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妍惑第6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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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妍惑 作者:未知

    到之前的五成左右。 碰到阎青那种刚入流的高手还勉强可以应付,碰上更强一些的,必然捉襟见肘。

    若想要彻底摆脱那个印,不外乎两个方法,一个是除掉楚曦,另一个便是强迫自己面对他,克服心中的恐惧与障碍,有朝一日不再对那个印有感觉的时候,便是在精神力上有了极大的突破,而那之后,楚曦的精神力永远不会对她再有任何威胁。

    在徐思妍看来,能杀掉他楚曦,自然还是最一劳永逸的办法,因此如有机会的话,她绝对会毫不犹豫地下手。不过从现在的情形来看,有这种机会的可能性并不大。

    按着脑中的地图找到了一处颇为僻静的院落,如果她拿到的地图没有错误的话,楚曦应该便是住在这里了。

    这院子不小,从门面看来,称不上豪华,古朴典雅中自有一股飘逸出尘……她冷冷一笑……倒是像他住的地方。

    身姿优雅的飘上围墙之前,不小心看到了门匾上两个恬淡舒展的大字“沉园”,明媚的眼睛习惯性的眯起……沉园?是沉沦堕落之园,还是尘缘未了之地?

    脑海中闪过那个人清冷的身影,不自觉抬头望了望黑沉天空中的朗朗白月,心中暗暗的想,以他的性子……怕是,都有吧?

    一股莫名的情绪突然涌上心头,她皱眉将它刻意忽略……楚曦果然是她的克星,莫名其妙的两个字,竟也能让她动一番心思,真是个祸害。

    有些浮躁的潜入院子,一个深呼吸让自己心情平复下来,明白其实从刚刚开始,精神的修炼便已经开始,若失了冷静,她便注定无功而返。

    院里的感觉和门面很是一致,设计者定是个匠心独具的高人。奇怪的是,楚府到处是夜巡的护卫,这里却好像空无一人,若非四处都纤尘不染,井井有条,她几乎以为此院已弃置多年。

    确定无人看守后,她仿若在自家院落中般,沿着石板拼成的幽径,闲适的向主楼走去。

    楚曦可能不喜欢花,一路上错落着青松、古柏、翠竹、异草,却不见一丝艳丽之色,美的纯粹,但难免的有些寂寞。

    不爱花……是不是代表他也不喜欢女人呢?难道他好的是那一口?徐思妍有些邪气的一笑,那还真可惜了他这般人才呢,听说两位已及笄的公主,都对他很感兴趣,就不知他是否愿意消受了。

    在心中恶质的编排着楚曦,不知不觉行到了小径的尽头,出现在眼前的楼阁和整个园子的风格十分和谐,俊伟典雅。

    她抬头看了一眼楼上的牌匾,还是和院门口一样的字体,不同的是出尘之中多了逸气逼人,便似出了剑的他……

    然而,令她诧异的是,上面写的竟然是“沉剑阁”。

    徐思妍望着三个字皱眉不解。明明是剑气纵横的字,却偏偏要写成“沉剑”,这是什么意思?

    想了半天,无法领会其中的深奥,便放弃苦思,抬脚迈上了门前的台阶。她非是爱钻牛角尖的人,想不明白便不想,可以知道的,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

    一步一步慢慢踱到了门口,她的灵觉还是探测不到内中有任何人存在,但她有种玄妙的感应,他一定就在门的那一边,而且……在等她。

    这感应不知从何而来……她微蹙眉,眼中突然闪过耀眼的光彩……莫非……

    她兴味盎然的一笑,伸出晶莹剔透的纤手按到黑檀木质的门上,轻轻一推,门就无声无息的开了。

    霜白的月光透过开着的门窗,照进千尺有余没有点灯的空旷厅堂,一派沉寂冷肃。一个黑衣人长身玉立于正中,负手背对她看着壁上挂着的两个清虚至极的大字“坐忘”。

    两个大字和他的背影映入眼帘的一瞬,她似乎陷入了某种空灵的幻境。恍惚间,她忘了腰间专破人护体真气的匕首“破军”,忘了人的背部正是防御最脆弱的部分,忘了此时也许是她取他性命的最好时机……

    就这样忘了一切,专注的看着眼前似天地初开,便已如此存在的景象……清冷的月华,寂静的空间,与自然融为一体的身姿,蕴含‘道’之真谛的书法……

    久久……久久……无语……

    不知道何时,他转过了身,看向了站在门口的少女。

    今夜的她不复朱雀大街上遭遇时的狼狈,一袭水蓝色宫装衬托出美轮美奂的身姿,简单大方的飞燕髻完整的勾勒出细致的面容,此时眼中的迷离遮了几分妖异,添了几分缥缈,使她看起来如一场绮丽的梦,好似夜之精灵,轻而易举便可让人望之沉醉。

