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梦断魂(清穿)第24部分阅读
清梦断魂(清穿) 作者:po18.site
得这里好像才是我该呆的地方。这样不是很好吗?”
十三别过脸,不忍再看她的笑脸,总觉得里面有什么刺痛了他的眼睛,让他不得不移开视线。
让喜环在院中的小亭里沏了茶,蕙宁突然想起,几年前曾埋在桃树下的女儿红,兴高采烈的非要挖出来不可。
桃花开得正好,蕙宁歪靠在树干上,看着堂堂的十三爷举起袖子,帮她起酒。当初埋得不浅,是怕自己忍不住嘴馋,便往深处埋了些。后来又是忘了,平整园子时,土又厚实得多。十三挖了半天,什么也没挖到,却出了一身汗。
“蕙宁,你可是故意消遣我的?这酒真在这里?”十三一边擦汗,一边问。
蕙宁端杯茶给他,无辜的说:“我做了记号,应该是这里没错的。你歇歇,我来!”
十三伸手一挡,埋头又挖起来。
蕙宁突然道:“十三爷,你如今进宫也多,记得去看看宝儿。”
“嗯。”
“不管宝儿知不知道,你终归是她名义上的阿玛,你不疼她,别人再疼也差了一些。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十三歇了手里的活,说:“你既是知道,为什么不怜惜自己的孩子?”
蕙宁故意装作不知,道:“我一直就把宝儿当自己的孩子。我一直觉得宝儿和从前的我很像,明明就是想要得更多,恨不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注意在自己身上,让他们因为我而骄傲。可事实上,我只能做到这样。天资啊,环境啊,别人能做十分的事情,我只能做个三四分,却已是我的极限。然而这样,是没有人会注意的。没有人会注意到我的努力,我战胜了自己,却还是输给了别人。”
十三听得糊涂,他是打蕙宁小就认识她的,可她说的却又是另一个人似的。
她语调悲伤,似有切肤之痛,句句入骨。
“蕙宁——”
蕙宁冲他一笑,道:“我以前总叫你三哥哥,是不是?后来怎么就不叫了?有些事情,我真想不起来。你相信吗?我好像睡了一觉,然后醒来人就在这里了。我要是生来就在这里,那该有多好啊。”
十三看着她,愈发心惊。
明明人就在眼前,却好像随时会消失一样,迎着日光,将什么从她身体抽走。
十三扔下手里的铲子,一把抓住蕙宁的手腕,语气焦急的道:“蕙宁,你可记得当年给你治病的一行大师。皇兄是因为一行大师的一番话,才会如此。并不是皇兄有意为之的,你要相信皇兄,他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蕙宁恍若从梦中惊醒,从十三手心抽离。
“我知道。”她说,“我本就不属于此,不过是来偿债的。”
施虽与他缘定三生,可奈何两世已过,终究是雨打梨花落。
这一世,本该是界外之缘,断不是施主所能左右。
施主若是有心助他成事,功名簿上定有施主一笔。
一行大师的话还回荡在耳边,此生不过是界外之缘,所以她才能穿越时空,穿越生死,来此一遭,不过是为了助他成事。
“蕙宁,皇兄只想知道真相!”十三急切的说。
蕙宁侧过身子,捡起地上的铲子,一铲下去,传来清脆的响声,她似是松了口气,欢呼道:“我就知道不会错!”
酒是起了出来,却被随后而至的胤禛悉数没收,命高无庸一坛不剩,搜刮干净,抱走了。
十三满头大汗,见自己的辛劳竹篮打水一场空,却也不敢多言。
胤禛下了朝,习惯性的随口问了句宁妃的情况,高无庸不敢隐瞒,便将昨日传话,今日一早宁主子已经搬回怡然居的事说了,结果挨了皇上一脚,还罚了半年的俸禄。
高无庸还没来得及委屈,皇上已经朝怡然居去了。
结果刚好碰见十三爷和宁妃娘娘有说有笑,皇上的脸色就更难看了。可对方毕竟是十三爷,皇上也不好发作,没收了娘娘的陈坛老酒,一瓶不剩。
可怜,娘娘当时的脸色,估计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皇上也很生气,娘娘怀了身子,却要抱着酒坛,丝毫没有意识。
皇上其实很在乎娘娘的,高无庸想,说不定皇上等下就会接娘娘回去,不料,皇上看了看院子里的陈设,却也没多说什么。
这几天蕙宁一直想,他们再见面会是什么情景,也许他会觉得愧疚和抱歉,也许憔悴心伤,也许淡若流云——
却独独没有想到是这样的。
十三爷一身臭汗,满手泥泞。她身上也是污泥点点,怀里还抱着一坛上好的女儿红,盖子未揭,就能闻到扑鼻的酒香。
起初,她倒是没想自己喝,毕竟当初藏这酒就是为十三留的。拜月楼的女儿红,可是他的最爱!
