睚毗必报 完第25部分阅读
睚毗必报 完 作者:肉文屋
只只穿着人服的狐狸,条条蓬松的尾巴从衣服的空隙探出,左右不停的甩动……
狐狸?
下一刻,送婚队伍突兀的停下,原本热闹无比的丝竹弦乐声瞬间消失,从红轿内伸出一只玉白的……爪子。直指向他们——
「是青丘天狐……」睚毗讶然道,随即揽紧阿宝想退出原位。现世竟然有天狐存在,这些九尾狐不是都在青丘之国,何时移居到现世的。
在青丘中,九尾狐族有着如同人间皇族一般的地位,即使是上古遗留的强大神民也不敢轻视。同时九尾一族也是最为高傲的种族,他们很少与外族的人来往,为何会有一脉移居到人间?
阿宝头次见到传说中的青丘天狐,视线不由在它们臀上不停甩动的尾巴打转,她在浮尘界见到的都是普通狐妖,还是第一次接触到仙狐。
「咦,没有九条尾巴啊。」她小声不满的咕哝道。
「专心一点,现在是该想着怎么全身而退的时候。」尤其当这只天狐还能够充分驾驭桃花障,拨动生死门。
「啊,抱歉。」阿宝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开始正色戒备。
只见这万丈桃林霍然扭曲,每隔数米景物皆不断变化,山川地脉在不停浮动或崩落,地表移动产生的巨大轰隆声几乎要震聋人耳……
饶是对奇门遁甲一窍不通的阿宝也看得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有异动,原先他们所在的是生门,但在这场异动中迎接他们的,被对换成死门。
他们所站之处霎时变成滚烫炙人的火山口,汹涌赤红的岩浆喷涌而来!
阿宝在此刻明白了叫花土蝼的心情,只是看到狐狸嫁女也不用这么狠吧……
传说,在狐狸嫁女的日子凡人一定要回避,不能看到迎亲的队伍,更不能看到那个被嫁新娘的面容,否则,就会招致不幸。
阿宝思忖着,她不算凡人……至多,至多就算死人,对她应该没什么效用吧。
睚毗蹙眉,这汹涌而来的满目赤红令他怔忡了几秒,眼前模糊地又出现无数混乱交叠的影像,心脏不受控制地紧缩……
「阿宝!」那个哀恸无措的声音颤抖地叫着,「我马上带你去蓬莱!我去求父王!父王一定能救你!」 ……
头痛欲裂,他咬牙忍住剧痛保持清醒,挥刀斩去周遭突起的山岩,梭巡离开死门的坎位。
阿宝站在睚毗身前,深吸一口气掌心黑焰霍然腾起,黑芒扩展开来形成一弯高达数十米的半圆围墙挡在两人身前,汹涌岩浆在冲至这无形墙体时竟好像撞到铜墙铁壁般被牢牢按压住,不过数秒就集结包裹成一个半球……
睚毗寻到坎位,单手揽住阿宝的细腰身形拔高数丈,右手朝这个岩浆半球虚空下压——
轰然一声巨响!
爆炸声掀动气流,睚毗拂袖挥开冲撞而来的强烈气劲护住阿宝,借着气流的反作力御风飘移到下一个坎位,景门。
谁料,当冲开死门抵达风和日丽的景门时,原本他们的停驻处一叶凉亭突然在他们脚尖触到的刹那化为粉齑……脚下霎时成为一片深渊。
景门的坎位已经转成伤门了吗。
睚毗心一紧,右手抓紧骤然下沉的阿宝的左襟。
同一时刻,阿宝脚尖凌空一点,疾风吹动粉色衣袂,她迎风掠向东天……
只听一声清脆的裂帛声响起,阿宝衣襟被撕开,心口半露,她顿时羞恼交加地捂住胸口偏头狠狠瞪向他,入目,却是一张瞬间苍白的脸——
睚毗瞳孔紧缩,在瞧见她心头那道狰狞刀伤的刹那脑中仿佛有什么被瞬间冲破……
「阿宝……如果,我们还有如果的话。你,还愿不愿意……」末尾几个字微弱得甫一出口就被风吹散。
「愿意什么?」
他闭上眼,没有回答,意识被拉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依稀可见一缕渺远的微光,光的尽头那个他始终也看不清面目的少女终于回过头,对他绽放灿烂的笑容。
阿宝……
我的……珍宝……
作者有话要说:久等了哟~睚毗正式恢复记忆了!吼吼~下周三见!