    可惜,他是楚曦,他从来不醉。

    “公主比臣想象中来得迟。”他稍嫌淡漠的声音响起,仿若晨钟暮鼓,惊醒了迷梦中的佳人。

    迅速收回了游离在外的三魂七魄,她眼中闪过懊恼,厌憎自己的失态,亦烦闷他和她境界之间不可逾越的距离。

    刚才她踏进门的瞬间,他们之间便又开始了一场精神的较量,而很显然她又一败涂地。

    “本宫什么时候来,似乎轮不到世子决定。”她笑得灿烂,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他清澈的眸中仍不见一丝情绪,对她语带挑衅的回应毫不介怀,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便沉然转身,缓步向内堂走去。

    “世子总是后背对着本宫,就那么信任本宫吗?”虽不需言语已明白他正示意她跟上去,却讨厌这种莫名其妙的了然,忍不住开口刁难。

    他闻言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的不答反问,“公主是想要试试袖中的‘破军’可破得了臣的护体真气吗?”他的声音空灵清淡,徐思妍却觉得其中透着一丝说不出的讥诮。

    她气结,眼睛微微眯起,刚想发作,秋波流转间却灵光一现。

    他在蓄意激怒她……不肯放弃任何在精神层面交锋的机会吗?这样的咄咄逼人,并不是他一贯的作风吧?

    她有些玩味的一笑……难道他真如她猜测那般……?若是那样,事情就有意思多了。

    “世子可是在讽刺本宫不自量力?” 她问得犀利却冷然自如。

    他默然不语,似未料到她这般平静,许久才缓缓的转过身。

    “臣从未敢小看公主……公主不也已经猜到,半年前的那次,臣并不是完胜。”他淡棕的眼睛又出现在了她的视线中,一如既往的干净,使她突然产生了一股邪恶的欲望,想让那双眼染上红尘之色。

    她浅浅一笑,心中有些得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她料对了,他精神中,果然也留下了她的印,她今夜对他莫名的感应,便来自于那道印……原来受折磨的,不只是她自己……难怪他昨日刻意现身引她前来……

    这项认知,让她心情无限美好起来……他可真是自作自受呢。

    莲步轻抬,仪态万芳的走近他,在伸臂可触到他的地方停下来,微仰臻首直视他的脸,声音放柔道,“世子距天道一步之遥,何苦要在浑浑浊世挣扎浮沉呢?”她乘胜追击。

    他称这栖身之地为“沉园”,暗示此处为沉沦堕落之园,在她看来,多少透着对这样生活的不甘,若他的心灵有任何弱点,恐怕这点儿不甘便是其一。

    果然,她满意的看到他眼中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似是无奈的情绪闪过,一直弥漫在脸部的迷雾瞬间消散开来,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虽然他们已经遭遇过数次,在彼此的精神中纠缠了半年多,她此时却是首次看清他的容貌,而这容貌竟不知为何并不陌生。

    他五官的每一部分,其实都不如凌筠精致美丽,偏偏组合到一起,有种难以言喻的剔透动人,如月如冰,遗世独立,清冷淡然中自有一股出尘的宁静,满身风华竟丝毫不逊于凌筠。

    她垂下眼,遮去其中的惊艳,隐隐明白这种剔透动人的玄妙感觉,来自于他修炼的境界……

    天道,确实是让人神往……可惜,注定与她无缘……

    寂然中,她听到他几不可闻的一叹,遗憾之意,溢于言表,“公主看出‘沉园’是沉沦之园,想必亦看出‘沉园’本是‘尘缘’,身在此间并不由己,又如何能真正脱俗?”

    徐思妍抬眼,深深的看进他的棕眸。

    刚刚他瞬间失态,她终于在与他精神的较量中扳回一局,却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恢复正常,还迅速想通了她是从何窥视到他的心境,看来她今夜是占不到一点便宜了。

    “天道能使人超脱生死、通晓因果。世子对它的追求,难道竟超不过对家族的责任吗?”她不死心的逼问。

    他偏头望向窗外满园碧色,似不愿与她对视,许久,再次轻叹,“世上很多事,并没有给人留下选择的余地。”

    生于斯,长于斯,忘情谈何易?

