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扫蛾眉第30部分阅读
胭脂扫蛾眉 作者:肉肉屋
我的属下定下刺客的罪名?”
“看来,宇文将军是护短护定了?”王世充死死盯着她,目光森森,脸上的表情阴沉不定。
“不错,此人我保定了!”辛衣迎上他的视线,如岳峙渊停,一字一句的说道。
有一刹那,辛衣感觉到王世充的目光几乎凝成了寒冰,迸发出凌厉的杀气,可再一转瞬,他却已经恢复了常态。
“好!”王世充缓缓说道,“看在宇文将军的面子上,今日之事,我可以不予追究,单若日后再出现同样的事情,宇文将军,你又当如何?”
辛衣冷笑道:“下一次,王大人若能拿出叫人心服的证据,人便任你处置!”
“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宇文将军,你最好好好看住你的部下,下一次,别怪我不念情!”
王世充重重一拂袖,黑着脸,领着一干人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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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昊将手上的药膏重重抹在高子岑的身上,一边臭着脸骂道:“活该!你这小子,就该长些教训。”
高子岑痛得直抽冷气,死咬着牙关,不肯呼疼示弱,他回过身,便要去抢离昊手中的药瓶,怒道:“你要是讨厌我,又何必来理我?给我自己来,不用你在这里叫嚷嚷的!”
离昊恨恨瞪他一眼,道:“要不是辛衣心疼你,我才懒得理你呢!”
高子岑听了这话,伸出的手臂僵在半空,半响没有动弹。
“她……心疼我?怎么会……”他苦笑着,她怎么可能会心疼他,怎么可能会将自己放在心里,哪怕是一星半点。
离昊看见他脸上的神色,心中怒火更甚,手上一重,直直按在他伤口上,终于成功地将高子岑弄得痛呼出声:“你这臭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旁边忽听有人笑道:“喂!你再这样替他擦下去,恐怕这家伙的伤口好不了,命都要被你折腾去半条了!”
高子岑听到这个声音,身体一震,抬起头,朝上望去。
辛衣立在门边,轻挑蛾眉,似笑非笑的瞪着他,道:““这已经是第几次了?第几次在我面前受伤?第几次不听我的命令?高子岑,你可真行啊!”
“我……”他呆呆望着她,想要分辨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还是我来吧!你这小子,没轻没重的,就会作弄人!”辛衣一手接过离昊手中的药瓶,一边白了他一眼,离昊朝她做个鬼脸,跳跃起身,走出帐去。
一时间,帐内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案台上烛光跳跃,映在两人的脸上,室内静谧无声,只听见一阵阵的风声从帐外呼啸而过,不时有滴滴答答的雨点砸落在帐顶上,宛如奏起一曲激越的乐曲。
“你这个笨蛋!”她轻叹一声,忽然骂道。
他默然不作声,良久,才开口道:
“是,我是笨。”
如果每受一次伤便可以将你多留在我身边一刻,那么,我愿意,这一辈子都伤痕累累,做一个无可救药的,笨蛋。
胭脂扫蛾眉
作者:小逍主
无可避处皆怅然
卢明月,琢郡人,原也不过是一个出生乡野的普通百姓。整日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却依然是食不果腹,满面尘土。最大的幸福不过是回到家时能偎着热炕头有口饱饭吃,再奢侈一点的盼望就是能娶上个会过日子的媳妇,生个胖小子。
倘若不是这天下大乱,他一辈子也就在这样的日复一日的平凡与卑微中度过了,可命运最终给他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无休无止的兵役、苛税、横征暴敛,逼得这个汉子用那双拿惯了镰刀锄头的手拿起了武器,带着村里的乡亲们扯起反旗,呼啦啦走上了一条不归路。算而今,他离开家乡征战也已经有数载了,大大小小也打过一百多战,从最初只有寥寥数者随从,到现在拥兵四十万,自封为“无上王”,外表虽然看起来是无限风光,可谁又知晓,他的内心始终停留在那场惨败的梦魇中,无法醒来。
