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惑第5部分阅读
妍惑 作者:未知
东宫六率中喝彩连连。
又是华丽的一鞭,阎青稍慢了一点,不得已提剑相抵,‘铿’的一声,宝剑应声而断,阎青右肩上又多了一道血痕,衣服瞬间被染成鲜红,看来伤得不轻。
徐思妍再补上一鞭,阎青今日恐怕便要将命留在这里。众人都屏息以待之时,就听上面看台传出清雅温和的声音,“皇上,禁卫军中有两位如此人才,实在是天宇之福。不过今日阎副统领未得利器相助,剑刃已断,皇上觉得比武到此为止如何?”
抬头向上位望去,原来是太子起身出言相救阎青,还给了阎青一点薄面,说他是武器不佳,所以如此狼狈。
阎青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御林军各军官的面色也缓和许多。
这种日子出人命,还是高级将领,自然不好看。皇帝本也想喊停,无奈之前已许下‘生死状’,不好开口。
凌筠和徐思妍是一家,他此时出来劝停,是最适合不过,皇帝赶紧顺水推舟,微笑点头道,“筠儿说得不错。”接着亦飒然起身,愉悦道,“今日比武到此为止。两位统领皆重赏。”
场中二人早已识趣的停手,听皇帝如此一说,立刻单膝跪下谢过。
其实徐思妍又如何不知此时不宜格杀阎青,只不过她在人前从来都是刁蛮狠辣的形象,唱白脸唱惯了,所以红脸还是给凌筠去唱好了。
到目前为止,两人都合作愉快。太了解彼此,想不知道彼此的心思都难呢。
在东宫诸将崇拜的目送中回到凝碧宫,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刚从浴间出来便看到凌筠很没形象的倚在妆台边,悠闲的喝着宫女奉上的茶,把她的妆台当了茶几。
不过,没直接去浴间马蚤扰她,已经是进步了呢,所以懒得和他计较。
“妍洗了好久。”他半真半假的抱怨。
她甜笑,“没有叫你等。”自顾自的坐在了妆台前,等入画帮她梳头,却见他自告奋勇的拿起梳子,认真地摆弄起她的头发来。
“你猜阎青今日突然挑战有何用意?”她透过镜子看向他有些模糊不清的脸。
他没有停下帮她梳头的手,想了一下道,“试探的成分比较多。”
最近外面盛传徐思妍受到重创,功力大减,让许多恨她入骨的人蠢蠢欲动。若非之前找出法子恢复灵力,她此时恐怕真的有大麻烦。那放出消息的人,绝对是想借刀杀人,欲置她于死地而后快。
会是那次的刺客吗?脑中闪过那双清澈无欲的眼睛——似乎不像呢。
“可在这种场合贸然试探,不嫌太过鲁莽无谋?阎青并不是如此蠢的人。”她蹙眉不解。
阎青是襄国公府楚家一系的人。楚家与她身后的谢家向来敌对,爱找她麻烦也是正常的事情,只是今日的挑战总觉得好像透着些怪异。
“但也只有在这种场合战胜你,才能达到最理想的效果。”凌筠淡淡说道,手不停的在她发中飞舞,一个灵蛇髻已初现雏形。
他说得不假。如果今日阎青胜了,不但大挫东宫锐气,又等若昭告天下她现在孱弱至极。这是暗中出手绝达不到的效果。
不留余地的豪赌吗?阎青自己绝想不到亦不敢想这样,他身后是谁?
“是楚家吗?”她问得没头没尾,却知道凌筠一定听得懂。
灵蛇髻终于完成,在她头上婉转蜿蜒,好似今日她手中舞动的银蛟,说不出的妖异动人,散发出魔魅的气质,直欲勾引着人沉沦堕落。
他专注的欣赏了自己的杰作许久,在她头顶落下温柔一吻,才答道,“对东宫这个位子有兴趣的人和楚家。”
两股势力终于决定合作了吗?
楚家一向厌恶凌筠身上四分之一的谢家血统,想来走到这一步,也是迟早的事情吧。
只是他们选的人,能扶得起来吗?
她转身面向凌筠,笑吟吟道,“祁硕升上来做统领可好?”
“只要你决定了就好。”他欣然在她身边坐下,想了想,接道,“若有一日妍累了,什么都不想做了,我也只会开心。”
她闻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什么都不做,怎么可能呢?她身上牵了那么多的丝丝缕缕,她想不做,也停不下来吧?
