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O18脸红心跳

幺妹第1部分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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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幺妹 作者:rouwenwu

    幺妹第1章  百年世仇(大修) 【】

    杨幺觉得胸口一阵憋闷,极不耐烦地想换个姿势,却觉得全身被紧紧地拘在一个狭小的地方,身子一动越发喘不过气来。

    她心中一惊,立时把满腔燥气压了下来,强忍着满身麻木,眯着眼,透过箩筐的孔洞看见一片粼粼的波光,身下的斜坡紧连着一个湖泊。无风的湖面波澜不兴,但湖边一人高的芦苇荡中人头攒动。

    一两百个头梳发结、身穿汗褂的十三四岁的少年打成一片,折腾得乌黑的泥水四溅,雪白的芦花飞扬,个个全是泥猴儿一般。叱骂、惨叫声不时传出,

    杨幺现在并不知道,这一群打得你死我活的少年,正是为钟山水权而争斗的张、杨两族。她只是面无表情,漠然打量着陌生的地方,还有陌生的身体。

    此时的她不过四五岁的样子,瘦弱的四肢紧缩,蹲坐在竹箩筐中,一身粗糙的短小葛衣,与原来的世界全然不同。

    “要重新开始么?”杨幺喃喃自语,却只吐出几个破碎的字,喉咙立时撕裂般疼痛。杨幺眼睛却越发亮了起来,细小的眼睛中闪着火一般的炙热,枯黄的脸色似乎也发出了光彩,“我……”

    喉咙剧烈的疼痛让杨幺闭上嘴,她喘息了一会,在狭小的箩筐里一点一点舒展四肢,想要用自己的力量站起来。

    她额头上流着冷汗,方将身子抬起半寸便支撑不住,跌回了箩筐底部,箩筐一阵摇晃,从斜坡顶部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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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芦苇中张姓少年被打得落花流水,已有七八十人束手被擒,押在一边。领头的张报日更是被追上来的杨天康按倒在泥水里,挣扎不得,一身狼狈。

    原站在湖边岸上一个虎头虎脸,极为壮实的六七岁小孩,大吼一声:“姓杨的,不要欺人太甚!”猛地跳入湖中,眨眼间奔到混乱处。

    只见那孩子年纪虽小,却端的一身好本领,三拳两脚便把围上的四五个杨家少年打翻在泥水里,不能动弹。

    接着,那孩子转头叫了一声:“大哥!”便要去扶那张报日。

    没料到张报日一巴掌将他打翻在泥水中,瞪眼叱道:“老四,不记得规矩了么?给我滚边上去,没得丢了张家的脸!”

    张家老四——张报辰听得大哥如此叱骂,一脸不甘站起身来,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身穿蓝布汗褂的少年喝道:“杨岳,你别得意,等我满十岁了定把你们打得满地找牙!”说罢愤愤然地回了岸上。

    杨姓少年们见了这少年威势,不由得停下手来窃窃私语。

    身形高大已如成年人一般的杨天康凑到杨岳的耳边低声道:“张家老四是个天生使拳头的,这么点大就能揍咱们三四个人,过得几年长进了,只怕更不得了。”

    这二百来个满身污泥、头发散乱的少年中,杨岳是唯一一个发结一丝不乱,身上的蓝布褂子还看得清颜色的人。

    只见他细细打量了赌气背向他们的张报辰一眼,笑道:“莫非过几年我们就不长进了?而且,他这性子……”正说话间,众人忽听得百米外碎石滚动之声,岸上的张报辰抬头一看,猛地向斜坡上蹿去。

    杨岳一见箩筐翻滚下来,顿时大惊,大喊一声:“幺妹!”急急趟过泥水,向斜坡处赶去,却眼见得赶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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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幺在箩筐里翻滚得昏头转向,身上不知被碎石韧草划破了多少地方,她只能勉强护住头部,听任箩筐向斜坡中间的硬石上飞快滚去。

    正在肚子里诅咒老天时,杨幺忽觉箩筐猛地被一股力生生扯住,下坠的力道顿时减缓。

    还没等得杨幺松口气,那箩筐经不得这几番折腾,“哗吱”地一声从中断开两截!

    杨幺顿时从箩筐里滚了出来,她死死瞪着越来越近的丑陋巨石,咬牙不愿发出临死前的哀鸣,没料到方才扯住箩筐的张报辰又自她身后扑了上来,堪堪挡在杨幺的身前,一把将她抱住。

    因着杨幺身上带着的惯性,张报辰被带着向坡下急步直退,后背重重撞在了硬石之上。

    两人皆被撞得七荤八素,正挣扎间,杨岳堪堪赶到,急忙扶起张报辰,又接过他手中闭着眼的杨幺,匆匆扫过她头脸,双手在她尽是小伤口的四肢上摸索,喃喃道:“不该把她放在斜坡顶上的!”