    “更何况,即使有选择,也不一定会是天道,不是吗?太子殿下似乎便选了其他?”他意味深长的另有所指,不出所料的看见她完美到邪异的脸瞬间苍白。

    “关太子殿下何事呢?本宫不懂。”她故作吃惊的反问,却难掩其中的慌乱。

    楚曦对徐思妍和凌筠的关系早有怀疑,刚才突然出言试探,见她如此反应,心中对自己的猜测有了八九分的确定……

    果然是‘血契’吗?那就难怪他们默契如此了……二皇子想要离间他们二人不过是痴心妄想罢了。

    他心中了然,却不想迫得她太紧,悠然道,“在太子殿下心中,必是社稷重于天道,不是吗?”

    她明媚的大眼中闪着狐疑,看来并没有相信他用来圆场的言语,深深盯了他半晌,似乎在估计他到底知道了多少,却未开口追问,顺着他的话点头道,“自古帝王便少有能上窥天道者,便是因为这‘社稷重于天道’了。所以世子心中,家族为先,似也在情理之中。”

    对她语中的嘲讽不以为意,他淡淡回道,“难得公主能体谅臣的苦衷。”

    她恍若未闻低下头,望着倾泻了满地的如水月华若有所思,许久,抬头望向窗外,形容间竟添了些遮不去的疲惫,使她似乎变成了落寞迷茫的弱质少女,说不出的惹人怜惜,和他精神烙印中的苍白面孔在一瞬间奇异的重合,让他的心不受控制的一动。

    好像受了蛊惑一般的,想要安慰她些什么,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听到她幽幽一叹道,“本宫乏了,改天再向世子请教吧。”

    说话间,她转身向门口走去,秀美的身姿在霜白的月光笼罩中,散发出寂然的晕华。

    他一动不动的目送她离去,直到她完全消失在视线中,才陡然惊觉自己刚刚竟然有生以来第一次心灵失守……

    印……果然是难缠的很。他和她的较量,他并不是绝对的上风呢。

    “你到底还是去找他了?”

    徐思妍刚刚踏进了寝宫,便见到凌筠斜倚在窗边的贵妃椅上,神情莫测。

    忽略他明显不满的语气,有些欢喜的走向他,小女孩一般的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感到莫名的安心。

    “筠……”她梦呓般的叹息,主动寻着他的唇缠绵的浅吻。

    他迷惑不解,却对她难得的热情不愿推拒,任她轻柔的在他身上点起团团的火焰,忍到极限时,一个翻身覆上她,拉她和他一起燃烧……

    她在他怀中倦极入睡之后,凌筠盯着她沉静的睡容,若有所思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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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坐忘,源自《庄子?大宗师》:“隳支体,黜聪明,离形去智,同于大通,此谓两忘”,是道门心法中物我两忘的境地。

    血契

    徐思妍站在一条黑暗沉肃的长长走廊中,看不见出口,看不见尽头,寂寞恐慌。

    窒息中,发现两侧一道道紧闭着的门缝中竟隐隐透着光亮,于是她推开了离她最近的门。

    峰峦凝翠,山径蜿蜒,白云深处有人家。

    门的里面原来别有洞天。

    她似受到召唤的走进了朴素简净的木屋,其中空无一人,于是从后门出去,沿着绿茵小路走上了山顶,不意外的看到鬼斧神工雕砌成的天然平台上,相偎相依的一对璧人。

    男子斯文清淡,称不上英俊,但身周飘漫的高远旷达,让这连天之峰亦显得矮小,是个极为不俗的人。

    转而看向他身边的女子,美丽无伦,竟是绝世的佳人,只不过眉目间,透着一股熟悉的感觉,竟和自己有些相似。

    徐思妍低头略一沉吟,恍然明白,这是她的母亲——胡妍,而她走进了尘封的记忆。

    要在自己的记忆中寻找什么呢?

    徐思妍茫然四顾,迷惑间,看见母亲对她嫣然一笑,伸手指了木屋的方向,于是,她又顺着来时的小径走了回去。

    木屋似乎和之前有些不同,门也不知道被谁关上了。

    她开门走了进去,见到刚刚在山顶告别的母亲已身怀六甲,半躺在床上,面色苍白,看起来有些虚弱。床边坐着一个如月如莲的少女,晶莹似玉,缥缈若仙,竟是她的太后姨娘……

    只不过,她知道,那时候的姨娘是萧梦然——江湖上人称“谪仙”的萧梦然,而不是后来世人所仰望敬畏的苏太后。

    世事无常,便如风云变幻。

    感叹中,她听见母亲温柔的声音,“其实我早就算出他命里无妻无子,但我不在意。我是妖,我的存在本就是天所不容,所做的逆天之事并不多这一件,所以我偏要他有妻有子。”

