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惑第11部分阅读
妍惑 作者:未知
“没事,只是受了些惊吓,在下要带她先走一步了。”他疏离有礼的简单交待一句,不等其他人反应,便抱着她几个起落,离开了会场,留给众人的,是他飘逸的纯黑与她柔和的月白交叠的身影,强烈、矛盾却又诡异的完美。
大概不需要多久,燕玄衣草落师门的轶事便会传遍江湖了,不过两个当事人似乎并没有这样的自觉。
甫离了人群,徐思妍就迫不及待的从他怀中脱出,这回他不再阻拦。她冷冷地看他一眼,淡道,“不耽误师兄的正经事了,我自己有脚可以走路。”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皱下眉,欲言又止,和那日一样,一动不动的看着她消失在视线中,许久,才转身回去会场。
她和他不该再有交集了,这样下去,对两人都不好。
他一定也是这样想的吧?所以才难得失了从容、露了形迹的想让她离开。
祸害?他今日总算吐了真言,反正在他心中,她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女,他自己避她如蛇蝎,还要帮着别人避她。
云袖一甩,房门嘭地关上,她将自己扔到了床上,闭上眼久久不能平静,倏忽间,脑中浮上那和断剑一起射向她的阴冷眼神。
她没有睁眼,嘴角却浮现了一抹笑意,美丽的让人窒息,却说不出的诡靡。
嫌她麻烦吗?那她就偏要找些麻烦给他。敢欺到她头上的人,她决不会轻易放过,对他一样,对那个人也是一样。
摊牌
残阳如血,照在一片雪白的玉珠峰上,好像炙烈,其实冰冷,就如他……
云霓裳迷惘的目光从苍山落日的壮观景色中抽回,落到了晏重楼身上,发现他已起身欲走,她忙顾不得矜持的跟了上去。
第一天的比武,除了中间“公子”的师妹受了惊吓的插曲,也算无惊无险的过去。毕竟,连失踪已久的公子都被请出来坐镇,想做乱也实在有些难度。
见她追上来,晏重楼剑眉微拢,侧头看了她一眼,开口唤了她的名字,“霓裳……”,仿佛想说什么。
她无辜的露出询问的神色,等待他的下文,谁知他盯着她许久,半晌,叹口气道,“算了。”然后一路无语的送她到了房门口。
他怕是知道了吧?今天的事情是她做的。她本也没想着能瞒过他,因为她会的一切都是他教的。不过,既然他选择沉默,便是对此事不会追究了吧?
她心中窃喜的目送他离开,推门进屋的一瞬,敏锐的感官立刻向她传达了危险的信息,想也未想的宝剑出鞘,“铿”的一声,金属相撞,尖锐的鸣叫,偷袭者被迫退,她的宝剑缺了个口。
这宝剑是她出师时,他送的……心中抽痛,她狠狠的看向一击不成却未逃走,反而悠闲坐到窗边的人,当并不陌生的身影入目,她忍不住一愣。
“是你?”云霓裳毕竟是云霓裳,很快反应过来,毫不做作地冷道,“来报仇的?”
窗边的少女仍旧如白天一般蒙着面纱,闻言眼中闪过激赏——不愧是云霓裳,够坦率,够直接,她喜欢。
“我好像没有得罪你,为什么要杀我?”萧妍的声音又软又甜,一听就像不知世事、被人保护得过好的大小姐。
云霓裳轻蔑的一笑,“因为讨厌你。”
萧妍也不怒,平静道,“讨厌人也总有原因。”
云霓裳轻哼了一声,“你不需要知道。”顿了一顿,又不耐烦道,“要动手就赶快!还是你想换个地方?”
萧妍美丽的眼睛微眯起来,云霓裳看不到她的脸,但她感到她在笑,了然的笑,笑得让她更厌恶她。
“你嫉妒我吗?难道晏重楼喜欢上我了?”果然,这样的笑着,说出的话也让人厌恶。
“你想太多了。”愤怒到了极点,云霓裳反而冷静下来,杀意静静漫上了双眼。不知死活的女人,既然她敢只身来此,她就敢让她永远出不去。
“那为什么?我很想知道呐。”萧妍睁大眼睛,问得天真。
“因为他太过于注意你。他从来没有对女人这样注意过。”既然已经下定决心除掉她,云霓裳说话也再无顾忌。
“只是这样,就要杀人吗?”萧妍对她可以发出的杀气似乎毫无所觉,依旧不慌不忙的问话,云霓裳见状倒是紧张起来,怎么看萧妍都似有恃无恐。
“我就是不喜欢他看到别的女人。”她狠狠吐出这句话,同时人剑合一的欺身向萧妍刺去。萧妍终于面露凝重,随手挡了一下后,迅速闪开。云霓裳这次看清,她手里拿的是一柄泛着幽光的匕首。
“杀手就是杀手,除了杀人,就想不到其它解决问题的办法呐。”萧妍躲得不算轻松,仍然抽空开口嘲讽。
“你说什么?”她闻言一愣,半晌阴沉的开口,语气中仿佛汹涌着来自地狱的怨灵。
萧妍几乎颤抖起来,却还是故作无谓道,“或者我该叫你十三杀?”
