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惑第7部分阅读
妍惑 作者:未知
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热气吹入了耳朵,让人心痒痒的。
徐思妍几天没回宫,没想到凌筠这次真的找上了门来。
“嗯,黑子看似占了上风,白子却好像暗藏杀招呢。”他挤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一手勾住了她的纤腰,扫了一眼棋盘,立刻便道出了其中玄机。
棋桌两旁的落地孔雀烛台上,蝶纹轻纱罩着的烛火,随着两人的呼吸摇曳不止。
她偏头看向他时,见他不甚认真的执起一枚黑子,随意落在了空白处的星位上,俊美的脸上一向挂着的迷人微笑,在明暗不定的烛光下显得有些阴晴难测。
“为什么不趁着白子未成气候,斩草除根?”她盯着棋盘看了许久后,不解的问道。
她刚才就对这一步棋犹豫难决,没想到凌筠如此轻易便落子。相信凌筠早就看出,这棋局其实是他和凌箴的局,他占先手,是黑子,凌箴则是白子。
然而,下在那个位置,就代表他不打算以攻为守……她不懂,为何他明知凌箴已快成势,还不赶紧想办法清除。
他转过头,在她颊上蜻蜓点水般的一吻后,才轻松道,“先皇曾说过,太平盛世,对外行霸道,而对内则宜行仁道。现在这种局势,我若先动手,便是不仁,所以必要行于后。”
“你就不怕到时候回天乏力?”她有些担心凌筠过于小觑凌箴。
他微微一笑,伸手又落几子,再看棋盘时,已是另一种气象。黑子虽不成攻势,却隐相呼应,白子聚得再多,似也只是黑子囊中之物罢了。
意味深长的抬眼看他,他一脸无辜的与她对视……
原来想玩场豪赌的并不只是楚家,太子殿下也不甘寂寞了。
凌箴这杆大旗果然是不能砍断的,凌筠还要等着看,到底有多少人想扶着他呢。
白子胜,则世族专权恢复有望。
黑子胜,则历代帝王所渴望的皇权至尊将最终实现。
赌注自然是各自的地位身家性命,而那彩头,确实是让人难以抗拒呢。
许久,她粲然一笑,妖娆绝世。“太子殿下,别玩儿得太过火啊。”
他嘴角一勾,贴近她柔声耳语,“反正玩儿成什么样,都有妍陪我,不是吗?”
蓦然回首,她看进了一片暗夜之海,深不见底。
清早醒来时,凌筠已不在,估计四更的时候就走了,毕竟上朝之前还要回东宫换衣服,这么算来,他就睡了不到两个时辰。
想到昨晚他信誓旦旦,说她若不回宫,他就会常来……她微微抿起了唇,似嗔似喜。
不愿住在宫中,因为即使有御赐手牌可自由出入,来往还是很不方便……但他这样子夜来早走,偶一为之还好,长久下来,就算是身具先天真气也受不住……终究还是人……
她秀眉微蹙的起身,如云的秀发流淌了满身满床……早就知道他爱玩弄人的心思,这次竟拿自己做诱饵来让她左右为难……
凝望纱帐上的双面铃兰宫绣许久,她忽的了然一笑,如水的美眸流光溢彩,瞬间璀璨夺目……他是在试探她,试探她有多在乎他,却稍嫌急切的露了形迹……
伸手拉铃唤侍女进屋服侍梳洗,她掀开帐幕下了床……
饶是心机若海,却依然是弱冠少年吗?难得的发现他失了沉着,她忍不住轻笑不已。
只是……同生同命还不足够吗?他……还想她多在乎他?
对着昨晚遗下的残棋,想理清局势,制定方略,脑中却时不时闪过他昨晚故作幽怨的委屈样子,许久,她叹口气,罢了,尽量如他所愿吧。
她对谁都可以狠心,却明知他是故意,仍对他狠不下心。
听到熟悉的轻细脚步声在敞开的门口停下,徐思妍未抬头的问道,“什么事,樱霜?”
她在宫外的贴身侍婢,全都是樱字开头。
“回公主,门口有位公子拿了方玉佩求见,问名字又不肯说。”樱霜的声音干练清脆,一如其人。
徐思妍转头便见樱霜手中的托盘上,躺着眼熟的玉佩,眼中一亮,满怀欣喜地站起,不等樱霜跟上,就快步走了出去。
她知道龙大将军最近被皇上秘密从西疆召回京,没想到他也跟回来了。
侯见厅中坐着的少年一身蓝色布衣却不掩贵气,皮肤呈健康的小麦色,坚毅的面孔英俊的不见一丝瑕疵,浑身散发着阳刚的男性魅力。本来这样已经很祸水,他还很不自觉地时不时露出爽朗的笑容,惹得一旁侍奉的小丫环脸红心跳不已。
听到女子急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有些紧张的长身而起,还未准备好,就只见一抹淡黄|色的影子夹着淡淡的靡罗香味,冲到了自己怀里,让他一瞬间失神。
“咦?煜也长这么高了?”