“世子,今日阎大人在校场挑战东宫的韶音郡主,结果惨败。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一个青衣人单膝跪地,向坐在案边读书的人回话。
“是二皇子的主意?”没抬头的,案边的人问得漠然。
“是。”跪着的人恭敬回答。
“知道了。下去吧。”
青衣人有些惊讶的抬头看了一眼,见主子面上一片平静,忙应了一声退了下去,却没看到他走后,坐在案边的人抬起了头,皱眉望向了墙上挂着的“坐忘”二字。
二皇子竟然只凭着道听途说来的谣言就轻易出手,实在太过于莽撞。如此一来,恐怕东宫已猜得出楚家和二皇子结盟了吧?
他站起身,在书房中踱了几步,却不见丝毫焦躁。反正以凌筠的精明,迟早会知道,也不差这一时了。
只是,这个二皇子真的扶得起来吗?
他眼中闪过一丝嘲讽。
可能也不算太糟,最起码他还懂得逼阎青出手来考验楚家的诚意。而且再聪明反而不好,若是像当今太子那样,世族势力就永无翻身的机会了。
他踱到“坐忘”二字前面停了下来。
那个消息是“他”放出来的吗?“他”也沉不住气了呢。
一个女子,竟然让他们那些有心问鼎天下的人又怕又恨,欲除之而后快,想来真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脑中闪过一个影子,散乱的长发,衣袂飘飞的身姿,苍白却完美的面孔,紫色的眼眸,殷红的樱唇——几乎是惹人怜惜的,竟是妖女吗?
他微一蹙眉。
他在重创她的同时,也受到了她灵力发挥到极致的冲击,在精神中留下了她的印记,这几个月来一直挥之不去。
能让阎青落败,她竟已摆脱了他的印吗?
他面上依然一片冷清,眼中却闪过一丝玩味。
也许,是时候会会她了。
隐隐地,他竟有些期待彼此的重逢。
选择
碧纱帐上的彩蝶随着微风轻轻舞动,帐后时不时传出温声爱语,间中夹着浅浅的细喘低吟,让清秋明月都羞红了脸,躲进了云彩之间。
“筠,不要了。”帐中美得惊心动魄的少女半转过身,背向身旁缠绵轻吻着她的如玉少年,慵懒中透着掩不去的倦意,不耐烦的声音中却含着撒娇的意味。
少年低低笑出声,依然故我的将一个个细吻印上少女温滑的玉背和香肩,引起她一阵阵轻颤。
“筠……”少女终于忍受不住地转回来,手环住他的腰,臻首埋进了他的胸前,看似投怀送抱,实则阻住了他所有的行动。
他又是低笑,伸手回抱住了她。
一切归于寂静,许久,在她就快陷入沉睡时,他似自言自语的轻声道,“妍,做我的妻,可好?”
回应他的,是怀中人发自灵魂深处的一颤。
他如黑曜石般美丽的眼眸,闪过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黯然。
听呼吸,少女显然已清醒却默然无语,他轻叹口气,伸手触动机关将床柱上的夜明珠沉入暗格,黑夜终于降临。
夜总是很长,可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时,又总觉得太短。
她是否终究会是他抱不住的人?
“这是你的要求,还是你给的选择?”当他以为这无眠的一夜就会这样过去时,她幽幽的声音在空旷的黑暗中响起。
他明白她为何会这样问。只要是他的要求,她一概不会拒绝,这是他和她之间的契。
“你知道我决不会迫你。”他神情一派萧索。明知回答一个‘是要求’,他便可得到这世上最想要的,他却竟然无法说出口,不愿她受一点点委屈。
世事总是如此,太珍爱,以至于太过小心翼翼,却往往最容易遗失。
回应他的又是长久磨人的沉默,当外面依稀有了小鸟的鸣叫声时,她才幽幽道“那我选择……不要。”
她的声音中,竟也是无限的黯然。
纵是早已隐隐的猜到答案,听到她如此不留余地的拒绝,他还是心中撕裂般的一痛。
“为什么?”其实明白的再清楚不过,还是忍不住问出口,似是如此能减轻疼痛。
“因为我怕。”她梦呓般的轻语。有些出乎意料的答案,引来他不解的注视。
仰头啄下他温润的唇,她叹息般的细数,“……怕在你众多的女人中迷失自己,怕再找不到自在逍遥的心,怕有一天会忍不住恨你怨你……更怕嫉妒之火不但会烧毁你我,还会燃遍天下。”
他心疼地搂紧她,“若我应承你,只会有太子妃呢?”
