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惑第3部分阅读
妍惑 作者:未知
地里,她甚至开始期盼他冠礼的到来。
以她家在世族中的地位,她不敢奢望成为太子妃,只求能为他侍奉枕席、生儿育女。
谁又能想到,才名远播、受尽仰慕的她,竟会爱得如此的凄惨、如此的卑微,只因她爱上的是这世间最不能爱的天之骄子……
她惨笑不已的想着,老天爷很显然还觉得她卑微的不够,还可能要让一个庶族女子成为太子妃来折辱她。
她推开窗户看向外面盛开的桃花,脑中浮现出一张能让天地为之失色的娇颜,心中有些遗憾的想着,要是“她”能做太子妃就好了。
她是在同一个宴会上认识了伴在他身边的韶音郡主。
郡主是贵女中的贵女,安国公与靖国公两府的掌舵人,而她的美貌亦是足以颠倒众生。但别人在惊叹她的国色无双、权势无边的时候,韩真却看到了她微翘起的嘴角间深深藏着的不逊与野性。
她并不是一个万间宫阙可以锁住的女子,韩真当时便这样觉得。
所以,虽然朝中宫中所有的人都认为郡主会成为太子妃,韩真却知道,她……怕是不会愿意坐上那个位子。
更何况,太子的心思本也是极端莫测,他会不会为一个女子,放弃进一步抑制世族的机会,在韩真看来,还在两可之间。
太子是个天生的帝王,而帝王……她轻叹一口气苦笑……一向最是无情。
他们两个,即使她用最挑剔的眼光来看,也可以称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然而……恐怕终究是难有结果吧?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那样美丽特别的女子,出色的让别的女人连嫉妒心都难起的女子,除了他,不知道还有谁可以匹配呢?
韩真幽幽的望着自己精心培育的一株名为濯华的桃花,心中怅然的想着,若是覆水可以收回该多好,那样她的情也可以收回,便不必爱得这般无奈了吧。
下弦月,草熏风暖,杨柳依依。
未央池畔的兴庆殿中灯火通明,不停的有太监宫女小跑着进进出出。
兴庆殿是皇宫中专门举办宴饮的地方之一,通常用于举办中等规模的聚会。与能容纳数百人的承恩殿相比,虽是小了一些,但奢华程度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此时殿中被上千盏彩绘宫灯装点的亮如白昼,红色花岗石地面光可鉴人,均匀分布的十二根九人高支殿大红石柱上金龙玉凤盘旋而上,直冲彩云追月的殿顶浮雕,寓意吉祥,气势恢宏。
韩真随着引路太监从等待觐见的偏殿走进正殿的时候,饶是她见惯豪奢,仍被眼前华丽辉煌的景象震撼。勉强收回目光,害怕失态的垂目挺胸,跟着太监落了座,再抬头时才发现殿中两侧摆了上百席位,中间空出来一大块地方,应该是为迟点的殿前献艺准备的。
很多人都已由太监领了入席,大部分是一人一席,有夫妇同来的,才会两人分享一席。每一席后面都专门有宫女伺候。
此次郑贵妃早已言明,并非正式宫宴,只是小辈聚会,因此除了上首几个席位留给了皇族成员,下面的席位则是先到先得,不分品级出身。着装上,也不用穿朝服。
世族子弟,通常不分男女,出生便有品级,而寒门子弟,就算父辈为高官,也未必会受封,所以韩真私底下猜测这种安排,无非是不想寒门出身的才俊闺女太过于难堪,当然也存了让世庶相容的心思。
她来得不早也不晚,所以距殿上中席不远也不近。
应该还是能看清太子的脸。韩真有些高兴的想着。
没有转头的用余光看了下坐在她上面一席的人,竟然是建业侯府的世子姚远,她忙侧身打了招呼。
还好不是庶族……
再往前面看去,她发现最接近皇族成员的席位,几乎都是被那几个寒门高官的闺女占了。她有些厌恶的皱了皱眉。
寒门人就是粗鄙,她们的教养中难道就没有矜持这一项吗?