知识小注解:
县圃:也称弦蒲、弦圃或玄圃,在昆仑山之上,传说为神仙所居之地。
奇门遁甲:
就是由「奇」、「门」、「遁甲」三个概念组成。「奇」就是乙、丙、丁三奇;「门」就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遁」是隐藏的意思,「甲」指六甲,即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遁甲」是在十干中最为尊贵,它藏而不现,隐遁于六仪之下。
(1)休门
求财、婚姻嫁娶、远行、新官上任等诸事皆宜。
休门的气比较轻松,故很适合出外旅游或非正式的商业 活动。
(2)生门
谋财、求职、作生意、远行、婚姻嫁取等诸事皆宜。
生门有生生不息的意思,故最适合求财作生意或有病求医。
(3)伤门
伤门意为破坏的磁场,若强出伤门易见血光,故一般吉事皆不宜。
但很适合钓鱼打猎、博戏、索债或围捕盗贼,利刑事诉讼。
(4)杜门
杜门有隐藏的意思,适合隐身藏形躲灾避难,其于诸事皆不宜。
若要躲起来不让人发现杜门最适合。
(5)景门
景门是八门之中除开休生三门之外另一吉门。
景门最利考试、广告宣传活动、远行婚姻嫁娶等皆宜。
(6)死门
死门最凶,除吊丧捕猎之外其余诸事不宜。
(7)惊门
惊门有惊恐怪异之意思,若强出此门易遇惊慌恐乱之事,利民事诉讼。
(8)开门
宜远行,利求职新官上任、求财、婚姻嫁娶、访友、见贵人。
不宜政治阴私之事,易被他人窥见。
chapter 15, 16
chapter 15
一页接着一页,所有光影从黑白渐渐镀上彩色,明晰而幽远……
明晃晃的光晕中,少女惊讶地站在树梢盯着他……
约莫七八岁的小童跋扈地叫道,「小妖!」
「小妖,你看什么!」
「小妖!你敢无视我!」
「小妖!」
软软的声音不满地道。「我不是妖,我是人。」
……「啧……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妖!」
「喂!你去哪!」
「喂!带我去你家!」
画面流转,那个少女扬起笑充满元气地叫着,「小鬼!」
「小鬼,我能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吗?」「小鬼,那我给你取名好不好?」
他开始觉得,筑基失败后流落到这个奇怪的地方也并不是什么坏事。这是他最初的依恋,他会开始尝试着对这个总是元气十足充满干劲的少女小心翼翼的撒娇,他会开始贪恋着这份陌生的温暖,希望她不要像父兄那样头也不回的弃他而去。
「阿宝,你会离开我么?」
她那时明明毫不犹豫的说,「不会。」为什么到最后……她却忘记了自己的誓言。他开始翼望着她能永远留在他的身边,眼里能看着他,只看着他一人就好。
她那时也许只是漫不经心的许诺,但最终他却当了真。寻寻觅觅了百年终于和她再次重逢,她却迷惑而陌生的看着他,「你……认识我吗?」
他直想拂袖而去,他心心念念地寻觅百年竟换来这样的回答,但最终,他却只能愤恨而没用地抱紧她,恶狠狠地道,「阿宝!下次不准再忘记我听见没有!要不然我便再也不见你!」
许多年后,他偶尔会想,如果时间能停在她消失的那一刻就好了。他们没有重逢,没有再继续,是不是就不会落得这般下场。但最终,在抉择的那一刻,他依然还是选择了相遇,他没有后悔遇见她,她让他看见了人间至美,体验了人间至伤。
彼时年少不识情爱的自己,面对混沌陌生的情潮来临时,他选择了本能。
独占掠夺的本能……
只要她食了赤骥的血肉绝情绝爱就不会再留恋凡尘,能一心修仙了吧,能够从今以后都留在他的身边不再离开了吧。
彼时自负昂扬的他从未想过,她竟然会是他无法规避的情劫……
竟然是他,命中渡不过的魔障。
明明只是一只不通世故的小妖,明明只是小小的事情却会满足微笑。明明总爱对着他唠唠叨叨的碎碎念,明明总是在精力过剩又迟钝的不停出状况……
这是一场多么漫长而甜美的眷恋,甜美得让他后来再也没有勇气去回顾曾经的温暖。
她在早春三月对他回眸微笑,她迎着劫云为他舍命挡劫,她懒懒眯着眼睛躺在浮尘界的草地上招呼他一起享受阳光,她服下仙丹面对他的哀求始终避而不答……
他曾经抱着她絮絮描绘着未来幸福的蓝图。
他曾经抱着她满目悲沧,肝肠寸断……
他,如何也没有想过,他们最终竟然是如此收场……
最后的画面是铺天盖地红。「不……」他颤抖着伸出手,缓缓托起她垂在地上的脸,轻轻拂开她脸上的尘土和乱发……
这是此生最疯狂最可怕的梦魇,他亲手杀死了他此生最爱的恋人——
「……不……」
胸中撕心裂肺地疼痛着, 「……宝……阿宝……」年少的他伏跪在地,绝望无措地抱着她饱浸鲜血的小小身子,口中哀哀地不断呼唤着她的名字,话语支离破碎得几不成声。
濒死前,她艰难地睁开眼,安静而无声地凝望着他,久久,努力地勾起嘴角朝他释去最后一个笑容。
他的心几乎在瞬间碎裂,他尝试着回应她的笑容,努力了几次,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只能红着眼,颤抖着将脸轻轻贴在那张冰冷的脸上……
她的身体在他怀中微微痉挛,他眼睁睁地看着她在他怀里一点一点的失去生气……
回忆不受控制地在脑中一遍遍重复播放着她死前那一幕,这尤甚腐骨蚀心之痛教人疯狂!