她不以为然的一笑,“在东宫的时候,或许可以由你妄为。可你移进太极宫的那一天呢?若无三宫九嫔,谁来打理偌大的后宫?更何况,深谙帝王之术的你又怎会不知,一个个嫔妃身后牵着的是一股股势力,后宫本就如另外一个朝堂,是你说不要就能不要的吗?除非你想做个昏君!可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发现你有那个潜力。”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调侃他,将两人之间的沉重抹淡了一些。
他垂下眼,“妍是否是铁石心肠?这种时候还能这样冷静?”
“就是因为不是铁石心肠,所以更加不敢涉足其中。”已经动了心,便再也无法保持自己的清明,无法让自己置身事外。
听出她言中的隐意,他心情稍好了些,轻吻了下她的额头,便听她接道,“更何况,从政治方面考量,我也不是太子妃的好人选,不是吗?”
他轻叹,“我以为,即使一个帝王,一生也总会有几次任性……父皇任性地将天下交给了母后,皇叔任性的终身不肯立后……我早就想,与其像他们那般遗憾的任性,不如在遗憾未发生前任性……只可惜,我的对象是更任性的你……”语气中有着掩不去的暗淡。
“我们早就以生命纠缠,比世上任何夫妻之盟更加深沉,难道还不够吗?”她一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低头一下一下的细吻他。
“那我们算是什么?”他目中现出了一丝迷惘,像是寂寞迷途的孩子。
她温柔答道,“我们本是一体。”
淡淡的一句话,却使微笑终于重新回到他的脸上,若春日暖煦的阳光穿过时空,撕破了这沉沉清冷的秋夜。
本是一体吗?不是情话,却比任何情话更加甘甜。他们本是一体。
最近京中最热门的人物,除了三年一度会试的头三甲,便要数那个传说中国色无双的韶音郡主了。
韶音郡主统领东宫六率近五年,前几天还在禁卫军比武中大败御林军的阎副统领,威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却突然在这时候辞去了六率统领的职位,而皇上竟然痛快地允了。
这还不算奇怪,更奇怪的是,皇上以其劳苦功高为由,将她晋位为公主,封号宜伦,还赐了府第。
本来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奇怪就奇怪在,过几天便要开始太子选妃,而她作为一直以来公认的未冕太子妃竟然成了公主,直接失去了入主东宫的机会。
现在外面已经传得沸沸扬扬,有的说韶音郡主,不,应该说宜伦公主与太子因故决裂,两人已反目成仇;有的说宜伦公主移情别恋,太子黯然神伤;还有的说是太子始乱终弃,皇帝怜悯徐思妍,以公主之位作安抚,等等。
传来传去,却没有任何推测接近事实的真相。
此时,徐思妍正拉着凌筠参观自己离泰正宫极近的新府第,对宅子的豪华精致程度啧啧称叹。
入门一路行来,满目尽是雕镂画栋、亭台水榭,树木花丛错落其间,每一个转角,每一条走廊都透着风雅又不失贵气。
“喜欢吗?”凌筠见徐思妍颇为兴奋,微笑问道。
她不吝惜的点头表达自己的满意,“宅子收下了,仆从就要退回去了。把我原来地方的人都调过来就可以了。”
徐思妍手中握着庞杂的情报网,很多事情是不能为人知晓的,所以身边只能任用心腹。
凌筠理解的点点头,“我回去跟皇叔说。可惜辜负了皇叔的一番好意。”
她甜美一笑,“不过皇帝叔叔这次还真是大手笔呢。这宅子是原来王家的吧?”
王家本亦是世族魁首之一,十几年前在凌筠的母后大举压制世族势力时,因故获罪被贬谪至南方,已凋零没落。
“王家这次似有人参加科考,好像还中了进士。”凌筠答非所问,不知道在想什么。
徐思妍戏道,“不会找我要回宅子吧?”
“那就好了。要回去,妍以后就只能住凝碧宫了。”凌筠故作期盼状。
徐思妍好笑的瞥了他一眼,拉住他的手安慰道,“放心,我还是会像以前那样经常回宫住的。再说,这小小的公主府大门,还难得倒太子殿下吗?”
凌筠深深看着她,“能难倒我的,从来只是你而已。”
她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无言以对。半晌,转移话题道,“为什么要让皇帝叔叔晋我的位?”