    “但你可知道就算有阵法和结界帮你,你和孩子还是有可能只活一个。”姨娘不厌其烦的提醒她。

    “我知道。”胡妍转头看向了徐思妍,目光中充满怜爱,“若是那种情况,我要我的孩子活。”

    她清泪盈眶。

    她便是那个逆天存在的孩子,身上流淌着人妖结合的禁忌之血,出世便背负着受到诅咒的命运,注定要靠吸噬最亲近之人的生命存活——因为她是无命之人。

    而为她牺牲的第一个人,便是她的母亲……百年的精狐本命,只能延她十几年的时间,母亲还是给的义无反顾……

    徐思妍黯然转身,推开门走了出去,却发现自己正身处宫中的未央池畔。

    一阵呜呜的哭声从梅林深处传来,她的心莫名的被牵动,循着声音走了过去,见到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坐在铺满落梅的地上。

    “为什么哭?”徐思妍轻抚小女孩儿的头,温柔的问她,女孩儿却恍若未闻,依然故我的哭得伤心。

    旁边突然跑出一个满脸稚气却晶莹剔透的小男孩儿,深黑的眼睛中泛着幽蓝,看起来十分的眼熟。

    “姐姐为什么哭?”他很没形象的蹲在了女孩儿身边,好奇的看着她。

    女孩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抽抽搭搭的答道,“我不是你的姐姐。”

    “那你是谁?”男孩儿惊讶的睁大了美丽的眼睛,不能理解姐姐为什么变成不是姐姐。

    “我是妖狐的女儿,而且我一生下来就害死了我娘。”她说着话,哭得更加伤心。

    他低下头,认真的想弄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却只有更疑惑,许久抬头安慰女孩儿道,“不是姐姐也好,不是姐姐便可以做娘子了。”

    徐思妍在一旁轻笑出声。原来四岁的凌筠就曾向她求过婚,她竟然不记得了。

    七岁生日那天,母亲封存在她身体中的记忆和灵力觉醒,那时她才知道,姨娘并不是亲姨娘,而她是飘零的孤女、世人眼中的妖孽。

    只不过她十分的幸运,姨娘从来视她如亲生,又有疼爱她的舅舅、干爹,因此来自身世的阴影并没有困扰她多久。很快就变成记忆中薄薄的一页翻了过去。

    小男孩儿似听到徐思妍的笑声,站起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朝甘露殿的方向走了过去,她有些恍惚的跟了上去。

    “为什么不肯跟姨娘走?”

    推开偏殿的大门,还没走进去就听到一个女孩子不满的质问着谁。

    引着徐思妍过来却消失在殿前的小男孩儿又出现在了眼前,身材已被岁月抽长,脸上仍有稚气,一双黑眸却已经深沉的吓人。

    “因为我不只是母后的孩子,我同时也是先皇的血脉。”童音未褪,吐出的话语却早已非是童言。

    生来便已是天下至尊的他,其实并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天真。

    那年他九岁,她十二岁。而姨娘,终于决定不再做苏太后,要做回只属于干爹的萧梦然。

    听说这个消息时,她是替姨娘高兴的,因为她清楚,虽然作为苏太后,姨娘权握天下,却始终不能快乐如初见干爹时。

    千秋北斗,瑶宫寒苦,不若神仙眷侣,百年江湖。

    这是姨娘经常唱的一阙小调,而她明白,这也是姨娘心中最深沉的向往。

    “你留下来,姨娘会伤心亦会担心。”小小年纪便已妍丽无伦的女孩儿走到男孩儿身前,微微仰头,不死心的试图让他改变主意。

    因为自幼修习逍遥心经,徐思妍生长发育极为缓慢,那时的他就已经高过她少许。

    “母后有谢相安慰,并不会伤心太久,而若韶音留下来陪我,相信她会少担心许多。”他温然一笑,却遮不去眼中的狡猾算计,“何况苏大将军重伤沉睡、身后只有两个稚龄堂侄,偌大的国公府,除了母后,只剩韶音一个能话事的主子,韶音忍心这样一走了之,任大将军毕生成就烟消云散吗?”

    女孩儿睁大眼睛死死地瞪他,却无奈的知道心意已经动摇,逍遥江湖的美梦,就在这一番话中破碎远杳,此后半生必要跟他在朝中宫中沉浮挣扎。

    不过那时的她,留下来并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爱子心切的姑姑,为了沉睡幽谷的舅舅。

    她承了他们太多的情,就算耗尽一生怕也是难以还清,这点牺牲又算得了什么呢?

