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完+番外)第16部分阅读
瑶华(完+番外) 作者:rouwenwu
很轻松,仿佛他终于褪下了面具。 从高高的神台上走下来的康熙也不过是个愤怒的父亲,而现在对我的他,愤怒中隐约还夹杂着恨意。
为什么?他像在无声的问我,为什么忤逆我?我这么疼爱你们,为什么还这样对待我?这一刻,他眼里看到的已经不是我一个人,而是胤礽、是胤禩、是胤禟……是更多他所爱的孩子们。
“为什么?”康熙边问边缓缓向前移动着剑尖,他虽然在问我,但似乎并不奢望能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我抬头坦然道:“因为我们是人,不是任何其他东西,我们有心,一个连自己也不能完全控制的地方。即使是您,皇阿玛,大清朝尊贵的皇帝陛下,也无法左右那里。”
这么多年,为了在皇宫里生存,我掩盖掉一切身为现代人的特质,尽可能的谨小慎微,可到头却发现原来这样的自己已经不能称之为自己了。我大胆的迎视这个可以一言定我生死的男人,心里一片宁静。这种宁静并不是因为我知道历史里的八福晋不会于此时死去。而是一种我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总之那种东西带来了一身的轻松和平静。
听了我的话,康熙却没有任何反应,仍旧牢牢的握着剑柄,把剑尖抵在我身上。
我低头看了一眼被他抵住的位置,又抬头笑道:“您只要轻轻往前一送,儿臣就再也不会不听话了。以后您想让儿臣做什么,儿臣都不会反对。”
死人是没有发言权的。
康熙看我的眼里闪过一抹精光,然后飞快的抽动剑身。
“当啷!”还剑入鞘的声音,震的我心里一哆嗦,猛然从清明平静的感觉中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后背竟然已经被汗沁透了。
我想我此时的脸色一定很苍白,因为康熙坐回座位后,看见这样的我,不禁笑问:“你不是很勇敢吗?怎么?现在又怕了?”
“儿臣是人,人都会怕死,儿臣也不例外。”我低头回答,心里这时才开始怦怦乱跳,不由苦笑着想原来自己不是不怕,是怕过头什么都忘了。
“你后悔吗?”他忽然天外飞来一笔,我怔怔的看着他,不知道他所谓的后悔是指什么。不过康熙似乎对这个问题并不关心答案,因为他马上转移了话题。
“你很好。”他沉吟着点头:“你是第一个敢和朕说这些话的人,的确,你们都大了,朕是不可能总要你们按朕的意思做人、办事。哎~~”说着他深深的叹道:“也许朕是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你回去吧!不过,回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你不适合这里。”说完,他大有深意的看我一眼,挥手示意我退下。
“儿臣跪安。”我在地上俯身,心里却因为康熙的一席话而纷乱,什么叫回去了就不要再回来,什么叫我不适合这里,他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坐上马车一路飞驰,我都在反复琢磨康熙最后的话,可想破头也猜不出这个向来城府极深的帝王话中涵义。
“格格,咱们到了。”喜福在旁边提醒着明显走神的我。
我从车里下来,看着紧闭的朱红大门,心中忽然涌上酸楚感。曾经这里的热闹繁华都如过眼云烟般逝去了,以后的日子里这府邸将经历的苦难是住在里面的人们无论如何也无法想象的。
走进去后,你的命运将和这个府邸的主人休戚相关,一损俱损、一荣俱荣。我边走边想,你明知道是悲惨的败亡结局,为什么还要往里面跳?
“你后悔吗?”康熙那时的问题又浮上心头,当初模糊的问题,我现在已经有些明了。
你后悔吗?我轻念着这句话,向前迈着步子,走入那仿佛万物都已经萧瑟的世界,不可能一点都不后悔吧!如果真的毫无怨尤,恐怕连圣人也做不到。
巴尔敲开了门,府里下人慌张的给我请安,大概做梦也没想到我会在这个时候回来。我笑看着乱作一团的他们,然后目光跃过这些人,凝结在其后一点。
他来了,来迎接我。
一身的白衣,就像我初见他时那样,岁月没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只是添加了成熟男人的气质。他风姿绰约的站在那里,始终云淡风清的笑着,像是任何天下事都不放在眼中。
我的笑凝滞了,我飞快的向他奔去,从来都是他在向我靠近,但这一次我希望是我先靠近了他。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只是站着没动,任我像翩飞的蝴蝶般飞入他怀中。
在投入他温暖怀抱的一刻,我想如果这是一张网,那我一定是这世上最自觉的猎物了。
“小傻瓜!”他在我耳边低念,抱着我的手似乎在轻微的颤抖。
“为你傻,值得。”我笑搂着他。即使这方天地一片萧瑟,但只要有我和他,一切就都那么美好,因为我是个恋爱中的傻女人,因为我永远都学不会理智,因为……
太多的理由其实就是没有理由。
我和他一路走回卧室,彼此的眼中再也容不下第三人,我们紧紧相拥,诉说离别的思念,有多长时间没见他了,是一个世纪吗?