他凝视她许久,直到她故左右而言其他,才轻叹,“我本想给你更尊荣的位子,你却不愿要,只得退而求其次,最起码让你以后除了皇帝,不必再向任何人低头。”
“筠……” 有些心疼的环住他的腰,千言万语,到嘴边只化为了一声叹息。
他为着成为一个帝王,不能只携她一人之手。她为着自己的任性逍遥,不愿成为他的妻。
他和她到底谁负了谁,又有谁能说得清呢?
“静初觉得外面的传闻是否可信?”凌箴优雅的低头抿了一口茶,避开与对面那双清澈得不带一丝情绪的眼睛相对——那双眼睛总让人觉得自己所有的心思在其中无所遁形。
“不可信。”淳纯的声音响起,稍嫌冷淡,一如其人。
凌箴点点头,像要说服自己般的低述,“妖女虽辞去了统领之职,接任的却是她忠实的追随者祁硕。若她和凌筠已决裂,凌筠断不会容忍此种安排。”
说到这,凌箴皱眉不解的迟疑道,“只是……本宫想不明白他们二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凌筠对妖女的宠爱,天下皆知。就算因她的世族身份,不愿立她为太子妃,也没道理放弃将她纳入东宫。而以妖女的性格,凌筠如此对她,她竟不声不响的逆来顺受,更是不可思议……”
他声音越来越低,到了最后已似自言自语,“……两人若真反目,不知妖女可能为我所用……”
坐在他对面的人淡棕色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转头看向窗外的满地枯黄。半秃的树枝在萧冷的秋风中摇来晃去,时不时飘下几片残叶。不期然的,脑中又闪过那个少女苍白妖异的面孔……狼狈至那般,依然动人心魄……果然是祸害吗?
她和凌筠……恐怕并非如旁人想象一般吧?在这风云变幻的权势场中,无论青梅竹马还是男女之爱都稍嫌单薄脆弱……而他们能那样默契自如……不知是否和她身上流着的禁忌之血有关系?
他眼中难得的闪过一丝兴味昂然。
接近天道的他和逆天存在的她,想重振世族的他和护持着皇族的她……竟因是同出一宗,而必须容忍彼此……似乎是一场诡异的劫呢。
弈棋
“我就知道妹妹不会乖乖做太子妃。”
香烟缭绕的棋室内,素颜华服的少妇玉手执棋,端详棋局半晌,才优雅落子,神态是一派娇慵,说出的话也是充满调侃,棋风却是颇为严谨。
端坐在她对面的绝色少女正认真思考对策,闻言一愣,抬起水波潋滟的美眸,似笑非笑的看了少妇一眼,微嗔道,“姐姐不在山庄中逍遥享清福,大老远的回京就是为了和妍说这个?”
少妇柔媚一笑,身子微斜靠进了一旁的天鹅绒垫,懒懒道,“不用紧张,我不是来劝你的。他虽是我弟弟,你也如我妹妹,我谁都不会偏帮。”
少女闻言暗暗松了口气,下棋的心情却被搅得乱七八糟,遂也向后靠上软垫,美目半垂,无意识的摆弄了指掌之间的棋子一阵,再抬眼时其中已满是戏谑,“姐姐呢?外面侯着那个可是姐姐的新宠?”
徐思妍刚刚在皇帝赐下的新府第中安顿下来,府中就来了稀客,竟然是已避居京外皇庄许久的宜莹长公主。
宜莹是凌筠同父异母的姐姐,母妃姚氏殁的早,因此由凌筠的母后收养,和他们在一处长大的,感情自是非寻常皇子皇女可比。
此次见着她,徐思妍本来十分高兴的,可瞥见她后面跟着的侍从时,心中不禁一沉。雌雄莫辨,气质纯净如泉的美少年,饶是见惯天下美色如她,也着实惊艳了一番……可问题是……
“怎么?妹妹看上了?要真是喜欢,就送给你也无妨?”宜莹听她问起那个少年,漫不经心的朝门的方向看了看。
徐思妍斜睨她一眼,没好气道,“我可没姐姐那么好兴致……我以为户部那位张大人已经赢得美人心了呢?”
宜莹闻言嘴角一勾,嗤道:“男人……”显然对徐思妍的问题颇为不屑。
徐思妍秀眉微蹙,坐直身体,难得的正色道,“男人怎么了?你这般飘忽不定,分明就是还忘不了他……既然放不下,为何不肯给他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宜莹又是一声嗤笑,转过头盯着徐思妍一字一句道,“我是忘不了他,因为我还恨他。”
徐思妍目中闪过一丝心疼,声音放柔道,“可是他已悔改,这些年他做的还不够吗?他一直在等你回心转意……”
“够了。”宜莹有些失态的打断她,阴沉道,“要我回头,除非我的孩子死而复生!”