睚毗紧蹙着眉双手紧握至青筋迸起,额上不断渗出冷汗,紧闭的眼睫剧烈颤动着……
「他真的没事?能不能麻烦你再帮他看一次?」阿宝守在他身边,担心地道。回到现世以来,第一次见到他这般痛苦的神情。他向来隐忍淡漠,是怎样的痛苦才能令他如此失控的表露出来。
身上尚穿着红色圆领短襟背心,三条蓬松的大尾巴从背心底下钻出,一个容貌清俊的男子道,「你自身应该也习过治疗术,他确实无恙,不用太担心。」
阿宝抿了抿唇,又回头望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睚毗,指下不觉微微用力。
只听「喀」地一声,原本扶着床塌的芊芊小手直接将由整块白玉雕琢打磨的床沿整个掰下来——
男子双眼瞬间暴凸,很想一头扑在价值连城的玉床上,又想问问这究竟是她施展了术法还是本身的蛮力惊人。
阿宝干笑两声,不好意思的捧着两米多长的沉重玉石床沿还给他,男子也同样干笑着接过,转身走出厢房。
阿宝将视线重新移回睚毗身上,自从她意外地随着这些狐狸回巢|岤参加喜宴,睚毗已经昏迷了两天。
当时在景门甫切换成伤门时他突然昏厥,她顾不得羞恼忙接住他,怒而祭出巨剑直接朝婚队发起攻击。
谁知,她才刚刚祭出长剑,那群送婚礼队却突然停下攻击,新娘从轿内探出头,喜帕依然牢牢盖在那张狐狸脸上。
「今日是小女子的出嫁之日,大家以和为贵不要再造杀业,不知道客人愿不愿意随我到家中参加喜宴?」
阿宝垂眼看着睚毗双目紧闭的苍白面容,迟疑了半晌,缓缓点头。
……暮色将沉,当睚毗睁开眼时厢房已被夕阳染上一层浓重的橘色。
他动了动手指,发现手臂被牢牢压住,恍如隔世般,睚毗转头望向正埋着头趴在床榻旁休憩的少女,心脏开始急遽的跳动着……
眼中被压抑千年的感情在激烈翻腾,他缓缓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颤着抚摸着她散落在他枕边的发。
在触到微凉发丝的刹那他蓦地红了眼……
她还活着……
她真的,还活着……
他叹息般阖上眼竭力控制住哽咽的呼吸,十指紧扣地强抑住拥抱她的冲动。
「你醒来了!」那个熟悉的软糯声音道。
睚毗慢慢睁开眼,胸中满溢而出的狂喜混杂着酸楚,他竭力平稳地道,「是啊,我醒来了。」他全部都记起来了。
阿宝微松了口气,「你没事吗,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你已经昏迷两天了。」
睚毗扶着额,宽大的广袖掩住他此刻似喜似悲的表情,「我只是……有些头痛疲乏罢了。」
「等一下,我现在就去寻些药草来!」阿宝说做就做,起身就想往外冲。
睚毗心一紧,随即本能地抓住她的手不想让她离去。
阿宝惊讶地回头,对上他终于不再平静无波,充斥着矛盾激烈的感情的复杂眼神,「你……怎么了?」语中透出一丝紧张,惊慌。
他哑了声,垂下眼淡淡地道,「不必寻草药了,我休息一会就好。」
「嗯。」她应了声,而后挤出一丝笑容,「你想起什么了吗?」
他摇摇头,专注地望着她低声道,「脑中还是一片空白……也许没有恢复记忆,不需强求比较好……」
他和她彼此相伴,走过岁月流年。
她让他体验到生命中最纯美的时光,她让他知道了原来只是眼神偶尔的交错都能这般难以言喻的温暖。
她让他开始学会了「想要」和「独占」,她让他明白了什么是「宿寐思服」「求之不得」的情伤痛苦。
他这一生中,快乐的时候极少,所获得的痛苦却极多,这极少和极多,却都是同一个人所赋予的。
她教会了他爱,给予了他痛,究竟是谁欠了谁?谁负了谁?