也许比一个世纪更长呢!在床上拥吻时,我恍惚的想。
一颗水珠落在我嘴边,我以为是我在幸福的哭泣,伸出舌头轻舔,咸涩到能麻痹我的神经。又一颗再度落下,我用手轻点着水珠,眼前呈现出它的晶莹。
是胤禩的泪,他在哭泣,这是第一次我看到落泪的他。
我伸手环住他,低喃:“一切都过去了,胤禩,我们生个孩子吧!”
这样坚强的男人,在人前笑的洒脱,最终还是哭了出来,当着我的面痛哭。他的泪像燃烧的火,一寸寸点燃我的身体,直到化为灰烬。
第五章 赌注(修改)
时间不为任何人、任何事停驻,悲伤时、快乐时,总能看见它匆匆的影。
我和胤禩在府里的日子,他吹箫、我抚琴,然后一起下棋。有时在书房,他聚精会神的看书写字,我就在旁边修剪盆栽,偶尔不经意的抬头,和他目光相对,然后会心的微笑,这便是我生活的全部。
“想什么呢?怎么呆呆的?”胤禩从身后环住我,语带笑意的问。自从那次房中恸哭后,笑容又凝结在他脸上,我明明能感到他并不如表现的轻松,但他空洞的笑却日日扩大。
“在想你为什么总能笑得这么高兴?”我本能的脱口道,咬字清晰到连想收回的余地都没有。
他搂着我的手一僵,半晌后方淡然道:“不能哭就只能笑了。”
我倚在他怀里恳求:“胤禩,你并不是一个人,无论你是笑还是哭,我都在你身边。所以求你不要再这样压抑,好不好?”
“我知道,我都知道。”他紧紧搂着我,激动的道:“可是瑶儿,人呀!并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我也一样,如果想哭的时候没有眼泪,也许笑是更好的选择。”
想哭的时候没有眼泪,我的心因他的话而揪痛,只能无言的搂住他,什么也说不出。
敲门声传来,不安涌上心头,我紧紧搂着他。总觉得这声音会打碎最近的平静。胤禩察觉了我的紧张,温柔的轻拍着安抚我。
“爷,宫里来人,说万岁要召见您。”府里总管何富贵的声音在门外迟疑的响起。
我茫然的抬头看着胤禩,脑子木木的。但紧接着,一大段历史记载飞快的涌入脑海,康熙召见胤禩,然后会召见废太子胤礽,接着康熙会说从今以后,以前种种一笔勾销。
最后,一切都回到原点,其实什么都没改变。
胤禩进宫了,他走时笑容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不再漆黑一片,像是终于见到曙光。他是因为知道自己将得到父亲的原谅而高兴,还是……
我使劲的摇头,把不好的想法摇出脑海。
“瑶妹妹又走神,该罚该罚。”十阿哥胤礻我的大嗓门总能再任何时候、任何地点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我苦笑着看他举起酒杯,又看看自己面前的杯子,心里不住抱怨,怎么这个楞头青今天就盯上我了呢?
此时是康熙四十七年年末很平凡的一天,但对桌旁的几人来说,又并不那么平凡,因为今天胤禩被复封为贝勒。
大阿哥胤禔用蒙古喇嘛巴汉格隆魇魅废太子胤礽的事已被一向不太关心党争的三阿哥胤祉揭露,康熙震怒,下令革去胤禔王爵,幽禁于府内,其所属佐领全部撤回。不知是不是出于对先前重罚十四阿哥胤禵的补偿,大阿哥胤禔上三旗所分佐领都给了胤禵。
今天胤禩又复封贝勒,似乎一切都守得云开见月明。所有人脸上或多或少的带着一丝笑意,只是这笑中却多了几许苦涩。
“就是,八嫂快喝呀!”胤禵的伤还没全好,却一定要凑这个热闹,所以他坐的椅子上放了块厚厚的垫子,但即使如此他也不敢太用力坐,怕牵动伤口。
刚才我还觉得这样的他挺可怜。可如今见他笑着和胤礻我一唱一合的劝我喝酒,我又恨不得再让康熙狠整他几回。
我苦着脸向胤禩望去,他笑着替我解围:“瑶儿一向酒量不好,你们就别灌她了,这杯还是我喝吧!”