言已至此,徐思妍自是无话可说,一时间,两人竟是相对无语。
徐思妍会开口劝宜莹,本也不是因为她男宠更换过于频繁。连皇上都不管的事情,她又何时会多事了?况且天宇虽是男尊女卑,然而贵族女性有几个男伴也不算是惊世骇俗。
她只是太清楚,宜莹本性贞烈,她过这样的生活,并不快乐,她所作的一切,都是在惩罚那个男人,却同时也在惩罚她自己。
她心疼如同亲姐的她,却只能看着,爱莫能助……
许久,宜莹轻轻叹口气,打破沉默柔声道,“我们姐妹好不容易见次面,就不要为这种倒胃口的事情费心了……倒是你,那个人回京已数月,你都未曾去见……开始我还以为你打定主意做太子妃,要避嫌,现在看来,倒是我想错了……”
说着话,就见徐思妍满脸疑惑,“谁?谁回来了?为什么我要见他?”
宜莹认真打量她半晌,见她没一丝作伪的意思,才掩面笑道,“妹妹真是忘性大的人。当年死缠烂打要嫁的,现在竟忘得如此干净……莫不是人家前脚走了,你后脚就不记得了?”说着说着,声音低得几乎变成自言自语,“仔细想来,这么多年,你倒真是一次不曾提起过他……我要是也有你这种本事就好了……”末了,幽幽一叹。
宜莹那厢说的认真,徐思妍却是越听越糊涂,“姐姐记错了吧?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事?”
宜莹斜了她一眼,“我还没老到这种事情也会记错。再说你从小到大,也就开窍过那么一次……想起来也有十年了呢……”
十年?十年前她已经是记事的年龄,为什么会对曾经出现的这么一个人一点印象都没有?
“那人是谁?”她愈加困惑。
宜莹狡黠一笑,突然不想说了。“不记得就说明无关紧要,是谁又有什么关系?”那个人无论从哪个角度,都称得上是弟弟的劲敌,现在妍儿和弟弟的情况已经够复杂,她可不想节外生枝……
徐思妍深思的盯了宜莹一阵后,洒然一笑未再追问。也是,既然这么轻易便忘得一干二净,想来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人,现在才究跟问底,倒做作了。
“大小姐,王家那位进士的情况查清楚了。”即使已经被封为公主,谢家的人还是习惯叫徐思妍大小姐。
她从黑白子纵横交错的棋局中回神,侧头看了一眼单膝跪地的暗卫荨离,见他手中厚厚的卷宗,微一皱眉,“起来吧,捡要紧的说来听听。”不太重要的人物,她可不想花那么多时间。
荨离利落的站起回道,“王治,字廷维,是已故罪相王甯的长房长孙,庶出,今年二十七岁,第二次参加会试,高中二甲第七名进士。”
“吏部铨选给了什么职位?”她盯着宜莹留下的残局淡淡问道。
他略一思索道,“外放至封岳做县令。”
“他在京中可有和任何王家的旧识交往?”她落下一颗白子,将一条黑龙截断,原已成势的黑子立刻涣散起来。
“没有。”他答得斩钉截铁。从应考士子入京之后,他们便密切注视着士子们的动向,所以别的不知道,对他们在京的情况还是十分了解的。
她点点头,落下一枚黑子,在白子稀少的地方另开战场,“王家这代的嫡孙如何?”
似乎早料到她会问,荨离已有准备,“正室只有一女。”
她垂下眼,似在思索白子该如何应对……是先将这条断龙吃掉?还是随黑子去争新的地盘?
想了一想,白子落在了空地上。
多年前被谢家放弃的王家,颓势已定,怕是难再回天了吧?除非……
“听说这次楚家的世子也参加了会试?”她似闲话家常的问道。
荨离低头想了一下后,回答道,“圣上点了头甲第二名。”
徐思妍伸出一根青葱玉指支着下巴,眼睛微眯,若有所思,“状元郎可是出身寒门?”
“是。”
她了然的一笑。楚家那位恐怕是状元之才呐,只不过出身太过于显赫了。但给了第二名……皇上果然还是对楚家有些不同啊……
想想也是,无论怎样,楚家都是皇上的母族,也曾有拥立之功。所以楚家势力虽已大不如前,但靠向了凌箴,也是件麻烦的事情。
她微一蹙眉,“楚世子之前好像并不在京中?”