这纠葛了千年的情丝,是缘是孽,终究已经篆刻入骨血,他不会再放开了……
chapter 16
婚宴接连三天,睚毗苏醒隔日,便应邀同阿宝出席最后一场婚宴。
「在席上不要吃任何东西,如果对方送礼物给你,盛情难却,那么一出酒宴后就要把它们埋入地下不要带走。」睚毗叮嘱道。
阿宝「嗯」了一声,在宾客往来如织的长廊上稍落后睚毗半步,跟上他。
睚毗侧身在人潮中回护她,不着痕迹的轻环住阿宝的肩往他怀中带去。
感觉到他的手停在她肩上,掌心的温度也隔着薄薄的单衣烫入肌肤,阿宝不自在地偏头缩了缩肩膀,一路紧张得同手同脚走入宴席。
绕过朱阁绮户,眼前是一片欢腾喜庆的红色海洋,大堂正中贴着约有两米高的正红色囍字,四面帷幕皆是鲜红绸带,用金线银丝编织的锦绳束起,纹着镶金蟠龙的红烛摇曳,投下零星剪影。
「怎么了,身体还是不舒服吗?」她察觉到他的手微微一僵。
他摇头,平静的移开视线,「身体已经没有大碍,我只是不太喜欢这布置罢了。」
阿宝「唔」了一声,道,「那……要不要现在就回去?」不必勉强自己。
睚毗再摇头,牵着她的手寻一处不起眼的尾席落座。虽然两人皆收敛了威压,但他的姿容在满座皆是俊男美女的狐妖中依然太过出众醒目,一时间吸引了众多欣羡惊艳的目光。
刚刚入席没多久,一个清俊男子便主动靠上来,坐在阿宝身边,三条狐狸尾巴从袖衣下钻出,在阿宝大眼好奇地瞅着尾巴不放时,羞涩地垂下来。
阿宝搔搔脸为两人引荐,「唔,这位是狐族的医师,在你昏迷这两天他也帮了我们不少忙呢。」
睚毗只淡淡扫了他一眼,矜持倨傲地微一颔首,不再多说。
「嗯……」气氛有些冷场,阿宝尴尬地朝狐族男子笑了笑,「那个,他今天身体还有些不适,所以心情不太好。」
他道,「没有关系,我可以理解。」
阿宝也只有干笑点头了,视线再度移回他臀上那三条甩来甩去的尾巴,「唔,冒昧的问一下,我已经忍了好久。」
男子保持有礼的笑容,「想知道什么?」
「那个……你的另外六条尾巴是藏起来了吗?天狐不是都有九条尾巴,况且你现在这三条尾巴露在外面,裤子不是撑得慌?」
男子愣了下,随即窘迫地连三条尾巴都炸了毛,蜷曲起来,「其实我不是青丘天狐……」
「哎?」
「今天的新娘才是天狐的后裔,天狐是涂山之后,血统高贵,远古时期就迁去青丘,现世的天狐一脉乃是商纣年间降世,一脉单传,所以除了新娘之外所有狐族都没有九尾。」
阿宝讶然道,「那涂山之后指得是大禹的子孙?」
他点头,与有荣焉道,「大禹娶涂山氏天狐女娇,女娇之子便是启,夏朝的开国天子,天狐一部也迁入青丘。直至商纣年间,女娲下令命九尾天狐下现世亡纣,人间才重现天狐。」
阿宝瞬间变成星星眼,「那个天狐就是妲己?能说说她么?」
那狐族男子道,「对于当年妲己亡纣,族内的考证向来真假难测毁誉参半,只知封神之后妲己没有再回青丘,而是领着一脉忠心于她的狐族到昆仑隐居。彼时人间只有她这一只九尾天狐,西王母和众仙商讨数日后便划了这块禁地布下桃花障,作为狐族的繁衍之地。」
「原来如此……」
酒菜陆续一道道端上桌了,男子道,「要不要试试糯米团子,感觉这道菜你会很喜欢。」
「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团子?」
「我……」
阿宝和那狐族男子聊得热火朝天,不知不觉被冷落在一旁的睚毗眯起眼,在他们讨论得正欢快的时候突然伸手往阿宝腰间一揽,手中正夹着颗糯米团子的阿宝触电般猛地一颤,筷上的糯米团子「吧唧」一声直接掉下来。
睚毗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鸡肉放在她盘中,朝那明显呆愣的狐族男子道,「不好意思,她的身体比较虚弱,多吃些肉比较好。」
腰间的大掌温热而有力,阿宝困窘的呐呐点头。
他的手只在她腰间停留了一下,而后很快就收回,阿宝偏过头,视线无意中与他相触。
他的眼神不一样了……
同初入昆仑相比,更添了一分炙人的……情意。
阿宝移开视线,抬手悄悄捂住微弱跳动的心口,脑中乱成一片。
有了七情六欲原来是一件这么麻烦困扰的事。
阿宝将棉被卷成一团蚕茧,只将半张脸露出被子外,在床榻上烦恼的滚来滚去。
自从她重生恢复感情后,越来越多陌生而诡异的感觉不断滋生起来。