“这怎么成?”胤礻我继续扯着脖子嚷:“八哥喝了不算,你说是不是,九哥?”
胤禟不为他所动,冷眼瞪他道:“吃你的菜吧!整桌就你闹的欢,都要把桌子掀翻了。”
胤礻我讨个没趣,只能摸摸鼻子夹了口菜吃下,这么多年来胤禟的话,他总是很听的。这会儿胤禟训他,他就下意识的夹菜吃。
直到看见一旁偷笑的我,才恍然大悟的放下筷子高叫:“不对呀!明明说的是喝酒,我为什么要吃菜?”
“因为你喜欢吃。”胤禟轻抿了口酒,平静的回答。
胤禵哈哈大笑,随后又因为牵动伤口而惨叫,在胤礻我的怒视下,向胤禟道:“九哥,我想不佩服你都不行,这天底下能让十哥乖乖听话的,除了你不做第二人选。”
胤礻我望望掩嘴偷笑的我,又看看微笑的胤禩,接着转头瞅了眼脸带淡笑的胤禟,最后目光扫过笑得无所顾及的胤禵,终于清楚的意识到这桌上没人跟他是一个战线的事实。
“算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不和你们计较。”他开始裂嘴傻笑:“反正今天高兴,随你们说去!”说到这儿,忽又摇头叹道:“不过还是可惜……”
“老十。”胤禟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胤礻我猛的一个哆嗦,就什么都不说了。
餐桌上的气氛忽然变得古怪而尴尬,大家都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了半晌,还是胤礻我先开口,他气愤的道:“不过这回算是让四哥凭白捡个现成便宜,皇阿玛说他什么性量过人,深知大义,屡屡保奏二哥。我看他就是充好人,坐山观虎斗。”
胤禵听后冷笑道:“也不见得是什么天大的便宜,还不是陪上个十三……”
我一下站了起来,平静的道:“我有些醉了,想先回屋休息,各位慢用。”说着就要离开,手却被胤禩拽住,他担忧的看着我:“要不要让人端碗醒酒汤……”
“不用,我睡一会儿就好。”我说完便挣开他的手,落荒而逃般出了饭厅。
回到卧室,我仰躺在床上,眼一眨不眨的盯着帐顶。
党争、党争,为什么就逃不出这个圈子?为什么他们非要争的你死我活才心甘情愿?
胤禩,削王爵、高墙圈禁、改名“阿其那”。
胤禟,除宗籍、逮捕囚禁、改名“塞思黑”。
胤礻我,夺爵拘禁。
胤禵,遵化守陵,后禁锢于景山寿皇殿。
这些人的结局,有多少是今日的因、明日的果……
一双手温柔的抱住我,胤禩在我耳边问:“怎么了?还不舒服吗?要不要喝点醒酒汤?”
“我没事。”我冲他摇头,又问:“酒席怎么这么快就散了?你不用陪他们吗?”
“你刚才那个样子,谁还有心情吃饭?”胤禩叹道:“前些日子一直不顺,今天大家相聚一是为了热闹,但更重要的是希望能哄你开心。”边说他边忧虑的望着我:“如今看来,前几日的你倒更开心,为什么呢?”
我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瑶儿,看着我。”他忽然把我推离他的怀抱,双手紧紧抓着我的双臂,牢牢固定住我,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仔细的看着我,亲口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开心?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我想要什么?我想要的你就真能给我吗?我看着他无声的问着。
他的脸先是一瞬的苍白,似乎在下着重大的决心,然后咬牙肯定道:“只要是你想要的,无论付出多大代价,我都会给你。但最重要的是,那必须是你真正想要的。”
“我……”我希望他放弃一切,不要在皇位之争中越陷越深。但只说了一个字就戛然而止,因为看到他眼里一闪而逝的紧张与明了。
“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那你自己又想要什么?”心念电闪间,我觉得一切都到了不得不面对的时候,以前一直逃避、不愿承认的事实其实就摆在眼前。
“你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他坚定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
我却轻摇着头说:“这不是真话,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的,绝没有和别人相同的道理。”
他定定的注视我,眼里闪过抹欣慰,悠然道:“不错,每个人想要的都不一样。可我现在最想要的是你快乐,为此付出什么都可以。”
“那我先不说自己想要什么,我要你先说,你以前想要的是什么?”