那一晚,隋军焚其三十栅,烟焰涨天,十万大军被全部击溃,最后他仅以数百骑突围。若不是他运气好,几乎就要命丧当场。
那一次战役,敌方领军的将领正是宇文辛衣。
宇文辛衣,这是一个在战场上叫人无法不为之动容的名字。这个名字的后面,隐藏着那个至今无尝败绩,用兵如神的少年将军,隐匿着那个权倾朝野,惹人褒贬的宇文家族,他的出生仿佛代表着人们对那些出生显贵,英俊神勇的少年英雄所有瑰丽想象。
他怎能忘记,是宇文辛衣,将他的名字永远地刻在了耻辱柱上。是宇文辛衣,叫他终于明白,即使是打着“无上王”的旗号,他却依然只是一个乡野村夫,永远也飞不上浩瀚的云霄,成不了九天的真龙。
自从那战以后,卢明月再也找不回当初起兵时的自信,不知道什么时候心口仿佛被人生生割开了一道口子,汩汩地向外流着鲜血,永远也无法停息。
卢明月恨透了宇文辛衣。即使在梦里,也恨不得想扒了他的筋,吃了他的肉,喝了他的血。恨不得把那个天横贵胄的少年践踏于自己的马下,看看他是不是可以永远那样不可一世,永远都那样高高在上。
所以,卢明月急需一场战争的胜利来证明自己,他不愿意一辈子都生活在那次失败的阴影之下,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
他要打败宇文辛衣!用他的血来祭奠自己曾经的失败。
可他越是急着想与之交锋,对方反而越是闭门不战。在他求战欲望最强烈的当儿,隋军却只是一味的坚壁清野,高悬免战牌,弄得他满腔怒火无从发泄。眼看驻扎在南阳郡已经数月过去,却是打不能打,退不得退,不但战事没有半分进展,反而使军心跟着动摇了许多。此时的卢明月就像是一条被困在瓮中的鲤鱼,任其上下翻腾,拼命挣扎,也是不得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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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卢明月又照例领着军队到隋军大营前叫骂,刚骂了几句,便见一员小将自营内越众而出,扬鞭指向他们,朗声笑道:“好!你要战,那我们便明日开战。”初晨清冷的阳光落在那人疏朗的眉目间,飞扬而跳脱,有种叫人讨厌不起来的少年骄狂。
此人却正是宇文辛衣。
卢明月顿时傻眼,他原以为今日定然又是无功而返,谁料想,宇文辛衣竟然亲自出营,这么爽快就答应与他交战。可就象是等待太久的东西蓦然出现在面前,那一瞬间的无所适从,竟令他不知该做何反应。
“将军,将军!”一旁的副将吴烈见卢明月失态,连忙伸手推了推他。卢明月这才从茫然中回过神来,定了定睛,稍显尴尬地干咳了一声,扬起熊熊烈目瞪向对面那人,心想:好小子,终于被我逼出来了罢!嘴上赶紧大喝一声道:“好!这可是你说的,我们就明日开战!”
辛衣扬鞭轻笑,抱拳一送,回马纵身,归营而去。
一刹那,卢明月全身的血液好象沸腾了起来,就连当初揭竿起义时,他也没有过这样的兴奋。
他用力摩擦着双拳,恨恨想道:这一战,他定要倾尽全力,非将那个宇文辛衣杀得屁滚尿流不可。等着瞧吧!傲慢的小子!
“立即回营,召集众人商议明日的战术!”
俗话说的好,人算不如天算啊。
到了第二日,大雨倾盆,气温骤降。隋军士兵们全部待在帐内烤火吃肉,好生痛快,可怜那卢明月早早就领了大军摆好阵仗在雨中候着,直候到天色将暮,也没见着半个人影前来应战,不仅被淋了个里外透,还几乎被冻得半死。当天夜里,反军的士气和情绪统统降到了冰点以下。
第二天天色刚明,卢明月便瞪着通红而狰狞的双眼,领了士兵来隋军营外发飚。
“直娘贼的,宇文小贼,你小子竟敢骗爷爷我!害得你爷爷我白白等了你一天也没有来!”
“天杀的小贼!是不是怕了爷爷我不敢出来应战啊!”
如此这般骂了半日,才见得隋军营门开了条缝,一个小兵露了半张脸朝外张望,眼睛一亮,很是兴奋的说道:
“我们将军说你们今日定会一大早过来,果然还真是早啊!”
卢明月闻言几乎一口血喷出来,想死的心都有了,狂声怒吼道:
“宇文辛衣这小贼呢!快叫他滚出来受死!”