    此时杨幺慢慢抬眼,眼光扫过杨岳头顶的发结,扫过他身后张报辰身上的汗褂子,脚上的草鞋,最后落在张报辰惊异的脸上,与他呆然对视。

    “杨岳,你的白痴妹子醒了!”跟在杨岳身后,方才赶到的杨天康惊异大叫道。

    杨岳猛然抬头,只见杨幺眼开眸清,不由大喜:“幺妹,你好啦?!”

    杨幺面无表情,默不出声,她并不是听不懂杨岳他们的话,不知是不是老天有意安排,他们所操语言正是湘楚一带方言,虽然楚地方言甚多,但对于前世曾与湘楚人打过交道的杨幺来讲,并不难理解。

    杨岳以为杨幺害怕,忙指着自己说:“我是你三哥,我是哥哥!”

    杨幺微微点头,杨岳见她有反应,已是喜不自胜,语无伦次。

    忙乱了一阵,杨岳见得杨幺虽是醒了,但全然不开口,似是个哑巴,便急着要带她回村求医。

    杨岳将杨幺抱在怀中,转头向一脸苍白的张报辰点点头,又向杨天康说道:“放了他大哥张报日。”不待杨天康回答,就向北奔去。

    杨天康急喊一声:“杨岳,我二叔现在必在祠堂里,我和你同去。”转身看向正给张报辰揉着背心的张报日,说道:“张家老大,今年钟山上灌梯田的头趟水归杨家了,你可认?”

    张报日苦笑一声,低头摸了摸张报辰的头,叹了口气道:“我们张家认了。”

    杨天康一点头,招呼上同伴急急向南,追赶杨岳而去。

    张报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张报日的脸色,愣头愣脑道:“大哥,杨岳为什么要放了你,只得头趟水?他本来可以全占水源的。”

    “傻四儿,那是因为你救了他妹子!他在谢你的恩。”张报日还未回答,旁边一个脸青鼻脸的张姓少年不甘心地答道。

    “我救他妹子不是为了要他谢恩啊!”张报辰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二哥,他是不是看不起我?”

    老大张报日与老二张报月无奈地对视一眼,齐声叹了口气,张报日看着张报月道:“老二,我下月就满十五,三妹是个女娃,老四还小,以后就全看你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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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幺靠在杨岳的怀里,看着一片片泛着水光的稻田随着杨岳的脚步起起伏伏,深绿的禾苗盛被夏日午后的灼热阳光晒得无精打采。

    离湖四五里的地界,起伏的钟山北麓脚下,一座大型村落蓦然出现在杨幺的面前。二百来座黑顶黄墙土屋错落有致地分布在高坡上,狗吠声隐隐相闻。

    这是什么鬼地方!杨幺嘀咕着,微微扭动的身体却暴露了她的不安,

    “幺妹,是不是难受?”杨岳低头问道,虽是焦虑,却也有几分惊喜,虽然听不清说什么,但自家的妹子看来不是个哑巴。

    杨幺不理他,既然这个身体以前是个白痴植物人,那她装装自闭也不是问题。她听了这些少年对话,此时已是明白自己重生在古老的岁月中,对她这样的幼弱女孩而言,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成长的世界,

    杨幺上辈子身世孤苦,在苦水、泪水里泡大,见得多是人心险恶之处,死得也是不明不白,早被磨得心冷肺冷,走了偏道,事事算计。“心机”对她而言,实在是居家出行的必备之物。今生既有机会重新来过,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她决定还是观察一番后再决定以后的生活,可不要把荆棘丛当了安乐窝。没把这杨家村和杨家人打量清楚前,绝不冒险。

    正在走神间,一滴滴汗珠从少年略显焦急的侧脸上流了下来,砸在她胸口的衣襟上。太阳将汗珠晒得滚烫,一瞬间在葛衣上消失无踪。

    杨幺眼神微闪,心底突地动了一下。

    不消片刻,众人已跑入了村中,乱哄哄的脚步声引得狗吠声愈发燥杂,青墙黑瓦的大屋在一片黄土屋中格处显眼,荒草丛生的祠堂大门上挂着一副木匾,杨幺隐约辨出写着“忠义千秋”四个大字,字上的黑漆已被岁月刷去了三分之二。

    杨幺皱皱眉,只觉得这祠堂透着一股诡异,待见得狭窄而落满灰尘的前厅时,这种感觉更强烈了,眼见得这杨家族大人多,虽是乡里人家,堂堂祠堂却为何破败至此?杨幺心中警铃大作,眼神越发呆滞,嘴角慢慢流出口水。

    更让杨幺怀疑的是,后堂却甚是干净,较之前厅大了五倍有余,整整齐齐摆着二三十张黑漆长凳与长桌。杨天康的嫡亲二叔杨平泊正坐在长案前清点药草,听得脚步声不由抬起头来。

    杨平泊生就一张腊黄长脸,一对细目炯炯有神,起身端详杨幺,又是搭脉又是看舌头,折腾了一阵,喜道:“确实是好了,除了身子弱些,没有别的病症。”又皱眉道:“只怕还是有些不清醒。”

    顾不得众少年一阵喧哗,杨平泊向裂开嘴笑个不停的杨岳问道:“是怎么醒的?”