回应她的,是呼啸而来的剑气,她终于撑不住的穿窗而出。
云霓裳早已失了冷静,只一心想杀了眼前的女人,保住致命的秘密,见她逃走,想也不想的追出,却在泛白的月光照在脸上的刹那,看进了一双紫光潋滟的眼眸。
用过晚膳,晏重楼没有休息,也没有练功,反而拿起了爱刀认真擦拭起来。
他的刀其实不脏。
在江湖百晓生的兵器谱上排名第五的“噬魂刀”近几年已经少有饮血的机会。并不是他不再杀人,而是他早已超越了需要依靠器来取胜的阶段。现在,就算一把生锈的刀,在他手上,亦可以成为神兵。
然而他仍然喜欢带着噬魂,因为这刀上承载着他太多的回忆,见证了他的爱,他的恨,他的快乐,他的痛苦。不是没动过念头统统抛掉,然而,若没了这些,他不清楚自己还剩了什么,所以他死死的抱着噬魂,一刻也不肯放手。
有时候他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亡灵,看似活着,其实已经死了,从里到外都散发出腐烂的味道……为了洗掉这味道,他每天要沐浴两次。
他是什么时候死的?他也不记得了。是她为了家族不得不将自己当作贡品献祭的时候?还是她无能力挽狂澜绝望自戕的时候?
都不重要了,他只知道,他埋葬了她的同时,也埋葬她所爱的自己。现在的他,大概只会被她憎恶吧?
这也不重要了。反正他以后会下地狱,不会有和她见面的机会了,因为就算“他”也救赎不了他了。
脑中闪过“他”清澈淡静的眼睛,他喜欢那双眼,因为看着那双眼,会让他感觉干净、让他感觉自己还活着。
不过今日那双眼中竟难得的出现了担忧的情绪,“你的十三惹了不该惹的人了。以她的性子……唉,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晏重楼擦着刀的手停了一停,剑眉紧蹙。十三是他最出色的弟子,也是最忠心、最得力的属下,所以他一直对她的心思过于纵容,结果终究还是闯了祸。
没想到他只是因为那个女孩子有着和“她”相似的气韵,多看了几眼,就惹起了十三的杀机。
他重重地叹口气……连“他”都觉得棘手的人吗?若能让十三吃点苦头,也许亦不是坏事。但他总觉得事情可能不会那样简单。
一股不寻常的波动传来,他纯黑的眼眸闪起精光,美丽的仿若午夜的烟花,然后迅速归于沉寂。
来得真快啊。
回刀入鞘,推门出去,没料到入目的情景,饶是他心如死水,也被迷惑了瞬间。
一身月白的少女,悠然立于古柏的秃枝梢头,月刚升起,正照在她晶莹如玉的脸上,美丽得近乎禁忌。 枯萎死寂与红颜风华,极度的矛盾,却因着她不经意间绽放的妖异,意外的和谐起来,仿佛她从来就这般存在。
神魂好像随着她轻摆的衣衫飘乎起来,晏重楼警觉地运起心法抵制,沉声道,“男女有别,姑娘深夜造访恐有不便,何不明日再谈?”