韩真带着有些挑剔的眼光将那几个女孩儿的打扮审视了一番——不算俗艳,总算还懂得掩饰一下暴发户的本质。
不过,仪态举止间的拘谨却是骗不了人的。她们也许称得上是端庄秀丽,中规中矩,但她们永远学不来的,是世族人深入骨髓的洒脱从容、进退自如,而那……绝不是寒门一代人的努力,可以跨越的鸿沟。
韩真突然有些怜悯她们。要适应这些并不是生来便习惯的东西,想必心中定是难免彷徨不安吧?她又何必枉做小人的在此动心思。
自嘲的一笑,她侧头吩咐后面的宫女换掉杯中的茶。这么半天,应该已经凉了。
不知不觉间,殿上大部分席位都已有了人,连三皇子和两位刚及笄的公主都已经入坐,上首只剩了太子坐的中席和左手边的首席——那应该是给二皇子留的位置。
这时殿中弥散的低声细语突然间淡了许多,韩真下意识向殿门口看去,登时觉得满殿堂皇失色了五分。
出现在殿门口的,是除了两位公主外,今晚身份最高贵的女子,凝碧宫的韶音郡主。
她穿了件绛紫蝶纹云袖锦袍,对襟处露出内衬的靛蓝百合暗纹抹胸和白皙润莹的颈项、前胸。头上简单大方的扎了个银丝流云髻,右侧插了三支琵琶钗,蛾眉淡扫,额前用细细的银链挂了块儿拇指盖大小的紫钻,映得她深黑的眼眸泛出淡淡的紫光。
她脸上挂着一贯慵懒讥诮的笑容,顾盼间自如洒脱,晶莹剔透的精致面容透着一股难以描摹的邪异之美,动人心魄的让人不敢逼视。
韩真在心中暗叹,天下妖娆,她一人独占五分,行止意态,更是一派名士风姿。当朝贵女,实是无有能与之争妍者,即使几位公主也逊了不止一筹。
只不过韩真有些意外她没有同太子一起,而是选择一人孤身前来。
本来以她的位阶,上首处应有她的留席,但此时看来并非如此,那就很有可能是安排了她与太子同席——毕竟她几乎是未冕的太子妃。
可她此时先于太子而来,却无可能先于太子入席,一时间连负责引领的太监都犯了难。只见那个太监躬身对她说了什么,她不以为然地一笑,淡淡的扫视了一圈,看向韩真这边时,美目瞬间溢出动人的光彩,莲步轻移就向着她走了过来,须臾间就到了她的席前。
韩真有些不明所以的站起身来向她施礼,只听她笑吟吟道,“韩大才女可介意让妍搭个台?”
感到殿中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聚集到她们两人身上,韩真心中虽有疑惑,却微笑回道,“荣幸之至。”
韩真礼让徐思妍坐在上首,徐思妍也不推辞,道了声谢便入席,坐好后,韩真听到她低声对邻席的姚世子道,“谦朗,好久不见呐。在忙着用功准备今年的秋闱吗?”甜美的声音中充满了愉悦,竟似故友重逢。
姚远有些啼笑皆非的答道,“忙的好像是思妍吧?窝在宫中数月不出,若非知道有殿下在必无大事,远都要闯宫来探了。”
他竟直呼她的闺名,两人关系定是非同一般了。
听他说得有趣,徐思妍轻笑出声,刚要再开口,就听见门口太监高声叫道,“太子驾到!”
殿中众人连忙站起躬身垂首恭迎太子入席。
本来若是正常情况下,众人皆要下跪对太子行大礼。但今日早就言明是聚会娱乐,便免去了他们的伏地之苦。
殿中一时间竟悄悄地,只听见不紧不慢的沉稳脚步声从门口到了中席,随后温和清雅的男中音轻轻响起,“都坐下吧。”
声音虽轻,却是每个角落的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韩真坐定后,抬头像太子的方向看了一下,却很快的垂下头,面上竟浮上了淡淡的绯红。
因为她发现太子竟正看向这边。
今日凌筠头上戴了紫金发冠,金穗从头两侧垂下,身上穿了件绛紫镶银边绣龙锦袍——竟和郡主穿到了一起去。
他脸上始终挂着无华的微笑,清淡的似乎随时可以湮灭无痕,却让世间尊荣皆逊色于满目风华。
优雅从容如他,让她如何不动心。
不过韩真低着头,所以没发现凌筠看向徐思妍时,眼中一闪而过的怒意。