    杨岳还未开口,杨平泊又笑着对杨岳道:“这几年,你爹爹、大哥、二哥在潭州驿站变着法儿请了些心慈的回回医师、蒙古大夫、喇嘛僧人,还有绿眼睛的洋和尚来给你妹子瞧病,都无甚用,如今却醒了。真是天意。”

    待得杨天康得意万分地把抢水的经过说完,杨平泊微微一笑,道:“前几年从没如此胜过,小岳,明年张家的长房长孙张报日满十五,老二张报月却也是个不简单的。”

    杨天康嚷嚷着:“二叔,张报月济不得事,武艺不成,心计也不成。倒是他家的老四,过得四年就满十岁了,咱们家那一辈的却没人比得上。”转头又指着杨幺道:“杨岳,你妹子还是有点傻。”

    杨岳看了看杨幺,突地一笑,伸手擦去她嘴角的口水,取了案上的水杯给杨幺喂水,一边笑道:“你别小看了张家老二,他比不得张家老大的沉稳,却多了一个臂膀,你今日这般灰头土脸是谁弄的?”

    杨幺见得杨岳的笑容,心里顿时一惊,这少年不过十来岁,她装傻连杨平泊都没有怀疑,他却似是有所察觉。

    杨天康顿时脸上一红:“我原是想使计骗张报月,没想着被他那形影不离的堂兄弟张报宁给诓了,差点给围上。”

    “张报月再加上张报宁,伶俐有余,却不足成事的。至于张报辰……”杨岳低头看了看怀中目光呆滞的杨幺,慢慢道:“若是这性子不改,不过是个打头阵的角色……”

    杨岳正说着话,却隐约见得杨幺眼中闪过一丝烦厌。心中大惊,顿时把嘴里的话停住了,向杨平泊讨了些伤药,告辞而去。

    杨家村侧靠钟山北峰,以祠堂为中心,向东西两面延伸,东头第一家是杨家长房老宅,西头第一家便是杨岳的家了。

    杨幺在杨岳怀中打量着三间呈品字型的黄土黑瓦房,屋外墙上挂得满满的通红辣椒串、干玉米串、各色干菜和草鞋、草绳,约一人高的土墙小院和薄薄的院门把屋子围在其中,只是个平常农户家。

    在简陋的小竹床上躺了几个月,杨幺慢慢会走路了,但身体仍然极是羸弱,常不明不白失去知觉,一天要睡足六个时辰。杨平泊看了后,只说从胎里带来的病伤了元气,只怕要养个十来年才能恢复。如此一来,杨岳绝不让她做体力活,放在家中也不放心,时时将她带在身边。

    下地种田、下湖捕鱼,山里拾柴、社学读书,有杨岳的地方就有杨幺。不仅如此,去邻近小村办事要带着她,和村中少年玩闹也要带着她,直把这钟山脚方圆之地全都耍了个遍,就差没混进南边的张家村里溜达溜达了。

    杨幺自家满腹的阴谋诡计,却最是不喜和她一般的人,杨岳心思细密,见事清楚,大是不合她的口味,立时就嫌上了三分,若不是要依靠他人过活,哪里又肯和他亲近,越发装傻。

    杨岳也不管杨幺有没有回应,时时指着身边的人、物、事唠唠叨叨。杨幺只觉得遇上克星,这个不过十一岁的杨岳的耐性竟是比她要好上许多,让她装自闭儿的难度大为提高。

    不过,过了两个月,杨幺慢慢觉得,她可以接受杨家了。

    杨岳虽然不是杨家的长房长孙之流,却是公认的新一代领军人物。家中还有一父两兄,踪迹全无,据说在湖广行省大镇潭州驿站里出役工,杨岳家也算是大元朝的站户。这其实是个好消息,出役工怎么都比吃蒙古人的俸禄要安全点。

    杨家村家家户户一边供着祖宗牌位,一边供着弥勒佛,日日烧香不止。好吧,有宗教信仰的人虽然迷信,但做事总是有一定原则,这是个好现象。

    杨家村的基础教育十分到位,上到六十老妪,下到四五岁女孩,文能识字,武能打狗!很好,这有力地遏制了宗教迷信地区神婆、神汉的势力。

    当然,说到杨家,就不得不提的是斧头湖对面的张家,张杨两家是岳州路平江县最大的两族,并且,是百年世仇!

    虽然两族不得通婚是不人道了些,但能够把以前的成|人流血械斗改成每年两次的少年水陆竞技,两家的领导人都是有眼光有见识的,张杨两家的关系总体而言呈缓和趋势。

    所以,杨幺开始放松了警惕。她年纪小,身体是废物,又无一技之长,学武不行,识文无用,如今不过一个盼头,就是吃得饱,穿得暖,活得长久点,除了呆在这杨家村,除了依靠杨岳,再无别的办法。

    当然,让杨幺真正放心的,还是杨岳,她装着傻,耳朵却不聋,杨家人又日日把杨岳挂在嘴边。杨岳今年不过十来岁,功夫和心智却比成年人强,地上水里的把式在这平江县方圆百里之内,同辈人早就是无人能及,自他参加张杨两家争斗,两家原本势均力敌的情形也翻了天!

