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华(完+番外)第23部分阅读
瑶华(完+番外) 作者:rouwenwu
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我带头唱起生日快乐歌,弘旺稚嫩的声音也拼命应合,小东西对前两天新学的歌已经唱的很熟练。 唱完歌,我笑着招手:“寿星公快来许愿吧!”
胤禩向来挂在嘴边的浅笑似乎有些支离破碎,轻抿着唇,他走到桌前,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我:“瑶儿,你这回……”
“嘘!”我伸手点上他的唇堵住他要说的话,眼睛紧盯着蜡烛上滚动的泪珠,催促道:“快来许三个愿,快点。”
再不快,等蜡水流到蛋糕上,我亲手做的爱心蛋糕就要泡汤了,因为这颗蜡烛实在是太粗了点,烛泪也太多了点。
“好吧!”他明显对于我希奇古怪的表现无可奈何,大声道:“我希望……”
“犯规!犯规!”我又一次打断他的话:“你许的愿怎么可以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你应该默想。”
这回他彻底沉默了,我紧张的看着一言不发的他,又看看就要被蜡水覆盖的蛋糕,急道:“好了没?好了的话,就把蜡烛吹灭。”
结果一口气过来,蜡烛的确是灭了,不过吹蜡烛的人却是弘旺。
“啊!!”呆了一秒钟后,我尖叫着扑向坐在另一边,有不乖表现的弘旺。这小子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胤禩笑着护住弘旺:“瑶儿,你不是说许完愿就吹蜡烛吗?我许完了,弘旺把蜡烛吹了,我们父子这不是配合的挺好吗?”
“你还替他说话,我明明是叫你吹蜡烛的。”
“可你刚才只说让把蜡烛吹灭,并没有说非是我嘛!”胤禩笑眯眯的开始摆事实。
“对呀!额娘明明说让我把蜡烛吹了的。”弘旺笑嘻嘻的开始歪曲事实。
我气呼呼的望着统一阵线的两父子,一大一小,同样让我没有抵抗力的笑容,最后只能挫败的长叹:“冤孽啊!”
第一战虽然不太成功,但也没失败,还好还好,我一边安慰自己一边转身拿起桌上放着的一个碧玉盒,献宝似的举到胤禩面前。
“送你的生日礼物,我亲手做的。”
胤禩有丝迟疑的打开盒盖,听到是我亲手做的后,他似乎对里面的东西已经不抱希望。我恼怒的瞪着他,就算对我的女红手艺不敢领教也不用表现的这么明显吧!太伤我自尊心了。
盒盖打开,我满意的看他怔怔地望着里面各种颜色的纸鹤和星星,表功道:“怎么样?漂亮吧?一千零一只纸鹤,我在每只纸鹤的翅膀上都写了你的名字,只要有这些纸鹤在,你就会永远幸福的。”
“阿玛,我也有写哦!而且写的比额娘好看多了,额娘的字好难看。”弘旺又来拆我的台。
我两眼一翻,干脆把他往外撵,小孩子还是回去睡觉比较好,并暗下决心以后这种浪漫的事情坚决不带拖油瓶,气氛都让他破坏了。再说字难看能怨我吗?胤禩这两个字本来就很难写,而且又是用毛笔,字又要小,我能写出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弘旺走后,胤禩依旧拿着玉盒发呆,看他的样子似乎并没有听见刚才弘旺拆台的话。没听见更好,我暗暗高兴的凑过去问:“怎么样?不错吧?”
他缓缓抬起头,眸中似有微波连绵起伏,流光闪动间微笑着开口:“字是挺丑的。”
我瞬间犹如斗败的公鸡,郁闷的掉头就走,却被他从后面一把抱住。
“可是……我好喜欢。”他淡淡的一句话,让我喜上眉梢。
“不是为了哄我开心吧?”
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用实际行动惩罚我对他的怀疑。
先是一个试探性的吻,然后一点点加深,终止不能自拔。他的吻一如他本人,只要尝过就会上瘾,再也离不开,更不愿离开。
“其实,我挺感谢那些势利小人的。”结束了缠绵的一吻,我在他怀里柔声道:“要不是他们现在都躲着你,我也不可能对你的生日有自由发挥的机会。我想这么过生日已经很久了,不如以后咱们家的生日都比照此办理吧?总比请来些唱的不知所云的人表演要强得多,还有那么多客人,你都没时间陪我。今天多好,你的生日是属于我的,我……”
我的话没说完,他显然认为我此时太多话了,又一个火热的吻落下,封缄住我的唇。
“蛋糕……还没吃……”我神志不清的抗议,怎么说也是我亲手做的,好赖捧个场。
“我正在吃。”他嘀咕着转移阵地,鹅毛般轻柔的吻落到我脖子上。
迷糊中,我看到案上的灯光轻微晃动,仿佛好奇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映出墙上两条交缠的影。接着,我的视线被一只伸出的手挡住,那只手轻轻地解下了床边镏金帐钩上的帐帘,阻隔住一切的窥视。
神志再度清醒时,他正细细的抚摩我的头发,我躺在他怀里静静的享受着眼前的温馨。
忽然我想起一事,于是笑着在他胸前吹气:“胤禩,咱们不如给弘旺添个妹妹吧?”