昨日凌筠和徐思妍不欢而散后,凌筠的情绪似乎并没有随着生辰的到来有所变好。徐思妍自知理亏于先,所以今日中午和郑贵妃一干皇族成员用膳时,对凌筠是百般曲意讨好,谁知凌筠没有见好就收,一顿饭下来,竟愣是一句话也没同徐思妍讲,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徐思妍难堪之余,也被他逼出了些脾气,所以今晚不等他来找她,就自己先来了兴庆殿。她本来打算坐在殿门口的——因为那里离他最远,但进来后突然发现姚远和韩真坐在一起。
姚远的父亲是徐思妍的舅舅——先靖国公苏大司马的好友,建业侯府也向来是靖国公一系的世族。
因此,徐思妍未入宫之前就和姚远认识,两人年纪相仿,性情又颇为相得,所以关系十分的好。
而韩真是徐思妍两年前在一次宴会上认识的。
韩真是很典型的世族少女,骄傲矜持,却在世故早熟中透着天真纯挚,一双清澈的眼中闪烁着过人的智慧,也对时局有着超常的洞彻,让徐思妍觉得很是新鲜特别,所以很喜欢和她交往。
她发现这小妮子对凌筠一见钟情后,还向凌筠推荐过她,却换来凌筠阴沉的一瞥,让她觉得十分的莫名其妙。
今晚,这两个人竟然坐在了一起,她顿时心痒痒的凑了过去,还插在了两人中间,可以左右逢源……
今晚应该会过得不错呢,徐思妍无视凌筠投注过来的锐利目光,安之若素的与韩真语笑嫣然。
她和凌筠之间的暗潮汹涌,殿上自然没人发现,因为他脸上一直挂着暖煦的微笑,还意态潇洒的起身说了些谢谢众人来帮他庆生的客套话,害得底下所有人也都跟着站起来,奉送一堆阿谀之辞。
都很虚伪。但在宫中朝中去寻找真诚,那是缘木求鱼,纯粹找错了地方。
所有人再次落座后,宴会终于正式开始。
宫中宴饮,菜都是上一道吃完了再摆下一道,每一道都很精致袖珍,基本上吃一两口就没有了。
今日太子生辰,每一道菜都还有些吉祥的名目,上菜的时候,内侍总管还要解释一下寓意,然后等太子动筷,其余的人才可以吃。
在这种沉默肃穆的环境中,相信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是食不知味。
上了几十道,众人吃得差不多的时候,名满京都的芳菲团表演终于开始了。
这时桌上就只剩了膳后甜点和酒茶。
有了歌舞,气氛活络了许多,坐在下面的人也开始偶尔的切切私语,评论两声。
“韩才女以前可看过芳菲团的表演?”徐思妍看了几眼觉得无趣,便逗着韩真说话。
韩真侧头见徐思妍一副无聊的样子,莞尔一笑道,“看过一次,很不错。”
徐思妍不以为然,“妍觉得也无甚特别。”
韩真听后认真道,“芳菲团的特别之处,其实在于秦芳、燕菲两位大家。芳擅歌。菲擅舞。其中妙处,郡主迟些便知。”
徐思妍眼中闪过一丝兴味,“能让韩才女如此推崇,定是真的非同一般呢。”
话音刚落,便见一队身着粉色长裙,肩披轻纱的舞女飘进殿来,在大殿中间随乐声翩然起舞。长裙摇曳中,轻纱如烟似雾,缭绕于身。
舞女们的俏脸上美眸流转,樱唇凝笑,十分生动。
乐声弥漫,霓裳飘舞间,一把甜美的歌声悠然响起,一个身着碧纱衣的佳人,轻歌慢舞,加入红粉阵中,立即吸引了众人眼球。
而观其相貌,虽称不上国色天香,但美眸流盼间,自有一番风情,其它诸女皆黯然失色。更兼歌喉婉转,如天籁仙音,一时间众人心神俱为之夺。
徐思妍凝神听了一会儿,转头发现韩真亦是一副沉醉之态,有些担心地向凌筠望去,见他虽专心观赏,目中却清明依旧,这才松了一口气。
嘴角有些讥诮的勾起,垂下眼笑得邪媚。
这个秦芳歌唱得是不错,不过她的媚术比她的歌更胜一筹呐。
将媚术融入了歌声之中,控制人的心神于无形,却让人感觉不到一丝滛靡,分明是媚术修炼到了很高层次才能达到的效果。
若不是徐思妍天生对精神类的术法、武功极为敏感,险些也要被她骗了过去。
徐思妍心中冷哼一声,雕虫小技也敢来献丑。
若不是她虽施展媚术,其中却并无害人之意,徐思妍才懒得理什么生辰什么的,早就唤人来将她当场格杀。
不过媚术到了这种地步,却混迹于歌舞团中……这个芳菲团恐怕不简单呐。
徐思妍微蹙下眉……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发现,是她疏忽了。
思想间,只见绿衣美人边唱着边退了场,而众粉衣舞姬在场边围成了梅花阵,阵中心缓缓由一个舞姬单手托起了站在银盘上面、穿大红舞衣的蒙面女子。
掌上舞!