    这些倒也罢了,真正让杨家长房长孙杨天康心服,就算是世仇张家长房里三兄弟也暗地里佩服的是,杨岳不满十岁时便独自养了她,养了一个活死人五年!除了平日的农活外,独自伺候她喝水、吃饭、穿衣、翻身、大小便,洗澡!每隔几日还要背在身上出来晒晒太阳,如是离村外出便要背在箩筐里寸步不离。

    杨幺不过醒了两月,便知道外头村子里淹死初生女婴的贫困民户不知凡几,她家成年父兄常年在外,虽说时时有银钱、药草回家,总隔得远了,像她这样的废物,没有杨岳,骨头都成灰了!

    也许杨岳从头到脚就是个忠孝节义的好人。杨幺一边这样想着,一边打算从明天起不再装自闭,杨岳和她说话时不装聋作哑,杨岳喂饭时不故意打翻,杨岳替她梳头穿衣时不满地打滚,杨岳替她洗澡时不光着身子满村子乱跑。至于其他族里亲戚,不理也罢,也犯不着把他们骗得团团转,让杨岳在一旁哭笑不得,抓着她唠唠叨叨个不停。她就纳闷了,好歹她也比杨岳多活了上十年,为什么装来装去,就是骗不过杨岳呢?

    杨幺在湖边草丛蹲下来,看杨岳、杨天康等少年在江中操舟、潜水准备十月的斗舟。

    张、杨两家在斧头湖边聚居,六月抢水,十月抢鱼,已是斗了近百年,死伤无数,经常联结四周的他姓乡邻助阵,可算是祸及地方。二十年前杨家杨均天,张家张精文做了族长,便停了壮丁的械斗,只让族里十岁以上,十五岁以下的少年儿郎赤手相斗,以定输赢。

    杨岳今年不过十一岁,自他参加争斗,杨家便死死压住了张家。族里的长辈对抢鱼的事大是放心,全托给杨岳自把自为。族里的上百少年少了长辈掣肘,越发练得起劲,听凭杨岳调度,便是天色慢慢晚了下来,也全没有返回的迹象。

    晚风吹起,虽离十月还差了几天,风却是有些凉了,杨幺缩在湖边的草丛中,看着杨岳昂扬的身影,心里正有些欢喜时,却见他回头向她这边看来,慌忙站起挥了挥手。杨岳似是笑了笑,转过头去继续操船。

    不知何时,湖岸边的虫呜突地嘈杂了起来,杨幺踮起脚尖看着杨岳,便是冷风吹乱了她的短发黄毛,让她微微有些气喘,也舍不得移开眼睛。此时,杨岳似是觉得风大,招呼着众儿郎聚拢,

    太阳已是沉下了钟山,斧头湖上一片黑暗,风越发的冷了。

    杨幺正要跑到泊船处等待杨岳,却忽地眼前一黑,被一个麻袋罩住,竟是被人偷偷摸到背后堵上嘴巴,摇摇晃晃地扛走了。

    杨幺眼前一片漆黑,身子在空中不停地晃荡,她原本体弱,立时便有些恶心欲吐。她却是个能忍的人,吸口气强行压下,四肢却又开始疼痛,只是这身上的难受哪里又比得上她心里的慌乱!到底是谁绑了她?绑她是为了什么?她不过是一个五岁的废物女娃,又能引来什么样的人呢?

    幺妹第2章  如履薄冰(大修) 【】

    “小宁,咱们把这女娃子咋办?”张报月扛着麻袋,走进一片油茶树林,气喘吁吁地问道。

    “不咋办,就把她塞这树林里,关她两个月,我就不信杨岳那小子还有心思去准备十月的斗舟!”

    张报月嘿嘿笑了出来,“今年,咱们定能先到斧头湖心捕肥鱼了!”顺手把麻袋放在树边,一屁股坐下,“杨岳偏把他这白痴妹子当祖宗供着,平常听着别人传还不大信,那日看把他喜疯了。倒平白叫咱们拿住了他的要害!”

    杨幺在麻袋中听得分明,原本忐忑不安的心慢慢定了下来,既然张家人只打算将她关押几天,性命应是无忧。杨岳待会发现她不见了,自然会来找她,以杨岳的厉害和对此地的熟悉,说不定她今天晚上就能回家里睡觉。她如此想着,便紧闭双眼装晕。

    张报宁听了张报月的话,微微一笑,顺手解开麻袋,把杨幺抱了出来,看了看,一巴掌拍在装昏迷的杨幺头上:“小丫头,别装了!”