荨离本就是帮徐思妍集结密报的心腹之一,以博闻强记深得她的喜欢,这种问题自然难不倒他。懒得让她一点一点的追问,他从善如流的详细答道,“楚世子一直在楚家宗地柘州,少时便颇具才名。十五岁离家四处游历,二十一岁回乡后便已执掌家门,直到不久前才来京赴考。”
柘州吗?出名的富庶呢。除了封地,楚家在那里还掌握着近四成的大江航运,也难怪要世子亲自坐镇。楚世子的父亲襄国公,在未从当今圣上手中接过楚家家主之位时,也是常驻柘州的。
朝中的权势虽是动人,根基所在却是绝不忽略。楚家……果然不能小觑。
而这次楚世子进京,是为了帮助凌箴争储,还是襄国公想传位?或是两者兼有?
又落下白子,在两股黑子之间部下重重间隔……合流的话,可就容易死灰复燃,不能不防啊。
她想起了什么似的抬眼,“琼林宴就是今日吧?”
荨离有点跟不上她思路的一愣,之后才点点头。
她饶有兴味的一笑,“荨离可以退下了,顺便告诉外面的人帮我备车,我要进宫。”
邀月楼位于琼林苑之北,最高一层可以俯瞰琼林苑。徐思妍登上顶楼的时候,酒宴已经开始。
月朗星稀,点缀在郁郁林间的大红宫灯将这个月夜下有些阴沉的花园装饰得喜气洋洋。
皇帝坐北朝南,背对着邀月楼,居正中主位。下面的席位整齐排列在菊花团簇之间。
朝中大臣坐在他左手一侧,首席是凌筠。虽只是侧面,依然看到他优雅上翘的嘴角,脸上挂着的一定是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轻而易举的让坐在他下位的凌箴和群臣黯然失色。
徐思妍无声一笑,转而望向皇帝右手一侧,那一边坐的是新科进士们。
首位应该是状元郎了,而立之年,还算年轻,书卷气十足,却正襟危坐的有些拘谨,让人几乎一看就知道他出身庶族,少了世族子弟的进退自如。要想大用,恐怕还要磨练几年。
视线不自觉地向下一席挪了过去。其实早在看着状元郎的时候,就已被后面冷冷的光芒吸引了余光,正眼看去时,顿时觉得满苑喜气变得有些俗艳难忍……
若不是他穿着进士服饰,她几乎以为自己已身处世外仙山、神仙洞府。他莹透的身躯仿若月华组成,沉静洒脱的完美姿态中,自有一股缥缈出尘,隐隐间,竟好像与天上的明月遥相对应。
千百人之中,他遗世独立,万般尘嚣繁华,只为衬托他的旷世绝俗,似接天涯上迎风傲立之松,似忘情崖上破雪而出的君兰……
清冷如月,湛然若神。
真是令人熟悉无比的气质呢?短暂的怔忡过后,徐思妍微眯起眼陷入深思。
……像姑姑……她很快找到了答案,还未来得及细想,他似感到她的目光,转过了散发着朗朗月华的脸,视线不经意的与她交结。
她的血液瞬间凝结,下意识的气息一窒。
无数回侵入梦中,已成梦魇的棕眸又一次出现在了眼前。依旧无嗔无痴无喜无悲,依旧清澈得不带一丝情绪,也依旧让她全身冰凉,如置身寒池。
发现了她存在的,他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兴味,将强大的精神力束成一束,透过目光向她压去,等待看她狼狈移开眼睛……或者再次受创?
谁知她只是刹那失神,之后马上反应过来,对他有些嘲弄的一笑,妖异的气质瞬间变得飘然如仙。
原来徐思妍发现他又想故技重施,连忙使出最近捉摸出来应付他的法子,迅速收束所有灵力,运起逍遥心法,使自己的精神力尽量与他的变为一性,以免受到伤害。
饶是如此,她仍支撑得极为辛苦,他再多出上一分力,她还是只有认输的分,毕竟她逍遥心法的修为与他相差太远。
不过今夜他似并不想为难她,见她如此,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转过头去,不再看她,面上从始至终没有任何表情。
徐思妍宽袖下的玉手紧握成拳,雪白的肌肤上青筋隐现。
那个刺客竟然是楚家的世子楚曦……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她轻咬下唇,垂眼遮去其中的汹涌怒意。
她定会让他剩下的半辈子中,每天都在后悔招惹了她!