她闻言轻轻笑了,清甜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院落,“不需要谈。我只是帮人来圆一个梦。”说着话,盯着他的美眸紫芒大盛,他意识到不对劲的抽刀,却在刀出鞘的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他倒地的一刻,她从枝头飘下,伸出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果然不简单啊,晏重楼……”她尽了全力,他还能抽出刀,还好她一开始就没有低估他。差一点,惨的便是她了。
“就不知道,这梦是恶梦还是美梦?”她轻声呢喃,不知道是对他说的,还是自言自语。
月上梢头,月光透过镂花窗棂洒进屋子,照到了绣帷未垂的床榻之上。
榻上的一男一女皆衣衫不整,散乱的发间隐约可见不凡的姿容,男子更是英俊如魔神。然而明明应该暧昧至极的场面,此时透着无比的诡异,只因女子婉转吟哦,身躯颤动,仿若承欢,而男子木然陈躺,好似深眠,唯有紧蹙的剑眉显示他如历梦魇。
除了诡异,还是诡异。
突然,一阵清风吹入,秀帷倏的垂下,随风轻摆。许久,风停帷静,再看时,塌上只余女子慵懒甜睡,男子竟已乘风而去。
“其实我真的希望你会置之不理。”
楚曦携着失去意识的晏重楼回到自己的院落,推门进了屋,漆黑的屋内便有清甜的声音淡淡的响起,其中竟有着浓浓的失望之情。
他恍若未闻的将晏重楼放平到了床上,才转身面向在黑暗中美得愈加妖异的少女,面无表情道,“原因?”
她幽幽一叹,没有直接回答,先柔声叙道,“云霓裳中了‘消魂引’,只会做一场春梦,而他中了‘入梦’,恰好能看到她的梦境而已。”
“我知道师妹并不想让他们真正发生什么。师妹等的只是明早的东窗事发而已。”他打断了她的叙述,平静的接道,“到时候重楼就算什么都没做,也百口莫辩了。而以他的性格,必不会屈就云霓裳,届时云霓裳受到羞辱,重楼也声名狼藉,无力问鼎武林盟主之位,就如了师妹的愿了,不是吗?”
他口气淡淡的,仿佛事不关己,她却不知为何,感到了一股莫名的压力。她没有立即答话,故作从容的寻椅子坐了下来,才开口道,“本来是想这样略施薄惩了事的,可现在因为师兄,我改变主意了。”语中竟现出杀意。
他亦踱到她旁边坐下,听到她这般说法,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嘲讽。“薄惩?只是云霓裳得罪了师妹,为何重楼也要遭殃?”
她轻笑,“师兄真的以为我只是为了今天的事吗?”
他不语,只静静的看着她,等她继续。
她避开他的注视,转而看向晏重楼沉睡中仍然英俊无匹面容,半晌悠然道,“师兄好像和他关系非浅,那就一定知道白霜华吧?”
他微挑眉,清澈的眸瞬间深沉,被她看在眼里,微微一笑道,“暨州白家长房嫡女,优雅高贵的世族千金,偶然遇到了初出江湖的少年侠客,双双坠入爱河。”说到这,她眼中闪过嘲讽,“只可惜,在十年前,世庶通婚仍为世族中人强烈排斥,这场恋情不可能被祝福承认,所以白霜华忍痛决定背弃父母、家族,同心上人远走高飞。”
她顿了顿,语气一转,冷笑道,“谁知天不从人愿,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原来受尽白家冷遇侮辱的寒门士子摇身一变,高升为暨州刺史回来了。以前结下的怨仇,那位刺史显然还记在心上,所以很快将白家的当家人寻故下狱。此时白家在朝中的靠山王家已倒,面对封疆大吏已无计可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家主受尽折磨。不过,这位刺史显然还不满足,为了羞辱白家更彻底,他又用白家存亡,要挟白家将身份最高贵的长房嫡女嫁他做妾。呵呵,世族贵女嫁给庶族之人做妾,白家人怕是气得吐血了吧?”
听她笑得没心没肺,楚曦冷哼了一声,打断道,“师妹到底想说什么?”
萧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是我多话了呢,其实师兄应该都清楚吧?后来家族和情人之间,她不得已选了家族,忍辱嫁人做妾,却在新婚第三天,发现父亲已死在狱中,终于受不了屈辱,用情人送的匕首自尽了。不过,这个故事还没完……五年前,那个刺史一夜之间被人灭门,据说连头也被人割了下来,找都找不到了呢。”
她倾身靠向楚曦,故作神秘的在他耳边轻语,“你说,是不是白霜华的冤魂不散呢?”
他微皱下眉,冷道,“师妹何时也学会了绕弯子。”
她咯咯笑出声,坐直身体道,“师兄真无趣呢,不玩了。师兄不都知道了吗,她的情人恰巧也叫晏重楼呢。你说,诛杀朝廷命官,应该判什么罪呢?”
他清澈的眼眸此时深得看不见底,半晌才淡淡道,“师妹何不去问刑部?”