    杨幺装了几月的傻,只服杨岳。没想到头回装晕便被张家人看穿,大是恼怒地睁开眼,摸着被拍疼的后脑勺,骂道:“没胆鬼,怕了俺家的杨岳,就欺负俺这病殃子!”装了几月的傻瓜,说的话不超过十句,难得遇上外人,总算有机会开骂了。

    张报月的脸顿时红了起来,恼羞成怒正要回骂,却被张报宁按住了。

    “利嘴的小丫头,你知道什么?斗舟原是水战,祖宗规矩,两姓之战,只要不伤人命,自然无不可用。”张报宁不待杨幺回答,又笑道:“你叫杨幺是吧?过两月回去问问你哥哥,可是这个理儿?怪只怪他没看好你!”

    杨幺看着张报宁风轻云淡,理所当然的样子,嗤笑一声:“果然是伶俐有余,成事不足。”也不等他们答话,抓过身下的大麻袋往树林红泥地上一辅,倒头便睡,耳边传来张报宁轻轻的笑声和张报月的嘀咕埋怨声。

    “守夜还是我来吧,你若不在家,报日哥和小四定要怀疑的,若是让大伯父知道了,咱俩都没好果子吃。按规矩,现在正是养林的时节,不大来人,一个人尽够了。”张报宁轻声道

    张报月点头答应,看了看杨幺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子,想了想道:“我多带几条麻袋来。”便转身去了。杨幺听着脚步声远去,偷偷睁开一只眼,却与张报宁似笑非笑的眼神对个正着!直气得她心肝儿疼!

    杨幺暗忖这小宁是个绕肠子的,轻举妄动讨不了好去,反正不怕他把自己如何,索性翻了个身,打了个呵欠,慢慢入睡。

    待得她被张报宁叫醒时,已是月上中天,杨幺这身子虽是孱弱,却有几分好处,竟是能夜中视物,发现这里是杨岳曾经带她来过的李家村附近的油茶林。

    杨幺看了看身上新盖上的三条麻袋,接过张报宁递过的满碗饭,只是发呆。

    过了半刻,张报宁转过脸来,瞟了一眼杨幺手里仍是满满的饭碗,略带讽刺地问道:“难不成你还没有学会怎么吃饭?”

    “没见识就别开口,我刚刚病好你不知道么?肠胃只能消化流食,要我吃干饭就是要我的命!”

    张报宁也不生气,接过杨幺手里的饭,又取出一个大水筒,倒了半碗水,拿了木勺慢慢搅拌:“生火熬粥是不可能了,总比饿着好。”

    杨幺见这少年如此沉得住气,嘴里便越发刻薄起来:“你那同伴倒是可人疼的,一不着家就有人紧张,倒便宜了你这没人疼的!”

    话声刚落,张报宁便站了起来,几步走到杨幺身前,慢慢地盘膝坐下,脸湊到杨幺的面前,越发笑得温柔:“可惜你这有人疼的,现在只能陪着我这没人疼的。”杨幺顿时也笑了起来,狠狠嚼着张报宁喂过来的水饭,两人面上都是笑得如花儿一样,互视的眼睛里却完无一点笑意,直恨不得将对方下力死揍一顿。只是杨幺本就落在下风,此时听得张报宁左手将木头饭碗抓得卡卡直响,心情真是无比畅快,只觉得将两个月的憋气全都发出来了。

    “干嘛不点火?”杨幺漫不经心地问道。

    张报宁抬头抑望天空,微闭双目慢慢道:“月光正好。”树叶的阴影撒了下来,看不清他的神色。杨幺暗暗呸了一声,明明是害怕杨岳看着火光寻来,非要说得这般冠冕堂皇。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屁孩,装什么伤春悲秋?

    张报宁按部就班地喂饭,忽地又笑道:“听说你自醒来后,整日价寡言少语,没想却是这样。”说罢又睨着杨幺道:“也不知杨岳怎么教你的!你一个女娃,还是收敛点好,看你的傻病儿早好了,若是再寻常些,便是身子不好,凭着你哥哥,这平江县十里八乡赶着向你提亲的人数也数不尽。”

    杨幺心中一惊,冷笑道:“你倒也好笑,和一个五岁女孩说些个没边没际的事。”

    张报宁笑道:“订亲不过是个礼数,和年纪又有什么关系?”说罢,也不待杨幺回答,自去收拾碗勺,一声不吭地坐回了先前的地方。他这般模样倒是让杨幺暗暗佩服,想此人虽是自小孤苦,影响了心理发育,倒真是个自有沟壑的人物。

    杨幺身体不好,平常无事,也要睡足六个时辰,今日一折腾,虽是睡了一觉立时又困倦了起来。她方要睡下,却突然听得张报宁喃喃念道:“阿弥陀佛……”顿时笑了出来。

    张报宁听见她笑声,睁开眼古怪地看了她一会,突地笑道:“原来你竟是不知道?杨岳倒把你瞒得紧。”见得杨幺一脸疑惑,微微笑道:“白莲创始,明王下生,我虽是不信这些,但总是有人信的。”

    听得这两句话,杨幺脑中轰然一响,全身都抖了起来,张报宁瞅着她,笑道:“怕什么?蒙古人如今可比不上当初,杨家做贼匪做惯了,天下乱起来,只怕反而越发兴旺,”仰头大笑道,“杨岳这么厉害,连杨天康都服了他,便是我也没话可说,只怕他天天盼着乱起来,凭风借力,直上青云。”

    杨幺的书读得不少,平常未曾想起,此时被张报宁一说,蓦然想起元末白莲红巾之乱,白莲教众供奉的正是弥勒佛,口呼“阿弥陀佛”。原来杨家村里户户供奉弥勒佛,竟不是为了礼佛!