就连……就连曾经一直只当作孩子看的睚毗也变得奇怪起来,她还是会担心他,还是会在意他,但如今每当他靠近她时,她却开始不受控制的紧张窘迫……
为什么她如今对他的感觉和从前一样又有点不一样,想到了宴席上他瞧着她的眼神,耳根微热……不对劲了,好像哪儿都不对劲。
「啊啊,好怪好怪……」阿宝卷着被子抓狂的从床头滚到了床尾,再从床尾一路滚回了床头。
突然,从门外无预警的传来一声细微的卡哒声——
阿宝止住动作,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睁大眼望向门口。
半晌,门外皆无任何声音,房内只余晚风吹拂帘幔的细小「唰唰」声。
阿宝只轻轻轻,非常轻的从棉被中探出手来,努力捋好乱如鸟窝的发,疑惑道,「睚毗,你怎么来了。」
伴随着一声低笑,阿宝床头的空气开始浮动成型,一声玄衣的睚毗将月光遮挡住大半,表情埋在阴影中,看不分明。
阿宝突然想起从前在句芒山,少年睚毗总爱在夜深时爬上她的床,蛮横地如何也不肯下去。正思忖到这里,就见眼前向来淡漠自持的成年睚毗突然连衣也不脱,一声不吭的直接压上床。
阿宝惊呼一声,「你做什么!」随即想也不想的用力一推!
只听一阵辟里啪啦乒乒乓乓,桌椅花瓶碎成一团,睚毗飞出床外,扶着额低喃,「幸好我及时下了隔音结界。」
阿宝从被中探出头来,眼中尚带警戒,「男女授受不亲,为什么深夜到我房里?」
睚毗勾起嘴角,「我是来邀你看一场戏。」
阿宝抓抓头发,「什么戏?」
「等会就知道了。」他重新压上她的床榻,拦腰连被子一道抱起蚕茧阿宝,飞到屋檐上俯瞰屋内。而后振袖一挥,只见眼前乌压压的房顶逐渐透明,原本满目狼藉的厢房仿如什么事都未发生,依然整洁如新,床榻上有个同阿宝一模一样的少女抱着被子,睡得十分香甜。
「这是你的式神吗?」阿宝好奇地指着那少女。
睚毗颔首,低声道,「今日宴席上的食物有问题,我给你夹的食物都是用我的术法幻化成的,所以此刻你才能这么有精神。」
那些食物都加入了致幻和安眠的药剂,他就且看这些狐狸想玩什么把戏。
作者有话要说:亲爱滴各位童子~大家下周三见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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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7,18
chapter 17
子时刚过,一团橘色的光忽隐忽现地在厢房出现。
待确定床榻上的少女已经熟睡后,一道身影在房内终于现出身形,那团橘光正是他提在手上明明灭灭的灯笼,三条尾巴在微光中乖顺的垂着。
「是医师?」阿宝讶然道,语中却未带任何被欺瞒或者被利用的愤恨,甚至还可以称得上是泰然自若。
睚毗颔首,道,「你身上令人觊觎的东西太多,其他妖类同你交往多别有用心,别松懈了防心。」
阿宝道,「我知道。」虽然她从头至尾同那狐族男子聊得热乎但并不表示交心,她只是不在意地随便寻一个聊侃对象罢了,并非谁都能令她懈了防心。
睚毗面上依然还是没有什么波动,但阿宝敏锐的觉察出他此刻心情大好,龙心大悦。
房内,那狐族男子在周遭梭巡一圈也没有找到任何媒介,小声咕哝道,「看来果真是在体内了……」
言罢,那男子就径自朝床上的少女走去。
睚毗不由微一蹙眉。只听男子手上的灯笼用稚嫩的声线道,「动作快点,莫让她隔壁的同伴发觉了。」
男子便侧坐在床榻,托高正睡得人事不知的少女的手,按住腕间的经脉……
「如何?」那灯笼的声音明显兴奋地拔高。
片刻后他道,「没有任何反应,似乎不在腕间。」
「可那日明明所有人都看到她是直接伸掌调出那把巨剑,再说将召唤出巨剑的媒介藏在腕间动脉不是更容易驾驭吗。」
男子郝然地低头道,「所以眼下……要梭巡其他位置,找出那条媒介。」
「不管你怎么巡,能快点找到就好。」
阿宝顿时面上一黑,那式神身上当然没有她的媒介,那不是……全身都要被摸光光了。
瞧见那男子发颤的手抚上少女的衣襟,虽然他碰的并不是真正的阿宝,但看着他指下那张同阿宝一模一样的脸,睚毗心下难以抑制地恼怒起来……
下一秒,只听轰然一声!