“啊呀呀,这一大早的,‘无上王’的火气怎么就这样大。”
一语未尽,只见辛衣已自营内走出,面对前方一群气急败坏的反军,神色闲适自得,竟有如闲庭信步。
“你终于有胆露面了!宇文小贼!”卢明月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不容易才抑制住自己想把他五马分尸的冲动。
辛衣抬眼看了看那方气急败坏的卢明月,唇角露出一丝讥刺,顺手拂了拂铠甲上的露水,朗声道:“昨日我本想赴约,但不料天公不做美,以大雨相阻,无奈只好爽约,‘无上王’可别见怪啊!”
这一句“无上王”从他嘴里喊出来,偏偏还故意加重语气,拖长了尾音,叫人怎么听都不是滋味。卢明月气得脖子上青筋暴起,低头朝着地上狠狠淬了一口,怒道:“爷爷的!你小子少给我花言巧语,我只问你到底何时与我交战?”
辛衣吟吟笑道:“明日,明日我定当领教尊驾的用兵之术!这一次,我绝不食言!”
卢明月怒道:“明日?又是明日,宇文小贼,你当我是三岁孩童,随意戏弄吗?”
辛衣正色道:“本将军说一不二,绝不食言!昨日实在是天不从人愿。明日,我定当赴约!”
卢明月闻言脸色顿时变了又变,一下子从黑转红,一下子又从红变白,宛如打翻了染缸一般五彩缤纷,煞是好看。半响,他终于恨恨道:
“好!我再信你最后一次!我们这次可说定了,你别想又临阵脱逃当龟孙子!明天老子就等替你收尸!”
卢明月这一次可已经是耐心全无,他想着,要是明日隋军还是继续玩花招,避而不出,自己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冲杀进营去,说什么也不愿再消磨下去了。
“辛衣,我们明日真的要开战么?”离昊望着卢明月部众远去的背影,摸着下巴好奇地问道,刚跃上马背准备去内营的高子岑闻言也勒住了缰绳,回眸望过这方。
“当然要打,为什么不打?”辛衣双臂怀抱在胸前,飞入云鬓的眉梢轻轻挑起,道:“只不过,开战的时间,不是明日,而是——”她顿了顿,转过头,看向离昊,唇角带着些儿狡黠的笑意,轻轻吐出两个字:“今晚。”
“啊?”离昊不解地抓抓头,说道:“今晚?”
辛衣缓缓点头道:“今晚,我们便动手。”
此言一出,高子岑和离昊皆是一震。
“可是,辛衣,刚才你还和那个家伙说你明日迎战,你这不是骗他……”
“兵不厌诈,怎么能用‘骗’这个字眼呢!”辛衣不等他嚷完,便顺手一个暴栗砸在离昊头上,嘟噜道:“浑小子,迟早被你气死!”转过身,正看见高子岑那双含笑温柔注视着她的眼睛,脸上不由一烫,别过头,轻哼一声,大摇大罢地自顾去了。
离昊摸着痛处,苦着脸想道:辛衣这家伙,在战场上真是比他邻居狐狸族的老大还要狡猾啊。(要是某人在感情方面也能这么灵光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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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明月的大营就驻扎在离我们五里外的莫望坡上,他已经相信我们明日会与之交战,今晚必会尽遣大军出营,而其家属辎重则会全部留在营内。彼时敌人后方空虚,正是我们偷袭的最好时机!”
营帐内,众将领听辛衣侃侃而谈,只见她举手间神采飞扬,满脸的意气风发:“你们看,地图上这一条小道,正可以通往敌方的大营捷径,我们只需要以少量兵力沿此道前往偷袭,梵其粮草,擒其家眷,卢明月闻讯定当会慌乱失措,率兵返回,到时我们再发兵自其后方切上,与前方偷袭的兵力形成合力,前后夹击,瓮中捉鳖,卢明月此战必败无疑!”
言毕,众人皆点头表示赞同。只有王世充眼中异光一现,看着辛衣久久没有言语,良久方颔首道:“宇文将军果然好计。只是,不知道这兵力当如何调遣?此外,袭营一事事关全局,又该由何人负责指挥?”