他的胸膛震了震,搂我的手力道又加重几分,我笑着寻上他的唇,心里不住盘算着增添人口的计划。自从我生弘旺难产后,胤禩就说什么也不敢让我再生,平时总拿些避孕的汤药给我喝,弄得到现在我肚子也没消息。一开始我的确乐得轻松,可看着弘旺一天天长大,越长越神似胤禩,不禁让我又动了心。前两天弘旺因对其他叔叔、伯伯家兄弟姐妹一堆羡慕不已,吵着想要弟弟妹妹,更是让我下定决心。
一吻结束后,胤禩轻喘道:“别的我都依你,唯独这事不行,我可不想再担惊受怕。”
“胤禩,生孩子很安全,上次只是意外,我们再生一个吧?”我在他耳边软磨硬泡,不信他不就范。
“不行。”他坚决不受诱惑。
我诡笑着吻上他拒绝的唇,每天的夜晚都很长,我有的是时间和他泡。
第六章 绝情(修改)
康熙五十五年的夏天超乎想象的漫长,仿佛一个身处绝境的人死死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无论如何也不肯放弃。于是,它就气息奄奄的耗在那里,把暑热带给世人。因为不甘,所以无法放手,却又自知季节轮替的不可避免,终至酿成无法挽回的悲剧。
秋近了……
“姐姐觉得这出戏怎么样?”九福晋栋鄂氏笑语嫣然,涂满丹蔻的水葱手指轻点着红色折子上一行黑字。
我拉回飞走的思绪,装模做样的点头道:“妹妹选上的自然极好。”
其实天晓得那出戏是什么,因为我连戏名都没看清。
“姐姐莫要笑我……”栋鄂氏掩嘴轻笑声如风飘过,不留痕迹,而其他几家福晋又附和着说了什么,我更是一句也没听进去。
今天是九阿哥胤禟的嫡福晋栋鄂氏的生日,胤禟家底向来丰厚,而九福晋的娘家也是豪富,因此一场生日宴办得风风火火,羡煞各府女眷。
盛情难却下,我也来参加生日宴,与各府女眷坐在一起看戏,心里却惦记着留在畅春院旁别墅中的胤禩。自从康熙斥责他以来,他一日比一日平静,却又一日比一日让我胆战心惊。这两年我变着法逗他开心,希望时间能治愈他心中的伤,但慢慢地,我绝望地发现时间只不过让他的伤口愈加溃烂。
清史关于这段时间的记载我从没认真看过,只知道胤禩自毙鹰事件后就彻底失去了争夺帝位的希望,反是十四阿哥胤禵得到康熙器重,领军出征屡立战功,但尘埃落定时,却是四阿哥胤禛一举功成,宫廷斗争的晦涩、复杂由此可见一般。
戏台上的戏上演正酣,各种装扮的人转来转去,热闹的同时又空洞得可怕。
忽然,马蚤动声传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闯入院中。正在看戏的女眷显然没有准备,惊讶之声此起彼伏。最初的惊讶之后,各府女眷却比刚才看戏不知道积极了多少倍,全伸长脖子的望着闯入的女子。
那女人看到一院子的贵妇也是一怔,但马上惊慌的望了下身后,便飞扑到一张离院门比较近的桌前,抱着桌边妇人的腿大叫起来:“这位夫人您救救我吧!求您救救我吧!”
这时,院外又冲进一人,竟是胤禟的贴身太监何玉柱,他先是遥遥冲我和九福晋这桌打了个千,边赔礼边上来拉扯那女子:“这丫头是新来的,不知道规矩,扰了各位福晋的雅兴,奴才一定好好教训她。”
“不要!”那女子拼命摇头,散发盖住了她大半张脸,看不清神色,但却能从颤抖的声音中听出她的慌张:“我不是自愿的,是他们把我抢来的,求夫人您开恩,放我离开!”