一提到刑部,她不屑道,“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谁要向那帮蠢材请教了?”她也没有义务和刑部分享情报,所以当年的血案,她虽知道真相,却从没有兴趣向刑部透漏。没有透漏的原因,一部分是觉得那个刺史该死,另一部分,是欣赏晏重楼的用情。
包容情人的背叛,心疼情人所受的屈辱,甘愿沉沦地狱的一手创立了霜叶楼,只为替情人复仇……若不是爱到了深处,又有哪个男人可以做到这一步?
因此,她对朝廷命官灭门一事保持了沉默。
而今晚之所以会布局,一方面是十三杀云霓裳惹恼了她,另一方面则是她觉得晏重楼自身的势力跨越黑白两道,已经很强,再让他成为武林盟主,就会过度膨胀容易失控。
却没想到,她的小动作引出了惊人的后续,楚曦竟然出手救了晏重楼。
楚曦的为人,她也算了解,决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他会救晏重楼,只能说明他们关系非浅。又或者,晏重楼本来就是楚家在暗处的势力?
想到这,她不禁冷汗直流,一支强大的杀手部队,在储位之争中会起到什么样的作用,她实在不敢想象。所以在楚曦今晚出现的一刻,她就改变了主意。现在她会不惜一切代价毁了晏重楼。
敏感的察觉到她的杀机,他深深看她一眼,沉吟半晌才开口道,“你信不信都好,晏重楼从来都不是我的属下,也从不听命于楚家。”
萧妍仍是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那又如何?”潜在的危险已经被她看发现,自然是有杀错不放过。更何况,除去晏重楼她也不必费多大力,只要将他是霜叶楼主的消息散播出去,他很快就会是武林公敌。
又是沉默,楚曦若有所思的望着晏重楼,修长的手指无意识的一下一下敲打着桌面,她却被一种无形的气势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倏的起身,不打算告别的向外走去,楚曦清冷的声音终于在这时从身后传来,“师妹觉得玲珑阁主的身份可换得他一生平安?”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半晌,才转过身面向他,脸上挂着嫣然浅笑,美眸中却仅是寒凛,“这个身份,几乎值得半个天下,却被你拿来保一个人,你叫我如何信他于我无害?”
玲珑阁,她掌握的独立于朝廷之外的情报网,最大的秘密就在于,它的主人是她。一旦这个秘密公开,她本人就会立刻承受来自朝里朝外的各种压力,最直接的后果,就是玲珑阁可能一夜间土崩瓦解,而她和凌筠便等若失了耳目。想也知道,这个秘密可以在必要的时候,给她和凌筠巨大的打击。
她已不必问楚曦是如何知道的,知道她身份的人为数不多,其中必然有了楚家的人,而他以这个秘密和她交易的一刻,这颗棋子也已被他抛弃。
弈棋之道,便在于有失有得。楚曦失了这么一大片子,想得的到底是什么呢?
楚曦斟酌许久,似乎在考虑应该怎样为她释疑,半晌,重重叹出一口气,“这是楚家欠他的。”
她不解的看向他,就听他苦涩道,“他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
目中闪过了然,不必猜也知道是上一辈造下的冤孽。垂眼认真的衡量得失,突然想起什么的抬眼,“他知道吗?”
他清澈的眸子浮上一丝迷蒙又迅速消散,“知道,却厌憎,厌憎父亲,厌憎楚家,也厌憎世族。”
是白霜华的事情,伤他太深吗?
静静的望着晏重楼许久,她才开口道,“师兄,这次我信你。只要他不介入朝中之事,自然没人动他。”
楚曦面无表情的点头,起身做出送客的姿态,明显不想再谈。这一晚,已经发生了太多的事情,让人觉得无比的疲惫。
两人默不作声的踱到门口,她在踏出门槛的一刻突然回头看向他,秋波流转间含着些明悟与欢喜,“师兄,其实门规只是借口,你是不敢杀我,对吧?”
他一愣的时候,她凑近他,柔声道,“因为你做不到不动心的杀死我,是不是?”虽是问话,语气却是肯定的,说完不等他回答便得意地走了,留下他望着她的背影苦笑不已。
连他的犹疑都被她瞧了出来吗?真是输得一塌糊涂。
天道修行,最重精神完美无缺,一旦出现裂痕,轻则进境迟缓,重则终身无缘天道。
脑中闪过师父临终前枯槁的面容,他眼神黯沉。道胎魔体,天性相吸却也天生相克。他师父年轻时便曾与魔门女子纠缠不清,后来因朋友被她所害,一时激愤手刃了那个女子,却从此于天道一途再无寸进……
而他对她的感觉太模糊,惊艳她的美丽,欣赏她的慧黠,却也厌憎她的残忍冷酷……他看不清自己的心,所以,她说的对,他的确不敢杀她,他怕自己步上师父的后尘,犯下不可挽回的错误。
前尘
萧妍一进门便看到绝美的少年很没形象的斜在椅子上,见她进来,有些疲惫道,“秘藏已经找到了。明早就动身怎样?”