前朝皇后赵飞燕的掌上舞。
没想到失传已久的技艺,竟重现于一个小小的歌舞团……徐思妍微微眯起了妩媚的大眼……
世人皆以为赵飞燕能跳掌上舞是因为她身轻如燕,可只要是个人,怎么可能身轻如燕?除非是修习了上乘轻功。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因着安国公府谢家而与魔门有着千丝万缕连系的徐思妍却十分清楚,赵飞燕是出身于魔门的一个支派,只不过那一支早就已经于百多年前销声匿迹。
媚术、掌上舞……飞燕一支竟在这种时候重现世间,这在预示着什么呢?
徐思妍盯着银盘中旋舞着的美人,意味深长地笑了。
有意思,真的有意思。
释情
在银盘中优美快速的连旋三十二圈后,燕菲的舞蹈和配乐一同戛然而止
殿中只剩下了众人激荡的心跳声和呼吸声,竟都心醉魂驰的忘了喝彩。
直到几声不紧不慢的清脆掌声从主位传来,所有人才都如梦方醒,跟着鼓起了掌。
徐思妍转头看向凌筠,见他赞赏之情溢于言表,心中有些不解他为何竟未起疑。但转念一想,以他的性格,就算有疑惑,也决不会表露出来。
何况凌筠并不很了解魔门中事,他今日受媚术影响不大,可能只是因他天生即为心志坚冷之人。
这时燕菲的银盘缓缓落到了地上,秦芳亦重新回到场上,一同对着凌筠的方向盈盈下拜,“恭祝殿下千岁寿诞。”
凌筠面色愉悦,洒然摆手道,“两位大家请起。”
两人口中称谢的起身,就听见凌筠说道,“早就听说芳之歌、菲之舞为天下两绝,今日有幸得闻得睹,果然是盛名之下无虚士。”
“殿下过奖了。”秦芳略倾身的回道,语音中自有种销魂的媚然,听得人心旷神怡。她身旁依然蒙着面纱的燕菲,也跟着倾身,只是微微一动便有种难以言喻的美态,让人有种想探视面纱下容颜的冲动。
既知她们是飞燕流的人,徐思妍马上想到她们所修习的必是“天魔魅”无疑了。而此时仍要施展媚术,估计是想勾引凌筠留她们陪宴……甚至侍寝。
徐思妍不禁在心中暗笑,凌筠艳福倒是不浅呐。
通常像芳菲两人这种成名大家,并不卖身,若想一亲芳泽,除非她们自己主动。而她们此时向凌筠施展了这般解数,定是有意自荐枕席了。
难不成还想玩儿一龙二凤?不知道凌筠能不能应付得了呢?
徐思妍心里有些邪恶的想着,面上挂着嘲弄的笑容看向凌筠。
谁知凌筠似乎丝毫不为两人的媚态所动,亦对燕菲面纱下的容貌不甚感兴趣,只微微一笑的吩咐侍立在侧的六福道,“重赏。”
二女皆有些意外的一愣,显然鲜少会在男人身上碰壁,但很快反应过来的施礼谢过后,款款退场。
直到两人消失在视线中,殿中人——不分男女的——似乎才都恢复了常态,找到了自己的舌头。
“神乎,其技!今日乃敢信。”
“朝闻此歌,夕可死矣。”
“得睹此舞,今生无憾矣。”
耳边充斥着众人对芳菲的赞叹,徐思妍若有所思地盯着凌筠,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会不受影响。人的心志真的可以天生便对媚术免疫吗?
可他身边的二皇子亦是冷酷无情之辈,刚刚却也露出了些痴迷的神色……
她怎样都想不明白。
然而徐思妍显然忘记了,凌筠整天对着的,是她这个天下数一数二的祸水。而为了能戏弄凌筠、看他失态,她更是经常无所不用其极的利用自己的本钱,让凌筠的心志得到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磨练……
因此,芳菲由于害怕被人察觉而大打了折扣的诱惑,对凌筠来说简直是不值一哂……
这算不算是因祸得福呢?
不过两人都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酒饮到酣处,宴会的气氛热烈却散乱起来,各自离席寻找熟人交谈起来,也有三五人一起去向太子敬酒的。
徐思妍和韩真聊了几句,见她眼睛总是不受控制的向凌筠那边飘去,明显心不在焉,便好笑的不再言语。
这时,姚远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着他,便起身暂时离席。
徐思妍扫视了一下周围,见没人注意就悄悄地跟了过去,却不知道凌筠在她起身的刹那便已发现她的举动,眼中的阴沉一闪而过。
姚远和徐思妍在未央池边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耳边还依稀可以听到兴庆殿中的丝竹谈笑之声。
弯弯的月亮正映在了未央池的中间,在池周围上百宫灯的争明下略微有些黯然。万千丝绦般的柳条在地上投下了清淡的影,随着微风摇曳不止,仿佛风中飘散的秀发。
享受着未央池夜晚沉寂温柔的风姿,两人沉浸在这幽静氛围中,出神不语。
许久,姚远开口打破沉默,“我明天便要出发去北疆了。”一语惊人。
徐思妍愣了半晌才疑惑道,“我以为谦朗会参加今年的会试。”
姚远莞尔一笑,“我一向志在军中,参加科考又有何益?”