我混身一震,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悲哀,或是其他。强抢民女,以前电视剧里老掉牙的情节竟然在我面前上演。其实,原来在宫中我也曾听闻这种事情,但听和见显然是两个概念,尤其当干下这等恶事的人是一直被我当亲人看待的胤禟时,那种感觉更是不堪。
各府女眷的神色都变得有些诡异,一直以来,这些天皇贵胄仗着权势没少做欺男霸女的事情,但多是私下里的事,几曾被摆到明面上过,更何况今日还是九福晋栋鄂氏的生日。
我望着眼前衣饰华贵的女人们,看着她们全一幅心里有数又故做不知的表情,不禁涌起阵阵厌恶,转头瞥了眼栋鄂氏,她脸若寒霜,双眼几乎喷出火来,仿佛恨不得烧死那个捣乱的女子。
当何玉柱马上就要把跪地的女子从她纠缠的少妇身边拉开时,少妇似乎厌烦了这种纠缠,使劲推抱着自己的女子,却反而挡住了何玉柱,把那如疯子般的女人向我们这桌推近了几步。少妇边推边向我们这边望,手足无措的问:“福晋,您看这事如何处理?”
她问话的对象很含糊,并没有指明问谁,众人的目光一下都聚焦在首席,这一桌除了我和九福晋栋鄂氏外,还有三福晋、五福晋、七福晋、十福晋和十四福晋。
“还不把这贱婢拉出去!”显然,栋鄂氏做为主人,是这桌上最有发言权的人。她终于忍不住出声,既然主人发话,四周的客人也都从善如流的缄默了,全静等何玉柱把人带走。
刚才问话的妇人脸上闪过一丝异色,虽快若闪电,但正好让留心观察的我捕捉到。
不忍却无能为力,是她不经意流露的感情,她虽然掩藏的很好,但之前不合时宜的举止已泄露了她的善良。她完全可以任人把女人拉走,可她想帮她,所以有了那句含糊的问词。
“不要!!”被何玉柱向外拖的女子不住挣扎,却挣不脱,她的头发四散飞扬,一张被绝望吞噬的脸映入我的眼帘,隐约中似乎有谁的影子在她脸上徘徊。
四周暧昧的目光向我投来,我这才发现那个女人竟然和自己有几分想象,尤其是她的双唇和眼睛,都有些我的影子。
我心里涌上种难以分辨的感觉,有对胤禟做法的憎恶,但更多的却是心痛、酸涩和很多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这些年,胤禟除了嫡福晋外,一个侧福晋也没娶,但侍妾却收了一个又一个,而这些侍妾总会在某些方面和我神似,眼睛、鼻子、嘴唇、声音……如果再发展下去,这些女人就可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我了。
“等等。”我突然喊住何玉柱,又转头对栋鄂氏笑吟吟的道:“我看这丫头长的挺清秀,正好我府里缺个贴身侍女,不知道妹妹能不能割爱把她让给我。”
栋鄂氏神色古怪的望着我,缓缓点头:“既然姐姐喜欢,那就送给姐姐好了。”
一旁的何玉柱见人被我拦下,急得直搓手,却不敢上前阻拦,只是苦着一张脸,可怜巴巴的望着我。
我神色自若的端起茶轻抿一口后,悠然对不肯离去的他道:“去和你主子说,人,我要了。”
生日宴的后半,气氛古怪到极点,众人虽极力装做若无其事,但却让人更加作呕。今天只要一出此门,这些人定会绘声绘色的描述所见一切,偏偏此时还要装出幅漠不关心的样子。
皇室——世界上还有比这里更虚伪的地方吗?
宴会结束时天色已晚,当我离开九贝子府时,一天没露面的胤禟竟出来亲自送我。他神色如常,全无羞愧之色,仿佛之前根本没有发生任何事。我看着这样的他,久久后叹道:“表哥,你什么时候才能放下?”
因为放不下,所以用一个又一个女人去拼凑年少时支离破碎的记忆,结果不过是背负历史的骂名、徒留痛苦而已。
“再也不会有今天的事了,我不会再娶任何女人。”他的语气是一如既往的淡然,从始至终没有看一眼我身边那个被抢进他府里的女人。
我默然转身刚要蹬车,身后一个轻柔的声音道:“八福晋,能不能麻烦您带我一程?”