胤禩眼神炯炯直视前方,仿佛把虚空都看透了:“我想证明自己,证明我比所有人都强。”
我紧紧攥住手,又猛的张开,手心被指甲刺出的红点,犹如一张张微弯的红唇,不断嘲笑我自欺的想法。原来那个位置一直是他想要的,从来没改变过。
他目光扫到我脸上,温柔的笑道:“不过,如果那不是你的愿望,我就丢弃它。”
我轻咬着下唇,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你又知道我想要什么?”
“看到了,自从你这次回来后我就全看到了。”他伸手罩住我的眼睛:“都写在这里,你想要安静、想要平和,就是不想要那个位置。”
被他罩住的眼睛怎么也控制不住的想涌出泪,他为什么能如此明白我的感受?像是从来没把注意力偏离我似的。我一把拽住他要抽开的手,把泪撒在他手心,哽咽道:“如果要你放弃的话,你会不会恨我?”
“别瞎想,我怎么会恨你?”他稍稍抬高被我往下压的手,轻柔的罩在我眼上,像是怕伤到我眼睛。
“不,现在也许你不恨,但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也许那时候你会不会恨我让你放弃?”我痛苦的问,胤禩不是我,并不知道历史,又怎么会明白我的苦心。
而且最重要的是,就算他放弃,别人会放过我们吗?眼前闪过胤禛阴冷的目光,森然的话:“我不会忘的,你也不许忘。如果原谅就代表忘记,我宁愿你永远恨我,恨我一辈子。”
我一个哆嗦,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从头到脚,一直冷到心里。
我推开他的手,直直的注视他:“胤禩,我们来赌一把吧!我不想你以后恨我,所以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我不会干涉,但也不会提点。我要你看清楚,那到底是不是你真正想要的、你能不能得到它,而我也要努力实现我的梦。”我平静的说,自己还有希望不是吗?起码历史关于张明德的记载出现了错误,康熙下旨捉拿,却什么也没捉到,他没死,同时也为我带来了希望。
“我只希望……如果真的无法挽回,你能相信我的直觉和判断。”我恍惚的想着那个笑容爽朗的少年——张明德,他能带我脱离命运的轨道吗?我不知道,但我愿意赌,以生命为代价也甘愿。
因为我爱胤禩,而胤禩也爱我。
你不能总奢望你爱的人为你无私奉献,如果你不停索取,总有一天,你会发现那里已经一无所有。
我们每个人都是平凡的,都有私心,都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路,最多再看一些你关心之人的路,不可能把所有路都看清楚,也不可能永远都走在正确的路上。如果我现在硬把他拉到自认为正确的路上,难道不是另一场毁灭的开始?
如果十年后他用憎恨的目光看我,把我当作敌人来仇恨的话,我想我会崩溃……
我和他对视,他似乎在用全部的感知观察我,半晌后他叹道:“为什么我找不到反驳你的话?十年也好,二十年也好都太长远,我无法现在给你答案,我只知道现在我是希望你快乐、幸福的。”
“我也一样,也希望你快乐幸福,所以我愿意赌,即使最后赌输了,也不在乎。”我抱住他坚定的说,忽然想起现代时几乎被唱烂的一首歌,不由低吟起那歌词:“等到秋风尽,秋叶落成堆,能陪你一起枯萎,也无悔。”
他听后一把我搂住我,笑道:“你不会枯萎,永远都不会,而且会越来越美丽,比今天美丽、比以前的任何一天都美。瑶儿,谢谢你理解我,也请你相信,我不会让你后悔。”
我听着他意气风发的话,心里轻声的叹了口气,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对是错。但却可以肯定如果我现在让他放弃眼前的一切,只会在我和他之间埋下不安的种子,然后不知何时那种子就会生根发芽、结出我绝对不想吞咽的苦果。
“你后悔吗?”康熙那句问话又悄悄袭上心头。
不后悔,决定的事情就绝不后悔,我肯定的在心里自答。
康熙四十八年五月
天是蓝的,阳光明媚,四周的景色仿佛都在闲散而轻柔的晃动,只要你伸手去摸就会于指间缠绕。
我趴在窗边第n次叹气,胤禩已经离开半个多月,为啥我只能在这里无聊的叹气?为啥我不能陪他去?随驾塞外去年我能去,怎么今年就不行呢?这康熙不是成心想让我们两地分居吧?居心不良的老狐狸,我心里瞎念。
“决定了,去逛街!”我伸个懒腰,挥舞着拳头,不打算再浪费美好光阴。
“格格。”扭头看到满脸黑线的喜福望着我,一幅“你没救了”的表情:“贝勒爷走时吩咐过,不许您四处乱逛。”
“是吗?没听他说呀!”我无辜的回望她:“再说你没听过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吗?”