“王大人以为呢?”辛衣不答反问。
王世充道:“本官只是一介书生,行军作战之事,自然还是请宇文将军拿主意。”
“如此,不知道王大人可愿意领兵偷袭?”辛衣忽然颜色一变,正襟问道。
王世充顿时愕然,正在沉吟该如何回答,却听辛衣哈哈笑道:“末将方才只是说笑,王大人何等身份,怎么能轻易离营呢?袭营之事,自然是由我等来做便可,还请王大人坐镇大营,接应前方,待卢明月仓促回兵之时,加以追击。”
王世充闻言似乎颜色一松,点头道:“如此甚好,那就一切就以宇文将军的安排是瞻。”
是夜,辛衣挑选精锐骑兵五千人,乘夜从馆陶渡河,趁卢明月率兵离开营地,即进入营地袭击他的家属和辎重。
黑夜中,隋军士兵踩踏着雨后潮湿松软的泥土,仿佛暗色的潮水,朝卢明月的营地席卷而来。
离昊紧紧跟随在辛衣身侧,有些不安地频频朝后方张望,人有放松警惕的时候,而他却不一样,身为异族,离昊对于危险的感觉远比人要灵敏的多。
“辛衣,你还真放心叫那王世充留在大营里啊?你不怕他到时候不出兵接应我们?”
辛衣唇角钩起一个嘲弄的弧形,耸耸肩道:“不用想了,王世充是绝不会出兵的。”
“什么?那你还让他……”离昊闻言几乎惊得自马上跳起来。
辛衣笑道:“他早就已经将我们宇文家视为肉中刺,眼中钉,暗中不知道寻了多少事端,此时这样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又怎么会错过。”她早就明白,这一次爹爹与二叔的落势,与王世充有着莫大的干系。只是这一次,他想要故计重施将她扳倒,可没那么容易。
离昊皱着眉道:“辛衣,亏你还笑得出来,现在怎么办?等到我们偷袭得手,卢明月大军反扑回营,若无人接应的话,我们可就真的危险了!”
辛衣一手搭上离昊的肩,眉宇间尽是戏噱,笑道:“真要无人接应,要不咱们干脆就死一块算了!”
“你……你……”离昊瞪大了眼睛,一口气噎在喉中几乎上不来。
“放心,放心,本将军这条命硬着呢,要我死,只怕是连老天都不敢收!”辛衣拍拍他的肩,笑得更开心了。
瞧着辛衣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离昊才知道她一定是早有了安排,这一次,自己又被她摆了一道。
这家伙,真是太乱来!离昊忍不住瞪了她几眼,危险的事情越做越多,挡也挡不住,这样下去,自己迟早有一天非被她吓死不可。
眼见前方行致岔路口,辛衣不动声色地朝着身后做了一个手势,高子岑和尧君素收到指示,会意地一点头,悄悄地纵骑退到了军队的后方,跟随着他们而去的,还有三千精兵。一切,都在黑暗中静静进行。
夜,依旧那样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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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听得营外的更鼓敲过了三响,王世充悠然拿起案上的那尊热酒,慢慢品尝着,阴鸷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得色。
副将刘风掀开门幕,看看营外。入夜的原野,宁静得有些叫人害怕,除了战马偶尔的嘶鸣,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他放下帘布,有些不安地问道:“大人,我们真的不出兵吗?”
“当然要出兵。”王世充冷冷一笑:“不过,那是两个时辰以后的事。”
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该亮了,正是替人收尸的最好时候。宇文辛衣,我还真是期待看见你血迹斑斑,倒在地上的模样。
王世充调整了一个姿势,使得全身都能舒服的躺在虎皮大毡上,高高举起手上的酒尊,悠悠道:“宇文辛衣,不听军令,擅自出兵,陷亡于敌阵,真乃天妒英才也。”
刘风微微一怔,既而也跟着大笑起来:“不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两人正说着,忽然听得帐外号角声四起,警钟长鸣,有士兵急匆匆进帐来禀: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东边五处营帐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着火了。”
“什么?”王世充“腾”的一下子立起身来,手中的半杯残酒翻倒而出,洒了满地。
这边急报未出,又有士兵急奔上前报道:
“大人,不好了,不好了,西边的营门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人打开了,大营内出现乱兵的踪影,不断有士兵遇袭,似乎是,似乎是卢明月的军队杀进城了……”
刘风大惊失色:“卢明月的军队?”
“胡说!怎么可能!”王世充“啪”的一掌重重击在案上,吓得众人全都扑倒在地。
“可……可是……”那报信的士兵结巴着想要辩解。
王世充大袖一拂,道:“不用多说,立即传我命令,各股军队原地集结,不得轻举妄动,免得中了敌人的j计!”
“是!”
这边士兵拿了令牌刚要出门,却与一路狂奔进来的另一个小兵撞在了一起。
“又出了什么事?”王世充面色越发阴鸷起来。
“禀大人,王副将,骆校尉他们领着军队追杀敌人出营去了!”