片刻之后,女子略带失望的甜美声音从肩头传来,他低头,入目的面孔熟悉又陌生,却美丽妖异的更胜往昔。
他开朗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五年不见,再不长高就娶不到媳妇了。”
她咯咯的笑出声,捶了他一拳,“龙少将军英名远播,还怕娶不到媳妇?”
“军中一向少女人。”此时的他一脸痞相,掩去了眉宇间淡淡的煞气,让人丝毫看不出他是近几年来,使西疆诸国闻风而逃的军中小煞神。“只是……”,他双臂扶住她的肩,将她稍稍推远,仔细的上上下下打量她半天,末了摇头晃脑的叹气道,“你的生长进度还真是差强人意,让我以后怎么叫得出‘表姐’啊?”
她故作不满的轻哼,“老气横秋就好吗?”
他莞尔,“现在看来,太子表哥还真是有先见之明,早早就不肯叫你姐姐了。”
“怎么,你也想造反了?”她眼睛微眯,一脸危险。
他眨眨眼,打哈哈道,“我怎么敢?”
瞥了他一眼,好像在说,量你也不敢。然后不避嫌的拉着他,走进了内院小厅。
“小姨也来了吗?”徐思妍从樱霜手中接过茶壶,亲自斟入他杯中。
她的小姨,是先太后和苏大将军的幼妹。
他谢过后,轻抿了一口,放下茶杯,“在西疆出世的幼弟,年纪还小,不适合长途跋涉,母亲便留下照顾他了。”
徐思妍表示理解的点点头,“小姨父本就是被密召上京,随从不宜太多。”
她的小姨父龙骥,是本朝唯一一个布衣封侯的大将军,勇武非凡,万夫莫敌。当年小姨以身世显赫的世族贵女之身下嫁,还颇费了一番周折,甚至曾被逐出家门。然而,现在苏氏一族还能维持往日的风光,很大程度上,都是依仗了这个出身庶族的小姨父。
看着龙煜肖似乃父的英俊面容,徐思妍不禁在心中再次感叹世事无常。谁又能想到,曾经称霸绿林的一代黑榜高手,竟为了心爱的女人走入军旅,还硬生生的为她撑起了一片天地呢。
世间奇男子凤毛麟角,然,她的小姨父必是其一。
“噢,对了”,龙煜想起了什么的解下了背囊,“来之前左思右想,不知给你带些什么礼物,却在出发前一天,猎到了这个。”
背囊上满是小孔,打开来一看,是个约摸两个枕头大的笼子,里面一团白绒绒的小东西,一动不动的睡得正香。
徐思妍本以为是兔子,待龙煜不客气地把小东西从笼子里拎出来,她才看出是一只幼小的白狐。
龙煜见小狐狸还不醒来,不停的抓它的小肚皮,它被龙煜马蚤扰的不胜其烦的惺忪睁眼,在看到徐思妍的瞬间精神起来,仿若‘清魅’的紫眸定定的盯了徐思妍好久,闪过一丝仿若兴奋的情绪。
徐思妍亦在看到它眼眸的一刻眯起了眼,好一会儿,才意味深长的一笑道,“小煜有心了。白狐本就稀少呢,紫眸白狐,更是难得一见。”
说着话,伸手从龙煜手中接过了和猫一般大的小狐狸,亲昵地抱在了怀中。小狐狸一点儿也不认生,到了她怀里,眼睛一闭,又睡了起来。
“你喜欢就好了。”龙煜见状欣然道,“不然我还真想不出要送你什么。”
她笑得甜美,“只要是小煜送的,我都喜欢。”
他咧嘴笑道,“其实,我今日前来,还替父亲带了句话。他说,若太子在京中想做什么大事,他虽常年在外,却还是能帮些小忙。”
一段话说的轻松愉快,好像家常,却机锋四伏。
没想到小姨父人不在京中,对京中局势却是洞若观火……
但其实也不算太过于出乎意料……记得舅舅还在的时候,常说一个将军若只通武略不通政略,便注定成不了大器。太后姨娘还用这话劝诫过小姨父。
不过,小姨父显然估错了凌筠的动向,以为他现在就想收拾凌箴。
徐思妍深深的看了龙煜一眼,他笑得憨厚,然而眉宇间的煞气若隐若现。“小煜长大了。”她暗叹口气……又少了一个可以欺负的人。
他小麦色的脸上,浮现了一丝可疑的红晕,似被她这般称赞有些害羞,转回话题道,“父亲还提醒太子,禁卫军中人,就算是六率中人,亦不可尽信。”
他抬眼见徐思妍还盯着他看,有些窘迫的挠挠头,“我就说父亲多事。太子表哥一向运筹帷幄,这些事情怎会不知?”