厢房内腾起白雾,教人看不清屋内的人影,未几,浓浓的云烟散去后,厢房内已空无一人,阿宝定睛细看,只发现床榻一角溅着几滴血渍。
她蹙眉道,「这么早就伤了他们,不会打草惊蛇?」
月光照在她白瓷般的容颜上,睚毗俯首望着她,他们之间的距离极近,那双秋水明眸清晰的倒映出他此刻微微怔忡的脸,他迟疑着缓缓伸出手似乎想抚上她的脸,但最终只轻轻地在她发上一捋,便收回手。
阿宝的心口抖抖抖,又开始陌生的颤动起来。
「人已经走了,你要回屋里吗?」睚毗直起身,挺腰正坐,也许是向来久居上位,他的肩膀和腰线笔直而紧绷,坐姿非常笔挺漂亮,仿佛端坐的不是屋檐而是王座。
阿宝低头看了看底下犹沾血渍的床榻,摇头,「我还是待在这吧,空气也很清新呢。」
「那,要不要喝点什么?」他低笑道,仰望着爬上头顶照耀这世间亿万年的圆月,「此刻倒也算良辰美景了。」
阿宝伸出一只细白的手搔搔脸,「唔,茶,来一杯香茶不是更应景。」
睚毗有求必应,双掌相互轻轻一击。
耳边环佩叮当作响,随着他的击掌声,两个梳着包包头的可爱少女一左一右布置好茶桌,摆上小甜点。从暗处现出一个捧着紫砂壶的秀气少年,他恭谨的将紫砂壶放在茶几上,一位绝色的宫装仕女随即出现在茶几前娴熟而优雅地为二人泡茶奉茶。
这一套套繁复的烫壶,置茶,温杯,高冲,低泡,分茶……看得阿宝眼花缭乱,待仕女将泡好的茶置于阿宝身前,阿宝一只手支着额,一只手拈起茶杯,还未入口,一股醇和的奇香便满溢鼻尖,只见茶色杏绿,清澈明亮,叶底嫩绿,匀齐成朵。
她对品茶这些风雅事向来雾煞煞的,只直接扬杯轻轻一抿,入口香馥若兰齿间流芳,真真是沁人心脾。
「好茶!」阿宝的双眼霎时亮了起来,牛嚼牡丹般一口吞下,而后飞快的举着比拇指大不了多少的茶杯朝侍女伸去,「再来一杯!」
睚毗嘴角扬起淡淡的笑弧,只看着她一口一杯的埋头牛饮,「今日是婚宴的最后一天,明日该离开了。」
「离开是一定要离开……」阿宝犹豫了下,厚道的道,「虽然之前他们邀请我们是别有用心,但……但若是力所能及的微末小事我想我可以帮忙。」毕竟,无论最初的理由是什么,她和这些狐狸确实相处的十分融洽,她不希望在自己离开桃花障的最后一日同他们反目成仇。更何况若是有狐狸们的帮忙,他们也可以更轻松的走出桃花障。
「你想把你的宝剑给他们?」
阿宝抓抓头,「也不是给吧,也许可以有一个折中的主意。」
「也好……」他只略微沉吟一会,右手虚空一抓,空气中蓦地被撕裂出一个空间,睚毗探手快如闪电般从中抓出一只三尾白狐,狐口尚还沾染血渍。
阿宝见他倒提着白狐的尾巴恶意的摇晃两下,那只狐狸立刻发出几声可怜的哀鸣,「轻点轻点,你弄痛它了。」
睚毗挑了挑眉,随即将那白狐往外一扔,当他的手松开狐尾的那一刻,那只狐狸瞬间变成一个身着圆领短襟的青年,他脚步未停,在获得自由的那刻立即御风往外冲——
碰!