    然而这时的两小无猜,并没有能预见到他们之后的纠缠,沉痛的难以想象……若是预见到了,不知会不会做出不同的选择呢?

    徐思妍微蹙眉的转身,推开了另一扇门。

    “国师,为何中毒的是我,倒下的却是她?”少年变声期特有的声音中掺杂了焦虑急躁,显得格外难听刺耳。

    大皇子精心部下的杀局其实早在凌筠的算计之中,却没想到最后一招竟是混毒——涂在杯上的药无毒,下在酒中的药无毒,搅在一起无毒,喝下肚却是致命的毒。

    这是一直在西域流传的秘术,在大皇子的手下招供之前,凌筠甚至没有听说过这种混毒之法。

    他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没想到一跌便险些再也爬不起来。宫廷之中,果然是容不得任何失败的地方。

    “这是因为郡主在殿下身上下了‘庇护咒’。”须眉皆白老僧,面目拙朴,语气凝重。

    “庇护咒?”凌筠眉皱头紧皱,从容不再。

    “据说施咒人可以自身折寿为代价,替被施咒的人承受一次大劫……老衲亦是第一次亲见此咒。”国师一向慈祥的脸上,难得的失了笑容。

    “折寿并非殒命,为何她却昏迷不醒?”凌筠的脸上阴云密布,令人丝毫不怀疑若躺在床上的少女有什么三长两短,他立刻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国师沉吟不语,似不甚明了,一个温柔的女性声音却在此时淡淡的响起,“因为妍儿本是无寿无命之人。”

    凌筠和国师皆是一惊,同时讶然的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女子漂浮在昏迷不醒的少女上空,面目与少女极为相似,而身体竟是透明的。

    “您是她的生母?”凌筠见此情景,立刻猜到了女子的身份。

    她微颔首,便转而望向少女,满眼怜爱道,“她逆天而生,本不应存于世上,我用百年精狐本命,才强让她活了下来,却也算出她难活过十五岁。”

    “所以施主封存了一抹意识在郡主的身上,大劫之时便会出现?”国师主动开口,点破女子并非实体亦非灵体,只是残念。

    女子未反驳,算是默认。

    “那您既然出现在这里,想必是有办法让她度过此劫?”凌筠盯着她,仿若盯着一根救命稻草。

    “只有一个办法。”她抬起头,直勾勾的看进凌筠的眼睛,“找命格极贵之人与她订立血契,两人从此同生同命。”

    “为何定要命格极贵之人?”他略微思索后追问。

    “这样才能承受天怒。”逆天改命,谈何容易。

    “殿下还请三思。”凌筠沉吟不语时,国师突然沉声开口。

    凌筠转而看向他,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殿下一身系千万百姓。与郡主订立血契,他日若郡主不幸,致帝星早殒,恐惹天下生灵涂炭,此为其一。”国师一向悲天悯人,担心他们两人订立同生之契后,徐思妍如果意外夭逝,会连累凌筠,引来社稷动荡。

    凌筠自然明白其中利害,垂下眼,久久不语,似在心中犹豫难决。

    世人皆道帝王为天下至尊,必可为所欲为,却不知这世上,最有资格感叹“长恨此身非我有”的,就是帝王。

    牵一发,动全身。若社稷是全身,帝王便是那一发。

    轻易的将自己的命运绑到一个女子身上,即使是最钟爱的,也非是一个真正的帝王所为。他若这般做了,固是能成全自己的心意,负的却不只是全天下,还有对他寄予厚望的先皇。

    他不足两岁,先皇已崩殂,将如画江山托付与母后,留给他的则是先皇自他出生之日,便开始亲笔书写的十二篇《国策》。

    连母后亦不知道这部国策的存在,因为它一直由先皇的心腹保管,到他五岁时才转交给了他。

    说是国策,其实阐述的不只是国策,还有王道、人道和帝王之术。里面字字珠玑,句句精辟,包含的不只是一个帝王对继任者的谆谆教导,还有一个父亲对爱子的殷切期望。

    之所以将这些东西整理给他,一方面是因为凌筠的母后出身江湖,虽睿智聪慧,却并不精于权术,另一方面,则是因为先皇太过于了解自己的妻子,明白她不会甘心将自己的孩子教育成一个帝皇,所以在生前便对此有所准备。

    因此,凌筠对先皇的那份孺慕之情,没人能够理解,而他对万里江山的执著来自何方,就连他的母后也不完全明白。

    而现在,生死同命这个约定,他真的给得起吗?