徐思妍粲然一笑,“帮我多谢小姨父。我会将这话转告殿下的。”
剩下的时间,两人五年未见,又是幼时玩伴,再加上亲戚的关系,自是有聊不完的话题,龙煜恋恋不舍的告辞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竟是不停的讲了大半天。
亲自送他从暗门出去,抱着怀中还在睡的小狐狸,回到了昨夜留下的棋局前时,徐思妍真正看懂了凌筠的意思。
他后来落下的几枚黑子,所指的必是军权了。只要军权在手,朝中任凌箴翻云覆雨,又能如何?无非是跳梁小丑罢了。
只是,军权的话……龙家一向与东宫亲厚,又是布衣起家,自然不会站在世族一方,所以绝对可以信任。
倒是建业侯府的姚家,不知道会如何抉择?
脑中浮现出姚远正值刚毅的脸……姚家虽是世族,然而向来忠烈,以护国为己任,很大的可能性就是,不会介入储位之争。
不得不防,却也不必太过于担心。
反观禁卫军……确实如小姨父所说,不可尽信。而她相信,以目前的形式,凌箴最有可能发动的,是宫变,而不是政变。
她长出一口气,好像放下了件心事……想要在宫中杀死凌筠或逼迫皇上……怕是难于登天。
难怪凌筠早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徐思妍轻抿了下唇……既然如此,她就不跟着操心了,总做下棋的人,实在太累,不如这次,就做枚棋子好了……
一脸温柔的抱着小狐狸,走进了内室,单手关上了门之后,立刻沉下粉面,将白绒绒的一团扔到了铺着长毛波斯毯的地上,布了个隔音结界后寒声开口,“天狐驾临,不知道有何贵干?”
天狐
徐思妍的母亲本是白狐。白狐十分稀少,是狐族中的贵族,生具灵力,且灵力发挥到极限时,眸色会泛紫。
而天生紫眸的白狐,千万无一,据说生来便可化人形,灵力强大无比,一向被视为狐中王者,尊称天狐。
人类并不清楚狐族中的事情,所以龙煜当然不知自己捡到了什么稀罕又危险的东西,但它又怎么瞒得过有一半白狐血统的徐思妍。
小狐狸被扔到地上,不情愿的睁开美丽的眼睛,泪汪汪的仰头盯了她好久,极是无辜可爱,怎奈徐思妍只是冷冷的看着它,不为所动。
半晌,它眨了眨眼,收回了泪眼氤氲,低头轻呜了一声,抖了抖纯白无杂色的绒毛,转身一跃,跳上了徐思妍的床,钻到了雪缎床单下面。
她蹙眉,刚想开口训斥,就被一阵刺目的光芒晃得闭上了眼。
再睁眼时,就看到一个全身赤裸的少年坐在了自己的床上。他墨色长发稍嫌散乱的披散在身后,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五官秀挺,魔魅的紫眸嵌在了一双桃花眼之中,春波流转,妩媚动人间,逸出些邪美妖异。
尤物,绝世的尤物,若说有任何缺点,只能说失之阳刚。
徐思妍大方的打量着他,欣赏完脸又目光下移到了赤裸的身体——看戏自然要看全套。
下身被她的雪缎床单遮住了……她心中腹诽他现回形还要遮遮掩掩,有些不满的观察起上身。
宽肩窄腰,六块扁扁的腹肌整齐的排列在腹部……有点瘦,没有凌筠身材好,不过还算过得去。
“还没看够吗?”他中性的声音中透了些不耐烦。
声音也没有凌筠好听。她评论完毕的抬眼对上他,天真一笑,“勉强可以入眼。”
他对她的刻意贬低不以为然,“你却是很完美的混血呢,完美到天所不容。”
被他刺到了痛处的眼神一沉,她双手抱胸似笑非笑道,“这个轮不到你来指点。倒是你故意被我可爱的弟弟抓住有何意图?你看上他了?”