    杨幺上辈子太平盛世,所见之人再是恶毒也不过是为钱为利,哪里又和造反扯上过半点关系?她用尽心机不过也是为了平安渡日,半点不想杀人造反。此时想起杨岳夜夜读书至深夜,凌晨四更起来习武,再不觉得佩服,反是一阵恐惧。

    张报宁见她面色灰白,知是受惊,想着她毕竟是个五岁的女娃,便也不和她多说,闭眼睡了。

    杨幺苦思了一阵,倦极而睡。没料到一觉醒来,却赫然发现躺在了自家的小竹床上!

    她慢慢起身,忽地听到房门外有人说话,她知道杨岳厉害,不敢走近,只是凝神偷听。好在土屋简陋,倒让她断断续续听了几句。

    “……你妹子……若是……”杨幺一听这声音,便觉熟悉,知道不是杨家人,倒似是张家人。

    说了几句话,便听得杨岳道:“……身子弱…死……极容易…不…担心……”

    杨幺只听了这几个字,喉咙顿时发干,听得外面的话声一停,慌忙闭上眼睛。不一会儿便听得杨岳推门进来,将她唤起,若无其事地替她梳头穿衣。然后慢慢喂饭,绝口不提昨夜之事。

    杨幺心里挣扎了半晌,想着杨岳平日里对她的照顾关爱,终是鼓足勇气,推开他伸到嘴边的木勺,直视杨岳双目,却不说话。

    杨岳看着杨幺,眼中闪过惊喜,似要说话,却终是转开眼躲过杨幺眼中的疑问,柔声道:“幺妹,来,吃饭。”

    杨幺看了杨岳半晌,眼睛慢慢闭了起来,突地又睁开,一把打翻杨岳手中的饭碗,乱叫着狂奔出门。杨岳呆呆坐在床边,只听得村里的孩子们叫声传来:“小岳叔,小岳叔,幺姨又犯病了!”

    杨幺刚刚露头的真性情因为这起不明不白绑票事件,死死地缩了回去,张家人绑了她,又放了她,杨岳既不肯实言相告,他在这其中到底是什么角色,总是有些蹊跷。如是张报宁所说无错,他瞒着全族的人勾结世仇,哪里又是什么好路数?

    尤其是当她发现全村老少,包括杨天康怕是都不知道有这回事时,她心里越发发冷。杨岳虽是养她育她,事事照顾,但既能在这种与她性命相关的事上自行其事,完全不把她放在眼里,难保将来不为家族利益,自家的前途把她当个交换之物舍了出去。

    那日的话虽是没听清,但她如此弱小,杨岳名声又是极好,便是她立时死了,也没人会怀疑。想到这些,杨幺心中越发焦虑,若不是身体实在太弱,出门就是死路一条,早恨不得离了此地。平日里若不是害怕杨岳翻脸,又无力自己活命,怕是杨岳送来的饮食都不敢吃进嘴里。

    杨岳却仍是和以前一般养育她,屋里屋外全不要她动一根手指,见她装傻不过偶尔唠叨几句,竟然也全不阻止,似是要她这样疯着才好。

    时光流逝,杨幺的自闭足足持续了近六年,便是在外人面前也不露声,但是,为了自保,她又不敢完全装痴,十日里总要清醒一日才行。

    于是,她缩在小女孩的身体里装腔作势,长辈教训的时候她要装无辜,堂兄弟们厮混时她要装无知,堂姐妹们明争暗斗时她要装无趣,和张家村那帮世仇掐架时她要装无能。

    杨幺也不知族人们如何想,只是有杨岳在,长辈们都是体恤着,族中的兄弟姐妹尽是让着,护着,便是比她小的弟妹、侄儿女也可怜着她。

    没有人喜欢这样的生活,可是,每当她对自家刻意的天真、虚伪的无知、辛苦的隐忍厌烦到了极点,想要喘口气,正常生活的时候,杨岳日日四更起身习武,晚晚读书至深夜、族人拥戴,方圆百里内的各村落皆对之推崇备至的情形就出现在她脑海里。

    她选择继续等待。

    但是,当杨幺快满十一岁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出了大问题,她的身体除了虚弱外,成长也迟缓不前,现在不过才八九岁的样子,癸水也没有来。要知道这时代的人寿命短,十一岁来癸水的比比皆是。

    更严重的是,她的情绪在自我压抑中开始极不稳定,经常无故大起大落,时而极度亢奋,时而全无生念。使得她装不成自闭儿,倒容易装疯子!