那人却领着高无庸进来,劈头就夺去她怀里的酒坛。
十三连忙说:“皇兄,这酒是娘娘给臣弟的,并——”
胤禛不容他说完,望着还怔在一边的蕙宁道:“既然这样,这酒朕先收着,来日方长。”
蕙宁已然从诧异中缓过来,弓身道:“既然皇上喜欢,臣妾不敢私藏,喜环,来,把里间的那几瓶女儿红一并给皇上取来。”
蕙宁面色已是淡然,等喜环取来酒,高无庸差人送走,十三也被胤禛打发去换身干净衣裳,只余他二人立在院子中央。
头顶突然乌云骤起,翻滚涌动。
蕙宁望着天空,道:“皇上,再不回去,恐怕待会儿就要落雨了。”
胤禛伸手拉她,说:“宁儿,别这样,好不好?”
蕙宁抚开他的手,笑说:“皇上,淋湿了龙体,臣妾担待不起。”
他不敢去看她笑脸,顺势将她抱在怀里,埋首在她颈窝处,低低的道:“你当真就一点也不想我吗?朕知道,你心里有气,你骂朕几句也好。别这样,好不好?”
蕙宁身子未动,语气却冷了几分,说:“皇上若真的不想要这个孩子,臣妾不生便是,皇上不必如此。”
胤禛见她如此说,慢慢松开她的身子,面色平静,可心里却已是一片荒凉,背对着她,走开几步,“蕙宁,我只问你一次,你的心里,当真就没有过我?”
“既然皇上心里已有了答案,又何必问臣妾。”
胤禛猛回头,望着立在桃花树下的女子,还似是初见时的模样,可两人之间不知何时,无垠的江河悄然出现。
蕙宁很想出声叫住他离去的背影,可他已经不信她了。她更害怕的是,有一日,他知道事实的真相,会不会当她是魑魅魍魉,妖魔鬼怪。
她更不能相信他待她的感情,能穿越这惊世骇俗的过往。
他如今已经得到他想要的一切了,能这样远远的看着他,总好过隔着空茫茫的三百年。
自那日之后,怡然居便成了皇宫里的禁地。
蕙宁害喜很严重,吃进去一点统统都吐了出来,整日整夜的干呕不止。几个丫头束手无策,只能片刻不离的守着她。
喜环实在看不下去,便趁着月色,偷偷溜出怡然居,跑去养心殿外,寻高无庸去了。
高无庸听她这么一说,眉头直皱道:“喜环姑娘,不是洒家不想帮你,实在也是无能为力,皇上这火气还没下去呢。前几日,宝格格哭着求要见娘娘,皇上把四阿哥骂了一通,还罚了禁足。宝格格如今住在皇后娘娘的宫里,也不准她随意进出的。喜环姑娘,娘娘这是害喜,过段时间自然就好了。”
“可主子已经好几日没怎么进食了,就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万一,万一要是——”
“哎哟,喜环姑娘,这话可不能乱说的,是要掉脑袋啊。要不这样吧,明日十三爷进宫,洒家把这话传给十三爷,让十三爷拿主意可好?”
喜环见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得依了他,又千般叮嘱,让他切记转托十三爷。
喜环一走,高无庸便被传唤进里面。
“刚才那宫女可是怡然居的?”
高无庸见皇上问,腿一软跪在地上,将喜环的话句句转述,却也添油加醋了不少。他本想,皇上对宁妃娘娘的情谊不假,一定会前去探视,这样一来,怡然居也算是解禁了。
可皇上听了他的话,神色如常,只是夜里批折子一直到四更天,才让奴才伺候歇下了。
第八十回
第八十回 第八十一回
时如苍狗,白云过隙。
夏去秋来,满目萧条。
蕙宁的身子渐显,行动也不如往常般利落,却还是坚持在秋池边散步,也不让喜环跟着,她愈发喜欢一个人静静的独处。
有时候十三爷过来,两人还能说上几句话,大部分时间她也只是听着。
知道皇上随便寻了个理由,将乌泰调回四川,命年羹尧去了前线,年羹尧果然不负众望,连着打了几场胜仗,皇上更是嘉奖连连。
十三说这些时,蕙宁总算是放下心里的石头,抿嘴笑着。十三却是骂她没心没肺,不知感激。
他自始至终也不曾来看过她,早先喜环她们还盼着,毕竟她有孕在身,皇上总是会来的。
可他终是没来。
五月时,德妃娘娘仙逝,十四爷在永和宫大闹一场,她担心姐姐,怕姐姐遭连累,可后来又听说,皇上封十四爷为恂郡王。
她如今愈发猜不透他的心思,他的果断和严苛是历史上出名的,她不知道的是,终有一日,风暴来时,她是否受得住。
如今不过是得一日,过一日,勤礼佛法,只求安心。
她也曾问过自己,这样到底是对是错。
她独坐在怡然居内,念及过往的种种,恍若隔世,却又近在眼前。
十三总是劝她,放宽心,说皇上只是一时转不过来。她却笑而摇头,转不过来的何止是皇上。
她也不过如此,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他们愈久不见,她就越发害怕见到他,每每外出散步,都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撞见什么,来来回回,也不过是绕着秋池而行。
午夜梦回时,身畔冰冷,也会听见另一个自己,轻声问:“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吗?”