脑中不小心浮现出他们二人激|情纠缠的景象,他的白皙美艳配上表弟的俊朗阳刚,滛糜又妖艳……她不自觉地伸手探了下有点发热的鼻子——还好,没有可疑的液体流出。
他嘴角明显的一抽,面色难看道,“我的性取向没有问题。”
“哦?是吗?”她淡淡的瞥他一眼,明显不信。
他好似“清魅”的紫眸充满了愤怒,水晶般的皮肤因为情绪激动而漫上了淡淡的粉色,使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艳若桃李,“我只是听说他要进京,才顺势跟来的。”中性的嗓音即使大声吼叫,也没几分威慑力。
徐思妍饶有兴味的盯着他半晌……虽然是很妖孽的样貌,性子却单纯易怒,好像很好玩儿呢。
“你多大年龄了?”她微眯起眼,其中闪烁着不明的光芒。
“哎?”她突然转移话题,他反应不过来的一滞,然后愣愣的答道,“一百七十三岁了。”
还有点儿呆……徐思妍在心中暗暗的下了结论。一百七十三岁,听起来挺吓人的,其实就白狐一族长达千年的寿命来讲,他还嫩得很。
“你的真身应该看起来没那么小吧?”趁着他明显不在状态,她继续逼供。
白狐的体形是偏于娇小,但已经上百岁的他,不可能还像刚出生个把月的小狐狸。
果然,他脸一红,对自己扮小可爱的事实有些羞愧,低头嗫喏道,“我……我怕他看到我的真身,就只想给你做个皮货带进京了。”
徐思妍“噗嗤”的笑出声,他还真是坦白的可爱呢,没见过这么笨的狐狸。
“那你进京想做……?”她还没问完,一个眨眼他就不见了,她微蹙眉,心中刚刚涌起些失落,以为他已经走了,却在片刻之后,发现又变回了小狐狸的他,从皱成一堆的雪缎下面爬了出来。
迷惑不解的弯腰将他抱起,待要开口指责他还没说完话就变身,突然闻到了熟悉的紫檀香味。
了然的看它一眼,不愧是天狐,灵觉比她敏锐了不知多少。
“咦?妍什么时候养了猫?”温润优雅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怀中的小东西紫钻般的眼中再次盈满了愤怒,她轻笑出声的转身。
“是小煜今天送的。”没有向凌筠解释它不是猫,并不打算帮狐狸澄清误会。
他微点下头,对龙煜的出现毫不惊讶。
感到白狐的小身子明显的一僵,她奇怪的低头探看,发现那小东西直勾勾的盯着凌筠,竟然看呆了。而凌筠敏锐的察觉到了它的目光,黑沉的眼中闪过一丝玩味,嘴角噙着抹迷人的微笑,闲闲的打量起白绒绒的雪团。
这是什么状况?徐思妍有点不明所以。
她哪知道,这只紫眸白狐在西疆山野间出生长大。平日除了找食,便是修炼睡觉,常见到的人,也无非猎户樵夫之类的粗人。之前碰到龙煜,已在心中赞叹了一番,这次见到凌筠,简直可说是惊为天人了。
凌筠今日穿了件淡青色绣银豹图腾云锦长衫,光可鉴人的长发一半披散,一半用云锦丝带扎起,一派倜傥洒脱,再配上俊美无俦的脸上那抹黯淡红尘的微笑,真真是说不尽的雅致,说不尽的清贵。
书中的浊世佳公子,说的便是这人了。白狐不自觉地将凌筠和原来偷看的滛词艳赋中描写的人对上了号。
几十年前,山下曾住过一个穷书生,它常跑去‘借’他的书,而它对人界的许多粗浅认识都是从那里得来的。
“你拿了什么?”徐思妍见到凌筠手里拎了个漆花食盒,忍不住开口问道,打破了两人一狐间有些诡异的静谧。
凌筠闻言抬眼看向了她,满目温柔道,“带了些栗子糕。”
她眼睛一亮,高兴的凑了上去。
她最爱吃栗子糕,不过她府上的厨子做的差强人意,还是御膳房做的最合口味,上次抱怨过一回,他竟然记得了。
笑得甜蜜的唤了侍女拿碟筷上来,在花厅小桌上摆好,举箸待食时,发现怀里的小东西也是一脸馋相的盯着食盒。
她有些好笑的低头问它,“要吃吗?”就见它满眼热切。
“我来喂它吧。”坐在旁边一直微笑看着她的凌筠突然伸手将小狐狸接了过去。
眼瞧着凌筠颇有兴致的喂得小狐狸一脸幸福,徐思妍吃得有些食不知味。她都不知道凌筠也会喜欢看似可爱的东西……
“咦,是只公的呢。”吃完了栗子糕,凌筠翻来覆去的逗弄着小狐狸,轻抚它的小肚皮,摸得它舒坦得不得了的时候,突然发现了它的性别。
才发现吗?徐思妍早就一脸郁闷,不过凌筠的下一句话让她差点喷出抿在口中的茶。
“想要养的话,最好还是先弄干净。”
白狐不解的看向他,早上龙煜把它带出门的时候,已经洗过了澡,他为什么说它不干净?