寻声望去,刚才被女子纠缠的少妇已站在身边,早前我经过打听,才知道她是四阿哥胤禛的妾室钮怙禄氏,也就是未来乾隆皇帝弘历的娘。因为知道历史的关系,我刚才对她行过很长时间的注目礼,而且越看越眼熟。
虽然有心和她攀谈,但四王府里这回来的胤禛妾室年氏和钮怙禄氏我都不熟,实在搭不上话。而且以胤禛和胤禩的立场来看,此时我也不宜再做让人误解的事情。本以为我们注定没有交集,不想她先找上了我。
胤禟的眉头微皱,似乎想阻止,我却先他一步开口笑道:“好啊!如果妹妹不嫌弃的话,搭我的车好了。”
“那谢谢八福晋了。”钮怙禄氏福身答谢,我急忙阻止,并顺势把她拉入了马车。
上车前最后一瞥看到胤禟隐约露出的忧容,以及不远处四王府车前年氏不太自然的表情。
马车刚起动,钮怙禄氏便淡笑道:“这回真是谢谢八福晋,要不是您,我可能要走回去了。”
“妹妹说笑了,雍王府的马车不知比我这车要好上多少,怎会让妹妹走回去呢!”我不以为然的道。
“车能不能比上八福晋的车,我可说不准,但坐车的人……”钮怙禄氏轻叹一声:“年氏最近又有了身孕,她说不惯与人同车,我能有什么办法。”
我诧异的望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和我这不相干的人说这些话,嘴上应付道:“这也欺人太甚,妹妹为何如此忍让?”
钮怙禄氏似乎被我的话触动了心事,扭头望向车外,久久不语,最后涩笑道:“有时候,不争就是争。”说着她精神一震道:“其实我和八福晋曾有过一面之缘,只不知您还记不记得?”
我努力搜索记忆,只隐约觉得似在哪里见过她,却完全想不起来,不由歉然的看向她。
她不以为意的笑道:“八福晋贵人多忘事,还是我来提醒一下吧!有一年上元灯节,您和八贝勒一起时,我和四王爷碰见了您。”
“你是那时的……”我惊讶的张大嘴,上下左右的打量着眼前的少妇,虽说已一晃近十年,但她的变化还是太大了些。当年如白梅般的少女似乎已坠入尘土,也许依旧无争,还留有一丝善良,但也仅此而已,再不复初时不沾纤尘的莹白。
零落成泥碾做尘,只有香如故。
我盯着略显疲惫的她,她眼中的哀伤迎面袭来,沉重的几乎把我击倒。
“您很惊讶吧?因为我的变化太大,现在连我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在这点上,我羡慕您,因为您的坚持,您没有变,也许这就是四王爷为什么一直忘不了您的原因。你知道吗?当年偶遇时,他对我的温柔,我知道是故意做给您看的,我当时真的很嫉妒您。”
“我……没有……”猛然听他提起胤禛对我念念不忘,我结巴的不知该如何解释。
“您不用解释,其实我会知道这件事是有原因的,就连我今天请求上您的车,和您交浅言深的说这些话,也都有原因。”钮怙禄氏笑着阻止我的解释,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我道:“这是我姐姐写给您的,她嘱咐我一定要在她死后尽快把这封信给您。可是我没办到,虽然她已经死了很长时间,但我一直没有机会送出这封信。”
“你姐姐?”我茫然的接过信,不知道钮怙禄氏的姐姐为什么要写信给我。
“我的姐姐叫喜福。”她转开头,躲避着我的眼神,淡淡的道。
我拿信的手一颤,信封犹如断翅的蝴蝶跌落于地。心上已经愈合的伤口又被残忍的撕开,并隐约有种也许这次再也长不好的感觉。
我迷茫的望着对面的钮怙禄氏,想在她脸上找到些喜福的影子,却只是徒然。
“我和姐姐是不是不像?额娘总说我像她,而姐姐像阿玛。”
半晌,我干涩的开口:“我记得喜福姓钱。”
“我父亲死的早,额娘改嫁时,肚子里正怀着我,所以我姓钮怙禄。”
我的手在车厢的地板上摸索了很久,才把信捡起来,攥在手里半天,却只是惆怅一叹,把它撕成粉碎,顺着车窗扔了出去。
泛黄的纸片向后飘飞,纷纷犹如落叶,预示着秋天的到来。
“您不看吗?”
“还有这个必要吗?”