她很想否认,却又无法否认。
这不是她想要的,可至少是目前看来最好的,只是苦了肚子里的孩子。
十三有时会领着太医前来给她号脉,问诊。她自己本就略懂医术,一来二去,她都快成了半个大夫,太医说的避讳,她也记在心上,不再是早先的全无顾忌。
太医说预产期怕是在新年前后,应该早做准备。
她知道古代生产不比现代,稍有不适便有生命危险。她就是不顾惜自己,也得顾全肚子里的孩子。
可又担心,这个孩子的到来是好是坏。
十二月初,紫禁城里纷纷扬,飘起了大雪。
蕙宁披着斗篷,立在檐下看雪,远远的瞧见一行人直直往怡然居这边来。
不知为何,她突然很害怕,双手绞着斗篷,恨不得自个躲起来。
一行人进了怡然居,她看清排头的是十三爷,这才缓下心来。十三卸下披风,笑道:“蕙宁,你看我带谁来看你了。”
话音未落,便见十三身后,身披黑色斗篷的妇人,缓缓取下面纱,轻轻的唤道:“小姐,小姐——”
蕙宁跌跌撞撞下了台阶,朝那妇人奔去,翠珠连忙上前要扶住她,可身后的喜环已将她搀住。
“翠珠,翠珠,真的是你吗?是你吗?”蕙宁呜咽着。
“小姐,翠珠来看你了。你过得好吗?怎么瘦了这么多?小姐,你还记得吗?你曾答应过翠珠,将来要带我去江南的,你怎么把自己糟蹋成这样,你让翠珠如何放心离开。小姐,下辈子,如果真有下辈子,一定还要记得翠珠,记得你答应过翠珠的话,带翠珠去江南看看。最近翠珠总常常想起府里的那些日子,那个时候真好,翠珠一辈子最开心的事就是能够伺候小姐。小姐,可千万别忘了翠珠啊。千万别忘了我啊。”
“翠珠!翠珠——”
蕙宁伸手要拉她,可翠珠一直往后退,往后退,退出怡然居,退出皇宫,退到天边去了。
蕙宁猛然醒来,才知道自己不过是做了个梦。
喜环见她醒来,便上前搀扶她起身。
“十三爷这几日可来了?”蕙宁问。
喜环摇头道:“怡亲王是有几日没来了。怕是事务缠身吧。”
蕙宁想起方才的梦,让翠珠取来披风,便要出去。喜环连忙拦道:“主子,外面正下着雪呢。地上又滑,您身子不便,还是不要去的好。王爷闲下来,自然会来跟主子讨茶喝的。”
蕙宁不听,非要出去,喜环便只得唤来冬竹,两人搀扶着她,也不敢问是要往哪里去。
高无庸见到她,大惊失色,连忙上前道:“娘娘,你有身子,需要什么,差人来说一声就是,何必跑这一趟。皇上还在里面议事,这会儿——”
“十三爷可在?”
说着便见十三爷身着朝服,和两个大臣边走边议,蕙宁推开高无庸,便朝他跑去,吓得高无庸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十三也瞧见她,正要避开。
“十三爷!”
也不去管请安的大臣,蕙宁侧身挡在十三身前,道:“十三爷,能说几句话吗?”
十三面色为难道:“娘娘,臣这会儿还要出宫办差,得空了——”
“我问你,翠珠呢?翠珠呢?”
“这——”十三不敢说,回头朝养心殿望去,胤禛已经得了通报,赶了出来,他朝十三使了个眼色,十三绕过蕙宁,走开了。
蕙宁心里已然明白,只是还有些不信,“皇上,翠珠呢?她真的不在了吗?”