“据说净身司的单喜技术很好,明天就叫六福送去吧。我听人说过,公的宠物若不断了根,长大之后便会很野。”凌筠说得颇为认真。
徐思妍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平静,并不似察觉了什么……再低头看小狐狸,见它平时滴溜溜转个不停的紫眸已然呆滞,小口微张,一副大受打击的傻样。
忍笑忍得极为辛苦的从凌筠手中抱回了小狐狸,她拒绝道,“不要,这么稀有的动物,我迟点还想试着配种呢。”
怀中的小东西听到这话,剧烈的颤抖了一下,便闭上眼不再动弹,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吓昏了。
“皇上密召回小姑父,想来是下定决心要北伐突厥?”徐思妍摸了怀中的毛绒绒几下,见它还是一动不动,不知道是睡着还是装死,便不再理它的与凌筠说起话来。
凌筠含笑的视线扫过小狐狸才对上徐思妍,“今年断无可能出兵,只是未雨绸缪罢了。”
她猜凌筠可能已发觉了白狐的异常,不过他没有点破的意思,她也就懒得解释……不知道什么时候,怀里的小东西就会拍拍屁股走了。
“这么说,可能要拖到明年秋后?”她下意识的轻抚它的绒毛,手感真好,比她的貂裘大肇舒服上不知多少倍。
天宇虽有常备军队,但想要大规模攻略突厥,必要征用府兵。府兵平日务农,农闲时才会操练。因此,朝廷若不想耽误明年的收成,就需等到秋收之后才发兵。
“嗯。”他微点头,“况且家里的事情不先缕顺了,北伐又如何能后顾无忧。”
他仍笑得优雅,黑曜石般美丽的眼中却没有一丝温度。
“哦?”她戏谑一笑,“这么说,若是凌箴在明年秋天之前还无动静,你就不顾什么先手后手了?”
他从容道,“原则上是如此。但你真的以为凌箴会等到那个时候吗?”
她低头略一沉吟,之后叹口气道,“我若是凌箴,定会在你冠礼之前发动。”
东宫的冠礼,在天宇一向是件大事。在冠礼之后,太子会得到更大的权限。而当今圣上神功几已通玄,近几年来越发醉心天道,淡漠世事。因此,凌筠冠礼之后,恐怕全权朝政也不奇怪。而凌箴如果等到那之后,赢面会更加的小。
她这时想起了龙煜今日帮小姨父带的几句话,跟凌筠说了,他听完微笑点头道,“姨父是信得过的人。”然后想起来什么似抬眼,倾近她,笑得邪魅,“那棋局,妍看明白了?”
她将头转到一边,避开他,脸上却是一热。昨晚他摆完局,便不再肯与她正经说话,变成色鬼一只……他还好意思提。
他见状轻笑出声,“既然姨父提起了六率的事情,妍怎么看?”
“那要问祁硕。”她答得理直气壮。她已经很久不管六率,爱莫能助。
他想了一下,正色问道,“祁硕绝对可信吗?”
现在的情势很微妙,本来依附靖国公府一系的世族都颇为拥护东宫,但凌箴许了与世族分权之后,所有的世族中人都可能因巨大的利益变得摇摆不定。
仔细想来,凌箴这一招确实击中要害,只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损招。
“知道我为何会用祁硕吗?”她笑的得意。
“愿闻其详。”他绝对的信任她,所以交给她处理的事情,他很少会再花心力去研究。
“祁硕虽是宁济侯府的二公子,却是庶出,生母出身低微。在我任用他之前,他在家中一向不受重视……而他的嫡母,有三个儿子……”她看到他眼中的了然,剩下的话已无需说出口。
说白了,祁硕与世子之位无缘,没了东宫,世族重新得势,对他不会有一丝好处。
在她不解的目光中优雅起身,在她唇上印下缠绵一吻后,他不舍道,“我要先走了,妍早点睡。”眼中含着溺人的温柔。
她惊讶的美目变圆,“这么早?”话出口,她便已后悔,在看到凌筠满是暧昧的眼神后,更是想要割了自己的舌头。
还好他并没有出言戏谑,邪魅一笑后,柔声解释道,“还有些事情没有处理完,明天再来陪你。”
他竟专门来给她送盒栗子糕吗?