她眼睛一亮,开心的点头,又看了看他,回房前丢下一句,“你若想睡床就变回小白。”
躺下许久快睡着时,才感到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跳上了床,无意识的笑笑,心想,他还真是只别扭狐狸。
天刚亮便被人摇醒,睁眼便看进一双紫眸,里面尽是不耐烦。“你还去不去?要去就快起来。”
斜了他一眼,懒懒的爬起来,随便洗了个脸,然后当着他的面就开始换衫。他见状立刻跳了起来,涨红着脸跑去了外间,嘴里还碎碎念道,“你这个女人……真是不知羞。”
她轻笑出声,起床气尽去,心情大好。没见过这么纯情又蠢的狐狸。
“喂,你要不要多带个人去?”他语气中有着犹豫不决。
“带谁?”她一边套衣服,一边不在意的搭话。
“昨晚一直和你说话的那个男人。”
她一愣,停下了穿衣的动作,“为什么?”
“他很强,可以保护你。你知道的,秘藏我可能进不去。”他语气凝重。
她眯起眼,想也没想地答道,“不必了。”
开玩笑,楚曦若是知道了真相,不捣乱就不错了,还会帮忙?
得益于之前平白多出的几百年功力,千寻现在已可以带人土遁,所以她只是牵着他的手,闭个眼,一会儿的功夫,便到了一处不知名的地方。
四围皆被雪覆盖,皑皑一片,草木不生,看不出什么,只能确定是在狭小的山谷腹地。身后便是十尺见方的一个洞|岤,勉强能让两人并肩而入,里面黑黝黝的,深不见底。
好在他们皆夜能视物,在黑暗中行进,倒也无甚不便。
一路走来,没有感到任何生物的气息,思及外面荒凉的样子,也就不觉奇怪。这里应是极高的位置,常年冰冷,并不适合生物生存。想到这,她无比庆幸自己披了貂皮大肇,因为洞内也是结着冰的,若是普通人上来,穿得再厚怕也撑不了多久。
在洞内行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臂上“银蛟”的鞭灵已和她失去了感应。
若有所悟的转头看向千寻,果然见他的脸苍白如纸,可能是秘藏深处布了什么驱妖的阵法,她的灵力已受到压抑,想当然,千寻更是首当其冲。
“已经可以了,千寻,就在这里等我吧。”她松开了一直牵着他的手。
他皱眉,却也无法可施,再往前走,他不但护不了她,还会拖累她。
“要小心……”放开了手,不安的感觉却萦绕于心。
她安慰他的温柔一笑,抽出腰间的匕首“破军”,信誓旦旦道,“没关系的,我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就凭她没了灵力、只能称得上二流的功夫?他看着她走远,眉头皱得更紧。
空气越来越稀薄,地势时上时下,在山腹中蜿蜒……她深深吸一口气,觉得唯一安慰的是,这山洞还算干净,没有什么蛇虫之类的,不然她恶心也恶心死了。
黑暗中没有时间,她所受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不知道又走了多远,终于走到了地道的尽头……不,与其说是尽头,还不如说这里才是秘藏的入口……
那是一堵刻着不知名文字的石壁,她一阵恍惚,摇了摇头脑子恢复清醒时,竟莫名的看懂了,大意是,此门只为所等待的人开启,若想开门要滴血入槽……
为什么能看懂?难道又是因为母亲留下的记忆?她想不通,便抛到脑后,开始仔细观察石门,门中心果然有一道细如发簪的槽。上下左右又看了一番,四围都是光秃秃,没有任何类似机关的东西,唯有右侧墙上用同样的文字写了“封龙”二字,然而二字周围并无任何特别之处。
也就是说,想要开门,要吗,滴血,要吗,就得打碎石头硬闯。而她很确定,这墙很厚,她绝对打不碎。
别无他法,她只得皱着眉用破军在手指上割了小口,将血滴入细槽。虽然不认为自己会是它所等待的人,然而既到了此处,不可能连试都不试就无功而返。
血很快渗了下去,洞中还是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开门的迹象。她重重吐出一口气,失望之情溢于言表……果然还是不行吗?