    “这点你其实不需担心。”胡妍变得有些飘忽的声音打断了凌筠的深思。

    他抬头望向她,等待她解释。

    “妍儿现在虽然并未失去意识,却不能动也不能言语,这种情况,只可订立不平等契约……你死她必殒,她死……你毕生孱弱,却不会同死。”胡妍的身形也更加虚幻起来,她却似乎毫不在意。

    凌筠听后终于松了一口气,转向国师问道,“国师刚才似言犹未尽,不知还有何指教?”

    国师深深看了胡妍一眼,才凝重道,“殿下自身资质极佳,在母体中时又得先太后真元加持,以殿下目前的进境,有朝一日上窥天道并非是妄想……”

    凌筠蹙眉,不甚明了,眼见着胡妍的身影更加黯淡,有些急躁的打断他,“国师直说便是。”

    国师见状暗叹一口气,“与禁忌之子订立血契等若逆天改命,必遭天怒,虽殿下命格极贵,无性命之虞,却必然今生无缘天道。”

    凌筠的眉头皱出了一道深沟。

    无须讳言,天道是每一个习武之人的梦想——超脱生死、了然因果,那种境界谁不向往?凌筠自然亦不例外。

    只是,他已选择了一条成为人间至尊的道路,这道路可以走的孤独,却不可以走得孤立无援……

    凌筠低头看向躺在床上的少女,沉肃的目光瞬间转柔,“上窥天道本为缥缈之事,若无她护持,我亦走不到今天……”

    伸手轻握住少女的手一会儿,他抬起头望着上空的幻影,用青涩的声音一字一句坚定道,“我愿意与她订立血契,从此以后同生同命。”且同受天怒,无缘天道。

    徐思妍不忍再看的转过头,脸上冰冷的感觉传来,才发现自己竟已泪流满面。

    不自觉的抚上了胸口,隔着衣衫轻触长在心上那朵妖艳的红莲。

    那便是她和凌筠的血契,从那之后,她依他而生,依他而存。

    对这样脆弱的命运,不是没有怨过恨过,可怨天恨地实在不是她的作风,所以很快剩下的只是对他的心疼。

    十六岁便已进入先天境界的他,凌氏数百年来最有希望达到皇极决第九层进窥天道的他,竟然为了她这个带着原罪出生的妖孽,放弃了绝世的机缘……即使这种赐予有着诸多考量,非只关‘情’,还是让她无所适从……

    所以从那以后,她告诉过他,只要他要的,她什么都会给……可是骄傲如他,明知道如此,却什么都不要……

    直到他今年的生辰……其实“释情”从来只是借口,他想要她却不愿开口,她又怎么会不知道?

    而她,早已分不清自己对他到底是怎样的感情,似主,似友,似亲,似情,复杂的她想都不愿想……所以她选择逃避……

    温暖的手抚上了她冰凉的脸,她睁开眼,入目的是他有些担心的注视,“妍梦到什么了?哭得这样伤心?”

    他的声音温润华美,不复几年前的沙哑。

    目光下移,准确地找到了他因为面向她侧躺而敞开的衣襟中露出的如血红莲,伸指淡淡的描摹……

    以生命纠缠,对于他们来说,是否太过于沉重?

    “可有后悔过?”她幽幽的问,问得没头没尾,却相信他定会懂。

    他确实立刻明白了她在问什么,不过还是忍不住一愣,柔光流转的眼眸瞬间凝滞深沉。

    这是多年以来,她第一次直接的提起红莲血契……是不是楚曦对她说了什么?

    优雅俯身浅吻去她眼角的残泪,他不答反问,“妍的眼泪是为了我?”

    她静默不语,只是专注的看着他,仿若有生以来从没有过的认真。

    他与她对视许久,轻叹一声,拥她入怀,“若没了妍,世间会太过于寂寞。”

    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她可不可以理解为,他含蓄的告诉了她,他没后悔过?