她目送他宛若游龙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一时间,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这般窝心的甜蜜,为何却总是拌了淡淡的苦涩?
她怀中的小狐狸在这满腹酸楚的时候,终于“复活”过来,挣开她,一出溜就不见,在她愣忡之间,又变成美少年从屏风后走了出来,身上还穿了件不知道从哪儿偷“运”来的白衫。
“我终于明白为何我灵力远胜于你,却读不了你的心也看不清你的命。”他臭着绝美的脸,皱眉坐在了小桌前。
徐思妍打量着他身上不搭调也不合身的装束,忽略了他说的话,笑出声道,“我以为狐狸精天生会打扮,看来想法有误。”
步伐轻松的走到他身边坐下,满心黯淡就在这一笑中烟消云散。
“宫中的衣服你不能穿,明日我叫民间绣坊的人来替你做几套便服。至于这一套……”她无视他涨成粉色的脸上横流的羞恼之意,面露嫌弃道,“从哪偷来的,还回哪里去。况且,你知不知道,除了家丧或国丧,没人穿这种白衫的,多不吉利。”
他再也忍受不住的“噌”的站起,气得全身颤抖的指着她鼻子,“你……你就这么对长辈说话吗?”
她瞥了他一眼,不以为然地噗嗤一笑,“长辈?谁是谁的长辈还难讲呢。”
“胡说。”他高声打断她,“我一百七十多岁,难道还长不过你?”
高声说话,也没什么威力,她在心中不屑着,闲闲的开口道,“忘了告诉你,我娘生我的时候,八百多岁,你可能是她几百代玄孙辈的。”狐族五年就是一代,所以若认真算起来,徐思妍可能长了他一百多辈。
果然,他脸色一白,不甘心的用紫光流转的魔魅美眸瞪了她许久,见她气定神闲的不为所动,只得垂头丧气的坐了回去。
徐思妍看他如此,想象着他变成小狐狸时,长长地尾巴托地,毛茸茸的白色小耳朵没精神的耷拉下来的样子,笑得越发利害起来。
“笑……就知道笑”他愤愤不平的噘起了小嘴,却显得更加稚嫩,“若不是你有真龙血契护体,怎能轮到你这般嚣张。”
她闻言微挑眉,收起了笑容,“真龙血契护体?”
他见她问得一脸认真,仿若毫不知情,面露讶色,“你不知道吗?真龙帝星是天选之子,生具龙气护持,百邪不侵,对各种有害异术皆会自然抵御。因此,像读心术,惑神术这类法术都会失效。”
说到这,他眼神奇怪的看了她一眼,“刚才那位公子有至尊至贵的龙气,必为真龙帝星,而你身上竟有和他相同的龙气,除了血契,我想不出来还能是什么……”
天宠之子和天弃之孽竟结成了血盟……真是诡异……
不过……他盯着她看了半晌,紫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她能存在至今,怕也全凭了这个真龙血契,普通的人又如何承得起那种天怒……
只是,为存她一人,竟乱了天象命轮……天罚降下,怕也是迟早的事吧?
“你还知道些什么?”她的声音清淡起来,有些空灵漠然,却带了疲惫。
“我在西疆时,夜梦天现阴阳双龙,觉得好奇,才想来京城探个究竟。”当然,想见识一下人世繁华同时混吃骗喝也是目的之一。“初见你时,我便看出你是女身却为龙体而非凤体,百思不得其解,刚见了那位公子才完全明白。”
她和他同生同命,本已是一体,所以她是龙体倒也不奇怪。
不过,“凤体是皇后吗?是谁?”她垂目问得黯然。凌筠终是会有命定之人吧?
“凤星暗淡,模糊得快看不清,这是我进京的另一个原因。”他灵动的紫眸中闪过疑惑。
“凤星暗淡?”她蹙眉,“这么说命轮已乱?”
他认真的点点头。
她惨淡一笑。早就该料到的,“那么也就是说,天怒之外,会有天罚?”
他还是点头。
“天罚会是什么?”她的如花美颜上现出几分憔悴。
红月
“天罚会是什么?”