正要转身打道回府,石门却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震动起来,震得整个山洞都随之颤抖,徐思妍差点跌倒时,才看见石门缓缓升了上去,门的厚度大概足有十尺,幸亏她没动凿壁的念头。
门竟然为她开了?
她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清状况,却还是抬步向前走去,一种奇怪的感觉在心中渐渐强烈起来……
门的另一边,还是地道,不过越走越宽,也越来越光,然后她走进了一个天然空荡的宏伟殿堂。
它有十人高,足可以容纳千人,四壁光滑平整,洞顶有一块巨大的水晶壁,光线便是从那里透出。仔细看时,光线有着流动的感觉,她猜那水晶上面应该是水,也就是说,这个山洞位处水底。
这种高度与温度还不冻结的水?难道是神迹?又或者这整个山洞本身就是神迹?
她抿起唇,在水晶下面两人高的冰柱入目时,彻底的呆掉。
冰柱里面,她看到了另外一个自己。
不,一样的容貌,却更美丽,更出尘,浑身上下散发着圣洁的光芒。如果她是妖,那冰柱里面的她便是真正的仙。
萧妍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另外一个人,她却隐约的感觉到她们之间有一种玄妙的联系?为什么她就这样站在地上看着,恍惚间却觉得自己是冰中的一个?
脑中突然响起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几千年了,你终于可以回到这里了。”
她一惊,抬头看时,一个人首蛇身的幻影出现在了水晶与冰柱之间,若她猜得不错,应该是伏羲的形象。
“回到这里?什么意思?”她不解的问出声。
他轻轻一叹,“一点都没有想起来吗?”
她看他的眼神更加疑惑。
“既然什么都没记起,你为何而来?”他的声音威严、慈爱,陌生却又熟悉,仿佛她从天地初开的时候,便已日日聆听。
她晃了晃头,将不停涌进脑中的奇怪感觉驱走,才望着幻影肃然道,“我来这里求那件传说中能改天换日的宝贝。”
“求来做什么呢?”他温和的问道。
她感到一道暖暖的光芒从幻影中射到她的身上,好像他在认真的看她。
想了一下,她简单答道,“我想保一人免受天罚,寿终正寝。”说完后,自嘲的一笑,这愿望还真是够渺小,然而却几乎是遥不可及的奢望。她心中一痛,急急的垂下眼。
暖暖的感觉逐渐消失,沉寂许久,上方又是一声叹息,“又是他。冤孽,真是冤孽。你因他堕轮,二人生生世世不得善终,他因你亡国,你因他薄命……今生你本该劫满回归,没想到他竟还不放手,而你这痴儿竟也不悟!”
听完这话,她心下了然,他和她怕并非良缘,以前如此,现在亦如此。
然而,道路在很久之前就已选择,她的心意不会因此轻易改变。“前生前世如何,我记不起,也不想记起。我只知道,今生今世,既然已经同生同命,我便想努力求个善终。”
又是一声叹息。“痴儿,只要你肯放弃这副凡胎,便可回到自己的真体中,恢复永恒的生命。反之,若你执意一世善终,便再无法回头,一切都要重新开始。你当真不悟?”
她闻言走向前,认真的看着冰柱中的完美如神祉的女子……这便是她的真体?总觉得似她又不是她呢。也许她已经在轮回中太过于污浊,再也配不起这样的身体,所以在这身体上,找不到强烈的归属感。
“我若回归真体,和他的血契可能解?”她抬头仰望空中的幻影,不知为何,心中满是孺慕之情。
回答她的又是一声叹息。
意思就是不能了?她垂下眼,心中有一丝遗憾。
其实想起来,这血契的订立,充满了牺牲,也充满了两人的自私自利。她想求生,而他需要她生,于是两人的命运从此紧紧相连。谁知,从同生的一刻开始,他们终于对彼此敞开胸怀……而现在,他们算是真正的爱了?
有多爱呢?爱到要放弃永恒的生命吗?好像没几分实在的感觉,又似乎可以是那么一回事。
她此刻也有些迷糊了,只知道,她不能抛下他不管。因为比起这个真体,他更像是她的半身。
轻叹出声,她苦恼道,“师尊,我放不下他。”话刚出口,她便愣住。“师尊”?她竟叫他师尊?