“可是……”她还想反驳,被我挥手打断。
“不就是出去玩,又去不了多长时间,你叫巴尔跟着,这总可以放心了吧!”
喜福只好去找巴尔,可过了半天,她又独自回来道:“格格,门房说巴尔一早出去了。”
“哦!”我轻挑了下眉,这么多年来还是第一次想找巴尔却找不到,他去哪了?难道是去向康熙打小报告,可康熙都离京半个多月了,他上哪儿去打报告?
康熙这次带走的阿哥阵容空前庞大,太子胤礽、三阿哥胤祉、七阿哥胤佑、八阿哥胤禩、十阿哥胤礻我、十三阿哥胤祥、十四阿哥胤禵,年长阿哥几乎被一扫而空,就剩下四阿哥胤禛和九阿哥胤禟……
想到胤禟,我不禁蹙眉,难道幼时约定真那么重要,连现在的幸福都可以不要吗?
和胤禩深谈后没多久,我就要求他把胤禟找来。
“我需要和他说清楚,我们不能利用他,你明白吗?”我紧盯着胤禩问。
他笑着点头,无言的用手握住我的手,默默地传递他的包容与理解。
我在书房单独见了胤禟,当时的我心绪不宁,胤禟也比我好不了多少。
半天后,我强自镇定的笑道:“表哥,我听说你最近又得一子,取名弘暲,可真是件大喜事,应该好好庆贺。”
“一点小事,没什么可高兴的。”他淡淡的看着我,毫不在乎的道。
“怎么能不高兴?这是你第二个儿子吧!头两年,你得第一子时,在庆贺的事上我就疏忽了,如今这都第二个了,我……”
“表妹,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用绕来绕去。”他烦躁的挥手打断我,显然不愿在这个问题上多作纠缠。
“我想说……表哥,你现在的生活幸福吗?”
胤禟露出个嘲讽的表情,反问我:“什么是幸福?是妻妾成群,还是儿孙满堂?如果你说的是这两样,那我就是幸福的。”
“都不是。”我摇头:“每个人的幸福都不一样,甚至一个人不同时期的幸福也不一样,因为时间在飞速流逝,你又怎么能奢望一个人从来不变呢?”
“你说的是别人,不是我。”
“好吧!”我无奈的叹道:“我知道你有你的坚持,但也请你尊重我的坚持,我坚持认为咱们必须忘记原来的约定。”
他紧抿着唇,一言不发地望着我。
“我现在很幸福,所以更希望你也幸福。从头开始吧,表哥,你身边总有你值得用心对待的人或事。”我真诚的说,眼前闪现胤禟妾侍清秀的容颜,那是个深爱他的女人。
胤禟的手张开又合上,五指合上时白得吓人,但他脸上的表情却诡异的平静。
“绝不。”淡淡的两个字包含太多的意思,他的执著、他一生的追求,都在这两个字里。
绝不,这就是他的回答?再也顾不得其他,我生气的冲上去拉着他大吼:“你清醒点啊!”
