,却紧接着自嘲道,“我感到了,他看我的时候好像看着一件死物……”她眯起眼,整个人登时变得危险妖异,“他最好求神保佑他这辈子别被我找到。”
看见她这副样子,凌筠有些好笑的将她拉进了怀里,让她枕上他的肩。
床头夜明珠柔和的光芒,照在他微笑着的脸上,竟显得温柔入骨,她不禁疑惑,“凌筠,你今天很奇怪。”
他闭上眼,随意问,“怎么奇怪了?”
她想了下,轻声道,“你从不会让着我,还让我咬你。”
他睁开眼看着她,星眸闪过一丝不明的神色,却不以为然道,“昔年有老莱子彩衣娱亲,我牺牲一下脖子,讨郡主娘娘开心又有什么不可以的?”
徐思妍吃吃的笑了起来,在他怀中磨蹭了一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闭上眼睛好像要睡着了,过了好久,他才听到她有些含糊的低声道,“谢谢。”
看着她似乎终于放松下来,安然入睡,他的黑眸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沉静,让人几乎以为刚刚醉人的温柔,只是一种幻觉。
她心口鲜艳的红莲隐隐穿过薄衫透出了形迹,他不自觉地伸手按上了自己胸前同样的位置。那是他们曾经失败的见证,耻辱的印记,亦是……生命的契约……
他黑沉的眼透过层层纱幕望向了遥远的虚空,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
她看见了一双眼睛……
繁华的长街突然变得空旷寂静,朗朗晴空瞬间转成阴冷黯淡,天地间一片混屯,只剩下一双淡棕色的清澈眼睛。
那双眼中无喜无悲,无嗔无痴,看着她的时候,仿若看着一件死物,让她觉得冰冷彻骨,几乎不能呼吸。
她惊喘着坐起身,外面天色已光。凌筠早不知去向。
她闭上眼努力平复了一下情绪,才拉下床边的紫金铃唤宫女们进来伺候沐浴更衣。
她终于看清了那双眼,那是刺客的眼,亦是嵌在她精神裂痕上的印。精神裂痕不能修复,灵力就不能聚合,对她来说,等于废了一多半功力。
若这也在刺客的算计之内,那他对她的了解是不是已经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她一定要尽快恢复……无论用什么法子。
“郡主,今天要梳什么头?”入画甜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徐思妍透过铜镜看向她,“随便吧。”
“太子殿下临走的时候让婢子转告郡主,说要郡主等他下早朝一起用膳。”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眼睛却望向了窗外。太阳灿烂的发放着万丈光芒,周围零零散散的飘了些闲云,顺着风越聚越多,一会儿便成了些气候。
这天……是不是要变了?
她有些嘲讽的一笑,镜中足以颠倒众生的容颜染上了一丝邪媚,仿佛倏忽间便能勾魂夺魄。
就算要变,也得按她的意思来,她在心里暗暗的想。
熟悉的脚步声已经到了门口,徐思妍从成摞的资料中抬起头来,不意外的看到凌筠那张挂着温然笑容、让人一见便如沐春风的俊脸。
虚伪!
她没有起身相迎,继续埋头苦读,却在心中暗暗的腹诽他。
他已换下了朝服,头戴玉冠,身上穿了一件稍显凝重的藏蓝缇花暗纹便服,腰间配着同头上玉冠一色的镂花佩。
这么件衣服,竟硬是让他穿得秀雅俊逸,人虚伪到这种程度,绝对是一种境界。
淡淡的紫檀香味萦上口鼻,他已走到她身边坐下。
“可找到了什么线索?”他看似随意的问道。
她这才又抬起了头看向他,“你可曾听说过天剑门?”
他想也没想的摇头。
“据说是百多年前从逍遥门分离出来的。”她盯着手里的卷文。
他饶有兴味的追问,“哦?为何会分家?”
“逍遥门讲究避世修行,而天剑门认为修行应当入世,在人情世故中磨练心志。”她依旧未抬头,美眸却已经失去了焦距,若有所思。
“你认为那个刺客是天剑门的人?”
他伸手拿起桌上的杯子,自己动手斟了茶,优雅的抿了一口,不自觉地皱了下眉——泡的时间太长了,白白糟蹋了好茶。
感觉到一股灼热的目光,他抬头看见她明媚的大眼正死盯着他……手里的茶杯……
“你怎么用我的茶杯?”她目露凶光。
他无惧的微微一笑,“这只有一个杯子。”
通常她在这个偏殿处理密报的时候,都不会叫任何人随侍在侧,所以也不会有人主动来端茶倒水。
“你可以唤人拿个新的。”她双臂抱胸不客气的指责。
他故作一脸无辜,“韶音……”他拖长语调,倾身靠近她,极为暧昧的耳语,“我们都已经同床共枕过了,用一个杯子有什么关系?”