感觉到了另一道目光,抬眼望进凌筠意味深长的注视,不知道已看了她多久。她送他一朵灿烂的笑靥,妖艳绝伦。
这皇城之中,终于有青年才俊在凌筠面前不会失色了呐。
回到凝碧宫沐浴梳洗完毕,躺进碧纱橱辗转难眠,无聊的比较起今晚宴席中最出色的两人时,她才意识到,她竟忘记了看楚曦的脸。
他形于外的气质太过于吸引人,以至于让人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注意他的长相……这点也和姑姑很像。
徐思妍愣愣的凝视床柱上的夜明珠许久,终于找到合适的比喻来形容两人。
表面上看来,一个如煦春暖阳,一个如清秋冷月,偏偏即使一同出现,也夺不去对方丝毫的光辉,矛盾又和谐。
不过她怀疑那和谐,来自于两人本质上的某些相同——最起码一样的心机深沉,她有些恨恨的想着。
“妍的灵觉似乎还是没有恢复呢!”凌筠有些担忧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她倏的睁开眼,发现他已近在眼前。
她暗叹一口气。她的灵觉确实未全部恢复,但她完全抓不住他的踪迹,似乎是因为他的修为在不觉间又有精进。
没有回应他的担心,有些嫉妒的伸手将他拉低,张口咬住了他的脖子,感到他身躯不能控制的轻颤。讨厌他总是胸有成竹的沉着,所以做能逗他失控的事情,她从来乐此不疲。
他一向知情识趣,见她如此,便放弃追问,从善如流的欺身上来,寻着她的唇,与她缠绵拥吻。
他今天用了甘菊沐浴呢……她被他吻得头脑发晕时,有点迷糊的想着。
好几天不见,他似忍得极为不耐烦,用有些霸道的挑情手法,迅速的在她身上燃起火热,感到她的湿润后,不愿多等的进入了她,急切激烈的在她体内有力地律动,轻而易举的让她兴奋起来,很快便看到满目绚烂。
不过,当她第三次泄身,他还没有放过她的打算,又换了个姿势从后面进入她时,她才发现他今晚有些不对劲。他向来爱惜她,不忍让她泄身太多,所以这种时候,通常都已会停下来。
“筠……”她用有些沙哑的声音唤他,引来他更热烈的纠缠,她娇喘着威胁,“我不行了,你再不停,我可要不客气了。”
她若使用天狐秘术,便轮不到他如此猖狂。只不过,秘术本属采补之术,用多了会伤他的身体,所以她除了偶尔在他的要求下施展一点,增加闺房情趣,其它时候是尽量避免使用的。
他虽不在乎她的威胁,却也明白今夜已有些过分。
当她的花径再次痉挛起来时,他紧紧抱住她,释放了自己。
四围终于寂静下来,只剩下止不住的喘息声在幽闭的空间中回荡。
“妍是个骗子。”许久,他有些幽怨的在她耳边抱屈起来。
沉园
徐思妍有些不解的回头,看进凌筠暗夜之海般的眼,里面竟无戏谑。
“我怎么骗你了?”见他如此,她转过身面向他,一只手枕在头下,另一只手抚上他脸的柔声问道。
夜明珠莹润的光华照在他俊雅的脸上,映出如玉的色泽,衬上泛着幽蓝的黑眸,越发美丽的如梦似幻……
她不自觉地探身浅吻他的唇,引来他热情回应的时候,才意识到,原来男色也可以惑人心神。
许久,唇分。喘息间,她发现他修长秀气的手已亲昵的停在了她的腰间,两人的身体又紧密地贴在了一起。
不着痕迹的向后挪了一些,他的手一用力,她的小腹触到了他已然再度兴奋的分身。
微蹙眉,伸手想要推开他,被他一把抓住,顺势将她的臻首压进怀中,沙哑道,“别动,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感到他已冷静下来,她抬头,发现他正专注的看着她出神,对他甜美一笑,然后摆脱他慵懒起身,不在乎秀美的身体曝露在清冷的空气中,信步进了浴间。
偌大的浴室此时空无一人,浴池中的水已换过,水面上散发着淡淡的热气。不用除衫,顺着通到水底的台阶走了下去,靠着池壁坐在了水中的青玉长凳上。
很快,他亦出现在水池中。
“为什么这么久不回宫?”他紧挨着她坐下,语气幽怨的问道。
她一愣,迷惑道,“才十天而已,不算久吧?”