他阴恻恻的道:“我比任何人都清醒,我知道我真正想要什么,表妹不用替我操心。”
我震惊的望着他,不知道还能说什么,终于放开了抓着他的手……
“格格,咱们还去不去?”喜福的话打断我的回想。
“去,当然去。也许巴尔有私事要办,不用管他,咱们玩咱们的。”我无所谓的道。
反正巴尔不是向康熙打我小报告就行,不过,我最近也没有事能被人说三道四,天天除了发霉的待着,就是待着发霉。虽然还有件事值得关注,可现在仍处于推断阶段,没被证实,所以我谁也没告诉,自然不会有人知道。
换上普通衣服,我和喜福做贼般溜出家。一出府,我本能的向旁边拐角瞄,那里没什么异样,我无声的叹了口气。
当初和张明德约定的标记并没有出现,不过这很正常,因为怕他被抓,我特意嘱咐他一定等到风平浪静后再回来。所以和他约定的见面时间是康熙四十九年到五十年之间。
现在还是先放松一下吧!接下来就要开始努力了,而且还不一定能成功。
忽然喜福在我身边叫道:“格格,您看,那不是巴尔吗?”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巴尔正站在街角和一个中年人说着什么。他似乎听到喜福的喊叫,转身向我们这边望,当见到我和喜福后,眉头不由皱起。
还没等我想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他已飞快地走过来,请安后问道:“福晋出府怎么不多带几个人?这样实在太危险了。”语气里隐约的质问让我诧异,今天的巴尔怎么了?如果是平时的他,绝不会用这样的口吻和我说话。
他可能也发觉自己话中的不妥,问完后马上垂头侧身站到我身后。
“格格的事,哪容你多嘴。”喜福瞪他道。
“算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我示意喜福不要介意,又转头问巴尔:“你朋友吗?你要是有事就去忙,不用在这里陪着,我和喜福转转就回府。”
“只是偶然碰上的同乡,叙两句旧罢了。”巴尔低着头答:“其实奴才离开故乡多年,也实在和他没什么可说的。而且奴才的任务是保护福晋,今日已经疏忽,绝对不能再离开您身边。”
“那……”我刚开口,不远处的中年男人已转身离去。我定定的望着他的背影,刚才他一转身,总觉得有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是谁呢?我若有所思的望向巴尔,他只是低头站在我身后,毫无声息。
“格格,咱们现在去哪?”喜福问。
“不玩了,打道回府。”我转身向回走,边走边瞄了眼默不作声的巴尔。他这时也正抬头,见我望来又把头飞快的低了下去。
我蹙眉继续向前,刚才他脸上不容错辨的放松表情,还有之前语气中的质问,似乎在府外有什么事让他担心。
和刚才那人有关吗?我猜测着。
意识模糊破碎的不成样,四周伸手不见五指,我独自向前摸索,本能的恐惧在心中渐渐扩散。我想喊叫,可一声也发不出,喉咙像被什么东西粘住了。
我拼尽全力的呐喊,终于从嘴中发出了毫无意义的单音节。
“啊!”我一下坐起,四周漆黑,这才知道自己刚才不过是做了个梦。
还好只是梦,我在心中庆幸着,可下一秒便发现了不对之处。身下是硬硬的木板,和柔软的床塌有天壤之别,而且这块木版还不停的颠簸晃动。四周的空气非常憋闷,显然此时我正身处一个狭小的空间。
“你醒了。”突然插入的声音把我吓了一跳。
我警惕的张望:“是谁?”
“你放心,我们对你没恶意。”
此时我的眼睛已渐渐适应黑暗,隐约看到另一面坐着两个男人,四周漆黑,看不清他们的脸。而我所在的空间应该是马车内,因为外面正传入不容错辨的马蹄声。
我慌张的想逃,根本不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就身处陌生之地,见到陌生人。可惜刚一动,我就觉得头晕,四肢也软绵绵的没有力气。
“你最好再休息一下。”那人诚恳的建议,说出的话却只让我想尖叫:“迷|药似乎用多了,我毕竟已经很久没碰这些东西,难免疏漏。”
“绑架”一词马上跃入脑海,还疏漏,我看是严密得很。
我本能的想张嘴呼救,可惜那人又先一步看破了我的心思:“劝你别白费力气,这里荒郊野外,不会有人听见。”
荒郊野外?我倒吸口凉气,他们到底有什么企图?又是怎么把我绑架出来的?为什么我的记忆只到自己上床睡觉为止。
“你们为什么这么做?”我努力控制语气,不希望在绑匪面前露出心中的胆怯。
“这么快就平静了?我还以为要面对个歇斯底里的妇人呢!刚才还考虑是不是让你再睡会儿,可你已经睡了好几天。”那人语气嘲讽的话让我心凉半截。
睡了好几天?绑匪有这么多时间足够把我带到任何地方。
“我看你也饿了,先吃点东西吧!”那人话音刚落,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砸下,可怜我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挨砸。
我闷哼一声,生气的问:“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人被我质问后沉默半天,方叹道:“你放心,我们不是为了以前的仇怨。只要那个人能来,我们马上放你回去。”
虽然得到绑匪对肉票待遇上的保证,使我的心稍安——如果绑匪真有不轨企图,早在我昏迷时,就可以下手了,可难道他就不能清楚的回答一次我的问题吗?