纸片乱舞着消失在身后的路上,再也看不见踪影,仿佛从未有过。
钮怙禄氏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平淡的离去。我又三言两语打发走了那个被抢入胤禟府的女子,心里乱糟糟的回到别墅,这一天发生的事太多,每一件都像山般压得我喘不过气。
“福晋,您可回来了!”刚进门,何总管就迎了上来,语带咽声:“贝勒爷晕到了,正在让太医诊治。”
我脸色大变,再也顾不上任何事的直往里冲去。
房间里,胤禩躺在床上,脸上染着不健康的红晕,眉头紧紧皱在一起,似乎非常痛苦,我捂住嘴,泪无声的落下。
郁结与胸,有些事如果他想不明白,谁也帮不了他。难道皇家的人都是这么固执?胤禟如此,胤禩也如此。
胤禩被太医诊断为伤寒,因是传染病,我命人把弘旺抱回了京中的八贝勒府,留下自己照顾他。他整日昏昏沉沉,时醒时睡。太医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一张张方子开出,却一点也不见好转。
我坐在床边给他额头敷上冰毛巾,看着他日益消瘦的脸孔,仿佛是在雪白的布上用铅笔草草画出的人像,凌乱到让我痛不欲生。
“怎么哭了?”一只微烫的手拭去早已爬满我脸颊的泪,他疲惫的望着我,眼中是隐隐的心痛。
“胤禩,我们离开这里好不好?永远离开这里好不好?”我悲泣着轻靠在他胸上,心里冰凉一片,想到几日前胤禟把胤禩病重的事禀报康熙,希望能延揽名医为胤禩医治,但得到的不过是康熙不冷不热的四个字“勉力医治”。既没有询问病情,也没有任何表示,让我真切的感觉到他的冷漠与无情。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抚着我的头发无奈的叹气:“瑶儿,要是我不在了,你可怎么办?”
“不会,你不会……不在的,我要你永远陪着我,永远不许离开。”泪沾湿了被褥,我的眼睛却干涩得仿佛生了锈。不住的告诉自己,历史上的胤禩是雍正登基后才死去的,他不应该这么早死。但对这段时间历史的不熟悉又使我恐惧,根本不知道这几年会有什么事发生。万一历史发生了变化怎么办,万一因我的出现历史朝向了对胤禩更坏的一面发展怎么办?
“福晋,九阿哥求见。”春莲进屋细声奏报,我稳定了下情绪,冲胤禩强笑道:“我去看看有什么事。”
他点头后,又闭上了眼睛。
胤禟就在门外,他脸色凝重,似乎满腹心事,见我出来,张了张嘴,却又慢慢的闭上,最后只哑声问:“八哥的病好点了吗?”
“没有。”我苦涩的摇头,又问道:“你来有什么事吗?”
胤禟眼神闪烁,双手紧握成圈,仿佛极力隐忍克制着什么,低声道:“老在别墅养病也不太好,能不能先把八哥送回家?”
我呆呆的望着他,全没听懂他的意思,不敢置信的问:“你说什么?”
“我说……”他在我的注视下痛苦的闭上眼睛:“皇阿玛刚巡塞回来,要回驾畅春园,他们说八哥挡在回驾的路上,万一病气沾染圣体就不宜了,所以想送八哥回城。”
“你们……”我颤抖的举手指着他,脸上却摆不出任何表情,似乎最后的一丝痛也已用光,什么都没有了。
“表妹,你打我吧,我保护不了你。”胤禟紧闭的眼中流出一颗泪,那泪珠经过的地方把他脸上的毛孔都放大了,好像那颗眼泪就是放大镜,把他内心无法表达的痛苦通通展现在我面前。
第二次,胤禟第二次在我眼前流泪,从来坚毅的他似乎要把一生仅有的几滴泪都流在我身上。
那泪像一把重锤,砸得我一个激灵,终于冷静下来。自己刚才气糊涂了,根本忘记了这种事只有那个高高在上,用神邸的眼光注视众生,包括自己亲人的康熙才做得出来,而他的决定没有人能改变。如此的绝情、如此的残忍,把我对他的最后一丝幻想踩在脚下践踏。
“你带我去见皇阿玛,我亲自和他说。”我猛抓住胤禟的胳膊,就是不肯死心,咬牙道:“胤禩现在的状况根本不能移动,他必须静养。”
“没有用的,表妹,这些我都说过,可皇阿码只说八哥若欲移回,断不可推诿朕躬令其回家。这事我还瞒着十弟和十四弟,八哥现在的状况千万不能再落人口舌,表妹还是早下决断吧!”