    环住他结实的腰,低首轻吻他心口的红莲,生来第一次产生了一股强烈的占有欲,希望这温暖的怀抱,只属于她一人,只拥抱她一人,却在片刻之后想起,这会是今生最大的奢望。

    “国师召妍前来,有何指教?”三年前,国师主动召见,而她和国师向少来往,所以猜不到他异常的举动,有何深意。

    “老衲马上要开始闭关,也许几个月,也许几年,不知道何时会出来……”国师拙朴的面上还是一派慈和,看向她的目光却满含怜惜,“有些事此时不说,便怕迟了。”

    隔着茶几坐在他对面的少女,对他一番话不甚明了,于是耐心静待他说下去。

    “郡主的身世,想必郡主自己早已清楚。”他想了一下之后,缓缓的开口。

    少女明亮的眼睛闪过一丝黯淡,却仍端坐不语。

    国师顿了一下,似在考虑如何表达,半晌才又接道,“老衲本已是方外之人,不应插手红尘中事,但关乎天下苍生,老衲不得不厚颜进言……以郡主身体的情况,并不适合生儿育女……若勉强为之,好的结果是如郡主和令堂般……而最有可能的……怕是……两难存。”

    少女美目半垂,神情木然,周身却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

    国师眼中闪过不忍,但还是沉重道,“本来这是郡主自己的事,轮不到老衲多言,但三年前,太子与郡主结成血盟,郡主若有不测,殿下必殇,恐亦难久长,是以凡事都请三思为上。”

    少女默然许久后,微微点头,“妍明白了。还要多谢国师提点。”语气中有着掩不去的萧索。

    转眼间,又是三年过去,他和她分享了过去,拥有着现在,却再也看不清未来。

    翻身将他压在身下,两人散乱的长发纠缠在了一起,剪不断,理还乱,就好像他们之间纠缠不清的命运。手臂支撑他身体两侧,她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叹息般的唤他,“筠……”

    他温柔看她,眼中却含着一丝好笑。这天下间,怕也只有她敢这样的若无其事的骑在他的上面,而他怕也只能容忍她一人这般放肆。

    “筠……”她又飘忽的唤了一声,想说些什么,接触到他满是宠腻的眼神,欲言又止。

    她又能说什么呢?徐思妍在心中苦笑。

    叫他从今往后只看她一人,只抱她一人?

    就算他甘愿为她做个昏君,不理所谓祖制,不理所谓权衡,尽废六宫,专宠于她,她还是连最起码的血脉传承都不能替他做到。更何况,她又如何忍心让他做不孝不明之君。

    叫他放弃皇位,与她百年江湖?

    他为了她,已经此生无缘天道,她又如何忍心再逼他远离世间尊荣?

    所以事到如今,她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什么都不能再说。

    低首轻柔的吻上他美丽的眼,遮去自己满目的黯然。

    他想要成为一位绝代的帝王,而她必会尽己所能助他达成心愿。

    机锋

    云如墨,雨如冰,打落了枯黄的残叶满地,剩下秃枝随着轻狂的冷风摇来荡去,显得格外阴暗凄清。

    这种时候,倚着窗边小几慵懒而坐的少女似乎成了天地间唯一的一抹亮色。

    素颜如雪,不施粉黛,眉如远山,唇如彤樱。

    她肘拄台面,以手撑着纤柔的下巴望向窗外,云袖下滑,露出一截润玉般的小臂,一袭月白玉锦长袍逶迤在地上的方毯上,与如瀑流下的墨色长发交相辉映,旖旎缱绻不已。

    世间极致的美丽,莫过于此,万物似都要在她面前失色几分。

    然而是仙女?还是妖女?

    娴静时如晶似玉圣洁凛然,却在回眸的瞬间,流转动人心魄的邪异魔魅。

    仙子太过于淡然无味,游戏人间逐浪弄潮的……果然还是妖女比较适合。

    楚曦外出归来,刚一走进书房,看到的便是眼前这幅美人观秋图……美人一派闲适的坐在那里,丝毫没有身为客人的自觉,听到他进来,连头都不回,恍若未觉。

    他见状不以为异,停下脚步,静立于门口,随遇而安的欣赏此画,好似痴迷,仔细看时,目中却仍然一片清明。

    世上可还有他能动心的东西?

    “为何此楼要叫沉剑阁?”默然许久,少女打破寂静,低声轻问,依旧望着窗外,仿若自言自语。

    “混迹浮华尘世,哪有资格再执剑?”他清澈的声音带着几分自嘲。

    “可是既要沉剑,为何字中却要剑气纵逸?”她终于转过了脸,似笑非笑的看向他。

    “手中无剑,笔自然便成了剑。”

    弃剑执笔,可是下定决心结束逍遥世外的生活,投身名利权势的斗场?

    若是自愿,那他诚然可悲。但若是为家族所累,那又不得不说他可怜。

    她和他是否算得上同病之人?