见徐思妍露出不以为然的神色,他又接道,“兼且思妍应该也知道,突厥去年开始蠢蠢欲动,小动作不断,局势并不像表面那样轻松,所以我希望能早日去边疆熟悉一下环境。本来月前便想走的,却接到了郑贵妃的请帖,所以才等到了今天。不过能和思妍告个别也不算浪费了时间。”
他说到这爽朗的笑了起来,而他的笑一如他的人。
姚远不算俊美,却绝不丑,气宇轩昂,挺拔如松,星目中有着不容忽视的坚毅,笑起来的时候热情洋溢。
总而言之,是个很阳光的男人,也天生有着军人的气质——谁叫他出身军人世家呢。
也许就是因为他能散发出光热,徐思妍才格外的喜欢与他亲近,总觉得他能驱除自己心中的晦暗——和凌筠虚假的温暖是那么的不同。
不过也正是如此,她十分明白他并不适合在朝为官。军旅生活更能让他如鱼得水。
望着地上清风舞动的柳影出了会儿神后,她轻点头道,“军中是实力说话的地方,参不参加会试确是无关紧要。只是谦朗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再见。所以本来我私底下还希望谦朗入朝呢。”
姚远脸上难得的现出了几分伤感、几分黯然亦有几分疑惑。
“儿时一起长大互相欣赏的朋友,纷纷因为各自的家族立场渐渐疏远,我真的有些不忍心在朝中面对这些。”他低低地轻叹。
“所以谦朗选择远离……谦朗太善良了……” 徐思妍亦轻叹。
这时兴庆殿门口的脚步声开始拥挤起来,很多人似乎都正在离开,看来里面凌筠已经宣布散席。
本来以为今夜节目已经结束,谁知过了一会儿,只见一团人——大约不到二十个,有男有女——簇拥着凌筠移驾到了未央池畔的御花园中。看来是还不想离去的人,打算花间对月煮酒清谈了。
徐姚两人正好与他们隔着一个假山,所以双方都看不见彼此,却能将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姚远和徐思妍对望了一眼,明白此地不能再留,刚要起身偷偷溜走,就听见一个年轻男子道,“早就听说韩才女已得琴圣真传,今夜何不为殿下献上一曲,也让吾等俗人沾光开开‘耳’界?”
半晌无语,徐思妍可以想象以韩真的骄傲,虽不介意给凌筠弹琴,却定然不愿带上这不相干的一群人。
和姚远相视一笑,两人又坐了回去,好奇的想知道韩真如何回应。
这时,韩真垂下眼,贝齿轻咬樱唇的站起身,向凌筠倾身赔罪道,“殿下,非为韩真不肯,实是今日并未带琴前来。”
凌筠也不恼,一派优雅的轻摇手中的紫檀木扇,微笑问道,“韩才女的琴可是琴圣叶大家传与的‘飞泉’?”
见韩真温婉的点点头,他接道,“说来巧了,孤前一阵得了把琴,名叫‘冰磬’。不知道才女可愿一试?”
徐思妍听后,差点笑出声。凌筠真是刁钻的吓人。
当今天下十大名琴,九霄环佩、冰磬、大圣遗音、飞泉、轻雷、秋籁、一池波、松石间意、鸣凤、长风中,冰磬排名更在飞泉之前。
韩真是出名的爱琴如痴,如此相诱,让她怎能抗拒?
果然,韩真美目一亮又黯下来,犹豫挣扎了一会儿才答道,“如此,韩真便献丑了。”
徐思妍心中暗叹,韩真还是太嫩。
一炷香的功夫,‘冰磬’如冰清洌的琴声终于幽幽响了起来,确是把妙琴。
细听时,韩真弹的是《忘机》,一曰《鸥鹭忘机》。此曲采《列子》中 “海翁忘机,鸥鸟不飞” 的内容,表达心无纷竞,淡焉磊落的意境。
韩真想来是借此曲自喻,向凌筠含蓄的表达自己‘无争’的心态,一双纤手将此曲弹得格外雅逸幽俊,让人尘想一空。
忘机……忘机……一入红尘,谁又能真正忘机?若真能忘机,便早已不在凡尘之中了吧?