“什么?谁允许他们出的兵?”王世充脸上终于失去了方才的冷静,勃然大怒。
小兵哆嗦着,壮着胆子继续回道:“回大人,当时营内多处遇到袭击,大家都惊慌失措,乱成一片,后来有人在人群中大喊,说是有敌人杀进来了,接着又听见有人喊敌人朝外面逃了,几位大人一时冲动才……”
王世充气得浑身哆嗦,从案上抽出一支令牌,朝地上一掷,道:“刘风,你即刻传我军令,将各部追回来,谁敢出营,斩立决!”
“是!”刘风急忙接了令牌,领了士兵退出营帐。
王世充听得营外的马蚤动,心中又急又怒,一时在帐内来回踱着步子,烦乱不已,正在这当儿,忽然帐外传来几声闷哼,接着似有重物落地之声,王世充警觉地一回头,惊觉眼前人影一闪,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被人挟制住。
“王大人,得罪了!”耳边那人嗤笑一声,手中的匕首随之抵在了王世充的颈上。
“你们是谁?”好半日,王世充才从被震惊中醒来,待看清身旁这两人的模样,心中却是一凛。他认得他们:高子岑,尧君素,宇文辛衣身旁的亲信大将!原来,这一切都是宇文辛衣的阴谋。他定了定神,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胆敢胁持朝廷命官!”
“啊呀,真是好大的罪名啊,我们可担不起。”尧君素嘻嘻一笑,脸上却尽是满不在乎之色。
“我们可是一片好心。我们将军料定大人记性不好,恐怕会误了出兵的大事,固而叫我们来提醒大人。”
高子岑笑得甚是温和,抵着王世充的刀刃却是一紧,眼看鲜血慢慢从刃缝间渗出,王世充又惊又怒,却是再也不敢乱动分毫。
那日,辛衣召来高子岑和尧君素,暗中布置战术:“我名义上是调动了五千兵马,实际上,我只需两千人随我偷袭敌营,余下的三千人,我就交给你们了。”她扬起头,朝着他们灿烂一笑:“记住,别误大事,除此之外,有怨报怨,有仇报仇,前段时间受的那些窝囊气,都原数不动的给我还回去!”
她的命令,当然要听从。于是高子岑很是“故意” 地在王世充的颈上留下一道道血迹。
尧君素伸手在王世充怀中找出主帅的兵符,朝高子岑使个眼色,笑道:“王大人,令牌我们先拿走了,用完后定当原物奉还!告辞!”
高子岑慢吞吞的收回匕首,最后还很 “不小心”地绊了王世充一交,抬起脚用力给了他几下,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宇文辛衣!”王世充这辈子还从来都没有象今天这样狼狈过,他狠狠捏着拳头,咬牙切齿地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令他万分厌恶的名字,“我到底还是小觑了你!等着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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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辛衣与离昊袭击了卢明月的营地,将其家眷辎重全数接收,待卢明月仓皇回兵时,高子岑与尧君素率领着军中主力,千军万马一齐杀了过来。焦头烂额的反军急忙迎敌,但依然难挡隋军之锐,迅速大败。只一顿饭的功夫,隋军立即将混乱不堪的反兵截作两段,直杀得军心大丧的反军哭爹叫娘、狼狈乱窜。一时间,血流成河,死伤枕籍,峡谷为之赤红。卢明月见情形不对,立即率贴身近卫向外急逃,一直逃到清河郡东。
群龙无首的反军更是无心恋战,纷纷丢枪弃甲四散逃窜。此役一战,隋军将反军主力尽数歼之。
一个多月后,王世充继续讨伐并抓住了卢明月,吩咐官兵在闹市中立起一根木柱,将卢明月的头悬吊起来,展开他的手足,让与他有仇的人割食其肉。卢明月身上被割得没有几块完整的肌肤,鲜血干了又涌出,被折磨得完全不成|人形,却依然毫无惧色,一直在不停地大声高唱着,直到死亡。
辛衣听闻后也为之感慨,此人虽无将才,但却也不失为一条铁铮铮的汉子。
在那些起兵反隋的人中,又有多少个卢明月呢?
这样的人,要怎么杀,才能杀得尽?