胤禛已飞奔过来,将她揽在怀里,语气急切的道:“你不要担心,朕已经派人过去了,朕已经让人去处理。高无庸!她怎么会知道!高无庸!”
高无庸,喜环,冬竹已经吓得跪在地上。高无庸浑身抖个不停,喜环壮着胆子回道:“皇上,主子晌午时做了个梦,奴才听主子喊了几声,醒来后,主子便吵着要来,奴才拦不住。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冬竹一抬头,瞧见主子的羊水已破,忙唤道:“皇上,主子是要生了!主子要生了!”
“传太医!”
“传太医!”
……………
翠珠是上吊自杀的。
胤禛派去的人回来也是这么说的,翠珠死前,身边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即便是死后,连替她整装入殓的也是随行出京的老嬷嬷。
除了接待来使,巴斯王子更是没有出现过。
回来的人还说,只怕去迟了,连尸首也保不住。
这些消息,胤禛一直瞒着蕙宁,加上翠珠去蒙古之后,蕙宁多次试图同她联系也无果,胤禛便下了禁令,不准任何人提及,违者必斩。
不料,一场梦境,让她动了胎气,早产下不足月的小阿哥。
幸好母子平安。
蕙宁醒来见胤禛坐在床边,只当是做梦,翻个身子又要睡去。
“若是醒了,陪朕说说话吧。”
蕙宁却还是背着身子,不知如何面对他。她心里清楚,翠珠的死怨不得他,多半是自己的错。如果不是当年自己的任性,如果不是当年自己太多的身不由己,那翠衫少女如今依旧是花容月貌的模样。
“我大哥知道吗?”
“朕本想入京后再行安葬,只是路途遥远。朕已命人建了衣冠冢,葬在西山下,她一抬头便能瞧见整个京城。”
“多谢。如果我大哥不知道,就不要让他知道了。何必再徒增悲伤,她自是幸运,人已经去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不过留着些念想就好。”蕙宁说着,眼泪便滑进枕头里。
“蕙宁。”他扳过她的身子,替她拭干眼角的泪水,“别难过了。再哭就要伤眼睛了。还是想些开心的吧,比如说,孩子该取什么名字好。宝儿一直吵着要来看弟弟,朕一会儿就让她过来,好不好?”
“皇上定夺便好了。”蕙宁微眯着眼睛,外面刺目的雪光,让她眼睛生疼。
“蕙宁,朕答应你,从今往后,再不追问!朕答应你,不问了!不再逼你了!”
“皇上,臣妾乏了,想休息了。”
“那好,朕就坐在这,陪陪你。你再睡一会儿,朕守着你。”
胤禛伸手握住她,只觉得她手心冰凉,便放在嘴边哈气,要替她暖手。蕙宁虽是闭眼,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溢出。生下孩子的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醒来后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也许这样就能回到现代,便能结束这无穷无尽的折磨。
胤禛给孩子取名为弘佑,希望老天能庇佑这个早产的孩子。这个历史上并不存在的七阿哥,爱新觉罗弘佑。
蕙宁是在东暖阁产子的,虽然有违例制,产后却还是一直住在东暖阁。她身子渐好时,想要搬回怡然居去住,胤禛便以孩子体弱,不宜奔走为由拒绝了。
孩子由宫里的老嬷嬷照料,月上时,皇上特意恩准她姨娘进宫来看看。
姨娘很是高兴,抱着孩子不撒手。蕙宁却急急的追问府里及姐姐的消息。姨娘句句隐瞒,不肯多说,只道府里一切如常,蕙兰如今住在王府内,让她只管宽心养好身子。
弘佑很爱哭,又怕生,每每换人抱起便哭闹不休,却是极其依赖她。
夜里蕙宁便让他同自己睡,一觉醒来,弘佑吮着手指,瞪大眼睛望着她,便乐呵呵的笑出来。
胤禛下朝也会来看看孩子,弘佑抓着他的手指便要往嘴里塞,胤禛便故意蘸着白水逗他,弘佑乐意得很,愈发咯咯直乐。