曲音渐淡,徐思妍在心中黯然一叹,这‘忘机’二字,虽是令人神往,对她来说却终是望而不可得的。
不知听曲众人是否和她一般心思,亦都出神不语,好久才听一个女子开口柔声赞道,“相对陶然坐忘机!正合今日情境呢。好琴、好曲,韩才女弹得更是得尽其中意味。”
徐思妍眉头一皱,是谁家女孩儿这般没有规矩,凌筠还没开口,怎么轮得到她?
“相对陶然坐忘机?好句!张小姐才思敏捷的很呐。”凌筠微笑赞道,语气中倒是没有丝毫的不悦。
徐思妍心中冷笑,一句话便将韩真的风头抢了一半,这个‘张小姐’倒真是‘陶然忘机’呢。
凌筠随后又接笑道,“韩才女的琴技恐怕已是青出于蓝,更胜于叶大家了。孤今日真是大饱耳福啊。此琴若不是孤已许给一人,便想赠与才女了。如今既不能赠琴,才女可想要点什么?”
韩真倒真是琴痴,弹完了曲子,便对着这琴出神,直到凌筠说要赏她,才记得起身谢过。问她要什么,也不推辞道,“韩真只想借此琴回去把玩几日。”
凌筠略一沉吟后,只说了一个字,“准。”
凌筠一向最喜欢玩弄人心,看人在两难之间挣扎——刚才明知韩真不愿当众抚琴,还诱她献艺便可见一斑。
那位‘陶然忘机’的张小姐显然让凌筠找到了新的目标,不过徐思妍却已没有兴趣再听。
和姚远悄悄退了出来,徐思妍提议道,“我们去潇湘亭喝酒如何?”
潇湘亭就在东宫和凝碧宫中间的那片竹林里,徐思妍颇为中意那片竹,所以常在亭中留连
姚远爽朗一笑,“不醉不归?”
她笑靥如花,“不醉不归。”
月光透过浓密交织着的竹叶洒了满地,随着微风飘来荡去的,发出沙沙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中显得格外萧瑟。
两人似都有些心事,坐定后一杯接着一杯的海饮,盏茶功夫便喝了整壶。
“冰磐是殿下为你寻来的吧?”等入画再上酒的功夫,姚远才拾起了话头。
徐思妍轻蹙眉,“我已很少弹琴,他寻琴来给我做什么?”
姚远微笑,“除了思妍,我想不出谁还能让殿下如此煞费苦心。”
她望向亭外,满眼翠竹在月华下更显幽碧,不禁目现黯然,举杯将酒一饮而尽。
冰磐琴音如冰似玉,一向以能助人凝神清心闻名于世。她近来精神受创,情绪浮躁,凌筠特意为她寻来此琴,也不无可能。
但他刚刚竟同意将此琴出借,必定是还在气她,而且气得不轻。
她今日是否太过分了?
“我记得思妍是从先太后仙去之后便再少弹琴,是怕睹物思人吗?”姚远见她久久不语出声问道。
她面上现出一片迷惘之色。是怕思人吗?思谁?是姑姑?还是一个俊雅无双的人?
不记得了。
后来更多的……“是因为忙。”她苦笑。
姚远看向徐思妍的目光瞬间变得充满怜惜。
世人只看到她的邪气狠辣,又有谁看到她纤弱的肩膀,其实担负了太多太沉重的东西。
安国公府的谢家、靖国公府的苏家皆为世族翘首,却因十年前苏大司马、苏太后和谢相的先后离世而牵系到了一个稚龄少女身上。谁又能想象,她风光的背后,有着多少的血腥与无奈,有着多少的寂寞与凄凉?
这一切的一切,怕也只有殿下能与她分享。
他轻叹,“有时候我真的希望思妍不要那么坚强。学着柔弱一点也是好事。况且我想,现在的殿下已足够强大的可以让思妍依靠。”
徐思妍笑了起来,“真巧。这话昨天也有人跟我说过呐。”
明显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她转而问他,“谦朗的未婚妻似已夭逝几年,你一去军中,婚事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顿一下,又补充道,“话虽难听,但我可不想你最后落得和我舅舅、义父一样身后无人。”
徐思妍的义父便是谢家上一代家主、已故安国公谢相。
这回轮到姚远苦笑,“边疆苦寒,我可不敢耽误人家闺女。”
“不然,若再过两年你我都还无人,就凑合凑合算了?”徐思妍笑得开心。
姚远哭笑不得,“思妍醉了。”
“可能吧?不过我是认真的呢。”她说的悠然。
他定定的看了她一阵,移开眼望向亭外,许久回答道,“若思妍有一日厌倦了京都繁华,我定在北疆扫地相迎。”
还是不肯要她呢。他太过善良,而她太过邪肆,确实……不合适。
徐思妍呵呵一笑,觉得头晕脑胀,真的……是醉了。
也不知道是如何回到凝碧宫,如何上了床的,反正当凌筠冰冷的手指触上她的脸,她有些迷蒙的睁开眼,便看见夜明珠的光华映上了周围的碧纱帐,满目尽是柔和的淡绿。
“不生气了?”她还是晕晕沉沉,却不自禁的问出了这句话。
凌筠闻言脸上竟出现了一副泫然涕泣的表情,显得格外惹人疼惜,“韶音好狠的心。过生辰也要这般对我。”
徐思妍微一抿唇,知道他又在作戏。 “我中午不是已经道过歉了?”