“你记起了吗?”苍老的声音中满是慈爱。
她茫然的摇头。
“哎……你既执意遗忘放弃,为师亦不强求。”这时,金色的光芒,从幻影中射出,直指嵌在洞顶的巨型水晶,“这混沌之镜本就是你的东西,物归原主也无不可。”他说着这话,一串金色的上古文字出现在她的脑海中。
“你是肉体凡胎,并无法发挥它的作用,现在给你的只是召唤化形的方法,日后你想护谁,便施法将这镜子嵌入他心口。”
她点点头,待要道谢,又听伏羲道,“只是你要想清楚了。这镜子几千年来在此,全为镇住你的真体,一旦你将它收回,这真体会立即灰飞烟灭。另外,几千年中,这洞上深潭,已修出一只护镜圣兽,你如今驾驭不了神镜,那圣兽不会服你。想要带走混沌,难免九死一生。可惜为师留在这里的,只是一抹精神,实在爱莫能助。”
说到这,他顿了一顿,想到了什么似的接道,“不过,既然聿曜天君也到了你身边,求他来帮忙,必可逢凶化吉。”
“聿曜天君?”她不解的问出声,那是谁?
“你们三人从神话时代开始,便纠缠不清。他在上界等了几千年,没想到此次竟也不甘寂寞了……”
他语气中满是遗憾,一边说着,声音越来越低,幻影也越来越暗淡。最后一句,“你好自为之”后,空中的光芒消散开来,一切归于沉寂,仿若刚刚只是一场梦幻。
她出神许久,才收拾心情,又看向了冰柱中的“自己”
前世已成空,来世不可望。
她现在只是个顽固不化的庸俗女子,所以她所求所想,无非任性的过好此生罢了。其它的,她早已无力顾及,毕竟只是凡人,实在渺小得很。
抬头直视那块巨大的水晶,剔透清澈,不带一丝瑕疵,好像楚曦的眼睛……
她的心神不觉恍惚起来,似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自己,脑中倏的浮现出一段文字,她无意识的用从未说过的语言读了出来,最后一个字音刚落,洞顶的水晶刹那化成一道银光注入了她的眉心,她瞬间恢复了神志,却立刻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竟然被急切回到她身边的混沌之镜反过来控制了精神,念动了召唤咒文……这下死定了。
什么是天崩地裂?眼前的情景应该就是了吧?
她脸色煞白的看着大水从水晶消失的地方瀑布般哗然降下,身旁的冰柱眨眼间崩裂,连同着里面的人一起化为烟尘。
心中闪过一丝怅惘,向缥缈的过往彻底的说再见后,来不及伤感的急急向入口飞奔。山洞进水的速度比她想象的还快,瞬间便到了腰间。她的灵力仍受到压制,让她使不出水上飘的功夫,只得在刺骨寒冷且激流震荡的水中艰难前进。
眼看着甬道口在不远处,水已经淹到了颈项,她绝望的想,一旦甬道灌满了水,怕不是冻死,便要淹死……天杀的混沌,这次真的要被它害死了,她好不甘心,一定做鬼也不放过它。
不过很显然,这还不是全部,一声震天的长吼,打断了她的哀怨,回头一望,她几乎想立刻晕死……守护圣兽竟然是一条青龙……
原来她最后的结局是葬身龙腹……
看着那条龙气势汹汹的向她扑来,再看看身后甬道还有一段距离,她即时判定逃跑是绝无可能。
一咬牙,甩掉了累赘的貂皮大肇,抽出破军迎了上去……坐以待毙从来不是她的风格。
“你不要命了吗?”清越却满含怒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一只有力的手臂圈上了她的纤腰,另一手夺过了她的破军,拉着她在水面上迅速飞退。
“楚曦,你怎么在这里?”她回头看到了他莹澈俊美的面容,心中竟没有惊喜,只有苦涩……她果然是祸害,而且这次会害死他了。
他冷冷的扫她一眼,便转而专心观察青龙的举动,看样子不打算和她搭话。
她苦笑着在他怀中转身,搂住他的腰,尽力配合他的动作。
那条龙见近在眼前的目标突然跑远,又是一声长吼,一个摆尾扫向他们,楚曦急忙在空中旋身,背冲青龙,护住徐思妍,同时瞬间向前移动了数丈,将将躲过了龙尾,却仍然脸色一白,吐出一口鲜血,估计是被龙尾携带的强大罡气震伤。
她见状眼神一黯,松开手摆脱他的怀抱,“你走吧。它要追的,只是我而已。”
他仍只是冷冷的看她一眼,依她所愿的放手,却未向甬道方向走,而是一手握着她的匕首,一手握着自己的宝剑,迎向了卷水重来的青龙。
一瞬间,罡气布满了他的整个身体,他的身形在她视线中模糊起来,也看不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见他在青龙头周围如影般绕了几圈,然后迅速弹开,青龙则痛吼着冲上了空中,发狂的像没头的苍蝇一般乱撞得整个山洞都摇晃了起来。
仔细看时,那青龙如盆般的巨目竟一边露了一截剑柄,龙血顺着剑柄汹涌流出……她一愣间,他已两手空空的回到她身边,搂起她迅速向甬道中游去。
他真的还是人吗?她呆呆的看着他,竟不知道该惊还是该喜。
然而还是迟了吧?甬道已经完全被水淹没,这样下去,就算摆脱了青龙,他们还是只有被淹死的命运。
在水中努力的憋着气,不由自主地向他散发出热度的身体紧贴过去。
就要死在一起了吗?没想到陪她一起死的,竟是他。不过感觉还好,并没有什么排斥。可能若不考虑所有外界的因素,她是很喜欢他的。
闭上眼,头脑和四肢的感觉都开始模糊起来,她无力的几乎抱不住他。
他看了一眼她因为缺氧而苍白如纸的小脸,深深的皱眉,犹豫了一下后将她拉近,吻上了她的唇。
感到他有些冰冷的唇贴了上来,她没有睁眼。这算是最后的吻别吗?他是否也有几分喜欢她?