她气结,却找不到话来反驳他,眯起妩媚的眼看了他许久,见他眼中的促狭越来越盛,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一甩云袖向殿外走去,后面的他闷笑出声,却起身跟了上来。
她真是受够了。从他还是个小屁孩的时候,她就整天被他欺负嘲弄,她真是白白承了半个狐族血统,却怎么都狡猾不过他。
偏偏她的惨淡境遇,说出来都没人相信。
她还记得上次参加科考的士子赞扬他什么“龙章凤姿,秀逸英风”,什么“温和仁厚,天下之福”,真不知道那些人的眼睛长到哪去了。
“韶音,我已经传膳了,就在花园,你也饿了吧?”他追上来拖住她的手,又恢复了那副温然清雅的样子,她余光一扫,果然看到正打扫回廊的宫女们正捂嘴偷笑的看着这边。
她使暗劲想甩开他的手,他却不依不饶,硬拖着她去了御花园。她挣扎了几下便放弃了,毕竟她也不想在人前失态……而且虽恨极却实在没有办法……谁叫她打不过他呢。
未央池畔正盛放的大片白梅,经过昨日一场大雨掉落了许多,稀稀疏疏的铺了一地。远远看去,花枝如雪,地面亦如雪,在这清寒的初春蔚为奇观。
凌筠就是想带她来看这个吧。
凌筠和他的母后——也就是她的姨娘——都爱梅。
姨娘爱梅是因为在梅中遇到一生情衷,而他爱梅,是因为觉得这梅似极姨娘。
不过她对梅花并无特别感觉,又或者她不喜欢所有的花。她们开得太美,败得太快,最后零落成泥,只能遭人践踏。这样的命运,太过于悲惨,而她一向不太欣赏悲剧。
所以坐在桌前,冷眼看凌筠殷勤为她布菜,她吃得仪态万芳,却无论他怎么逗,都不肯开口。
食不言,寝不语。这可是圣人说的。
“太子哥哥万安……咦,韶音姐姐也在。”男孩子变声期特有的沙哑声音在身后响起,她回头一看,忙起身行了宫礼,“见过三殿下。”
三皇子凌籣此时已向凌筠行过礼,见徐思妍起身,也忙回礼,寒暄一下,两人才在太子两侧落座。
凌籣长的比较像他的母亲元妃,真正是面似春花,颜如明月。一段时间不见,本来矮小的他竟然高过了她半个头。
纯净的气质、粉嫩的脸蛋加上发育中有些单薄的身形,让徐思妍在心中惊艳不已。
童男啊……
微眯起眼盯着对面的凌籣出了会儿神——没注意到凌筠已神情莫测的看了她许久,也没注意到凌籣已经被她盯得面色绯红——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展颜一笑,天地……瞬间为她失色。
凌筠倏的长身而起,向凌籣道了个歉,说想起还有事,就强拖着徐思妍走出了花园,直接回了东宫。
她还没吃完就被他拖走,心里虽觉得他莫名其妙,却也没费力挣扎,反正没用。
进了偏殿,他驱退了侍从,转过身来看着她。
此时的他,如玉的脸沉静如水,看不出任何情绪,曜黑中泛着些幽蓝的眸深沉若海,她只是站在他身边就感到一股莫名的威压。
这才是他的真面目,不过对她来说也不算稀奇。
在一起纠缠了这么多年,他什么样子她没看过。她了解他甚至胜过了解自己。
她不以为然的抿起唇,自顾自地走到波斯商人进贡的长毛地毯上,闲适的坐了下来。
他眼中闪过一丝迷惘,想开口对她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好一会儿他才叹口气道,“你可知道方肇宁昨天秘密进京了?”