我身子晃了晃,感觉天旋地转。康熙啊康熙,到底胤禩是你儿子,还是仇人?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送我回去。”胤禩不知何时走到了门边,苍白的手紧抓着门框,青筋凸起,同样苍白的脸上却是一片平静。
“胤禩,你怎么出来了?快回去躺下!”我焦急的上去扶他,却被他制止。
他坚定的望着我和胤禟,又一次重复自己的话:“送我回去。”
马车起行在即,我挑着车帘望向不远处的畅春园,各种滋味袭上心头,只能掩胸长叹。手不经意摸到坠在纽扣上的翡翠手串,记起这是当年我出嫁时,康熙唯一亲手交给我的东西。那时的他慈祥和蔼,抓着我的手放上这串手串,并对我说:“瑶丫头,以后无论任何时候,你都要带着它,它会代替朕保佑你一生平安。”
如今沧海桑田,他是否还记得当初的话,一定早已忘记,否则何至有今日之举?我冷笑着摘下手串,阳光下它晶光闪灿得像是胤禩和胤禟眼边的泪珠。
我毫不犹豫的把它扔向远方,却听到一声孩童的痛哼。
“哎哟!!”稚嫩的童音响起,控诉着他的不满:“谁拿东西砸我?”
草丛中一张陌生的清秀小脸露出的同时,手中还紧攥着我扔出去的凶器。
没想到这里还有小孩,我大窘的放下车帘,这一片都是皇子的别墅,被我打到的指不定是哪家的皇室血脉。刚这样想的时候,一个有些熟悉的女子声音响起:“弘历,你又不乖,竟然一个人跑到这里来。”
马车前行,我微掀帘角,向外望去,果然看到喜福的妹妹钮怙禄氏正站在那孩子身边。
“额娘,有人拿东西砸我!”幼童委屈的把手上的凶器递向母亲,明显想转移他母亲的注意力。
钮怙禄氏怔怔的接过手串,突然抬头望向渐行渐远的马车。她仿佛知道车里坐的是我,目光如实质般穿透车帘,和我做着无声的交流。
咳嗽声打断了我们的对视,我急忙转身看向一边的胤禩,他正睁着清亮的眼看我。
“傻丫头,怎么把它扔了呢!”他淡淡的问,我这才知道他刚才已经醒过来。
之前他明确的表示要离开后,就晕了过去。本以为他又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昏迷,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
“你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我不答反问。
他见我没有回答,也不追问,只是轻声笑道:“我很好,第一次感觉这么好。”
我怔怔的望着那样平静的接受康熙残酷安排的他,脸色苍白的几近透明,虚幻得仿佛随时会化风而去,心里忽然生出莫大的恐惧。
他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喘息着安抚我:“瑶儿……别担心,我只是醒了,真的醒了。你不……是想离开这里吗?一起走吧!”
他颤抖着伸出手,我紧紧握住,把脸凑上去来回轻蹭,低声道:“好,无论天涯海角,我们都在一起。”
第七章 谜底(修改)
回京后,胤禩的病慢慢好转,再也没有反复。我知道他是真的梦醒了——从那场虚无缥缈的皇帝梦中醒来,他少有的轻松,笑容回到他脸上,但似乎和以往的笑又有微小的不同,可我一时也说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有时望着这样的他,我的心总是酸楚得厉害,这样的醒来太过残忍。
十月初五日,胤禩病愈时,康熙命将其所停之俸银米照前支给。
我和胤禩在大厅跪接了这道旨意,谢恩时,我低着头看到光滑如镜的地上隐约映出胤禩无所谓的表情。既没有恨,也没有怨;没有喜,也没有悲;有的只是释然。
“难道你真的一点也不恨他吗?”书房里,我漫不经心的摆弄着一盆菊花,注意力却全放在了正于桌前挥毫泼墨的胤禩身上。
他聚精会神的执笔作画,似乎并没听见我的问题。我傻傻的望着他,几次张口想再问一遍,勇气却已用尽,不愿再于他的伤口上下刀。
算了,反正恨或不恨又有什么意义?难不成胤禩还能因这次刺激,去愤而推翻封建王朝?我脑中忽然诡异的浮现五星红旗飘扬,新中国成立的场景。一行乌鸦似乎从房前飞过,响起一片呱呱声。
这个……刚才貌似想到玄幻牌穿越小说上去了,我下意识的举手去擦冷汗,不想却抹了一手黑。
我呆呆的望着手上的墨迹,感觉面颊凉凉的,又抬头看向不知何时靠进我的胤禩,他一只手背在身后,装模做样的欣赏着那已经被我蹂躏的不成样子的菊花。
我抬起另一只干净的手,往脸上一抹,第二只小黑手诞生了。我咬牙瞪向胤禩,他毫无表情的看着菊花,但如果仔细注意,就会发现他的双肩正轻微的颤抖。
我牙齿咬得咯嘣作响,一声不吭地扑向他,揪出他背在身后的手,就去抢他握在手里的行凶工具——画笔。
“瑶儿,你要干什么?”他奋起反抗,脸上却是一片茫然。
我不为所动的继续争抢,和他夫妻这么多年,他这种扮猪吃老虎的样子我看多了,虽然偶尔还是会非常丢脸的被他“无害”的笑容蒙混过去,不过大多数时候我已经免疫。
“干什么?胤禩,你告诉我,我脸上是怎么回事?”我边假笑着问,边毫不犹豫的把手上的墨迹抹到他衣服上。
“我是无辜的。”某人睁着水汪汪的大眼望我,极力表明他的无辜:“你脸上那只小乌龟不是我画的。”
我的面皮不自然的抽动,磨牙声越来越大。他居然还给我画了只乌龟,很好很好。
“胤禩,你今天死定了!!!”