处死卢明月后,王世充继续追讨那些四处逃窜的余部。他召来先投降的人在佛象前焚香为誓,约定降者不杀。卢明月属下刘元进溃散部众开始想入海为盗,听到这个消息,都纷纷折回,投降了王世充,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等待着他们的却是更加惨烈的死亡。
四月初三,王世充将这些投降的兵士全都坑杀在黄亭涧,死者达三万余人。此消息传遍天下,顿时令四方反军为之胆寒。至此,各地被隋军击溃的反军再无人愿意降隋,或再复相聚为盗,或拼死抵抗,使官军再无法彻底讨伐。
王世充完全无视于他所造成严重的后果,反而因此而沾沾自喜,快马加鞭向宫中送回战报,其中只字不提辛衣等其他将士之功,而是自自伐其功,自矜其能。杨广得到捷报龙心大悦,认为王世充有将帅之才,对他越发宠信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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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业十二年,七月。
江都新作龙舟成,送至东都,宇文述看出杨广的心思,便上书提议去江都巡游,杨广闻后大悦。
皇帝决意三巡江都,可许多美艳的宫女不得随行,她们哭泣着挽留皇帝。杨广因之题诗一首,云:“我梦江南好,征辽亦偶然。但存颜色在,离别只今年。”并以诗赐宫娥。
在东都逗留了九个月后,杨广终于再次登上龙舟,沿着运河,向江都进发。可路上偏偏又有几个不识时务者以死谏君。
右武侯大将军赵才见四海土崩,恐成社稷之患,不忍坐看败亡,上书谏阻道:“今百姓疲劳,府藏空竭,盗贼蜂起,禁令不行。愿陛下还京师,以安百姓。臣虽愚敝,敢以死请。”杨广见表章,立即下令逮捕,打入大牢。
建节尉任宗,当廷极谏:“陛下如去江都,则天下非为陛下所有!” 杨广大怒,令卫士乱杖打杀。
奉信郎崔民象,在建国门执血幡拦住杨广车驾死谏,白色布幡上血书十六个大字:“乘舆播迁,中原极荡。请还京师,以安兆庶。”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竟也如此不知死活!杨广命先解其颐,令其下颌骨错位口不能言,然后推出斩首。随后,杨广下严诏,有劝阻南下者,斩!
至汜水,又有一个奉信郎王爱仁上万言书,请圣驾还西京。杨广当众撕毁其万言上书,敕命斩首,继续前进。
至梁郡,秀才王洪、陈新、刘君与十几个老者祭玉皇,状告天子无道。真真是胆大如累卵!杨广勒令将这些人统统拿下,一律问斩!最后仍不解恨,命人将尸首剁碎了,拿去喂狗!
这样一路走,一路斩,杨广的耳根子终于渐渐清净了下来,他站在龙舟上,望着河畔的依依杨柳,长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到万分舒坦。
可谁知想,这竟是他的最后一次南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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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述随驾到江都不久,竟身患重病,卧床不起。杨广不断派人探问病情,并打算亲自去看望,后被大臣苦劝乃止,遂遣司宫魏氏前往问候宇文述。
宇文述重病之际,心心念念想着的是家中那两个因罪被削职为民的儿子:宇文化及和宇文智及,他请魏氏替他传言道:“化及臣之长子,早预籓邸,愿陛下哀怜之。”杨广闻后潸然泪下,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吾不忘也。”
当辛衣闻信快马赶到江都时,宇文述已经陷入弥留状态。可当他一听到辛衣的名字,却又奇迹般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的面孔,宇文述静如死水的眼底泛起悸动波澜,淡无血色的唇微微翕张,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辛衣直直跪在他的床前,低低地唤了一声:“爷爷,我回来了。”
这位叱咤一生的老人,艰难地懦动着嘴唇,眼中慢慢淌出一行浑浊的泪水:
“孩子,宇文家,就交给你了。”
辛衣慢慢跪在冰冷的地上,拼了命地点头。痛,只有痛,钝钝的从身体里传来,像一只冰冷的手在缓缓撕扯,一下下剥离出心底最脆弱的地方。除了痛,再感觉不到别的,甚至已没有喜悲。
大业十二年十月初六,宇文述去世,杨广为之罢朝,并赠司徒、尚书令、十郡太守,班剑四十人,辒京车,前后部鼓吹,谥曰恭。生前死后皆荣宠至此,这大隋的天下,除了宇文述外,再无二人。
不久,杨广下旨,重新起用戴罪在家的宇文化及兄弟,化及为右屯卫将军,智及为将作少监,并让化及袭父爵许国公。
宇文述,用自己的生命,重新换回了宇文家的权力。
宇文述出殡那天,辛衣一人待在屋顶上吹了一夜的冷风,直到扶风找到这里。
“师父。”辛衣微微抬起头,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孔,似乎有些吃惊,“你怎么来了?”