“知道。”她手里掌握的情报网可是比朝廷的情报系统毫不逊色。
他微微一笑,又恢复了平常的样子,“他是来要人的。”
“你昨天召我回宫就是为了这事?”她星眸半闭,有些慵懒的斜倚着毯上的小桌。灵力反噬之后,明显精神不济,才吃完饭就有些昏昏欲睡。
他似乎发现了她的异常,走过来紧挨着她坐下,抓起了她的手。精淳的真气从他的手上暖融融的传来,她顿时感觉舒服了许多。
“这事当时就是你处理的,所以我不过问,你自己看着办吧。”他轻描淡写。
自己看着办?她闭着眼冷哼一声。要是真的依她的心意,方肇宁这个人去年就应该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上了。
方肇宁是灵州刺史,天下十三州,他得其一,是绝对的封疆大吏。
他去年底回京述职时被御史参奏,说他强抢民妇还灭了人家夫婿满门。
御史参奏之前,她就已经得到消息,知道这事是封地在灵州的洛王捅出来的。
洛王是先皇第三子,凌筠同父异母的哥哥,当今圣上的侄子。
将近二十年前先皇薨逝时,他便因为非是嫡出与皇位失之交臂。十年前先太后离去时,本来他有机会上位,却没想到太后与还是辅政王的当今圣上达成了协议,年幼的凌筠逊位,而今上百年后将还位于凌筠。结果,皇位又与他擦肩而过。
方肇宁出身寒门,为先太后一手提拔,算是东宫的人。
洛王将此事泄出,怕绝不是要替一个女人鸣冤那么简单——眼睛从来就盯着那张龙椅的他不会那么闲。她猜他无非是想借此掰倒方肇宁,省得在东宫势力的眼皮底下,做那些不怎么干净的事情碍手碍脚。
可东宫在这种时候,应该站在哪儿呢?
匡扶正义还是姑息养j?
她不能也不想做东宫的主,所以拿了密报去问凌筠。
他看了密报后淡淡问她:“他为官如何?”
“是个能吏。”她猜到他可能会问,早就作了一番调查。
他又问,“现在可有比他更好的人选去制衡洛王?”
她仔细想了想,答道,“无法确定。”
执掌一州,同时牵制亲王的差事,并不是人人干得了的。
另外十二州的刺史不可以随意调动。
从朝中派的人并没有在地方的经验,更难说派的一定是亲近东宫的人。
而若从底下升调官员上来,则必然是方刺史的旧部。他在灵州颇有人望,东宫若在参奏一事上坐视不理,难免惹来旧部的怨恨。
所以这个刺史,一动不如一静。
她还记得那时凌筠笑得优雅,眼底却是透骨的冰冷,“此事韶音来决定吧。你的决定就是我的决定。”
如她所料,凌筠没有问这个案子的是否冤假,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在意。
上位者的正义,从来都不是正常意义上的正义。
黎民百姓也好,文武百官也好,全都是上位者手中的棋子。舍弃谁保留谁,并不在于这颗棋子是玛瑙还是顽石,而是看他是否能为上位者赢得天下这盘棋。
所以她并没有太多的选择,方肇宁暂时还不能被舍弃,因为他还有用。
于是,一纸从她手中发出的密令,决定了上百人的命运。
腊月初一,方肇宁上京
腊月十三,灵州定县杨家村及周家村遭山匪血洗,无人生还。
腊月十四,御史孙无咎上本参奏方肇宁。
腊月十六,灵州定县秦兵尉剿匪,竟全功。
腊月十八,方刺史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案交大理寺。
腊月二十七,苦主杨氏应召上京。
元月初三,杨氏染风寒,高烧不退,竟致成痴。
方刺史一案到此,人证物证皆无,终于不了了之。
人人皆知此案结的蹊跷,然而这一系列‘意外’发生的时候,方肇宁和他的亲随皆被严密监视,若说是他指使,实在牵强。
明白的人大概多少猜到东宫介入了此事。可明白的人大多是聪明的人,自然不会为了这样的事情去挑战东宫的权威。
所以这冤情注定只能石沉大海……
徐思妍有些出神的看着自己的手,修长纤细,晶莹剔透,骨节处仔细看时,有些薄茧,那是经常握笔的痕迹。
她轻轻一笑,她的字很漂亮,而她的字能杀人。
一字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可写过那么多的字,她的手看起来为何还是这么干净?真想不明白呐。
“我倒是有些好奇,以你的作风,为何会让那个女人留到现在?”凌筠温和亲昵的男中音带着热气吹入耳朵。
她侧头发现他的唇几乎快贴上她的脸,微蹙眉,不客气地伸手将他推远,然后才悠然微笑道,“我见尤怜。”