弘历陪宝儿前来,见弘佑被胤禛抱在怀里,也不敢上前,只是远远的看着,脸上也挂着淡淡的笑。蕙宁不着痕迹的朝他点头示意,这才上前去逗弘佑玩儿。
胤禛道:“朕打算把弘佑留在养心殿内,由朕亲自教导。”
他这话一出,不仅蕙宁愣住,连弘历也呆呆的,却是转瞬即逝。
蕙宁忙说:“牙还没长,教他读书识字还是骑马打猎?皇上若是实在太闲了,前日弘历送了幅字画过来,还请皇上瞧瞧看。弘历,去取了来。”
宝儿听说,也笑道:“姑姑,画是哥哥画的不假,字可是宝儿写的,保准皇伯伯看了都会大吃一惊。”
胤禛原本听了蕙宁的话,神色微顿,见宝儿如此,便抱着弘佑去看弘历手里的字画。
是幅江南水乡雪景图,宝儿却在旁题了首纳兰的词:昏鸦尽,小立恨因谁。急雪乍翻香阁絮,轻风吹到胆瓶梅。心字已成灰。
胤禛瞧了画,也读了诗,却无评价,依旧逗着怀里的弘佑。
宝儿上前道:“皇伯伯,姑姑还说我这诗对不上哥哥的画。哥哥画的是江南,宝儿的诗也是《梦江南》,怎么就对不上了呢。”
胤禛望着蕙宁,若有所思,却不答话。弘历立在一旁,面色却有些苍白。
蕙宁忙道:“诗自然是好诗。画也是好画。姑姑说对不上,是它们意境各不相同。宝儿,这个你可要跟哥哥好好学学。”宝儿听了只是呵呵一笑,并不放在心上。弘历却一直低头,直到离开东暖阁。
他一走,蕙宁便问胤禛,如此对弘历是否太苛刻了。
胤禛故意避开话题,只说打算给弘佑准备满月酒,在哪里设宴,宴请何人名单,杂七杂八的说得人头都大了。
第八十一回
第八十一回 雍正元年,十二月底,正式册封的旨意道道下来,不同的是,历史上的年妃变成了宁妃,原先住在雍和宫内的各位主子也都先后进宫来。宫里到处张灯结彩,准备过新年。
蕙宁问过喜环如今年妃的情况,只说是年妃病了,不能参加新年的晚宴。
想起当日甬道处的惊鸿一瞥,那么羸弱娇羞的女子,如今不过被人忘在这深宫的某处,更叫蕙宁想起那时的姐姐。
她三番两次向喜环追问年妃的情况,到后来,喜环只得苦着张脸说:“主子,您就别问了。前些日子,年主子的宫女打听皇上在养心殿的情况,被杖责了四十大板。高公公也吩咐过奴才。就是奴才有一千一万个胆,也不敢嚼这话头。”
蕙宁听了更加心惊,也不敢多问。
果然,新年家宴上,并不见年妃的影子。舒雅皇后和弘历的生母,如今的禧妃娘娘,一右一左的伴在皇上左右。
因为是家宴,皇上特地恩准各位王爷贝勒携家眷入宫。终于在女眷席中,找到了蕙兰。蕙兰坐在八福晋郭络罗氏身侧,也同样抬头在找她,寻了个空挡,蕙宁便让喜环将蕙兰带到一旁说话。
不料,喜环却独自回来,带话道,侧福晋说了,一会儿便要回去,不便久留,免得到时候十四爷寻不到人要着急。
蕙宁一个人在亭子里坐了很久。这样也好。既然姐姐看得开,比什么都好。
胤禛前来找她时,她双腿已经冻得有些麻木。
“你又在发什么疯,这么折腾下去,身子到底要不要了?”他解下斗篷裹住她,抱起往西暖阁走去。
屋子里生了火盆,暖烘烘的,却不见喜环她们。
“朕让她们先下去了。”
胤禛将她放在床榻上,便欺身上来。蕙宁推不动他,只得伸手挡在两人之间。
“太医说过的……”
她刚做完月子,身子还未全好,又不好直言。
胤禛眼睛里闪着笑意,侧身撑脸,道:“就这么躺着陪陪你。”
蕙宁往里面躺了躺,留出些空地给他,胤禛牵着她的手,放在唇边,窃笑道:“还记不得草原上那次,你夜里也是这么躺着,一觉醒来,便要水喝。我当你是说梦话,你却死活要喝,端来你又翻个身子睡熟了。我端着茶盏,坐在床边看了你一夜。你忽梦忽醒,嘴里念叨的却是朕的名号。”
“哪有的事!”蕙宁早是想不起来,红着脸。好在屋子里火烛微暗,他也看不清楚。
他却是笑了。“你叫着四爷,四爷,窝里的兔子跑了!蕙宁……”
正说着,门外传来敲门声,蕙宁应声,便听见喜环高声道:“主子,七阿哥呕奶,一直吐个不停,嬷嬷也没了法子,奴才想是不是该传太医来瞧瞧。”
胤禛已然做起,“传太医!”