美丽优雅却带着讥诮的笑容已从脸上消失,她静静的坐在那里,神情萧索的望着他,身周散发出的孤寂黯然让他心中涌起一种不太明白的情绪波动。
“看不清……”他波光潋滟的桃花眼难得的沉肃下来,“但最有可能的便是折他的寿数。”
到底还是这样吗?
她心中撕裂般的一痛,垂下眼好似失神的喃喃,“为什么被天所厌所弃的是我,受到惩罚的却总是他?”
“因为执意逆天改命的是他,所以你也无须太自责。”其实明白她并没有要他回答,还是忍不住出声劝慰。
她恍若未闻,继续轻声自语,“先天之体却无缘天道还嫌不够吗?还要让他英年早逝才能更加彰显我的不祥?还是要让他如先皇般满腹遗憾的离世才够悲情?”
她突然低低的笑了起来,那笑容出现在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面上,妖美的张扬却格外的诡异,让他禁不住发自灵魂深处的一颤。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只因我的存在违逆了它,便要百般折磨我的亲爱之人,让我虽活着,却总是生不如死。”
她这时抬起了眼,那眼中竟漫上了邪异无比的紫芒。
“你说,这样的天,这样的地,是不是不要的好?”她仍笑着,笑容中竟带着抹天真,眼睛看着他,却没有焦距。
他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愣愣的看着她仿若梦游的起身,推门走出去,进了花园。
外面突然狂风大作,扫着满地枯叶发出震耳的沙沙声,他这才恍然回神,觉得不对劲的跟了上去。
一出门,冷风便如刀刃般割着他的脸,吹得他睁不开眼,支起一个隔离结界后,他才看到她单薄的身影就站在风旋的中心,衣袂剧烈的随风摆动,披散的长发狂野飞舞,而她对一切的凌乱似无所觉,只是静静的望着夜空,目中的紫芒越发的强盛。
他顺着她的视线抬头一望,骇然的冲上去想拉住她,却被她身周强大的护体风旋卷的寸步难行。
红月……她控制不了心中的怨恨,灵智失守,竟引聚了世上至阴至邪的戾气,以致天现红月……
“喂,停下来,这样下去,会成魔的。”他声嘶力竭的大叫,她却恍若未闻。
人的身体所能容纳的灵力本来极为有限,过多的话就会爆体而亡。但她的身体,却是难得一见的贮灵妙器,若给她吸尽了红月邪力,后果他想都不敢想。
一个没站稳,被劲风抛了出来,重重的甩到地上,他爬起来时,抬头便看到她脸上手上脖子上已出现了纹身一般的黑龙图腾,渐渐的漫延到满身满脸。
太迟了吗?
他绝望的几乎要哭出来时,她的额头突然白光大盛,黑纹蔓延得滞了一下,她眼中似出现一丝疑惑。
他立刻明白这将是最后的机会,用尽吃奶的力气喊道,“你若成魔,他受的天罚只会更重。”
她这次似乎终于听到他的说话,娇躯剧烈的颤抖了一下,转头看向他,目现迷茫,却在下一刻倒了下去。
脸上身上的黑色图腾慢慢的消褪,身周的旋风减弱了下来。
当一切归于沉寂,他叹口气,走过去将她抱起,再抬头望时——冷月如霜。
刚刚好像只是一场梦。
梦中,她涌起了一股嗜血的冲动,怨天恨地的戾气包围着她,直欲将她吞没。
心中的声音告诉她,只要和那阴暗融为一体,她便可得到毁天灭地的力量。
毁天灭地吗?这样的天地,从出生便诅咒着她的天地,夺走了她母亲还要夺走伴侣的天地,不要也罢。
于是她放任自己渐渐沉沦于黑暗。
最后的光芒也要消失,突然间,眼前出现了一双淡棕色的剔澈眼睛,其中无喜无悲,无嗔无痴,却有如冷泉,淌过混屯的脑海,带来一丝清明。
她究竟在做什么?
“你若成魔,他受的天罚只会更重。”
成魔?她就要成魔吗?她不解的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更重的天罚?那怎么可以?他受的罚还不够吗?
心痛的无法呼吸,她惊喘着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双魔光潋滟的紫眸。
是谁?好熟悉。
瞪视了半晌,她才想起,他是她的娇客——天狐大人。真是失礼呢,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她脸上一片温柔之色。
他见到她的眸色恢复了正常,刚松了口气,却听到她开口第一句话竟是问他的名字,禁不住一愣,许久才垂目嗫喏,“我没有名字……不过龙煜一直叫我小白。”
她闻言轻笑出声,“小白也不错,不过只能做小名。”
说着话,她挣扎着半坐起了身,有些虚弱的靠在了黑檀木雕花床头上,想了一下道,“便跟我的姓,叫千寻如何?”