经过一番艰苦抢夺,我掌握了画笔,决心实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但胤禩却动来动去,不肯合作。于是我使出杀手锏,按着他大喊道:“你要是不肯听话让我在你脸上也画些东西,这一个月都给我去书房打地铺。”
于是,胤禩的反抗被彻底镇压,他苦着脸任我在他脸上大展绘画才能,虽然嘴里还嘀咕着些不满的话语,诸如我刚才呆呆的,明明就是一幅自愿让别人画的样子;还有什么我岁数也不小了,怎么还这样孩子气。
我自动忽略他的抱怨,满意的欣赏着自己的手艺,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小学时上绘画班的功底竟然还在,真是又一惊喜发现,看来以后可以多多发展这方面的能力。
胤禩的脸一会儿就布满了我的画作,意犹味尽的我又跑到桌边打算找纸继续作画,却看到桌前胤禩的画已近完成。
一枝枯瘦的红梅跃然纸上,狂风大雪中花瓣纷纷飘落,花瓣落地时,半盖住了一抹绿色,似乎是颗小草。
我怔怔地望着这幅画,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画已经做好了,咱们来提诗吧!你有没有好句子?”胤禩笑着凑到我身后,如春的熟悉气息袭来,打断了我的思索。
我摇摇头,要说即兴做诗,我拍马也比不上生活在古代的他。如果我穿越去了唐朝以前的年代,还能拿些古人的名句骗骗人,可惜我到的是清朝,所以只好死了这份心,躲在墙角独自感叹时不予我。
他微蹙眉头思索了一下,握住我拿笔的手,带着我的手上下翻飞,片刻后,一首诗被添在画上。
“怒卷雪花压瘦身,同邀白云一缕魂。傲雪寒梅英姿绽,谁晓狂风在迎春。”我低声念了出来,刚才那种仿佛把握到什么的感觉再次出现,但就是抓不住。侧头看向身后的胤禩,他脸上的笑容消失,神情变得严肃。
“扑哧!” 看着绷着一张大花脸的他,我的笑憋在胸口,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
他瞪了我一眼,无奈的摇头。
我笑着用丝巾替他擦脸,辩解道:“不能怪我,你这个样子实在太好笑了。”
擦着擦着,花脸变成了黑脸,我努力控制想暴笑的冲动,继续蹂躏他可怜的脸。直到好脾气的胤禩再也忍耐不住,揭竿而起,我笑着跑出书房。
知道此时的他打死也不敢出来(出来的话,非被下人笑死不可),我捂着半边黑脸一溜烟的跑回了房间。
临出门时,我又瞥了眼那幅画,却依旧没什么发现。
直到多年后,回想起那幅画和那首诗,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胤禩当时已经明白了很多我想不明白的东西,以及回答了我关于恨与不恨的问题。因为他和康熙是父子,所以康熙了解他,而他也终于了解了他的父亲。
那时我才明白,世界上皇家的父子关系是最奇怪的,惩罚并不代表不爱,嘉奖也不代表爱,一切只是为了皇权——让我不屑又痛恨的东西。
那是多年后的事情……
花开花谢,康熙五十六年到来,却安静得没有一点声息,似乎如果没人提起,谁也不会注意年份的变化。
但就是这样缓慢的改变,还是被我捕捉到,因为看见了张明德留下的印记。直到很多年后,我仍旧清晰的记得那是康熙五十六年八月末的一天,当时朝中正在讨论准噶尔部策旺阿拉布坦袭取西藏事件的处理办法。而我之所以会对此事有所了解,则因一份千里迢迢送来的书信。
那是巴尔珠尔写来的,我看过后,皱眉把信交给身边的胤禩。巴尔的信不过寥寥数语,他的问题其实本因很好回答,但此时的我却偏偏没有把握回答。
胤禩接过来,瞅了眼信道:“他问会不会出兵,想必是要趁皇阿玛讨伐策旺阿拉布坦时,得到更多发展机会。这些年,听说他被策旺阿拉布坦压制得很惨。这也不是不好回答的问题,皇阿玛绝对不会坐视西藏之事不管,兵是肯定会出的,只不知带兵的人……”
他说到这里便沉吟不语,显然是误会我对朝堂之事不熟悉,无法回答,便特别替我解释,但带兵人选他却不能确定。我的眉头在他的话声中越皱越紧,这段时间的历史我虽不熟,但偏偏知道讨伐策旺阿拉布坦的事,而且我还知道领兵将领就是这两年康熙渐渐看重的十四阿哥胤禵。
不好回答的并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巴尔珠尔最后提到的那个:福晋当年所指差遣为何?