喜环多半是不知道他在,一时沉默,蕙宁已经拉开门,见喜环跪在门口,伸手拉她,便往一边的侧厢房走去。
嬷嬷说晚上奶娘给小阿哥喂过奶之后,便哄着睡熟了。不知怎的,刚入夜小阿哥就哭闹不止,起初还以为是饿了,刚要喂奶,便开始吐。
等蕙宁到时,弘佑已是干呕清水。
弘佑早产,胤禛一直担心他身骨不良,便让何太医留在宫中,旨意一下,不过片刻,何太医已经赶过来。
弘佑不过才满月,点点大的身子窝在襁褓中,蕙宁抱着他,只觉得心跳异常。
何太医查视一番,跪倒在地说:“皇上,七阿哥只是一时消化不畅,缓过来便好。”
“可有大碍?”
“回皇上,夜里七阿哥可能会哭闹,再不可进食,待明日后再可进食,确保三分饱腹,时而有时,便可无虞。”何太医以头碰地道。
见他如此说,胤禛也算是放下心来,从蕙宁手中接过弘佑,遣散了众人。
蕙宁瞧见何太医过门槛时,被袢了一脚,好在身边的喜环伸手搭住他。
眼看着弘佑的症状,蕙宁也不敢再提搬回怡然居的话,凡是都是亲力亲为,悉心照料。
胤禛见她对弘佑如此关心,心中欢喜,常常一下朝便来探视,有时候甚至将弘佑抱进养心殿,让他窝在自己怀里睡觉。有时候十三爷进宫议事,也捎带些坊间的玩意儿逗逗弘佑。养心殿内常常传出弘佑奶声奶气的笑声,那笑声直往人心里钻,然而蕙宁的眉头却一日紧蹙似一日。
三月,按照宫里的惯例,又到了的选秀的日子。这是他登基以来的第一次选秀,皇后娘娘颇为上心,便来请蕙宁前去查探。
蕙宁自然是不愿,“一切皇后娘娘做主便是。”
“本宫本是不想来扰你的,可恰好禧妃身子微恙,一时也不能出面。自打各姐妹入宫以来,后宫诸事本就繁多,本宫也是有心无力。妹妹你又是皇上身边亲近的人,自然深知皇上的喜好,这事交给你,本宫最为放心的。妹妹不必担心,明日只管随本宫一同前往便是了。”皇后一直面带微笑。蕙宁听得却是阵阵麻木的疼,替自己的男人选女人,这种事,她没做过,更不想做。
最近胤禛日日饮食起居都在养心殿,时常叫她以为,说不定也能像寻常夫妻的过日子。
可是这古代,寻常人家也有三妻四妾。
皇后见她不答,淡淡的道:“妹妹,即便将来新人入宫伺候,妹妹还是妹妹的。”
第二日,蕙宁将弘佑交给喜环照顾,又仔细叮嘱了一番,这才身着宫装,随舒雅皇后一同前往储秀宫去。
皇后见到她,异常高兴,牵着她问了些弘佑进来的情况。蕙宁知道她早年丧子,怕说到她的痛楚,也只是轻巧带过。自打她被册封之后,一直不曾过问过后宫之事,除了皇后、禧妃和早先远远见过一次的年妃外,这宫里的女子,她是一个也不认识,也不想认识。她是恨不得弄个金钟罩把自己和弘佑同这一切隔绝起来,做个闲人也好。
三月的日光暖洋洋的,照在人身上异常的舒服。蕙宁突然想到,方才忘记交代喜环抱着弘佑出来晒晒太阳,人已经到了储秀宫外。
如今这储秀宫里的各位小主,也是过五关斩六将,无论家世背景都是百里挑一的豆蔻佳人,正一个个站在前院的空地上,见她们过来,便跪□子,道:“皇后娘娘吉祥,宁妃娘娘吉祥。”
待她们坐定,才有太监唤她们起身。
蕙宁一眼扫去,只觉得姹紫嫣红,再细看,人人却是神色各异,有期盼,有焦急,也有惴惴不安的。
却在众人中瞧见当日茶楼匆匆一面的年玉萱,她是年妃的妹妹。
恰好年玉萱也抬头望着她,随时怯怯的,神色却又几分桀骜不驯。她站立在第一排,身着一件桃粉色的长袍,梳的发髻也与她人不同,所佩戴的首饰更是精细万分。在一众女子中,犹如初荷俏立湖面,随风摇曳。
皇后也瞧见她了。也许很难不瞧见她吧。
皇后唤她上前道:“你可是年玉萱?”