顺从的启唇准备接受他的道别,却在下一刻发现生气源源不断地涌入了她的口中。
贪婪的大吸几口气,她睁开眼气愤地瞪他……内呼吸?这变态果然不是人!
还未来得及欢喜,水流中突然出现了强烈的波动,这回就连他亦心跳快了几拍。
那条龙好像追上来了。
未来
他们游得再快,在水中又怎么是龙的对手?
波动离他们越来越近,她有些绝望的向前望去,余光扫到了不远处石壁上的“封龙”二字。
若有所思的在二字前拉着楚曦停下来,脑中又是一段古文显现出来,她离开他的唇,他不解的看她,却未作阻拦。
她伸手抚上了那两个字,口中吐出一段咒文,额头骤然射出一道白光照在上面,之前升上去的巨石门表面浮现出了新的上古文字,之后开始缓缓的降下。
追来的青龙,已经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张牙舞爪的狰狞而来,好在千钧一发之际,石门将一切隔在了另一面。
得救了……重重吐出一口气,她觉得刚刚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意识到自己还在水中,厚着脸皮又贴上了楚曦。他只波澜不惊的看了她一眼,对发生的非常之事未置一词。
又游了一会儿,地势开始向上,两人终于离了水,皆扑倒在地,大口的喘气。
真真正正的劫后余生,即使楚曦也不能沉静如常。
喘了一会儿,楚曦开始运功蒸干身上的衣服,她看得眼热的又粘了上去。
她可没那个本事把自己变成暖炉。
他皱眉欲将她推开,神情却在她可怜兮兮的一声“我冷”之后,化为无奈。
不知是不是看燕玄衣平凡的脸看久了,此时近距离的看他原本极为俊美的脸,竟有了些惊艳的感觉,仿佛受到蛊惑一般,凑上去轻轻舔了下他细致的唇。
还没等他有反应,她自己先呆住了。
她在干什么?怎么这般失常,心中却并不后悔,反而浮上丝丝甜蜜?
她愣住的样子,落在他眼里,又皱起眉将她推开。谁知她一离开他身体,马上便扑回来紧紧巴住他,浑身颤抖道,“我冷。”
她真的很冷,冷得就快疯掉,他推开她的瞬间,在水中冰冷惊恐的感觉又席卷而来,她顾不得矜持的将冰凉的小手探进了他的前襟,直接接触他温热的肌肤。
好舒服。她眯起眼,满足的吐出一口气,却没有意识到,她的表情有多么的妩媚。
楚曦一直压抑的怒气终于在此刻爆发出来。他这辈子都没有这般气过。
他气自己明知道她是个祸害,早死早干净,却还在那个狐狸精求援之后,忍不住过来救她,还差点搭上自己的命;他气她明明已经有了可以生死相许的情人,还不知羞的来撩拨自己,而他竟心猿意马;他更气自己明知道她从不属于他,还是不能痛快的将她推开,在这里犹疑不决。
他的怒火无处发泄,低头狠狠地吻住了她因为寒冷而泛白的樱唇,她愣了一下后,竟没有抗拒,反而不知死活的回应起来。
此时,在这冰冷的地道深处,理智已从刚刚脱离死亡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