    自闭儿不是那么好当的!欺骗他人是要付出代价的!她的耐性已经消耗干净,却仍然没有能探清杨家村和杨岳的底细。

    杨幺装疯卖傻不过是为了两件事,其一是为了让杨岳放心,其二,是听了张报宁的话,防着杨岳借着亲事,用她来结交外人。如今事情已经过了六年,杨岳也应该知道她全无和他作对的想法,至于亲事,此时的杨幺已经顾不上考虑这许多,她现在的首要目标是保证精神健全和身体健康!

    幺妹第3章   改弦易张 【】

    六月夕阳的余辉仍是灼热,只有东面斧头湖吹过来的凉风让杨家村的人们意识到太阳就要下山。

    村里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忙碌了一天的男人们纷纷收拾工具从田地、湖泊、山地里赶回家中。因着天气热、衣裳粗,不少人全身赤条条地走在路上。

    杨岳扛着锄头与族兄弟们说笑着,不一会儿看见了自家的三间黄土屋,挥手道别后,推开院门一看,杨幺正在院子里摆澡盆,提井水,准备洗澡,院中的灶台上早已做好了饭菜。

    杨岳站在门口,看着不过一人高的小院土墙,转了转眼珠,似是不以为意地对杨幺道;“幺妹,你如今快十一岁了,女儿家不能再在院子里洗澡了……”

    杨幺斜斜地看了杨岳一眼,抿了抿嘴,“呯”的一声将倒空了的水桶放在井边,回屋拿了两套干净褂子朝院中长板凳上一放,说了一句:“洗澡!洗完澡吃饭!”就自顾自地脱起衣服来。

    杨岳摇摇头,转身关上薄薄的院门,回头看了杨幺一眼,放下锄头,脱了早已汗透的褂子,背着杨幺的面,在井边提水,从头淋到尾地洗了起来。

    杨幺抿紧了的嘴角这才的放松了些,坐在水盆里,闲闲地说道:“我现在一没胸,二没有屁股,和平泊二叔家的杨下德,张家的张报阳还差了十万八千里,犯得着担心么?你也让我松快几天!”

    杨岳哈哈一笑,也不回头,杨幺瞅了他下身湿透了的短裤,哼道:“你身子壮,早早地长齐全了,三年前非要穿着裤子洗澡,我也没拦过你!”

    “哗”地一声,杨岳将一桶满满的井水照头淋了下来,白晃晃的水砸在地上,溅得老远,不少水落到了杨幺的澡盆里,更有几滴飞到了杨幺脸上。

    杨幺从盆里捞起一捧水,洒在脸上,将那几滴水冲得无影无踪,继续说道:“咱姑妈多厉害的一个人,居然由得咱下德侄女天天围着你转,张家也不知晕了什么头,三天一吵,五天一架的,那张报阳也敢见面就湊上来!也难怪你如今开口闭口和我说些女人的规矩了!”

    “澎!”杨岳将空水桶掷到了井里,他手腕一甩,“哗啦啦”提上满满一桶水来。

    “依我说,杨岳你且放一百二十个心,以你妹子我的身子骨,再长五年,再和我说这些规矩都不迟!”杨幺一边说着,一边从盆里站了起来,今儿的井水够凉够爽!

    杨岳终忍不住回过头来,看着杨幺,十一岁女孩仍只有七八岁的身高,瘦弱的身体,骨骼细小,四肢修长,好在皮肤养了过来,白晳中透着粉红,泛着珍珠色的光华,只是那对小眯缝里的冷光隐隐透着拒人千里的意味。

    杨岳不错眼打量完,眼神转向别处,叹道:“我不过说了一句,你就扯这些有的没的,你生下来头五年是睡着不说话,后五年是有话只在肚子里过,如今可是要把这十年没说的话都找回来?”

    杨幺皮笑肉不笑地说了句:“哥哥不替妹子高兴么?装聋作哑可不是什么好事罢。”跨出澡盆,大约拭干了水,慢慢穿着衣服。

    那边杨岳冲了最后一桶水后,如往常一样坐到长凳上,打小厮磨惯了的,也不特意避了她,如往常坦坦然除了湿裤,拭干水,换上了干衣。

    杨幺微微一笑,浑不在意,收拾起澡盆、茶饼、丝瓜缕,准备开饭。

    吃完饭,在堂屋上点上油灯,杨岳与杨幺坐在八仙桌边,各拿了一本书,杨岳读的是《农桑衣食搡要》,杨幺读的是《农政全书》,社学里的功课,谋生的本行,杨家人总是做一行,爱一行。

    灯油光线暗弱,杨幺五年来都未真正习惯,翻了几页,便打了个哈欠,杨岳原本全神贯注地看书,见得妹子似有要睡的意思,忙开始了五年来每日一次的亲情沟通。

    “今日又去见东屋见姑妈了?”