娇滴滴的声音答道:“是。”
“你入宫也有些时日了,可曾去见过年妃,她如今身子微恙,得空多去瞧瞧她。”
“回皇后娘娘,去过了,可年妃娘娘身子不爽,并未得见。”年玉萱神色虽然恭敬,却又多了几分得意。
皇后又与她说了几番话,言语亲切而温和。当初还在雍王府时,这年玉萱便是府中的常客。她姐姐是如今的年妃,哥哥年羹尧又深得皇上器重,人在前线。她得意是应该的。
可联想起毓秀宫里躺着的那位,蕙宁并不喜欢她,也是因为宝儿。
她曾私下打听过,宝儿为何如此畏惧年玉萱,得知年玉萱的所作所为,蕙宁实在是很难喜欢上她。
尽管她貌美如花不胜娇羞。
接着皇后又仔细盘问了其他几位待选秀女,不时询问蕙宁的意见,她只是笑笑,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年玉萱。
突然,碧秋急匆匆的跑来,在皇后耳边低语几句,皇后叹口气道:“妹妹,今日便这样了吧,也该累了,回吧。”
年玉萱神色一僵,瞪大眼睛看着皇后和蕙宁,颇有几分不解。
出来储秀宫,才听皇后道:“年妃怕是不行了。妹妹还有小阿哥照顾,就不必过去,免得把病过继了不好。”
蕙宁听她这么一说,心里明白几分,也就没再多说什么,独自便往养心殿走去。
没走多远,就听见身后有人唤她:“娘娘请留步!”
一转身,便瞧见年玉萱隐隐的立在一旁的小道上。不大会的功夫,她已经换了身湖水绿的衣裳,连头饰也换做同色的。蕙宁瞧着她,又瞧瞧自个儿身上的翠色旗袍,紧蹙的眉头皱得更甚。
年玉萱已经走近,撩袍便跪倒,说:“当年玉萱年幼,无知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恕罪。”
蕙宁并未让她起身,只是道:“你从前如何我也不想多说什么,至于你往后能如何,我更不想知道。”
年玉萱抬起头来,脸上挂着几分讥笑,道:“娘娘这般的人物,自然不屑计较玉萱。往后,还请娘娘多多佛照!”
“住嘴!”蕙宁压低着声音,冷笑道:“年妃只怕不过这两日功夫,你有时间说这些陈年旧事,还不如去看看你姐姐!”
不料,年玉萱脸上更无几分悲色,反倒笑意更盛,她说:“那也是姐姐的命!也是咱们的命!哪能朝朝富贵,一生康泰!”
蕙宁已经不想再同她说话,转身便疾走开,她只是快步走着,手心背后全是冷汗,直到进了屋子,看见弘佑正攥着喜环的衣襟,正咯咯的笑个不停才微微缓了神色。
当天晚上,年妃便殁了,走得悄无声息。
胤禛回来已经是入夜后,刚哄了弘佑睡下,她也简单梳洗一番,正欲上床,他便推门进来,直把她搂在怀里,好像怕谁偷走了似的,紧紧的抱住她。
蕙宁不敢多问,伺候他洗漱,又唤喜环进来,抱走了弘佑,胤禛已经躺在床侧睡着了。
他紧拧着眉头,睡梦中还不时的叹息,握着她的手,将她环在身畔。
“睡吧。没事的。”蕙宁轻吻了他的额头,也回抱住他。
胤禛不知是睡是醒,呢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第八十二回
第八十二回 后来听宫里人说,年妃当时已经病得迷糊,并不能辨认皇上的模样,只是紧拉着皇上的手,也说不出话,瞪大眼睛,空茫茫的望着,一直到死,眼睛也未合上。
再后来,又听说,年妃娘娘死得蹊跷,虽然一直病着,太医勉力医治,并不见起色,却也无性命之忧。只是此次,突然大凶,前后不过半柱香功夫,已是回天乏力。等太医赶去,面上已出尸斑。
这宫里本来就处处阴霾,一件不多,多一件也不少。
人已经死了,再去追究她是如何死的,在这宫里,是没有意义的,倒不如活着的人好好的活着。
这话是年玉萱说的。
胤禛杖责了两个议论的宫女,宫里也再没人敢多说什么。
渐渐的,也没人再提及当日年妃。
说得最多的却是如今的年嫔——当时的年玉萱。
为这事,蕙宁还同胤禛一番据理力争过。他批完奏折从养心殿过来,见内厅的桌子上摆着酒食,便急急走去坐下。当初从怡然居搬出来的坛坛女儿红,也被摆上桌面。蕙宁衣着难得光鲜,陪坐在侧,见他并不举杯,只是呆呆的看着自己,便笑问:“怎么样,是不是该说我见犹怜啊?”
胤禛连忙端着杯子,道:“对!对!”