“你搬入新府邸时,答应过会经常回宫住的,十天可算不上经常。”他有些孩子气的指责。
她莞尔调笑,“没想到你那么想念我。”
“妍没听说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他在她耳边暧昧轻语,听不出来有几分认真。
她不以为然的抿唇,“你若那么想我,为何不去看我?我的住处又不远。”
“你明知道我忙着新科进士铨选的事走不开。”他委屈的喊冤。
再想念,还不是国事第一,她第二。她垂下眼,遮去其中的了然。
“那你想我多久回宫一次,才算经常?”不想再在此事上纠缠,她问得干脆。
他痞痞一笑,得寸进尺,“每天都回。”
她嫌弃的瞥他一眼,“休想。”
她的反应一如他所料,他心中暗笑,面上却故作遗憾的叹口气,“若是楚曦让你再次受创,妍就会乖乖的留在宫中了。”
她身子一僵,愕然转头看向他,“你已知道了?”
“并不难猜不是吗?即使他隐去了功力,那种逍遥一脉特有的气质也实在让人难以忽略。更何况,你曾说过刺客有一对棕眸,他恰巧也是。”他轻描淡写的陈述。
她妩媚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他亦转头对上她的视线,平静道,“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为什么不告诉我?”她沉下脸,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不满。
“因为你我现在都还奈何不了他。”他见她皱眉,从水中抬手,温柔抚平她的额头。“楚家非同一般,在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曾刺杀过你的情况下,凭你一面之词,我们不可能用官方力量对付他。”
说到这,他自嘲的一笑,接道,“而私底下,你我都还没有一定能将他格杀的实力,若贸然行动,只是徒留把柄给他罢了。”
徐思妍禁不住又皱起了眉。凌筠说得倒是一点不错,楚曦那种境界的高手,人海战术并不能奏效。
她的武功完全受他克制,而凌筠稍逊他一筹,她所认识的人中,确定能胜过楚曦的,恐怕只有皇上,国师和逍遥门的廖师伯三个人。
皇上和国师自然不用提,而由于楚曦出身天剑门,导致他不能杀她,却也同样让廖师伯不能动他。
真是有意思的困局啊……
徐思妍想着想着,突然妖异一笑……谁也动不了谁吗?那就都别好过……
凌筠突然伸手捏住她纤细的下巴,抬起她的脸让她看向他,认真道,“楚曦的事情,妍交给我来处理好吗?”
“理由?”她沉静的对上他的眼睛。
他一时无言。
其实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就是不想让她接近楚曦。
今夜琼林宴上,当他发现他们透过眼睛在精神层面上短暂交锋的时候,心中涌起一种莫名的烦躁与慌乱,因为不管什么原因,他讨厌她那么专注的看另外一个男人。
而她对楚曦,早已太过于感兴趣。这半年来她想楚曦的时间,绝对多过想他。只要一念及这一点,他就非常非常的不舒服。
“因为他会伤害你。”想了一下,他捡了不是最重要的原因,说得义正言辞。
她若有所思地站起身,走出浴池,拿起浴巾细细擦干身上后,才信誓旦旦道,“他不会再有机会。”看来完全没有领略他更深层的担心。
他张口,却欲言又止。目送她离开浴间,面无表情的望着围在浴池周围微微飘动的帐幔许久,黑眸深沉的看不见底。
楚曦……是个人才,私底下他倒是十分的欣赏他,甚至作为对手也难能可贵,只是他现在突然觉得有些容不了他。
太过于危险……还是早些清除掉比较好。
银白色的圆月高挂在星辰暗淡的天空中,清冷如霜,孤傲如雪,照得地上亮如白昼。
徐思妍一个瞬移闪到了树丛的阴影中,又躲过了一队巡逻的护院之后,不耐烦的蹙眉……今夜还真不是杀人放火的好时候。
襄国公府显然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守备森严……她眼中闪过一丝懊恼……楚家,果然是个麻烦的家族。
昨夜和凌筠交流过后,她便十分清楚,短时间内她还奈何不了楚曦。不过她向来睚呲必报,楚曦让她难过了那么久,如今既已找到他,就算杀不了他,也必不能让他好像没事人一样,所以徐思妍考虑了一天,决定暂时把他当作修炼精神力的对象。
虽然凌筠的“凝神归心咒”颇为有效的帮她恢复了一些,但楚曦留在她精神上的印,只是被淡化了,而并非完全消除,因此她的灵力也只能发挥到之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