    “只是去姑妈那打了个照面,问了好。倒是在下德、下礼那呆了一会。”杨幺趴在桌上,眯着眼说道。

    “忙些什么?累成这样?”杨岳推了推妹子,不让她在桌上睡着。

    “帮着她们在蚕房里收了蚕茧,蒸上了,又将前几日蒸好的缫了丝。”杨幺撑起身子,不耐烦是没有用的,合作才是上策,杨岳有本事让石头都开口说话,不让他执行完为兄为父的职责是睡不成觉的,她醒后第三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杨岳皱皱眉,灯光下额头暂时出现的折痕让他显得比实际十五岁的年龄老成了太多,只是那双眼眸却恁地有神。“罢了,你要学些这东西也随你。几时回家的?可见着了大爷爷和伯父、叔父?”

    杨幺用袖子擦掉眼角随哈欠溢出的泪水,暗赞松江绵布就是比葛布柔软,也不枉费她腆着脸在杨岳面前打了许多的饥荒,一边回答道:“二叔跟着大爷爷上钟山看田去了,大伯父被人请去县城。我缫完丝就回了。今日照着书上的办法,用黄丹混着茶叶、桑皮、莲子壳、黑豆制了染剂,是有点累了。”

    “咱们家是站户,原不着急弄些丝、布纳税的,妹子你还是多读些书——”杨岳看了看杨幺有些漠然的脸色,吞回了嘴边上的话,笑道:“下礼倒也罢了,下德性子还没定,你——”又叹了了口气,说道:“你喜欢就好,只别让自己闷着。”

    杨幺习惯性忽略杨岳的言外之意,只是暗想,杨下德那样疯了心的,你老兄还说得这般客气,也没见姑妈让她跪祠堂,难不成这世道倒是让蒙古人搅得活泛了点?

    只是她嘴上断不敢说,杨岳虽是纵着她,但她也是懂脸色的。见杨岳没再开口,她自忖本日问话已经圆满结束,急急起身要回房睡觉,忽地想起一事,停住脚步道:“杨岳,明日是六月二十了?张家村的人可派人来下了战书?”

    杨岳见她难得主动问事,忽地一笑,脸上神采飞扬,“张报辰今年已满十岁了,他们能不来下战书么?两月前就已经派人来约下地方了。”

    杨幺顿时来了精神,在这日出而耕,日落而息的乡村里,有件脱出常规的事可以让她这样的人感兴趣,真不容易。

    “阵势摆得这么大,怕是平江县十里八乡的人都会来瞧热闹。杨岳,怎么样,有把握么?”

    杨岳嘻笑着,双手击掌,大大伸了个懒腰,却只说了句:“你且去睡,我再看一会。”

    杨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自打她说话越来越多,发现杨岳竟也是个顽皮透顶的,得着机会便喜欢逗着她。她不死心地问道:“我听说,这个张报辰极是厉害,方圆百里都打遍了。连他两个嫡亲哥哥都服气,你就这样小看他?”

    杨岳岿然不动,反倒换了一本《武经总要》越发看得起劲,杨幺暗恨他装模作样,赌气扭头就向屋里走。

    方走到门边,听得杨岳似是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我十五,他十岁,胜之不武!”杨幺卟哧一声笑了出来,转头笑道:“明日我定要去见识一番兄长的威风了。”

    幺妹第4章  因祸得福 【】

    第二日一早,杨幺因累着睡得极沉,待得杨岳来叫时,已是快要迟了,幸好杨岳替妹子穿衣、梳头、喂饭是打小做惯的,乡下人又没什么讲究,一时收拾得差不离,便匆忙出门。

    走在出村的土路上,身前身后都是杨家村人,与往年大为不同。

    年长地招呼:“小岳,今日就看你的了。”同辈的赶着上来叫:“小岳哥,待会咱们揍他的!”还有几个四五岁梳着羊角辫的小丫头,赶着一群灰鸭子、大肥鹅,缠着杨岳,“小岳叔,今天定能赢吧?”

    杨幺忍不住笑出声来,见杨岳望了过来,低声说道:“五年前,下德也是这般边赶鸭子边围着你,我那时方醒没几日,原估摸着她是小嫂子,却没想,她竟是我们的侄女儿!”

    杨岳顿时冷了脸,眼见得杨天康正招呼自己,抬步就走了去,撩下杨幺一个人目瞪口呆,暗忖这时代规矩大,叔叔、侄女儿的玩笑果然开不得,今日睡得晕沉沉,有些忘形。

    方要赶过去陪个笑脸,身后两个一般年纪女孩儿赶了上来,“幺姨今日居然也来了?”

    生着一双大大的杏眼,面白缌红,嗓音清脆,一身青春活力引得村里少年频频偷窥的少女,正是当年的赶鸭小女孩——杨下德,与她长得全然不似,蜜蜡色皮肤、眉目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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