她却神色斗转,面带苦色,说:“可惜啊,往后只怕皇上听惯了新人笑,听不到旧人哭了。”
胤禛见她面色潮红,语带微嗔,一口酒顺着嗓子,只钻心里去了。
“尤其是那个年玉萱,人家国色天香,二八佳人,如今又是花在枝头笑,只盼有人摘了去。”说完,还长长的叹了口气。“而臣妾呢,面也驰了,色也衰了,腰也松了,走路也没劲了——”
胤禛挪了身子,紧挨着她道:“不会,不会,在朕眼里,你刚刚好,刚刚好。”
“你骗我!”她又挪开去,“皇上不用骗臣妾。臣妾每日早起,都不敢看镜子,怕看见自己,又怎么能讨皇上喜欢呢。”
胤禛以为她酒气上头,无理取闹,心里却是万分高兴,此时的蕙宁,像极了往日的蕙宁,小女儿似的娇嗔,雨打芭蕉,万般娇羞。他只得依着她,哄着她。
她却依旧不依不挠:“皇上往后不记得臣妾也没关系。臣妾年老色衰,独守冷宫罢了。”
“宁儿,宁儿——”
他叫着她的名字,便要来吻她,见她眼底狡黠,知道自己是上当了,可这样的当,他愿意上个百千回。他乐意得很!
打横抱起她,便往寝室走去,蕙宁踢踏两下,鞋子便掉在地上,露出光洁的脚丫。
他深吸口气,道:“你是故意的!”人已经欺身压了过来。
灼热的吻便落在她唇畔,辗转而下,一直要将她送上九霄云天去。
她念着他的名字,伴着他,数度沉浮。
一时间,春色乍暖,银瓶迸裂,关不出的春色溢满一室月色。
激|情过去,他却还是留在她体内,不肯退去。她也不敢乱动,怕他又要来闹。虽是她挑起的头,可每回下来,吃亏的也还是她。
“喜欢吗?”她在他身下羞怯怯的问。
“嗯。”
“往后还要不要?”
“要!”
“那你不准年玉萱进宫!”
胤禛初始一怔,随即朗声大笑,愈发不可收拾,身子也不老实,趁着她身骨酥软,又故意滑动几下,道:“宁儿,你说的可是真的?怎么,那年玉萱让你吃味了?”
蕙宁知道他是误解自己的意思,面色更红,又挨不住他在体内放肆,喘着气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总之,别人可以,年玉萱就不行!”
“宁儿,不论如何,朕还是很高兴!高兴极了!”胤禛笑着,吻又落在她□在外的肩上。
“所以,你会放年玉萱出宫?”蕙宁没想到事情会如此发展,有些太过顺利,免不了疑惑。
胤禛脸上挂着笑,身子却愈发动得快了。自打她生完弘佑,总是不肯轻易的让他碰她,这回可是她色诱在先,少不得要将这些日子欠下的先行讨回再说。
蕙宁有些吃不住,便伸手推她,却又四肢发软,不过是给他增添了几番趣味。
“你不准年玉萱进宫来!更不准册封她!”
“看你表现了?”
胤禛邪邪的笑着,望着身下的娇俏人儿,越是用力。她起先还能说话的,后来不知怎的,魂儿都被勾了去,随着他的律动,忽高忽低,玩起了云霄飞车。
直到她实在乏力,半途中昏睡过去,他才草草释放出,搂着她沉入梦乡。
可册封的诏书还是下了,蕙宁起初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便要去质问他。他却摆着一副吃干抹净,死不认账的神态。
“宁儿,即便她入了宫又如何?不过是添了几间屋子而已。朕还是朕,还是你的四爷!”
“好!那你不准见她,也不赚她来见你!更不准她来见我,也不许见宝儿!总之,谁也不许见!”
她发怒的样子,叫他又爱又恨,便放轻了语气哄她道:“你若是不想见她,朕把她送得远远的,可好?”
“因为年羹尧是不是?”
“蕙宁!”
“你若是碰她,就不许碰我!”
话说得太满,有时候会砸到自己的脚的。
一连着三天,翻出的绿头牌都是年嫔。这一年的秀女中,除了年玉萱,还留了位婉莹姑娘,被皇上封做了淑贵人,都住在储秀宫内。
这三日,蕙宁照样早早就寝,不准喜环留门,从里面落了锁。
夜里浅眠,外面稍有动静便会惊醒,她也知道,他总是半夜回来,却也不敲门,在门外停了会儿,又转身离去。
她心里酸酸的,面子上却依旧端着。
白日里,宝儿来逗弘佑,见弘佑睡了,便央求着要搬过来住,她没多想也就答应了,让喜环领她去收拾,前脚走,弘历右脚便追来,未见到宝儿,才怏怏的要告退。蕙宁想起前日子又得了几本好书,取过来给他,弘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