罪臣
杨氏是徐思妍亲自去处理的,就在距京城三日路程的峻县。她几乎是参加完了年宴立刻就离京赶路,连换了好几匹马才在元月初二截着了她。
作为重要人证,这种时候灭口未免太着痕迹。好在对徐思妍来讲,能让人开不了口的方法并不只有杀人一种。
护送杨氏上京的,是刑部的几个官差,有几分功夫,却还不被徐思妍看在眼里,因此她很轻易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杨氏的床前。
小家碧玉,温柔似水。徐思妍甚至不必等她醒来就能想象出她平时的样子。谈不上是国色,却会让男人忍不住倾尽心力去疼爱。
可惜啊,她无倾城之姿却惹来了倾城之祸,明明应该享尽宠溺的女子,偏偏沾上了这样的事端,连睡觉都睡不安稳呢。
徐思妍不自觉地伸出手,抚上了她皱起的眉间。
妇人的眼立刻睁了开来。两人的目光借着微弱的烛光相交,皆是一愣。
杨慧娘以为自己见到了仙女。
坐在床边风尘仆仆的骑装少女看起来大概十五、六岁年纪,从眉目到身材都还稍稍清涩。然而疲惫、清涩都掩不住少女绝世的姿容和满身的风华。
只是,明明气韵高贵绝俗,她的神情却透着说不出的妖异,细看时似笑非笑的明眸和微微翘起的嘴角充满着讥诮,仿佛在嘲弄着世人的痴傻。
恐怕是妖非仙。
杨慧娘抬手抚了下鬓角,慢慢坐了起来,平静的看着少女等她开口。
在杨氏睁眼的瞬间,徐思妍便有些明白,方肇宁这个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为何会对她如此执着了。
那是一双湛若秋水的眼,柔美中透着不容忽视的坚韧与智慧,让人怜惜的同时也想征服、占有。
本来准备她一吵闹便立刻点她的哑|岤的,却发现她竟从容不迫的坐起,似乎洞悉一切的看着自己。
她几乎有些欣赏她了。
“为什么不开口叫人?不怕我是来杀你的?”她忍不住开口逗她。
“姑娘既然能不声不响的出现在这里,慧娘就算叫人,恐怕也无济于事。”她冷静答道。
“那你可知道我为何会在这里?”徐思妍一只手不自觉地撩起了胸前的长发,不紧不慢的把玩着。
杨慧娘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除了方刺史的案子,慧娘想不出还有什么事能让您这样的人降尊屈贵。”
少女身上的骑装虽有些污浊,却还看得出用的是上好的料子,领边和袖边的毛皮,更是难得一见的雪貂皮,头发虽简单的用丝绳高高束起,挂在上面的玉环却是极品蓝田玉,再加上她气质本就矜贵,不难猜出她的身份不凡。
徐思妍闻言对她更加欣赏,几乎不忍心动她了——不过也只是几乎而已,不动她,那么多人可就白死了呢。
她微微一笑,用手指将鬓角的散发缠起又放开,“那如果我告诉你,你赢不了这个案子,告不倒方肇宁,你可会撤诉?”
“杀夫毁节之仇不共戴天,慧娘就算拼上这条践命,也必要周旋到底。”杨氏柔弱的身躯中透着令人折服的刚强。
徐思妍悠然道,“我听说方刺史可是待你不薄啊。金屋藏娇不说,就因为一个小妾欺负了你,便散尽整府姬侍,专宠你一人。你现在却想要他的命,你的心难不成是铁铸的?”
杨慧娘眼中一片黯然,却仍坚定道,“若他伏诛,慧娘一条命陪他便是。”
原来早就已经打算好了呐。看她的样子,对方肇宁怕也不是全然无情,毕竟人非草木。只可惜这段孽缘必定让她在爱情、恩情、道义、理念间痛苦挣扎。
而这痛苦,不过是为洛王添了除去政敌的一步棋而已。
这件案子疑点很多,例如杨慧娘被带入刺史府一年后,前夫家才被灭门。例如杨慧娘向来足不出户,却在夫家灭门后立刻收到了消息,而她亲手写的讼状,竟从守卫严密的刺史府中被带了出来。
所以,打死她也不相信洛王没有在这其中捣鬼,而方肇宁或许也是有冤。
只不过她没有那么多时间心力去破解洛王早已设好的局,所以她选择釜底抽薪。
杨慧娘出生长大并嫁人的杨家村并不很大,几十户人家而已,很容易便可以从地图上抹去。
邻村周家村其实与此案并无关连,只不过为了造成‘意外’做了陪葬。
意外啊……
徐思妍本来打算恶质的告诉杨慧娘,这些人都是因她而死,想瞧瞧看她会不会因此疯狂。若她疯了,也省下她许多气力。
不过她现在不打算告诉她了。一部分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