只听一声重得令旁人也不禁肉痛的撞击声传来,原来睚毗早已在周遭布上一层结界。
「你将我禁锢在此意欲为何!」那狐族男子道。
睚毗轻嘲道,「难道你不知道吗。」之前在阿宝房中击退他时,他便在他身上下了禁制,只要他想,他随时可以将他抓捕回来。
「医师想在我身上寻的,就是它吗?」阿宝抬起手,一阵微弱的空气震荡之后,熟悉的近三米长的墨黑宝剑缓缓浮现在她掌心。
那狐族男子不再挣动了,只一瞬也不瞬的盯着那把充溢着淡淡仙气的巨剑,半晌后道,「你可以……将这把宝剑卖给我们吗?你想开什么条件可以尽管提出来。」
阿宝摇头,「这把剑,我不卖。」
「为什么?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再为你去寻一把威力不逊于此的仙剑……」那狐族男子说服道。
阿宝据实答,「可这把剑已经认主了,就算我卖给你,也没有用的。」
「没有关系,」他急急道,「我们买它并不是为了使用……」
「不行。即使这样也不行。」阿宝歉然的道,「这是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为我打造的,所以……不行。」
「再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犹未死心的挣扎。
「不行。」阿宝再摇头,温软道,「不过,虽然我不卖,但若是借你看几天倒是可以。」
他思忖几秒,迟疑地道,「三天,可以借我三天吗。」
阿宝微笑,「当然可以。」
狐族男子立刻盈然下拜,「多谢小姐,三日后我狐族定当原物奉还。」
睚毗拢袖漠然旁观一阵,「你借这宝剑所为何事。」
「你们应该知晓了,玄玉只产于青丘,是天狐一族的至宝,自从数千年前妲己携着一脉狐族来昆仑隐居之后,历代天狐皆未再见玄玉,是以……」他说到此时,不好意思地停了一下,「是以,当我们看见小姐手上这把由玄玉打造而成的巨剑,才……」
「若是想要玄玉的话直接去青丘要不就好了,毕竟你们这一脉的狐族中有天狐的后人。」
他艰涩地道,「其实……早在妲己迁入昆仑时便已经和青丘天狐一族彻底决裂了,青丘不承认遗留在现世这一脉的天狐。」
「唔……」这是狐族的内务,并不适宜插口,因此阿宝只将宝剑双手递给他,道,「这把剑有点沉,你最好还是用术法带走它。」
睚毗撤去结界,同阿宝一道目送着白狐坐在宝剑上驭着一团青雾摇摇晃晃地离开,道,「你太容易心软了,有时候总该为自己好好打算。」
「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我只是做些微末小事,若对方仿若无事很正常啊。若对方识恩以报,那么是我赚到了。这样想来,心里也不会有什么不平了。」
睚毗忍不住揉揉她的发顶,不再多言了。
阿宝有些不满地拉高被子将脸埋进去。从前都是她对他们做这些动作……而今,而今……真是百味杂陈啊。
圆胖的满月逐渐越升越高……
夜已深,他们一坐一卧,阿宝抱着被子卷成蚕茧蜷缩在屋檐上已经沉沉睡去了,睚毗端坐在她身旁,侧头专注的凝视着她在月下分外柔和静好的脸,久久……
她还活着,依然……元气十足的活着。
这一切,是如此的美好。
美好的让他怀疑……这,只是他在绝望中臆想的一场痴梦。
倘若他在下一刻清醒,发现自己依然在浮尘界怀抱着死去的阿宝……他一定会彻底疯狂,或者……他此刻已经疯狂了,眼前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他在癫狂中的一场自导自演。
他舍不得,离开眼前这场美好的幻梦,若这真的只是他癫狂中的产物,那么……请别让他清醒。
请永远也不要让他在梦中清醒……
身旁的少女在睡梦中发出几声软糯的咕哝,他伸手眷恋的轻轻摩挲着她的脸,指腹无意间触到凉凉的嘴唇,他犹疑了下,缓缓俯下身,鼻息交错间,身下的少女眼睫微微颤动……
他线条优美的唇角轻扬,伸舌细细描绘着她小小的唇形,而后微微加重几分力气,低头含吮住她的唇……
阿宝瞬间小脸爆红,双目紧闭,她不睁眼不睁眼,现在打死都不睁眼了!