记得送他走时,我曾特别叮嘱过会在康熙五十六或五十七年和他联系,有一件事可能要托付于他,当时想的是我和胤禩的出路必须极早布置,用的时间越长才越有把握。现在他来信问起到底是何事,我却忽然发现不好回答了,因为连我也需要一个人给我一个答案。
“胤禩,我们出去转转好不好?”我抢过信扔在一边,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往外走,并不是真想出去玩,只是想去看看约定的印记会不会出现。
八贝勒府门外,我等待多时的印记竟然真的出现了,我使劲揉揉眼睛,在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后,一抹嘲讽的笑不由自主的挂上唇畔。
张明德,你终于又回来了。
但很快冷笑变成了干呕,身边的胤禩紧张的扶着我,埋怨道:“瑶儿,你现在又有了身子,怎么可以还像前阵子似的乱跑,还是和我回去吧?”
干呕后,我只能无力的苦笑。自己好不容易以八年抗日的决心搞定了胤禩,如愿以偿的怀上了第二胎。可怀孕实在太辛苦了,要是再过两年才怀孕,以我的年龄恐怕真的吃不消了。幸好此时我还不算高龄产妇,我自我安慰,生完这胎,说什么也不再受这种活罪了。
十日后
我微笑着坐在酒楼雅间中,手轻轻抚上稍隆的肚子,幸福的感觉在身边盘旋不去。
“你……很幸福?”问句中满是试探与迟疑,我抬起头,毫不意外的看到门口冷冷望着我的张明德。他变得更加厉害,英挺的身姿再没有一点当年的影子,要不是我和他约在这里,说什么也不敢认他。
“幸福,为什么不呢!”浑不介意他的冰冷与难以亲近,我笑道:“你和我来到这里,我想一定是为了让我们邂逅命运中的那个人,那个能使我们幸福一辈子的人。”
他走到桌前坐下,自斟自饮后,才满含轻蔑的道:“你这叫言情小说症侯群。”
“也许。”我继续微笑:“可我不信你没有这种症状,因为我在你眼里看到很多。你似乎不太如意,要不要和我说一说,这几年我也经历了很多事,明白了很多道理。”
他一杯又一杯的喝酒,连喝五、六杯后,才闷声道:“咱们有多少年没见了?”
“六年多。”
“是呀,有六年多了。”他叹道,仰脖灌下一杯酒,忽然抬起头阴郁的问:“你说如果那个命运的邂逅不但不能给我带来幸福,还把全部的痛苦都给了我,我该怎么办?”
“我不是你,自然不能解答你的疑惑,可我想问一句,你真得觉得是苦吗?”
“不苦吗?”他迷茫的反问。
“苦吗?”我微笑的看他。这个问题每人的答案都不同,唯一能回答的只有自己的心。
他忽然放下手中酒杯,叹道:“我很妒忌你,你知道吗?”
“以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我苦笑。
“你似乎一点也不惊讶。”他古怪的看着我,仿佛我是个怪物。
我哭笑不得的摇头:“我大约能猜出你为什么嫉妒,这也正是六年前你对我冷淡的原因。”
“哦,说来听听。”他满含趣味的等待我的答案。
“嫉妒我在这里的生活比你好、嫉妒我有人保护,你却要自己打拼。其实那时候我也很羡慕你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不像我总要处处留心,也许说错一句话就会招来大祸。现在想想,咱俩真是好笑,都只看到对方的幸福,没有看到痛苦。不知你有没有听过海伦的一句话,我也是最近才彻底明白了它的道理。”我闭上眼悠然念道:“我一直在哭,哭我没有鞋穿。直到有一天,我看到有人没有脚。”
他