扶风不语,只将她那冰凉的手指温柔地拢在手心里,微阖的眼轻启,千尺深潭,纯净的墨色,似融入了浓浓的夜色,霎时间便吞没了月光的明亮。
“你是在担心我吗?没关系的,你瞧,我可没有躲起来悄悄流泪。爷爷曾说过,我们宇文家的儿郎,有泪不轻弹,我又怎么会哭呢?”她眸中闪动的看不清是天空中细碎星光的印映,还是荡漾的水波划过的痕迹。
扶风的心忽然整个楸了起来,那深深刺入心底的,不知道是痛还是怜。
“辛衣……”他默然轻叹,抚上她的头。
“爷爷说,今后就把宇文家交到我手上了,要我好好守护他们。我,必须要坚强!要比以前更加坚强不可!”她慢慢在舌间重复着那个词,一遍遍,加重着份量,仿佛是自己在对自己许下承诺,套下枷锁。
“你,不必太勉强自己。”
她只是摇头:“师父,我不害怕危险,不害怕责任。我怕的是,为什么不管我们是怎么珍爱身边的人,怎样拼了命的要去保护他们,有一天,他们却还是会离我而去,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再也回不来了。这世界上难道就没有一种力量,可以留住一切所想留住的东西?”
他的身躯微微一颤,唇边流露出一丝苦涩,“傻孩子,这世间的缘起缘灭,便是如此。有些事,结局早已经注定。有些人,不是我们想要留住便可以留住。哪怕是再强大的力量,再无上的权力,都没有办法得到完全的圆满。”
“可是,”她的目光哀伤中带着倔强:“师父,我偏偏就是那个傻子,我可不管什么注定不注定,不管用什么方法,我只是想保护他们,我只是想看着他们好好的,我只是想……”语到末时,她喉间已然哽咽。
他默默她拥进自己怀中,那样紧,那样深。
“只要你想要,师父都给你,只要是你想要的……”
哪怕是这天下,我都会为你倾覆过来。
谁说命运不可以改变,谁说未来的轨道已经注定。
我,偏偏要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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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述去世后,宇文家的一切又仿佛回到了正轨。宇文化及与宇文智及重新回到朝廷政治权利的中心,甚至权焰更甚以往。
表面上看来似乎什么都没有改变,可谁都知道,那失去的,却是一去不复返,再也回不到从前。
辛衣发现,经此一遭之后,爹爹变得更加沉默。即使是位列三班之首,倍受皇上重用也没有换得他半分欢颜,愈见浓烈的只有他眼中的寒冰与冷酷。这样的父亲,令她觉得那样陌生,甚至于有些恐惧。如果可以,她宁愿爹爹还是和从前那样,虽然严厉苛刻,却至少还会有喜怒,而不会象现在这样,冰冷的就象是一把利刃,再没了人的气息。
埋藏在那死寂下的,是一种烦乱不安的气氛。辛衣明白,爹是在做一个重大的决定。而这个决定,最终将影响宇文家全族的安危,进而影响到她的一生。
终于,要到做最后决定的时候了吗?
辛衣不愿去想太多,只是拼命抑制着自己内心翻涌的波澜,安静地待在府中,陪伴着将要临产的南阳。
南阳,大概是这全天下最幸福的人了吧。每当看着她甜蜜的笑着,一针针、一线线缝着那些小衣小鞋的模样,辛衣就禁不住感慨,大概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快乐的吧。小三叔,将南阳保护得那样好,好到让她看不见这世间的任何不幸。
出了夏不久,宇文士及从太原归来,带了一大堆的新奇玩意给南阳,直把她开心得不得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养成了隔几个月就往太原跑的习惯,辛衣一直都很好奇,到底在太原有什么东西那样吸引着他的,连象南阳这样美丽的妻子也不能将他永远留在家中。
刚回来不久,宇文士及就派人把辛衣找来,笑着将一大叠书信塞到她手上,嚷道:“罗!接着!这些全是给你的!”
“三叔,这些是什么?”辛衣皱着眉问道,有些手慌脚乱地接住那些东西。
宇文士及拍拍手,象是松了一口气,说道:“辛衣,你可不知道,有个小子一直在威胁我,说要是我不快点将这些信带给你,就要我好看。现在好了,全给你!”