那个人是谁?还有什么仇怨,我可不记得和眼前人结过仇,不会是绑错了吧?
“我根本不认识你,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没错,就是你。”绑匪这次回答的非常快:“八贝勒的嫡福晋,康熙曾经宠爱的郭络罗格格。”
曾经宠爱,真是用词准确,我苦笑。自从我和康熙说了那番话后,他便在人前对我表达了诸多不满。什么不许胤禩纳妾,致使他到现在都未得子,这些以前康熙视而不见的问题,如今都被摆到台面上。胤禩怕我听见伤心,严禁府中人乱说,连胤禟、胤礻我、胤禵也多遮遮掩掩。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些话总有只言片语传到我耳中。尤其是今年年初家宴上,人们幸灾乐祸的眼神更是向我表明了一切。
为这事胤礻我还曾毒打过宫中乱嚼舌头的太监,要不是闻讯赶到的胤禩阻止,险些闹出人命。我听后暗暗叹气,却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再提此事。
感觉无子这个问题已经成为他们的心病,毕竟古代讲究“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一点从宫里几位娘娘送来的补品上就可见一般。姑姑宜妃郭络罗氏、胤禩的养母惠妃纳兰氏、胤禩的生母良妃卫氏,最后连德妃乌雅氏也来凑热闹,各种补品像流水般涌入八贝勒府,这才暂时堵住了那些传闲话之人的口。毕竟此时送补品已经不是简单意义上的关怀,而更像是一种表态,表明我和宫里的关系仍旧融洽,依然有各宫娘娘的支持,指不定什么时候几个娘娘在康熙枕边吹吹风,我就又得宠了。
面对这种情况,我只觉哭笑不得,然后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康熙大有深意的话:“离开了就不要再回来,你不适合这里。”
也许他正用行动告诉我,“不要回来”这四个字应该做到如何彻底,完全不同于对太子的妥协。
第六章 后悔(修改)
“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的话让你不高兴?”绑匪轻松的问,显然对能让我不快感到非常高兴。
我翻个白眼,为他幼稚的行为感到无力:“饿都快饿死了,还能说什么。”
那人听后沉默下来,马车继续行驶,终于他叹道:“我喂你。”
他捡起刚才扔过来的东西,掰了一块胡乱往我嘴里塞。我强咽下去,好像是馒头,但硬度可以媲美砖头。好难吃,我边咽边感叹,第一次吃这么难吃的东西。
他似乎听到了我的轻叹,手上动作停了停,又继续往我嘴里瞎塞:“东西是难吃,可总比饿死强,你就凑合了吧!再尝尝这个。”随着他话声递来的是一块油腻的东西,好像是肉干之流,还没等完全塞进我嘴里,一股恶心反胃的感觉便涌上喉头。
我急忙用仅有的一点力气侧头,飞快的把那块肉干吐在旁边,可胃里却翻江倒海的闹腾,只能不住干呕。
“你没事吧?”他显然被我激烈的反应吓着了,半天才回过神的问。
“没事,只是有点晕车。”我强打精神应答,生怕他看出什么。
该来的没来,如今又恶心得厉害,前一阵还只是猜疑的事情,看来似乎就要成真了。我苦笑着想,我和胤禩毕竟年轻健康,哪经得住后宫娘娘如台风过境般的名贵补品集体攻击大法。这些绑匪还真懂挑时间投资,绑一个等于绑俩。
“晕车?”男子轻蔑的冷哼:“富贵人的玩意。”
“阿钟,不得无礼。”苍凉而威严的声音传来,车上另一个从我醒来就动都没动过的绑匪忽然开口,呵止了年轻绑匪的无礼。他炯炯的眸光射来,眼中一片晦涩,我的心跳莫名加快,仿佛秘密已被知晓。
“是,师傅。”被呵斥的绑匪恭敬的回答。
“你……”我刚张嘴,马车忽然颠簸起来,窗帘不住晃动,淡黄的月光在车厢里忽隐忽现,却已足够让我看清对面有着苍凉声音之人的脸。
我傻傻的望着他,竟然是街头遇见和巴尔说话的人,他为什么要绑架我?巴尔在这件事中起什么作用?是不是正因为他的帮助,我才会被神不知鬼不觉的绑了出来。
胸口闷闷地,猛然间发现自己有可能被相处多年的人背叛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即使早就认为巴尔可能有问题,即使已经做过最坏的打算,可还是不舒服。
“巴尔珠尔。”我冷冷的望着对面两人,吐出这四个字。
叫阿钟的年轻男子明显一呆,而另一边的中年人却闭目不语。
阿钟眼里神色不住变换,最后转开头:“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心里一松,靠在车厢上,闭目道:“问问你师傅,他什么都知道。另外,谢谢你解开我心中的疑惑。”巴尔应该没有参与绑架的事。
“我……”他想分辨,中年人忽然阻止道:“阿钟,别丢人显眼。”
刚才年轻男子猛然听到我叫巴尔的名字的确有一瞬的错愕,但接下来脸上的表情却透着古怪,最后那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更是欲盖弥彰,摆明了希望我误会巴尔。
我蹙眉望向中年人:“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要带我去哪里?”