众里寻他千百度,他是千万无一的天狐,却被她遇上,茫茫孽海中,这也是难得的缘分。
他低下头,久久未出声,她以为他不喜欢这个名字,刚要再想一个时,听到他声音微颤的答道,“谢谢……其实我一直想要个名字。”
天狐,千万无一,灵力强大,却毕竟是异常之物,为同类所敬畏,为人类所鄙弃,也因此,从来都寂寞孤独。
她不自觉地面现怜惜。
其实,某个方面来讲,她和凌筠是幸运的,因为自从有了彼此,他们便不再寂寞。所以……既然能一路同行,死亡也不会那般悲情了吧?
可是……心……为何还是这般痛?
接近十月,天气越发的冷,晚上下着的雨,到了清早,竟变成了细细的雪,于是武安十年冬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来了。
雪花从灰暗的空中飘落得洋洋洒洒,中间似还夹了些雨丝,几乎还没落地便已消融,一时间天上地下都是雾茫茫的一片。
青璃进了内院,便看见楚曦身着黑锦镶裘边骑装,静立于枯枝残叶满地的庭园中,微仰着头望天出神。
缥缈出尘仿若随时可以乘风而去的身影,因着一袭黑色骑装,多了几分英姿,也多了几分遗世独立的存在感,却奇怪的与周围的怆然苍凉融成了一体,好像他从来便是这样天地的一部分。
青璃呆站许久,几乎不忍开口打破这样的和谐的静谧,直到楚曦清澈的目光转向了他,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低头道,“世子,马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只是今日天气不佳,道路滑泞,世子是否考虑乘马车?”
楚曦想也没想的微摇头道,“不必了。”
说着话,从青璃手中接过了马鞭出了门。青璃连忙跟了上去,匆匆间才发现,他家世子刚刚站在雨雪中很久,衣衫和未带冠只随便束起的墨发还是干爽依旧。
……乘马车,确实不太需要……是他多事了。
十里亭一向是别离之地也是相聚之地,因为通常出送远行的亲友,送到这里便要分手。而迎接远来的客人,亦大部分在这里等人。所以此处虽在城外,却也颇为热闹。
今日天气寒凉湿冷,来往的人明显比平日少了许多。已近午时,亭中也只有疏疏落落的几人,而几个人都有些奇怪的时不时打量下亭边不远处停着的马车。
马车是深蓝色的,车门在侧面,车身不小,最起码能坐四个人,由一匹棕色的马拉着。本来这再普通不过,只是马车小半个时辰前到了这里后,车夫便坐在车前,好像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似对恶劣的天气一无所觉,让人有种莫测高深的感觉。
雪下得更大了些,丈许外的东西都开始模糊不清。
这时远远传来了马蹄踏水四溅的声音,很快便到了近处,转头看去时,一前一后两骑仿佛穿云破雾而来,前面一骑却毫无预兆的在亭前倏然停下。
后面一骑似没反应过来的又跑出了一段距离,才有些迟疑的折返,马上的青衣骑士不解开口, “少爷,为何……?”
未等他问完,另一匹马上的黑衣骑士一抬手打断他道,“你在这里等一下。”也未解释原因,便英姿利落的甩蹬离鞍下马,径直向那辆有个奇怪车夫的马车走去,意态形容间,有种说不出的冷淡,却极为从容自如。
行至马车前,那马夫还是头不抬眼不睁,黑衣骑士也不以为意,到了车门处,一掀帘便闪了进去,不见人影。
众人回头时,只见青衣骑士满脸迷茫,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都在心中暗暗的想,这对主仆,比那个车夫还奇怪。
掀开厚厚的车帘,靡罗香味的暖气迎面扑来,冲淡了身周的清寒。
他飘跃进了车厢,不意外的见到了那抹慵懒中带着讥诮的笑容。
“公主行事,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他一出城,便察觉到了她有意释放出来的灵迹,到了十里亭附近,感应强盛到了极点,他便明白,她必是在这里等他。
不过,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见他。
看着他嘴里虽说着出乎意料,面上却一片平静,没有任何惊讶的样子,她不以为然的抬手示意他坐在了她的对面。
车厢里面的空间很大,正中摆了一张雕兰小桌,可以四个人围桌对饮。此时她身边摆了个紫金漆花小火炉,上面温了一壶酒。
“世子似乎真的很偏爱黑色呢。本宫总觉得,以世子的性子,应该更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