chapter 18
佛曰: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若然心动,生变,遂万物皆动,循心而变。
「有什么需要收拾的收拾一下,傍晚该离开了。」
「哦……」魂不守舍中……
「你的剑呢?你的剑有没有拿回来了。」
「等一会拿……」有气无力中……
「阿宝,上次你有东西落在我这,接一下。」
「好……」
「阿宝,」他无奈地双手环胸看着阿宝埋着头对着他隔壁的空气伸出手,不觉莞尔道,「我在这里,你准备去谁拿。」
「啊,抱歉!」
「抱歉的话不用说了,」睚毗索性开诚布公道,「你这三日,是不是在避着我。」
阿宝顿时发窘,却也呐呐地老实支吾着,「那个……」如今只要她一看到睚毗甚至是一想到他,脑中就会忍不住开始回忆起他趁她熟睡时偷吻她的画面,立时面红耳赤,别扭怪异到了极点。
睚毗牵起她蜷缩着藏在袖中的小手,施施然绕过这个话题,道,「时辰快到了,我们先去狐族那取回你的剑,休整一下就出发吧。」
阿宝「嗯」了一声,稍稍松了口气。
同人间的浮华和浮尘界的绮丽相比,这处隐于昆仑深处的狐族栖息地俨然是一个世外桃源。
沿途经常能看见黄毛小儿依着垂垂老者坐在桃树下,或手执嫩叶闭目吹奏,或一横短笛笛声悠扬。窈窕娇媚的少女香扇遮面,三两成群的聚在一起偷偷瞅着陌生的客人,窃声私语巧笑倩兮。
亭台谢轩多以竹室为主,狐族的居所则是清新的红砖白墙灰瓦,饶是狐族中唯一的天狐的府邸,也是一派素雅淡色,同世人眼中狐妖的奢华靡丽俨然相反。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桃花香,阿宝和睚毗入天狐府邸之后只等待数刻,那天狐便捧着宝剑走进会客厅。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清她的长相,先前也不过是在送婚队伍中惊鸿一瞥,就是在婚宴上作为新娘的她也不便露面。
被绝色侍女们如众星拱月般围绕着,天狐的模样在狐族众多妖媚的美人中至多只能称得上是清秀可人,但气质极佳,举手投足间优雅内敛,隐带着属于上位者所特有的疏离感。
「很惊讶吗?」她微笑,「我的模样。」
「唔,有一点……」阿宝老实说道,「之前一直以为传说中的天狐一定是妖娆妩媚倾国倾城……嗯,这一类的。不过你的模样瞧上去感觉很好,和你的气质很相称。」
「谢谢。」她矜持地道,「另外也很感谢客人将这把剑借于我聊以□,让我得以窥见我族至宝。」
睚毗朝她淡淡颔首,「那么,作为回报,狐族能为我们引路,走出桃花障吗。」
这毫不客气的索恩令她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当然可以。」
阿宝上前接过她手中的宝剑,「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天狐望着渐渐消失在阿宝掌心的玄玉剑有几分不舍,但她只是最后流连几眼,便移开眼举袖一扬——
霎时淡青色的雾气如帘幕般往两边退开,中间浮现出一个方圆数里的巨大八卦阵,在八卦中心是一个阴阳太极图。周围密密麻麻地分布着坎位,以太极图为中心,每一卦又分别为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
天狐飞入阵心的太极图上,捻指计算时辰的干支来排局布盘,指示阿宝和睚毗进入坎位。
睚毗侧身将阿宝挡在身后,右臂上方凝起一支巨大的光箭,剔透的弓弦波光潋滟,箭尖却是毫不怜香惜玉的瞄准位于阵心的天狐的心脏。狐族向来以狡黠闻名,他自然严守防备,率先游走坎位。
阿宝皱了皱眉,「我说过,我不需要你的保护,我可以的。」她不习惯这段时日以来总是被他护在大后方。
睚毗回身,修长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抚过她的发,「别让我担心。」
阿宝窒了一下,竟突兀的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诡异感。曾经让她用心保护的任性少年终于到了可以这般理直气壮的要求回护她的年纪,却也莫名的有些失落。阿宝又笑又叹息,终究是不一样了啊,他已经成长了,他们之间的角色也正在悄然改变……
天狐倒是对直指她的巨箭不以为忤,专注的排局布盘,提醒两人切换坎位,踩准生门景门。
周遭的景物在快速切换,约莫一个时辰后最后一次排局,画面从混乱的四季地貌最终转为最初的一片桃花林,林子的尽头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