    徐思妍浅浅一笑,含着些讥诮,不知是在讥笑他,还是讥笑自己,随后优雅的抬手指了指黑檀刻竹小几的另一边,示意他坐下。

    他哭笑不得,却仍顺她意的落座——这喧宾夺主的举动,她做的那般自然,不知道的话,还以为她是主,他是客。

    “世子可愿说说,凌箴许了什么好处,让楚家甘冒天下之大不韪,一意孤行?”她问得轻描淡写,神情却十分认真。

    楚曦似没料到她问得如此直接,竟带了些谈判的意味,难得的微微一愣后,深深的凝视她半晌,才开口道,“臣刚才便感到公主和几日前很不相同,修为似大有进境。”答非所问。

    “想清楚了一些事情而已。”她笑得盈然,他却觉得那其中有些说不出的淡漠。

    她和他从没有接近到无话不谈的程度,她不愿细说,他自然不会追问,于是识趣的转回话题道,“二皇子可以给的,是太子和公主给不了的。”

    这话说得可谓虚妄之至,却也实在之至。

    “恢复世族往日的荣光吗?”她美目半垂,让人看不见里面,然而微微翘起的嘴角,依旧泄漏了其中的嘲讽。

    楚曦对她的无礼不为所动,没有出言反驳,算是默认。

    徐思妍见状有些失望,想了一下,抬眼不解道,“楚家到如今仍然圣眷不减,本宫不明白世子为何对重振世族如此执著?”

    “这是家严平生最大的愿望。”他答得沉着真诚。

    凝视他许久,他仿如琥珀的眼眸干净清澈无比,却让人始终不能透过那双眼看到什么。

    若其他任何人这般回答她的问题,徐思妍都可能嘲笑他虚伪或迂腐,但对楚曦,她却说不出来这样的话。

    楚家父子关系极好……这是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的一个事实。

    楚曦幼年丧母,楚国公担心继母不能善待亡妻遗下的一双儿女,多年鳏居,不肯再娶。如此情深意重,在权贵圈子中非常之难能可贵,早已被传为一段佳话。

    因此,楚曦会进京,会入朝,与其说是为了家族,倒不如说,是希望满足父亲的期望。

    这样的父亲,或许真的值得这般敬爱吧?

    只是,“将楚家的未来全部押在那个人身上,不嫌太冒险吗?”徐思妍一直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会有这种公开挑战太子地位的事情,在天宇其实也不算稀奇。历代皇帝,包括当今圣上,都是推崇强者为尊理念的人。

    被立为皇储的皇子,通常都会被给予很大的特权,拥有自己的近卫军——东宫六率,亦早早便被允许参议朝政军机,皇帝出巡时,甚至会被授予监国之责。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皇帝对其他皇子的争位行为,从来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轻易不加干涉,将此视为对储君的一种试炼。

    如果在拥有如此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东宫还是落败,那么也就证明,他并不适合成为一国之君。胜者为王,也只有胜者才配坐拥天下。

    当然,这种争斗的代价十分的昂贵,付出的经常是落败一方的生命名声,还有无数的陪葬者。

    所以,想踏上这个竞技场,真的要慎之又慎。

    而以现今形势来讲,即使有楚家支持,凌箴在储位之争上,还是绝对的劣势,楚家到底有什么妙招可以扭转乾坤,竟敢拿整个家族的未来豪赌?

    “楚家自有分寸。”他淡棕色的眼平静依旧,不见一丝波澜,却不掩剔透动人。

    拥有这样一双温柔的眼的人,性情竟然冷清到有些冷酷,真是不可思议呢,徐思妍在心中暗暗的叹息。

    想来楚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襄助凌箴,必是有万全的准备,她和凌筠决不能小视……真是让人头疼啊。

    “只是,你们真的相信凌箴有朝一日上位,会甘于同世族分享权力吗?”拥有无上权力的滋味,是绝对会上瘾的,这也是为什么历代皇帝一有机会,便会削弱世族特权。

    他转头望向窗外凄清淅沥的秋雨,半晌开口道,“到时候,怕是不能都听二皇子的了。”说的有礼温和,却机锋隐现。

    她此时看不到他的眼睛,但她猜他眼中定是满含着讥讽。

    楚家……怕是从来没真正瞧得上过凌箴,只不过他无疑是最佳的傀儡人选罢了。

    愚蠢的凌箴,他就没想过,他作出这样大的让步得来的胜利,会不会太过于惨痛……

    最令人头疼的是,不知道还有多少的世族有着和楚家同样的想法。

    她秀眉微蹙,神情莫测的盯着楚曦许久,在他回头与她目光相对时,嫣然一笑,“世子可想和本宫下盘棋?”

    他目中闪过一丝不加掩饰的欣赏。

    “妍在和自己下棋吗?”温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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