辛衣楞住了,抬头呆呆看着宇文士及的脸,不知该做何反应。
宇文士及晃着头大笑道:“你啊!你可知道,在太原,有一个人很挂念你。”
她心中一阵狂跳,有些别扭的别过头去,脸上明明装做不在意,神情却不大自在起来,“谁啊?”
“还要逼着我说出他的名字吗?你明明知道他是谁。”他调侃道,“这段日子,我都快被那小子给烦死了,一天到晚尽找我问你的事情。”
“辛衣,你可喜欢他?”他凑近她,轻声笑道。
她的身体猛然象是僵住了,动也不能动,颊边却象是染上了胭脂,嫣红一片,急忙忙分辩道:“我……我才没有……”
“别再狡辩了,三叔还不知道你的性子吗?从小就这样要强,”他拍拍她的头,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听三叔一句话,如果你真喜欢他,就去太原找他吧,就留在他身边,从此以后再不要回来了。”
“三叔,你在说什么?”她惊得回过头来,看向宇文士及。
“辛衣,你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家族的重担不应该由你来承担。”宇文士及敛起眉,语气渐渐凝重起来:“宇文家有太多的不堪和野心,这么些年,我在一旁都看得清清楚楚。这天下,谁不想要。可是,最后的赢家只有一个。为了这唯一的胜利,你可知道,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三叔,我又怎么会不明白……”
“不,你不明白。”他摇摇头,说道:“大隋气数将近,这皇位,迟早会为他人所得,我大哥觊觎这王位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辛衣,你真的想好了,要跟着我大哥,加入这场战争吗?”
她猛地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
宇文士及的眼睛里满是无奈和怜惜:“你可知道,你这样的选择,会叫你和他再之间早无可能。这样,你也愿意吗?”
辛衣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脸色刹时变得煞白。
“我,没有选择……”
“不,现在做选择,还来得及。”他凝视着她的眸,“辛衣,好好想想,不要让自己一辈子都后悔!”
她死死咬着唇,忽然抬起头说道:“三叔,你这样劝我,可是你自己呢?”
“我?”宇文士及惊道。
“三叔,你选择的,是李家吗?”她静静的望着他,淡淡一句话,却掀起了万重波涛。
他惊讶地看着她,良久没有回答。
辛衣道:“你已经做出选择,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南阳?”
“南阳?”这一语象是重重击在他心头,心里一直都在回避着的现实一时之间全都浮出了水面。
“她虽然是你的妻子,可也是大隋的公主。如果真的发生战事,你要她该怎样自处?三叔,你又要怎么去保护她?”
“不,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她的,一定会……”他急急的辩驳着。
“不,三叔,你做不到。”辛衣摇着头道,“我也做不到。因为我们,根本就没有选择!”
宇文士及闻言心中一震,满腔的话语竟是再也说不出口。
不远处,忽然传来人声:
“公主,你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两人齐齐回过头去,只见西南墙角的蔷薇花下,南阳定定地看着这方,手上原本抱着的花束落了一地。
宇文士及一惊,急急迎上前去,道:“南阳,你怎么出来了,仔细吹了冷风要着凉。”可南阳却象是没有瞧见他一般,理也不理,转过身去便走。可刚行得几步脚底一个虚浮,几乎摔倒在地,直吓得旁边的一干丫鬟花容失色,急忙赶来搀扶,却被她用力推开。
“都给我走开!不许碰本宫!”
“南阳!南阳!”宇文士及几步抢上前去,一把将她娇怯怯的身躯揽在怀中。
“你……放开我!放开我!”南阳在他怀里用力挣扎着,眼睛里红红的。
“不!我不放!”他将她揽得越发紧,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宽慰道:“好好的,你这是怎么了?别使性子了,好么?”
“我不要你管!你走开!”
她抡起粉拳,一下下砸在他的胸膛,忽然浑身一震,接着抚着小腹,痉挛着,瘫倒在他怀中。
“南阳,你怎么了?”看着她那痛苦的表情,宇文士及吓得几乎魂飞魄散。
“好痛,好痛……”南阳痛苦的呻吟着,用力地抓着他的手,额头上布满了层层细汗。
“不好了,公主……公主要生产了……”一旁的丫鬟见状惊呼了起来。
“快!快找稳婆来!”宇文士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