他这样子,是不是代表他不生气了?
凌筠垂下眼幽幽道,“韶音明明知道我想要的不是道歉。”
他要的是一个承诺,要她向他保证不再碰太阴心经。
可是她能承诺吗?今天飞燕流的魔门中人惊现于宫中,不知道背后还有什么样的阴谋算计,而类似的事情无独有偶,她一直这个样子真的可以吗?
她叹口气,“凌筠……让我再想想。我不会马上开始就是了。”
“那不足够。”他面色沉静了下来。
“凌筠,不要逼我……”她心中又何尝不矛盾。只是她早已习惯了一切在自己掌握中的感觉,让她如何去适应面对那么多的失控?
他黑曜石般的眼中闪过一丝莫测,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
缓缓地俯下身,他轻柔的吻上了她,散落的发丝浅浅拂上了她的脸,痒痒的。
她有些迷惑,却依旧闭上眼,任他仍带着酒香的唇舌轻轻摩擦她的,诱她张开檀口后,温柔又霸道的侵入,与她如醉如梦的交缠……
倏的,她睁大眼猛然推开他,蹙眉瞪着他道,“你喂我吃了什么?”
他移开眼不再看她,轻答道,“释情。”
“释情?那是什么?”她不解的坐起身。
他垂眼不愿与她对视,却仍然平静答道,“蝽药。”
她怒极反笑得妩媚,“为什么?你若想要我,开口便是。我亦未必会拒绝。”
他抬眼看向她,目中沉静幽然的仿佛一汪深潭,让她看不见底。
“你知道我断不会迫你。”
“那为什么?”她声音高了起来,其中竟有了一丝沉痛。
“‘释情’并不一定要男女交合才可解,也不会失去神志。只要女子泄出元阴即可。”他的口气好像在谈论明天吃什么,顿了一下,补充道,“不要怪我,我给过你机会的。”
她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泄出元阴?凌筠果然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一击到地。
太阴心经是至阴的功夫,修炼的女子必要元阴不泄。就算与人欢好,也有秘法保住元阴。而如今他喂她吃了这种药,是要彻底绝了她的想望。
她身体逐渐热了起来,一阵阵异样的感觉从小腹直冲上脑部,偏偏深沉的欲望被引发了出来,思想却越发的清醒。
该死的凌筠,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她留。难道让她清醒的自己解决问题?
她面上开始泛起鲜艳的颜色,樱桃般的红唇魅惑的微张,呻吟之声淡淡的逸出,他心中一荡,连忙收摄神志,起身便要离开。
刚转身,就感到自己的袖子被她狠狠的拉住。
她咬牙切齿道,“本郡主今夜召你侍寝!”
要死便一起死!他的元阳——据他自己说还在——也别想留到明天早上!
他转过身,如玉的面上一片复杂,“韶音,不要和我赌气。”他竟轻易看出她的想法。
见她还是恨恨地盯着他不放手,便换上戏谑的微笑,故作暧昧倾身上前,在她耳边吹气道,“我是不介意侍奉枕席,不过韶音可别事后赖账,始乱终弃啊。”
她就是要赖账,他能如她何?
玉臂伸出,坚定地环上他的颈项,诱惑的轻舔了一下他的唇,满意地感到他身子一颤。
腰一紧,他有力的手攫住了她柔软的身体,脸一转躲过她再次的贴近的樱唇,有些狼狈道,“韶音,我不想你后悔!”
她轻哼一声,纤手掰回他的脸,将唇印上了他的。
他喂她吃“释情”的时候,可没给她机会让她后悔。不过若是能让他后悔,干什么她都愿意!