中年人神色淡然:“现在不妨告诉你,希望你听后好好合作,不要反抗,免得自讨苦吃。”
哪有肉票不反抗,还和绑匪好好合作的道理,我苦笑。
“我们要做的对你没坏处……”
我忍不住插嘴:“目前来说,对我的坏处很大,起码我的人身自由没了。”
中年人听后不由温柔笑道:“没有自由总比没命强,你说是吗?”
我的汗毛不由自主的竖起,特别是看到中年人眼里一闪而逝的残忍时,我清楚的意识到他刚才的话并不只是威胁那么简单。
这是一个根本不在乎人命的男人。
看着我僵住的表情,中年人赞许的点头:“你很聪明,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危险。”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低头轻应,现在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肚里的孩子打算。
中年人非常满意我的回答,笑道:“很好,其实我们这次只是想请八福晋去准葛尔做客,并没有恶意。”
“准葛尔??”我疑惑的念着,感觉自己和这个名词根本扯不上关系。
“对,就是准葛尔,那是个很美的地方。”中年人眼中射出怀念的光,忽又沉声道:“不过那是过去的事了,你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吗?”说着不等我回答,又道:“十二年,整整十二年了。”他的眼睛红红的,像是被鲜血染过般。
我一个激灵,记起康熙亲征准葛尔,结果准葛尔部投降,首领葛尔丹自杀。转念我又想到巴尔正是葛尔丹的儿子,这么多年,我几乎把这件事遗忘了。
“你们等的人是巴尔,你们想让他回去,可他不愿意。”各种片段串联在一起,整件事变得明朗。
中年人从过去的回忆中苏醒,点头道:“不错,我们要接少主重回准葛尔,再塑当年族长时的辉煌。他必须愿意,因为他是族长的儿子,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就算他回去了又如何?”我冷笑,历史上葛尔丹死后,他的侄子承继了一切。
“回去能做很多事,起码让我们的人不再受策妄阿拉布坦的欺负。”一直在旁一语不发的年轻男子忽然语气激动的喊道:“难道几年平静的中原生活,少主的性子就被磨平了?难道当年誓血此仇的誓言就都忘记了?那我们以前死去的同伴……”
“阿钟,住口!”中年人厉声呵斥。
年轻男子猛的停下,低头喘着粗气,像是要把心里的不平全通过喘气声发泄出来。
“你……”我讶异的看着中年人,刚才他眼中射出的光似曾相识,脑中仿佛闪过什么,却把握不住,只能任它飞速流失:“我们以前见过吗?”我直接问出心中的疑问,又补充道:“我说的不是你和巴尔一起的时候,而是更早之前。”
中年人面无表情的回答:“没有。”语气明白表示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作纠缠。
“你们这样是行不通的,巴尔现在是一等侍卫,不可能一声不响的和你们走。”我换个话题和他们讲道理。身为肉票的自觉还是有的,不能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就把绑匪惹急了。
“如果是前几年自然不行,可现在不一样。”中年人话里透出一股渴望,但接着他又皱眉道:“但少主却犹豫不决,我能看出他也怀念家乡,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