她的腰又是一紧,他终于回应起她的吻,唇舌相交的温柔缠绵却又恣意邪媚,淡淡的酒香时浓时清的在两人的呼息间流转,轻而易举的便使人沉醉。
许久,唇分,两人都有些微喘,凌筠如玉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抹红晕,垂下眼遮住其中吓人的欲望,他似有紧张,似有害羞。
她身体深处的火热愈加炙烈起来,顾不得欣赏他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窘态,一把将他推倒在褥波被浪之间,翻身压在了他的身上。
如瀑的秀发从右肩倾泻下来,与他丝般的发纠缠到一起,在他的脸侧凝聚成潭,映衬得他如星的眸越发闪亮耀眼。
她如追逐最后一点光芒的飞蛾,在他的脸上流连轻啄,逗得他心痒难耐,却不准他回吻她。
他的手有些生涩的顺着她柔美的腰肢向上探入了她的衣襟,带着惊人的热度抚上了她的高耸,烫得她忍不住呻吟出声,引得他身躯明显一紧。
似乎耐心耗尽的想要翻身取得主导,却被她有力的双腿紧紧夹住,他烦躁的扯下她月白色的抹胸,白玉般润泽滑腻的峰峦起伏尽收眼底,他眸色一深,按住她赤裸的纤腰,探身吻上她粉红软嫩的蓓蕾。
又是一声叹息般的呻吟,她似是一个极好的学生,有样学样的扯下了他早已开襟的袍服,低首咬上他赤裸的肩,感到他身体如发自灵魂深处的一颤。
眼前猛地天旋地转,瞬间她已在他的身下,双腿却还紧紧地缠在他的腰间。
“妍,你热情得让我喘不过气来了。”他似戏谑、似呻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灼烫有力的手沿着她秀挺的背探入了她早已春水泛滥的花蕊。
她满足的轻吟出声,玉手却不甘落后的伸出去握住了他早已挺立蓄势的龙茎,却被他烫得几乎松开手。
温柔的抚弄,炙热的亲吻,他终于忍不住地拨开她在他分身上的手,将自己涨得快到极限的秀挺顶上她柔嫩的花心,来回的磨蹭着,似乎不得要领而入,却磨得她快要崩溃。
刚想要伸手助他一下,他却早已不耐烦的将她的玉腿向两边分开到最大,让她的炫目美丽的私密完全的暴露在他的面前,眼睛倏忽绽放出邪媚动人的光彩,一挺身,温柔坚定的让自己和她合为一体。
失算
疼痛却满足,陌生却熟悉,明明是两人极为稚嫩的第一次,却好像他们亘古以来便是如此相生相依。徐思妍就在这种怪异矛盾的感觉中,失去了她从未在意过的贞操。
其实早就想试试的,只不过没找到合适顺眼的人。既然今日他自己送上门,没道理放过他。
他进入她的身体后,便一动也没敢动,俊脸上的汗一滴一滴的落在她赤裸的胸前。她逐渐适应了他的存在后,试着挪了下腰,就见他痛苦的涨红了脸。
“妍,别动。”他带着颤音的近乎哀求,双手紧紧固住了她的身体。
她不知道,她刚刚那一下挪动,差点让他丢盔卸甲,而那会让他男性的自尊心受到无可比拟的打击。
当呼吸终于稍稍平稳,他开始尝试着在她体内慢慢律动,一阵阵销魂蚀骨的感觉,从两人交合的地方涌遍全身,她不自禁的呻吟出声,却被凌筠捂住了嘴。
只听他痛苦道,“妍,别叫。”童男之身果然是格外不耐撩拨。
在‘释情’的催化下,没过多久,她便觉得脑中一片空白,下体的花径不受控制的痉挛收缩起来,他身体一僵,再也忍受不了,一泄如注,在她的身体中留下生命的精华。
两个人的第一次,称不上完美华丽,带着些羞涩尴尬……就这样草草结束,高贵美丽如他,这种时候也只是个初经人事的少年罢了。
洗了个鸳鸯浴,他将她从浴池中抱出,想卷土重来时,她一把将他推开。失了元阴,身体怪怪的,“今晚不要了。”她有些恹恹道。
他轻轻一笑,还是靠了过来,将细细密密的吻印上了她的额头、耳畔、脖子和肩膀。在她想再次推开他的时候,他抓住了她伸过来的手,含含糊糊的说道,“只是亲亲。”
她在他炙热温柔的怀抱中入睡时,脸上现出了有些得意的笑容——她练不了太阴心经,他也别再想问津‘皇极决’第七层。
这世界还是公平的……
心满意足的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睁眼意外看见凌筠沉静如水的面容。他慵懒优雅的用右手支头面向她侧躺着,身上只松散的披了件月白色开襟睡袍,露出白晰却性感健美的胸膛,漆黑如夜的长发顺着左肩披散下来,比平日更添了几分魅惑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